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進了永明佟晚舟才發現這個工廠的規模的確很有限，而這個所謂的經理助理，其實就是找一個能夠同時身兼數職的人，既要懂得一定的紡紗漂染技術，又要有一定的接人待物、處理緊急情況的能力。
不過讓佟晚舟沒想到的是，餘雪對於印染的一切流程都相當的熟悉，從梳棉搖紗到練漂踹布每一步都非常的嫻熟。
一直忙到下午時候，她們才從工廠裏出來，一路上佟晚舟一直低著頭，有幾次她想試圖開口對餘雪說了什麽，卻又擔心自己這麽做會適得其反。
最終留下的是佟晚舟，劉師傅隻宣布了結果，其餘的一句話也不肯多說，可她憑心自問，自己在很多地方都沒有餘雪做得得心應手，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留下，就像餘雪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淘汰一樣。
餘雪似乎看出了佟晚舟的不安，對她爽朗一笑，“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我知道自己一向氣運不佳，不管幹什麽不管自己怎麽努力，到頭來都是一場空，這麽多年下來不想習慣也都習慣了。”
說完，她就停下腳步，“好了，今晚我就住這裏了，實際之前我也有看過附近的房子了，雖然簡陋了些，不過價格還算公道。”
佟晚舟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木製的兩層小屋，“那好，等我把衣服洗了就給你送來。”
“嗯，那我先上去了，路上小心。”
告別餘雪之後，佟晚舟就一路直奔回家，想趕在天黑之前把這個消息告訴佟銘。
客廳裏的光線很暗，佟晚舟看了一眼安靜的四周，想到通常這個時候佟銘應該還在睡覺，為晚上的通宵達旦做準備，想到這裏她不覺中放輕了腳步，換上拖鞋，像往常一樣鑽進廚房準備晚飯。
等到鍋裏的水沸騰起來，佟晚舟拿起事先淘洗好了的大米一股腦地倒了進去，等煎蛋出鍋時，廚房裏已經到處都飄滿米香了。
身後傳來腳步聲，佟晚舟知道劉世昌通常這時候是不會在家，更不會到廚房這種地方，所以便沒有回頭直接關上火開口，“哥，這幾天晚上你都沒怎麽吃飯，我熬了米粥，給你養養胃。”
身後的人沒有出聲，而是直接走上來一把從後麵將佟晚舟緊緊地抱住，將頭埋在她的發間，深吸一口氣，“你真美，你知道嗎？從我第一眼見你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已經愛上你了。”
佟晚舟感到背上一陣戰栗，在下一秒便奮力掙脫出對方的懷抱，身子躲向一邊雙眼冷冷地看著眼前的這個人，“劉先生，請你自重。”
看到她警惕性的目光，立刻讓劉世昌的興趣少了大半，臉一下子黑了下來，“你們這些女人就是愛裝清高，要不是看在你還有幾分姿色，你以為我還會讓你們白吃白喝地住在我這裏。”
佟晚舟立刻解釋，“你放心，我們是不會白住的，而且我已經找到了工作，很快我就會把錢還給你的。”
劉世昌眼睛一眯，“乖，其實報答我的方法很多，不一定要那麽辛苦的。”說著就再次往這邊撲來，一邊靠近一邊軟硬兼施道，“放心，隻要你跟了我，以後我保證讓你過回以前大小姐的生活。”
“我警告你不要再過來了，你再這樣的話，我叫人了！”佟晚舟連連後退，因為怕驚動了樓上的佟銘，她盡量地壓低聲音，她知道佟銘的臭脾氣，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盡可能不讓事情有更糟的發展。
不料劉世昌聽到她要喊人，不但沒有收斂，臉上的笑容更加的肆意，“好啊，盡管叫，忘記和你說了，今天夜總會臨時有事，你的那個哥哥已經走了快一個小時了。”說著，便一把抱住已經無路可退的佟晚舟。
她驚呼著喊著，看到自己無路可退，便轉身一伸手拿起不遠處案板上的刀，回過頭將鋒利的刀尖直直地對著眼前的這個人，厲聲道：“走開！”
麵對佟晚舟手中鋥亮的菜刀，劉世昌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把雙手舉於耳齊，露出一臉的討好，“你別激動，我和你鬧著玩的，你先把刀放下，這樣很危險的。”
看到對方再次試圖想要靠近，她突然往前一步，目光和刀尖都冷冷地對向他，“出去！你給我出去，聽到沒有！”
“好，好，我這就走，這就走。”說著沒一會兒，大廳便傳來砰的一下關門聲。
佟晚舟重重的鬆了一口氣，可手上的那把刀卻依舊不敢有絲毫的放鬆，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佟晚舟很清楚那個劉世昌的怎樣的一個人，更知道住在這裏不是長久之計，她想過等她找到工作之後，有了收入就搬走，可現在看來，她的計劃似乎不得不提前了。
她去房間換件厚一點的外套，麵對空空如也的衣櫃，才記起當初除了隨身行李，其他的都被自己忘在了北平的船上。她隻好披上餘雪那件外衣出了門。
之前佟晚舟並沒有去過哥哥工作的地方，不過還好，‘仙林舞宮’這種人盡皆知的地方找起來並不費力。
外麵寒風刺骨這裏卻溫暖如春，這是佟晚舟第一次踏足舞廳這種地方，幾層樓高的天花板上鑲滿了足有千盞明燈，還有那些刻滿了精美浮雕的柱子和擦得晃眼的那些銀質器皿，麵對眼前這奢華的一切，著實讓她倒吸一口氣，無論是金碧輝煌的四周，或是地板擦得光可鑒人，都極盡了富麗堂皇之色。
原來在她以為一天即將結束的時候，在這裏的另一個世界才剛剛開始。
她站在原地巡視了半刻，剛準備開口問身邊的人，一轉身便看到不遠處的佟銘，此刻的他正穿著舞廳侍應的統一工作服，用手掌托起一個酒盤朝著不遠處那個酒桌走過去，突然從一旁闖出一名醉漢，搖搖晃晃地直接撞到了他身上。
還不等佟晚舟驚呼出聲，就聽到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響起，“混蛋東西，長沒長眼？”
醉漢的這聲怒吼讓周圍瞬間安靜不少，不遠處的大堂經理迅速在第一時間趕到這裏，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佟銘，低聲地訓斥，“怎麽回事兒，還想不想幹啦，還不快給張老板賠罪。”等再回過頭來麵對張老板時，臉上立刻堆滿笑容，“張老板，您別在意，這小子剛來，毛手毛腳的，你消消氣。”
看到經理向自己示意，佟銘立刻上前，一邊連忙點頭賠笑著道歉一邊用餐巾擦拭在客人身上的酒水，“老板，不好意思，我走得急一時沒注意，還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那個張老板似乎覺得這樣的態度還不錯，火氣瞬間也少了很多，一臉滿意地對著懷裏濃妝豔抹的女人臉上親了一口，順手拉過一把凳子坐了下來，然後把腿抬得高高的，用眼神示意，“這裏也有，幫我擦幹淨了，我就當今天的事沒發生過。”
圍觀的人裏開始有人竊竊私語，佟晚舟有種衝出去的衝動，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此刻如果她出現的話，對於佟銘來說，才是最大的侮辱。
隻見笑容隻在佟銘臉上僵硬了片刻，下一秒便再次恢複入常，他慢慢地俯下身，一下下仔細地擦拭著。
他擦得似乎很認真，由於一直低著頭的緣故，佟晚舟完全看不到他此刻臉上的表情，直到半晌之後，他猛地起身，臉上的笑容和剛剛如出一轍，“得嘞老板，看這擦鋥光瓦亮的，您看是否還滿意？”
那個男人低頭看了一眼，滿意地點點頭，伸進口袋拿出一張票子遞過去，“拿著，大爺我今天心情好，賞你的。”
“謝謝老板，謝謝老板”佟銘伸出手，在眾人的嘲笑蔑視中將錢接了過來，雖然此刻他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但還不忘在對方起身時恭敬了喊了句，“老板慢走。”
在佟銘準備轉身的前一刻，佟晚舟率先退到了一側，她終於明白劉世昌口中的小費原來是需要踐踏自己的尊嚴換來的。
就是在這一刻，她由衷地討厭上了這個地方，再次環顧四周隻覺得眼前的奢華變得無比的刺眼，那種窒息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側身看到佟銘已經遠離自己，便把眼中的淚水往肚子裏一咽，朝著門口的方向衝了出去。
一旁的大堂經理無意間看著佟晚舟的背影，隻覺得有些眼熟，再一仔細想來，立馬有了線索，招手吩咐一旁的夥計，“剛才出去那個好像是餘老頭的那個女兒，你跟上去看看。”
一旁的夥計朝門口望了一眼，不解地撓了撓後腦勺，“應該不會吧，她怎麽可能還敢來這裏？”待他抬起頭，看到身邊人兩眼瞪得圓圓時，立刻開口補充，“我這就去，這就去。”
佟晚舟低著頭一口氣衝出了舞廳，冰冷的空氣迎麵而來，由於前後落差太大，使她忍不住打了幾個哆嗦，還沒等她邁開腳，一輛黑色的轎車便從遠處開來，刺眼的車燈直直地打在佟晚舟的臉上，她下意識地伸出手遮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