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堅信和你一起成長是值得的。如果有一天你想忘我,就忘記好了。請不要笑我固執,我願意記得你對我好的樣子,和你那些明媚如花的小微笑。

01

從小到大,這還是我第一次醒來時旁邊還躺著一個熟睡的男孩。

我自己把自己嚇了一大跳。

我頭痛欲裂,捶著腦袋拚命回憶著昨天從夏酒吧出來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以及全部細節。

我居然那麽大膽的在醉酒之後帶了一個男孩子回家來過夜。這還是我嗎?好孩子唐果?我從**翻身下來,跑到穿衣鏡前麵使勁擰著自己的臉蛋,來確認自己是不是做夢?一陣真實的疼痛過後我認命了,扭頭看著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安寧睡很沉。臥室慘白的燈光在他前額的劉海一側打落了整排黯淡的光影,真好看。我不得不承認他就是那樣一個如琉璃般好看的男孩,白淨,眼睫毛很長,有著我喜歡的眉眼,參差劉海,挺鼻梁,嫣紅嘴唇。就好像你捧著一本童話故事,按照裏麵那些美麗語句一筆一筆描繪勾勒的那樣,他漂亮得不像話,精致到毫無瑕疵。他睡相安穩,不磨牙不打呼嚕。睡著的樣子,還真是跟平時的趾高氣揚判若兩人呢。

我走去床沿,蹲下身來,胳膊搭在**托著顆腦袋專注審視他。和他隔著咫尺距離,我癡迷他熟睡模樣。他的呼吸薄如蟬翼,讓你忍不住想拿手指去感受那溫潤氣息,又怕不小心會驚醒他。我猶豫良久,伸出指尖去摩挲他的臉頰,滑滑軟軟的,觸感很微妙。這讓我有些驚顫不已,他這樣的姿態,使我無法不迷戀。

他醒了,和我對視的那秒我給了他一個自認為還算甜美的微笑。

我知道我現在的樣子肯定落魄的很,我沒有刷牙,嘴巴裏滿是昨天宿醉的味道。沒有梳理頭發,亂蓬蓬的發型斷然像極了一個女瘋子。說不定還會有眼屎鼻屎沒有處理幹淨,但我舍不得轉身逃脫,我願意這樣看著他,簡單沉默也好。我左胸膛的小心髒在這個黎明裏輕盈跳動,它不熱烈,也不狂野,伴隨著一個輕柔的節拍,撲通,撲通,跳躍得宛若一粒鮮豔櫻桃。

他回應了我一個還算客氣的笑容。然後,他揉揉頭發,幫助自己意識清醒,這麽一沉澱他想起了我是誰:“唐果?”

“嗯。”我狂點頭,忍不住要沒骨氣的誇讚他記憶力超群。

“喂喂,你怎麽會在我家裏?”這句就沒有水準了,很像偶像劇裏的狗血劇情,一般都是男女主在醫院裏昏迷良久之後清醒。而他,隻不過是一覺醒來,不可能就這麽失憶了。

“是你在我家裏。”我花了半個鍾頭的時間,很耐心的跟他解釋了我是如何在學校門口巧遇了正在喝悶酒的他,又如何心地善良的把他撿回來收留了整整一宿。幸虧平時作文課下了苦功的,我自認為把所有細節都描述到位了,因為他檢視了一下四周的環境,終於認可我沒有說謊。

“那謝謝你。”隻丟了這麽一句話,他動作利落起身,頭也不回往外走。

“呀喂喂,你去哪裏?”我敏捷轉身,異常迅速的抓了他的T恤。

“說過了謝謝你的留宿,我要走了。”他回頭解釋,語氣冰冷。人怎麽可以這樣的?翻臉比翻書還快!

“哎,等等,你現在還不能走!”我手忙腳亂擋住他的去路。要是被他這麽冒失的闖出去給阿婆看見,我就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我徹底敗給他了,明明是我收留了他一晚,他才不至於露宿街頭,可現在反倒是我低聲下氣跟他解釋央求,拜托他再稍微忍耐一下,等我觀察一下外麵的情況再說。

他剛想開口和我爭辯,外麵響起了一串敲門聲,是我親愛的老阿婆。我倒抽了一口冷氣,趕忙對他做了個噓的動作。他還算配合,給我默默閉了嘴。

我大聲說我剛起床正在換衣服呢,問阿婆有沒有什麽事情。

還好阿婆沒有要求我開門讓她進來,隻簡單交代說早飯已經準備好在餐桌上,她參加的小區老年人活動中心今天有統一活動,所以她先吃了飯馬上要走。

我嗯嗯答應著極力慫恿她趕快去不要遲到了,然後趴在門後聽著她換鞋,出去把防盜門重重關上。我踩著拖鞋飛奔到窗戶邊,看著我健康的老阿婆步調輕快的朝小區門口走。

“警報解除。”我歡呼著打開臥室房門,到客廳蹦蹦跳跳透氣,像匹脫韁的小野馬。但很快我不跳了,廚房的餐桌上,早餐明顯擺了兩人份,連牛奶都是兩杯。旁邊是阿婆的紙條:幫阿婆好好招待你的朋友,果果大了,應該有自己的自由和隱私,阿婆尊重你,相信果果也會對得起阿婆這份尊重。

我還以為她老人家什麽都不知道呢,我自言自語著把紙條團成一團,想丟進垃圾桶,卻被剛走過來的安寧一把搶過去攤開,看了一遍,他笑笑:“你阿婆蠻開放的嘛。”

“現在你可以走了。”輪到我主動下逐客令。

“做了我的早飯。”他指指桌子上,再沒有要著急走掉的意思。

我無奈了,真恨不能立馬趕他出去,猶豫再三,還是下不了那個狠心。

“快去洗刷吃飯,廢什麽話!”我扯了條毛巾搭在他肩膀上,把他往洗刷室裏推。

他晃晃手裏的牙膏:“我沒有牙刷。”

他語調無辜的像個孩子,眨動著眼睫毛,等我給他找解決辦法。那天天氣很好,陽光透過廚房的玻璃窗流瀉進來,溫溫在他眼眸之上覆蓋了一層紅熱,色調柔軟而明亮。這張微笑在我麵前的小麵孔,這張如天邊第一顆啟明星般熠熠生輝的小麵孔,讓我怦然心動。

我恍神幾秒,忽然驚醒過來,抱歉地支吾兩聲,紅著臉跑去給他找牙刷。

然後我們一起擠在狹隘的洗刷間,共用著同一個洗刷台,擠牙膏,漱口,開刷……每一個動作都出奇一致,特像軍事排練。他雙眼直視前方鏡子,刷得那叫一個專注。

我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低頭胡亂刷了幾下,便收拾著先走出來。

“我吃完飯要去上學了。”我的言下之意是早飯過後他這位客人也要該幹嘛幹嘛去了。

“我也是。”他拿條白色毛巾揉搓著剛洗好的頭發坐在我對麵,端杯牛奶喝了一半,才不慌不忙接我的話。

“你的意思是一會我們還要一起去學校?”我咬著脆薄的荷包蛋小心翼翼問他。

“如果你肯對我在這裏過夜的事情守口如瓶的話,我可以打車順便載你。”他說的跟我多願意宣揚我留宿他一晚上似的!

“好!”我白了他一眼。好歹他也在我們家賴了一晚上,憑什麽我不能賴他舒舒服服打車去學校。

上午八點一刻,離上課還有半小時,我們倆準時抵達校門口,在下車的那瞬分道揚鑣。我走在前麵,背著背包,路走的帶起一陣風。他則是悠閑晃在後麵,好像不緊不慢的散步。我們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直至像兩個行走在校園裏的普通陌生人。

02

常蕾蕾沒有來上課,請假條在課桌上,理由是高燒,上麵有班主任圈閱批準的字樣。她沒有打一通電話也沒有發條短信通知我說她病了,這使我刹那間有種被拋棄的感覺,好像我們之間的感情一下子就拉扯的近乎路人甲。又或者說,她已經意識到手機裏的秘密被我發覺了,所以,為了避免我們兩個人相對無言的尷尬,她隨便編了個裝病的借口來推脫逃避?

我課本上鋪平了她的請假條發呆半晌,背包裏是打包帶給她的午餐,她喜歡吃的零食甜點。我想了又想,最終還是耐不住要去宿舍看看她是否還好。

她手機關機,我背著笨重書包爬上五樓,咚咚敲開她的宿舍門。人果然在,在**躺著,聽歌,嘩啦嘩啦翻一本言情小說,略顯的有些百無聊賴。

我不知道要怎麽著開口跟她打招呼,隻好木訥在她床鋪前立了幾秒,直到她看見我。她先是有些驚喜的:“果果,你怎麽會來?”這話剛說完,立馬又換了死魚眼白了我幾下。這是以前她冷戰所沿襲的一貫方式,翻個身,朝牆壁躺著了。

“喂,你要不要去看醫生?”我推推她,從背包裏掏出飯盒遞過去。

糖醋魚的香氣還是把她瞬間征服,她雀躍著跳下床來,拉了張小椅子,收拾碗筷,狼吞虎咽吃了起來,吧唧吧唧嚼著魚肉含混不清的數落我:“你還能惦記我啊?發了瘋一樣逃課,喊都喊不住,我追你到校門口哎,你都沒有搭理我,多丟人啊。”

她無端的又挑起這個話題來,我內心一陣翻騰,不知道該如何接茬。難道她還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抑或是,電話簿裏把張辰逸定義為“寶貝”這個稱呼,僅是她無心的一個惡作劇而已?是我自己太多心,給自己的好朋友亂扣帽子?

“果果,昨天你到底是怎麽了嘛?”她叼著一根魚骨頭,楚楚動人的問我,恢複了平常嗲嗲的腔調,看來,她情緒正常。

“沒,沒什麽啦。神經質抽瘋,現在好了。”我努力微笑著證明我的確很好。

“害我還以為你和張辰逸又有什麽事情。”怎麽我們的話題,三句離不了張辰逸?我糾結的厲害,每次這個名字從常蕾蕾嘴巴裏冒出來的時候,總會有那麽一點敏感和不自在,卻說不出哪裏不對勁,好像,是常蕾蕾她提及張辰逸的次數太過頻繁?顯得有點太過關注了嗎?還是我太小家子氣了,哎!

“我和他?能有什麽?還不都是那個樣子。”我訕訕的笑,翻背包找巧克力糖,大口吞咽下去甜而濃鬱的糖果汁水,來讓自己安心。

“你們和好之後怎樣?有沒有什麽新進展?比原來的關係更甜蜜些?更懂得彼此珍惜了一點?”她眯眯笑著問的喋喋不休。

“沒有吧,和平常一樣。”我正說著,手機突然響不停,鈴聲是特別設置的《浪花一朵朵》,一聽就能知曉是張辰逸打來的無疑。這個時候他打來做什麽?我抱歉的衝常蕾蕾笑笑,捧著手機跑去陽台接聽。

“喂,唐小果。”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

“是我。沒想到你會現在打給我,沒忙比賽排練嗎?”我豎長了耳朵去辨識他身後的動靜,應該是在休息室之類的地方,挺安靜的。

“沒有,排練空擋,在休息。”

“那你記得要好好照顧自己,平常心來對待比賽。不要太勞累。”我不敢交代的太肉麻太過火,透過陽台的玻璃窗,能折射出常蕾蕾那張殷切張望的麵孔。我怕那些肉麻的小情話被她聽進耳朵裏,再反複嘲弄我。

張辰逸打斷了我寥寥幾句的囑咐:“唐小果,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還要拜托你幫忙。”

“你說。”可那邊卻沉吟良久沒聲音。

“張辰逸?你怎麽了?”我等了一會,不見他開口,趕緊追問一句。

“唐小果,你可不可以再想辦法借一萬塊錢給我,我有事情要用。”他聲音很小,小到我打開擴音器才勉強聽清。又要借錢麽?我有些愕然。倒不是反感他每次打電話都是圍繞借錢,而是究竟有什麽事情,可以讓根本不缺錢的張辰逸來這樣跟我開口?能有什麽樣子的事情會讓他有勇氣開口借錢?

“張辰逸,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解決的事情?”我在電視新聞上有看過很多明星被勒索和敲詐的事情,怕張辰逸有什麽把柄攥在別人手裏。可是他現在也算不上是明星啊,頂多是在選秀比賽裏展露頭角而已,恩怨很難找上他的吧。

“沒什麽難解決的事情,隻是最近比賽很需要花錢。所以,想問問你看能不能幫忙,為難的話,就當我沒有提過。其實,也沒有什麽大事情,我自己想辦法也就好。唐小果,你不要胡思亂想。”他絞盡腦汁想理由來讓我安心。

我如何能安心,我沒有任何想要推脫開不幫他的意思,我腦袋裏第一時間在想,我要去哪裏湊這一萬塊?上次他借八千,已經快傾盡我的私人儲蓄,這一萬我是無論如何也掏不出,要找什麽理由問媽媽要錢呢?報補習班?校外班?請專業繪畫老師?這些借口在我腦海懸浮了一遍又一遍。

“算了唐小果,這事你別管了。沒什麽大事的,我自己可以處理。你可千萬別傻乎乎擔心,我隻是比賽想添置幾件服裝。”他急於要描補,卻顯得有些欲蓋彌彰。他要掛電話了,說:“小果,改天打給你再聊吧,我要去排練了,舞蹈老師催了,拜拜。”

我最後的那聲“哦”心神不寧的像是自言自語。

“什麽事情哦?”蕾蕾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出來陽台站在我身後。

“他,他問我借一萬塊錢。”我沒有思量太多,順口說了出來,太心急於思考這一萬塊要怎麽弄到手給他。

“比賽要用錢嗎?”常蕾蕾追問。

“他是這樣說。”我並沒有要瞞她什麽,也許她能幫我出出主意教我怎麽跟我媽撒謊要錢,可是她隻純粹旁觀者一樣哦了一聲便匆匆了事。

“果果,你能幫上他嗎?”她問。

我剛想回答,樓下空地上一片喧嘩吵鬧,對麵宿舍樓的上迅速集結了一批聞風而動的敏銳人士。暮色濃密,宿舍樓之間浸透開一片馥鬱的夜的迷朦氣息,天色忽然就這麽晚了呢。

我和常蕾蕾連對視都沒有,直接先忽略了張辰逸的話題,從陽台探身出去,想要看看樓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能如此興師動眾。

03

從五樓俯瞰,一樓的水泥地麵火光輝映,那是一片正在熱烈燃燒的擺放有序的紅色蠟燭,拚湊成兩顆心的形狀,跳曜的燭火很是明亮耀眼。電視劇中演俗了的告白場麵,抄襲者連點最起碼的創新也沒有。不光是我如此不屑,對麵的樓層上也聽得見是噓聲一片。

我正要覺得無聊了轉身進去宿舍,常蕾蕾忽然連聲感歎驚呼起來。原來隨著燭火愈來愈生動的燃耗,凸顯出那兩顆心的中央,堆有一朵一朵的嫣紅玫瑰,鮮活欲滴的花苞很用心的拚湊成了被告白者的名字:安寧。

我第一個聯想到的這傑作的主人必定是陌曉白!

外麵的驚呼和尖叫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暗沉的天際先出現了第一盞孔明燈,燈籠上麵黑色楷書大大的寫著一個“安”字,映襯著橘色的微光,霎是好看。接著是寫有“寧”字的那盞,飄飄搖搖依附在宿舍樓的一角,墜啊墜的,猛然就竄上了半空去,大家扯著嗓子叫了半天,所有的孔明燈盞全漂浮在半空中,絢爛了整個夜,燈上的字很容易連成一句話:安寧我愛你!沒有落款。

正當我和所有人一樣遲疑著這個創舉者到底打沒打算現身的時候,斜對麵的教學樓頂飄散開一連串悠揚音樂。無論是對麵樓上,還是樓前空地上的人群都開始了**。

可愛的陌曉白,瘋狂的陌曉白,美豔動人的陌曉白,一襲大紅色晚禮服長裙風姿綽約在教學樓的天台,依身的是一架白色鋼琴。琴架上一盞杏黃色光芒的台燈,柔軟華麗的光束流瀉在漫無邊際的黑暗裏,像一條憂傷的河。

陌曉白坐在鋼琴前麵輕輕彈,是sarah connor那首經典的《Just One Last Dance》,連綿不絕的音符纏綿在我的耳邊,像一股湧動漂流的橘色螢光,輕盈的,溫軟的流淌到到人心田最濕潤的那片沃土,催生出一枚青澀的芽果,孜孜生長,蔓延。我從來不知道這歌可以用鋼琴彈出來那樣傷感和溫婉的旋律,我甚至能閉上眼睛想象陌曉白在鍵盤上優雅撩撥的纖細手指,她的琴聲撕裂了著虛空的世界。我跟著她一遍一遍吟唱著那首曲調:

Just one last dance ,before we say goodbye , when we sway and turn round and round and round ,it's like the first time ,Just one more chance ,hold me tight and keep me warm ,cause the night is getting cold ,and I don't know where I belong ...

陌曉白的聲線很好,唱的極其動情。我眼前的畫麵在不停旋轉,拖著巨幅廣告牌跑去畫室跟安寧告白的她,外環路上用淺淺的怨艾對著安寧說出我愛你的她,在夏酒吧因為安寧的拒絕而沉溺買醉的她,都是如此的讓人迷戀不已。你看,就算是被拒絕,她還是這樣執拗的不肯心死。轟轟烈烈的陌曉白,每一次出場都注定驚天動地,她恨不能讓全世界都知道她愛安寧。

而如今,全世界都明了了她的愛。隻是王子呢?那個叫安寧的王子呢?

樓下的呼聲連成一片汪洋海,很多人做起了陌曉白的免費喇叭,他們氣勢十足的幫陌曉白加油打氣,大聲呼喊著要今夜的主角“王子安寧”趕緊登場現身,高調的接受陌曉白的愛戀。大家都篤定了最後的結局一定是大團圓,甚至都已經鋪陳好我們的王子會在天台一側華麗降臨,用最溫文儒雅的姿態移步至陌曉白身邊,牽起她的手,兩個人對視凝望,繼而是深深的擁吻。琴聲會就此停歇,眾人獻上最熱烈的掌聲和真摯祝福,整場浪漫溫馨的告白完美謝幕。

什麽都沒有發生,冥冥注定這樣美好的結局隻屬於童話故事中的奢華收場。安寧來的高傲無比,他推開天台的鐵門,依附著樓梯站立了許久。陌曉白的琴聲沒有停,她渴盼著來自於安寧的一個簡單擁抱。然而,那個冷血的少年,他隻是徑直走去她的身畔,駐足,打斷了她的演奏,緩緩的說了一句:“陌曉白,你不要白費力氣了。”

隻這一句,那個可憐的女子,所有的憧憬和幻想,摔成了遍地的忐忑。

琴聲頓了頓,固執的陌曉白繼續動情的彈,摻雜著愛和悲傷,把最後一個休止符終結成一滴告別的眼淚,最後一封情書的最後一個句點。爾後,整個天台上擁擠的隻剩下了寂寞。

安寧他再一次說:“陌曉白,我們不可能在一起。”每個字都很平常,串聯在一起,卻能傷徹心扉。

我聽見陌曉白說:“如果,有一天你一不小心愛上我了,請你別藏著。”

然後,誰也沒有料到的是,陌曉白丟下了安寧,率先走下了天台,留在身後的是碎裂一地的眼淚,和安寧些許孤單的身影。

杏黃色光芒的台燈就要耗光它的電量,垂死支撐著最後閃爍的溫暖,好像天邊不小心墜落的星光。

我忽然傷感莫名,那是一種無法訴說的惆悵和糾結心態。我甚至惶恐,有一天,張辰逸會不會像天台上靜默的安寧一樣,麵對我的愛情,堅持著這樣安然拒絕的態度?我喃喃的告訴自己說,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我們已經和好了不是嗎說好了重新開始不是嗎?可為什麽,這樣的得到和擁有,竟讓我一種壓迫的失去感?好像我死死攥住的這愛情,會在未來不遠,抽絲剝繭的從我指縫中間消失,直至我想握緊,才發現一切不複存在。

張辰逸他還好嗎?他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似乎想要和我訴說,卻又要故意瞞我?我陷在了莫名疑惑的困境,等一個答案來解救,隻是沒人給我。

04

陌曉白表白遭慘拒的餘溫未退,我便在畫室再次撞見了安寧。

那天畫室本沒有安排補習,我窩在教室裏模擬題做的無聊就想到這裏來塗塗抹抹打發一點時光。我對著畫架上的白色素描紙發了半天呆,心裏是空的,壓根不知道要畫什麽,我不是為了畫畫來的,隻想找個空間能讓自己靜一靜。

一早,我從銀行取出了剩餘的所有存款,先給張辰逸匯了過去,然後發了條短信告訴他說不夠的部分我會想辦法問我媽要。他簡單的回傳了一句:謝謝。

我好想問他到底有沒有碰到什麽棘手事情,以至於這麽狼狽的借錢。可短信編輯好我又逐字刪去了。我不想讓張辰逸覺得我是一個逼問不舍的嘮叨女生,即便我隻是出於純粹的擔心。這幾天我總是過得不踏實,晚上做惡夢,會夢見張辰逸被綁架勒索等等離譜情境,每次都把自己嚇醒,醒來了,知道是夢,卻還心有餘悸。

我還瞞著常蕾蕾隻身去了一趟張辰逸的比賽排練地點,把自己當成一個鐵杆粉絲戳在那公司的接待大廳軟磨硬泡,求著服務台小姐網開一麵,讓我能見見偶像張辰逸,合個影。

服務台小姐收了我帶去的大號維尼熊寶寶,說會幫我轉交給他,還說張辰逸正在緊張排練,請粉絲體諒。我放了心,隻要確定張辰逸是平安無恙的呆在公司裏準備比賽就好,我便安心。我非常矯情的擁抱了服務台那女孩,帶著心滿意足的微笑離開。我重新編輯了一條短信發給張辰逸:你安心排練,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我答應的幹脆利落,讓張辰逸放了心,可我現在對著畫架想了半天的借口,都不知道怎樣開口問我媽要這筆錢。

我想的太專注,以至於安寧靠的那麽近,整張臉都快貼在我麵前的畫架上了我都沒有察覺。最後是他堅持太久脖子有些抽筋想收回去,一動彈帶動了畫架,乒乒乓乓的架板在我麵前倒了一地,我才“啊”的一聲叫出來,算是回過神來。

他手忙腳亂蹲在地上收拾散亂畫紙,像個闖了禍的小男孩,無辜的緊。

即便是這樣,依然是不可原諒!不是因為他弄翻了我的畫架,而是幾天前陌曉白的那場告白讓安寧倏然成了眾矢之的!你想啊,那麽感人的場景,那麽動情的畫麵,全被這家夥一句什麽“你別白費力氣了”就給搞砸了?

好比一個笑到岔氣的喜劇電影,最後筆鋒直轉讓主角死的死傷的傷整了個萬劫不複的悲劇結局,完全是破壞眾所矚目的美好嘛!

“瞪什麽瞪,幫你收拾好了。喏。”他把厚重一疊畫紙拍進我手裏,掉頭就走。

“喂,你和陌曉白,為什麽要這樣子?”選擇了仗義相挺陌曉白的俠士角色,我開始了對安寧的討伐。

“又來了,不是已經說過了嗎?關你什麽事?”最後幾個字,一字一頓,強調的不耐煩。

“她那麽愛你。”咬咬嘴唇,我替陌曉白爭辯。

“那我現在說,我一直都在暗戀你,喜歡你,你要不要和我談一場戀愛?”他前移幾步,神色嚴肅異常的咄咄逼問。

“開什麽玩笑?我在講陌曉白,不要扯到我身上。”深呼吸一口,我下意識的緊張起來。這氛圍也太壓迫了。

“我沒有要開玩笑。我認真的。”他嘴角上揚起一抹邪冶微笑,又朝我傾了傾身子,把距離拉的更近一點,鼻翼的呼吸濕濕的柔柔的掠過我的臉。

我沒料到會有這種尷尬狀況,嚇得措手不及,抱著整遝畫紙護住自己,手心蹭蹭往外冒冷汗。

“談戀愛?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的把戲,我沒工夫陪你們這群幼稚的小女孩玩家家酒。”他輕蔑的笑笑。

我有的選嗎?我整個身體接近極限的背彎,生怕下一秒就會直挺挺向後倒地,隻好拚命點頭,想要趕緊解脫。

他笑笑,打算饒我了,便要丟了我走開了。

誰也沒想到半下午的還有吃飽了撐著的閑人從畫室外麵溜達經過,溜達就溜達了還朝裏麵張望窺視!

什麽叫無巧不成書?什麽叫冤家路窄?當許諾出現在後門的那一瞬我絕望了。

他饒有興致的等到我們對峙結束的收場瞬間,吼了嗓子:“你們在做什麽?舌吻啊?”

我一著急,沒留神保持重心平衡,腳下猛然一滑,整個人張牙舞爪的向後倒去。乖乖呀,這次一摔,可是後腦殼著地!這個殺千刀的許諾,我認命了!

安寧還算有天良,雙手一張,跟緊兩步想要攔腰撈我起來。沒想到我倒黴到一種境界,居然在他邁過來最後一步的時候,用腳尖勾了一下他的腿。請原諒我隻是條件反射性的想為自己找個支點!我完全沒有預料我會絆倒安寧!

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像倒塌的山體一樣朝我鋪天蓋地壓迫過來,都來不及慘叫,我們抱成團雙雙倒地。我的頭磕在剛才推倒的畫架上,一聲悶響,頭暈目眩。安寧那個沒經驗的家夥,這個時候雙手緊摟著我的腰還有用麽?

我現在最擔心的是腦震**!天呐!我不會失憶吧?這樣一來,我會忘記我是誰,我還會忘記張辰逸。我要抓狂了。不過,這些事情好像都不是重點,後腦殼的疼痛感過後,我在頭暈目眩之中想要呼救,才發現自己的嘴巴是被堵住的。

我,竟然,和安寧,在倒地的那一瞬吻在了一起?!他的嘴唇很幹,皴裂的小幹皮刺得我的嘴唇癢癢的疼。我和他鼻尖相觸,能聞得到他臉上的香氣,很清涼,像是七八月的薄荷香。那種感覺很奇特很微妙,我的左心髒開始重疊他的心跳,一下兩下三下,撲通撲通,聲音很響。那一秒,時間靜止守恒。

當我能夠避開他的眼神有所思考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是閉眼睛祈禱:蒼天啊!請保佑我這一切都是我神誌不清所產生的幻覺。

可蒼天絲毫沒有佑護我的意思,我眨巴眨巴眼睛再睜開,這景象分明是**的事實。我眼角的餘光已經能瞄見許諾那個可惡的混蛋此刻正笑到抽瘋,拿著手機對我倆一陣猛拍。

我還有臉活著出去見人麽?我狠狠瞪了安寧一眼,掙紮著推開他,居然猶豫著甩了他一耳光。聲音清脆,力道很小,但畢竟我是打了他。他微怔,什麽也沒說,搶先我一步站起身來,理智的衝去門口問許諾要剛拍的照片。

“這麽可遇不可求的畫麵,不公布於眾就太可惜了。”許諾倚在門框上把玩著手機,當著安寧的麵,一下一下按鍵設置了密碼鎖。我早就猜到和他再爭執都是浪費唇舌,和這種小人沒什麽道理可講。

“那麻煩你把這些照片轉交給陌曉白,省得她再在我這裏浪費不必要的時間。”冷血果然是冷血,安寧表情誠懇。

許諾臉色一變,想耍狠挑釁,囁嚅了半天,靜靜丟了句:“放心,話和照片都會帶到。”他竟然就這麽走了。

安寧就這麽輕快的放他走了,一點攔的意思都沒有。我追到畫室外麵,被安寧一把拉住了:“這種人,你越是纏著要,他越是得意。沒什麽意思。”

這話是事實,我想了想,認份的打消了追上去死纏到底的念頭。

畫室裏又重新剩下了我和安寧,氣場卻完全顛覆。說話尷尬,不說話也尷尬。我不敢直視他,默默的想要收拾東西離開。

“剛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他可能也意識到我是真的認真計較這件事情,所以趕忙解釋。如果他不補後麵的那句話,我或許就這麽原諒他了,可是他說,“喂,你也不用這麽較真吧,你和那個小明星男朋友,又不是沒有打過KISS。”

“我……”我禁聲了。

的確是沒有!所以我才覺得加倍委屈!我的初吻就這樣被一個路人甲給奪去了,這才是我氣憤的根源!何況他現在還提到張辰逸,叫我怎麽不糾結?我跟張辰逸戀愛這麽久,除了牽手擁抱,充其量就是他吻吻我的額頭,他對我,總是……總是像對待一個小孩子一樣寵愛。蜻蜓點水式的簡單吻額頭,是他疼愛我的方式。

如果今天沒有這樣的狀況,我都不知道,原來,吻額頭和正兒八經的接吻是兩種不同的感覺。又或者說,在心裏,根本就是不同的分量。第一個和我擁吻的人,居然不是我的初戀男友張辰逸。該覺得好笑?還是失落?

我抱著整理一半的背包頓在那裏,像尊雕塑。

“你,那個,該不會,喂,你該不會沒有和男生接吻過吧?”安寧湊上來猶豫不決的問我。

挺聰明的,猜人心事都這麽準。可我不想回答他。我轉過身,重重推了他一把,頭也不回朝畫室外麵大跑。把他丟在原地的那一刻,我有種故意拋棄了什麽重要東西的隱忍心疼。

可我,隻有努力告訴自己不能夠回頭。他,畢竟隻是熟識一點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