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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郵輪已經行駛在太平洋上了。

曾太太又來敲她的門:“閔醫生,四樓酒吧有假麵舞會,你要不要去看看?”

她搖頭,連敷衍的笑意都沒有。

曾太太熱情不減,伸手塞過來一瓶酒:“我就知道你不想去,我在岸上買了清酒,你嚐嚐。”

她還來不及拒絕,曾太太笑著跑開了。快五十歲的人了,身材略微矮胖,跑起來卻像個少女似的。

她看了一眼手裏的玻璃瓶,是很常見的H國燒酒。她是不喝酒的,信手把酒瓶放在了桌子上。然後鎖好門,拿了睡衣去洗澡。小小的浴室裏很快氤氳起熱騰騰的水汽,她眼前忽然浮現出多年前的一個場景。那時候她大概十五六歲吧,她和姐姐陪著母親一起看H國的言情劇,劇中女主角一杯一杯地喝著這種酒,然後流著眼淚講大段大段的台詞。

她當時隻覺得那個情節太煽情,她都要哭了,姐姐卻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向往地說:“等我們長大了,一定要一起喝一杯。”

她伸手擦了擦浴室的鏡子,看著自己長大後的臉,那是算不得漂亮的一張臉,眉眼清淡,鼻梁也有些塌,隻有唇形還算是美的,唇穀上長了一顆小米粒大的紅痣。

如果,姐姐能夠長大,那麽應該也是鏡中人的樣子吧。

她和閔月光是雙胞胎,閔月光隻比她早出生兩分鍾,就成了她的姐姐。隻是,閔月光沒有來得及長大。姐姐的模樣永遠停留在了高考結束的那一天。

她原本不打算哭的,她想洗個澡,早早地睡覺,她想忘記十年前的噩夢。但是,當她打開那瓶酒,情緒就開始泛濫了。水一樣透明的**帶著辛辣的味道直衝她的大腦,她心裏騰地燃起一把火,然後整個身體都要燒著了。

甲板上的風很大,把她寬大的睡衣裙擺揚了起來,她衝著欄杆走過去,路卻總是歪歪斜斜的。她左腳的腳踝上係著一根細細的紅繩,繩子上有兩枚金色配飾——弦月和孤星,每走一步,星月就輕輕相碰,發出細微的聲響。然後,一輪渾黃的圓月亮出現在她眼前,仿佛剛從海裏升起來一樣,緊緊貼著海平麵,把光芒鋪滿了整個海麵,萬頃波濤在月光中翻騰著,那皎潔光亮也隨之明滅閃爍。

“閔月光……是你嗎?”她攏起雙手對著海麵高聲呼喊。

聲音被濤聲吞沒,隻有腥鹹的風灌進嘴裏。

她趴在欄杆上大聲哭泣著。

“對不起,姐姐,對不起。”

不知道那些散碎在海麵的光亮是否聽見了她的道歉。

她總是後知後覺,太過晚熟,在姐姐被淩辱的夏天過去很久之後,她才意識到對女孩子來說那是多麽殘忍的一件事。可是,父母沒有報警,他們甚至叮囑她一定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

一個全家人閉口不提的秘密長成了她心裏的一根刺。

那件事,被父母當成是姐姐的恥辱,可是,那分明應該是姐姐的傷口啊?是姐姐沒有被清理療治的傷口。

傷口終究慢慢地潰爛腐敗了,在沒有人察覺的時候。就連她也沒有意識到姐姐的精神出了問題,在高考結束的那天,姐姐摸摸她的臉,很輕鬆地說:“結束了,終於可以結束了。”

姐姐之所以選擇捱到那一天才結束自己的生命,是怕影響她高考的狀態。

而十年過去了,秘密依然是秘密,受害人已經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犯罪嫌疑人卻仍舊逍遙法外。

而她,沒有為姐姐做任何事。

船身搖晃了一下,她打了個趔趄,險些從欄杆上折過去。

一隻手從黑夜裏伸過來。

“噦——”閔月亮胃裏一陣翻騰,抱著欄杆幹嘔了幾下。

那隻手又毫不猶豫地縮了回去。

男人的身影如鬼魅一樣從她身後的黑夜裏穿了過去。偶有幾道閃爍的霓虹落在他臉上,可以看見那張俊美的臉上滿滿都是嫌棄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