拜入東方城的過程很順利,唯一令她不安的是一直注視著她的東方城主,她不明白這個身居高位的長者為何會對她如此關注。

回到已安置妥當的庭院,東方寧抱著一摞泛黃的書冊在等她:“這是我根據你的情況挑選出來的醫書,不懂就來問我。”

她沒想過有一日會被東方寧如此溫柔相待。

可並沒有想象中的雀躍,她接過書冊低聲道謝。他撣撣衣袖,俊朗眉目溢出笑意:“我帶你在城裏逛逛吧,東方城不僅醫者出名,奇花異草也是一大賞景。”

她想到莫名對她關注的東方城主,點了點頭。

正是初夏盛景,花藥開得正好,穿過大片奇異的白紫花木,東方寧介紹說此花是從何地移栽而來,存活又有多不易,藥效奇好可醫何種症狀,但她完全沒有聽,直到穿過花徑來到一塘蓮湖旁,她終於開口問他:“寧少主,你可知東方城主為何會將我留下來?”

他在藤蔓間俯身,撞落幾株紫藤花瓣:“你心神不寧,就是在想這個?”他的手指接住幾瓣落花,“爹不是說了嗎,你聰明伶俐,醫術出眾,是個好苗子。”

她定定地看著他:“寧少主,那些話,我不會信的。”

他暢聲大笑,眉毛微微挑起:“那我說是我拜托爹將你留下,你可會信?”

她仍是搖頭。

他笑歎一聲,揉揉她的頭發:“你真是個有趣的姑娘。爹會將你留下來,自有他的深意,若他想告訴你,你自然能知道。”

她有些別扭地偏頭,看向蓮塘初放的重瓣白蓮,陽光照進波光粼粼的水麵,竟讓她有些目眩。風吹起湖心亭白色的帷幔,吹醒睡在蓮葉之下的紅鯉,明明是第一次來這裏,她卻莫名生出幾分熟悉感。

不僅此地,整個東方城都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她想不通是為什麽,索性不想,安心在城內修習醫術,日子過得平凡,而意外出現在六月的一個雨夜。

一群黑衣人在傾盆大雨的夜裏闖入她的房間,她隻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叫便被打暈。

她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她是被疼醒的,四肢有冰涼之感,能清晰感覺到鮮血從體內一點點流盡,她竭力睜開雙眼,隻看見昏黃燈光映著房梁模糊的雕紋。

生機在隨著鮮血流逝,她竟還撐著最後一絲清明計算自己在這樣的傷勢下還能堅持多久,是否能等來救助之人。

可誰會救她呢?一直以來,她都是孤獨一人罷了。

四周寂靜,鮮血滴落,她終於再難維持神誌,緩緩陷入黑暗。隻是在光明徹底退散的那一刻,鼻尖傳來花木清香,她似乎陷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那花香可真好聞啊,令她竟也不覺得疼痛了。

黑暗將她淹沒,眼前卻突兀撕開一片光亮,發出一聲呻吟,她似從夢中乍醒,深深地喘出一口氣。

她還活著。

她被人抱在懷裏,手腳冰涼,可心在劇烈地跳動,她低低地咳出聲,正抱著她疾馳的人頓下腳步,發抖卻關切的嗓音響起:“長諳?”

是東方寧的聲音。

她勉強睜開眼,頭頂明月高懸,在密林間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萬籟俱寂的山林,隻有他大口大口喘氣的聲音。

“長諳。”他又喊了一聲她的名字,竟帶著微微哭腔,“太好了,你沒事。”

借著涼白的月光,她看清他胸前心口的斑斑血跡,他的懷抱是那樣溫暖。

“謝謝你救了我。”

他抱著她,將頭深深地埋進她的肩窩,嗡嗡的嗓音響起:“長諳,對不起。好好睡一覺吧,睡醒了我們就回家了。”

醒來的時候她睡在自己的房間,滿室濃鬱藥香,神色憔悴的東方寧單手支額似在小憩。她撐著身子坐起來,記憶中受了傷的四肢沒有任何不適,似乎那樣接近死亡的一幕隻是一場恐怖的噩夢。

東方寧被她驚醒,匆匆忙忙端了藥讓她服下,又替她把脈診治一番,終於露出釋然的表情。

她怔怔地看著他,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個遙不可及的心儀男子是從何時開始竟離她如此之近。

下午時分,身份尊貴的東方城主也來探望她,令她受寵若驚。從他口中她得知,前夜有匪徒潛入東方城妄圖偷藥,至於為何會對她下手,原因尚未查明。

他語重心長地拍拍她的肩:“不過能撿回一條命已是萬幸,好好養傷,不要多想。”

經過這樣一場浩劫,長諳在東方城的日子突然變得優越起來。無論是東方寧還是東方城主,都對她有著異於常人的關懷,竟令她有一種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可笑錯覺。

東方寧曾是她遙不可及的夢想,如今夢想似乎已經實現。他常陪著她修習醫術,她習慣進山采藥,他總是陪著她,在那條青苔斑駁的青石台階來回上下。

山林一如既往的幽靜,唯一的不同是朝北的半山樹木全部枯萎,她在山腳抬頭望去,一邊綠意盎然,一邊枯木淒黃,竟也成了賞心悅目的奇景。

東方寧接過藥簍,關切地問道:“長諳,你在看什麽?”

她定定地看著蜿蜒而上的青石台階,近乎夢中的呢喃:“誰在這裏,等過誰呢?”

參天古樹在風中搖晃枝葉,像是無聲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