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車穩穩地停在了佟晚舟前方不遠處，也就是‘仙林舞宮’的門口正中央，車門被打開了，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從裏麵走了出來，由於光照的關係，佟晚舟看不清對方的樣子，隻覺得對方在下車後便下意識地朝自己這邊看過來。
再一瞧才發現原來自己還依舊站在別人的車前，便急忙躲向一邊，然後低著頭繼續向前走去。
而車前的人並沒有佟晚舟的離開而轉移視線，暗夜裏男人表情微變，眼睛也異樣光亮，他想進一步上前看清楚眼前的女子，卻發現了對方身後那些尾隨者。
側頭對身後的人囑咐道：“跟上去看看，記著別跟丟了。”自己則直徑往‘仙林’走去。
男人的出現立刻引起大廳內的一陣**，那些交際花的眼神瞬間變得神采奕奕，而在舞池中那些陪客人跳得火熱的舞女們也都各個變得心不在焉起來，就連一旁來這兒消遣的那些名門小姐，也都各自低下頭，有意無意地整理著自己的儀容。
大堂經理隻往這邊看了一眼，便一路小跑地迎了上來，“原來是霍先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雖然霍先生平時極少到這種風月場所，可霍承平的大名全上海恐怕沒有幾個人不知道，沒有豐厚的祖蔭，沒有顯赫的家族世交，卻能在短短幾年時間成為上海灘上的人上人，這樣的能力恐怕任誰都不敢小覷。
大堂經理親自上前，霍先生餘光掃過一旁點頭哈腰的男子沒有說話，倒是站在霍先生身後的一名男子率先開口：“曹一在哪個房間？”
經理在稍加思索後，明白對方口中所知的正是曹部長，連忙指著樓上正中央的位置道：“曹部長在二樓右手邊第一個房……”話還沒說完，便見霍先生一行人已經浩浩****地往二樓走去。
目送了霍先生上樓，剛一轉身，便看到自己的手下正縮頭縮腦地站在門口，抬著頭對著樓梯上的一行人張望，他一邊大步走上前一邊低聲嗬斥，“幹什麽呢？讓你跟蹤的人呢？”
那個小嘍囉一抬頭看到經理正站在自己身邊，立馬直了直搖杆，向對方一本正經地匯報起來，“那個女的不是餘老頭的那個女兒，可她身上穿的那件衣服卻錯不了。”
經理聽後慢慢地眯起雙眼，目光質疑地問：“你確定？”
“一萬個確定，就連她右邊袖口上掉的扣子位置都一模一樣，這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
“那你還在這愣什麽！既然確定，還不給我寸步不離地給我跟著。”看到經理對著自己大吼，小嘍囉立刻委屈地抱怨，“我們跟了，可半道兒上就被人給堵了回來。”
經理一聽頓時勃然大度，豈有此理，當眾截他的人，就等於不把他放在眼裏，不把他放在眼裏也就是不把整個‘仙林’放在眼裏，“是誰？馬上給我查出來，敢當眾和‘仙林’做對了，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聖。”
隻見那個手下抬了抬自己的下巴，方向直指樓梯那裏，“不用查了，對方說了，他們是霍先生的人。”
“霍先生？”經理聽到這三個字，氣勢明顯收斂許多，隨著對方的目光看去，直到眼前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二樓的長廊之上。
在半晌的思索之後，他自言自語著，“看剛剛那個女人的穿著，應該不可能會認識像霍先生這種身份的人。”越想越覺得不明白，隻好先擺擺手打發走了眼前人，“你先下去吧，關於這件事我需要好好地調查一下”聽到指示，小嘍囉連忙點著頭好聲地應道，一轉身便不見了蹤影。
包房的門被打了個敞開，曹一抬起頭，看了正立於眼前不遠處的霍承平一眼，轉身色眯眯地笑著接過懷中美人手中的酒杯，搖著二郎腿悠閑地開口，“哎喲！我還以為誰呢，原來是霍先生，還真是稀客。”
曹一似乎是料定對方會來，一臉的傲慢，那個跟在霍先生右手邊的那名男子看到曹一的那副嘴臉，忍不住想要開口，卻被霍先生一個眼神製止，然後淡笑著打趣道：“看到我們曹部長這麽懂得享受生活，我也想著忙裏偷閑，來這裏湊一下熱鬧。”
邊說邊自行走過去，在距離曹一不遠處的位置坐下，隨手拿起桌上那杯已經斟滿的酒杯。
曹一往這邊看了一眼，以為對方想要給自己敬酒，瞬間臉上更是得意忘形，什麽狗屁霍先生，還以為有多厲害，到最後還不是自己一句話，就讓對方乖乖地聽話。
可誰知霍承平隻是端起酒杯放在眼前欣賞片刻，然後舉杯一飲而盡。
“忙裏偷閑？我看是無事可忙吧！”曹一的臉色瞬間拉了下來，正了正身子，不屑地嘲弄道。
“那倒是，不過這還要多謝我們的曹部長，要不是曹部長你連我們遠洋的事也都一手包辦了，我還哪有這個閑情逸致在這裏喝酒。”
曹一沒有出聲，眯著眼猜似乎在猜想著對方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霍先生，人帶來了。”看到霍承平點頭示意，包房門外的一名男子被強行拉了進來。
而曹一在看清楚來人的麵目之後，眼神中充滿驚恐，但僅隻是一瞬便陰冷所覆蓋。
“你這是什麽意思？”
“曹部長別誤會，我隻是看你近來事務繁忙，怕你人手不夠，特地給你找了個幫手，有什麽粗活重活的，盡管吩咐一聲就是。”
曹一深吸一口氣，咬著牙嘴角強行勾出一絲笑容，“既然是霍先生的一番好意，那我就收下了。”說罷，斂起笑容，回頭吩咐一旁的手下，“還不趕快把人給我帶下去。”
看著眼前的男子被自己的人帶了下去，他這才暗暗地從心底鬆了一口氣。
此時佟晚舟站在大門外麵，看到屋裏燈火通明，腦海中浮現出傍晚在廚房發生的那一幕，在一番思想鬥爭之後，最後還是決定在門外等到佟銘下班後再一起回去。
夜色越來越深，夜裏刺骨的冷風讓佟晚舟忍不住直打哆嗦，就當她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遠遠看到一個黑影外這邊移動，雖然隻是一個影子，可她卻在第一時間認出了對方。
佟銘在看到門外的身影後也是一愣，隨後立刻加快了腳步小跑過去，“晚舟？你大半夜的怎麽會在外麵？快進去，不然該著涼了。”
佟晚舟走過去，假裝自然地挽起對方的一隻胳膊，將頭抵在上麵，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出真正的原因，隻得微笑著反問：“怎麽？有人接你下班不好嗎？”
聽到對方的回答，佟銘不自覺地笑起來，盡管在這座陌生的城市中有數不盡的辛酸，但如果一想到會有個人在門外等著自己回來，就算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而這個笑容卻在他觸碰到佟晚舟那沒有絲毫溫度的指尖之後而變得僵硬，“看你把自己給凍的，以後不許再這樣了，聽到了沒。”聽到哥哥的話，佟晚舟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地點了幾下頭。
他們一同走進大廳，客廳的燈依舊亮著，劉世昌卻已經倒在客廳沙發上呼呼大睡了，佟晚舟朝那邊看了一眼，便迅速地收回目光往樓上走去，佟銘來到沙發前，輕推了對方幾下見沒有動靜，便也不再繼續，轉身順手關上了燈。
第二天清晨，佟晚舟早早地起床，慢慢地打開房門，探出頭往客廳裏看了一眼仍在沉睡中的劉世昌，躡手躡腳地走出劉家大門，幸好現在自己白天出去工作，這樣就不必擔心會麵對那個表麵不一的混蛋，可晚上她就沒有辦法了，佟銘又總是到深夜才下班，她總不能每次都在門口等到和對方一起回家吧，一次兩次還可以，總是這樣也難免會讓佟銘起疑心，說到底還是盡快搬出來的好，就算簡陋些，也總比寄人籬下像這樣整天提心吊膽的好。
今天是她上班的第一天，劉師傅先帶她大概地在廠子裏了解了一下大概的情況，永明的廠子不大，不像以前佟家的那樣，漂坊、印花坊、踹布坊都是分開的大廠房，所以不到一會兒工夫，他們已經將整個廠子了解得差不多了。
“佟小姐，以後有哪些不了解的地方可以隨時找我。”
佟晚舟恭恭敬敬地點頭，笑道：“好的劉師傅，那我先謝謝您了，還有就是您往後別叫我佟小姐了，直接叫我晚舟就行了。”
聽她這麽說劉師傅語氣也頓時親近了不少，“那好晚舟，我去把最近的出貨情況和訂單給你拿過來，你先熟悉一下。”說著便往門外走去。
佟晚舟將劉師傅拿過來的那些東西都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不知不覺一天就這麽過去了，這也意味著一天當中最難熬的時刻即將來臨。
當她再次抬頭時，自己便已經站在了大門口，正在她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屋門卻突然被人從裏麵打開了，她驚慌地抬起頭，看到從裏麵出來的竟是佟銘，頓時鬆了一口氣，臉上也馬上換作一副輕鬆的表情，“哥，這時間你怎麽會在家裏？”
“我今天和別人換班了，對了，你怎麽站在外麵不進去？”
“沒有啊，這不我前腳剛到，你後腳就出來了。”
“看來我出來的還蠻是時候的。”佟銘沒有懷疑，邊說邊上前拉起晚舟往屋裏走去，“怎麽樣，第一天上班感覺還行嗎？累不累？”
佟晚舟搖搖頭笑道：“不累，他們對我非常照顧。”
今天的客廳難得的整潔，劉世昌也在家，看到佟晚舟滿臉笑意地走進來，他懶散地起身對著她意味深長地打著招呼，“晚舟，聽說你找工作了，女孩子在外麵拋頭露麵很辛苦的，要注意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