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時候,我們以為緊緊攥住了屬於自己的愛情,最後鬆開手,才發現,所有的海誓山盟都已經消失在空氣裏,隻留了掌心錯綜複雜的紋路。所謂天荒地老,不過一句話的事兒。

01

實在是再普通不過的一節語文自習,我書桌上的那杯薄荷水溫涼,一朵開得**的明黃色雛菊,擺了個睡眼婆娑的姿態,半浮在杯中央,慵懶而傲慢。整個畫麵溫和的宛若這個浸著淡淡香氣的初春午後,看起來輕柔美好,其實聳動著一股按捺已久的不安分。

這曼妙的氛圍形容我和常蕾蕾恰到好處。

自從我跟常蕾蕾宣布了我和張辰逸要重新複合的消息之後,我們倆的關係就微妙起來,我們無論在上課或下課都喋喋不休的那些閑聊的小話題驟然枯竭,倒是夠默契的一起選擇了安靜。

此刻我正認真細致地埋首麵前厚厚一摞期末模擬試卷,奮筆疾書的模樣讓常蕾蕾**裸的驚羨。她打著嗬欠,強忍著精神塗指甲油,等待著我順利完成每一道試題,然後把答案扔過來供她參考。

放學鈴響起了,她才不經意的跟我點了一句:“果果,我想要談戀愛了。”

人總會在某個時間點上忽然來一陣子神經質。就好像我們偶爾真的會因為清晨起來看見是陰天所以傷感,抑或者在落日的黃昏沿著人行道往家走的時候剛巧是一個人看天空,於是便不由自主的孤單和寂寥。

以前這種發神經說出來的荒唐話我和常蕾蕾都經曆過,我們甚至還在無聊的爭吵過後對彼此說過一輩子再也不要搭理你,那都是一時的情緒。

所以,即便是常蕾蕾此刻看我的表情再嚴肅認真,我也隻當她是頭腦發熱。當然,配合一下情緒也是必要的。我邊往背包裏塞書邊敷衍問說:“哪家的公子哥外貌和學識並重,家境和人品齊行,才能被你挑中?”

“許諾。”她安靜的說,沒看我。

“蕾蕾你搞什麽飛機?今天哪根筋搭錯?”像往常一樣,這出戲必須要演下去。我知道無論如何常蕾蕾應該都不會喜歡上一個我恨之入骨的男人,更不可能這樣平鋪直敘的說出來。我隻是在等一個點,下一秒,她一定就會粘到我身上來,摟著我的脖子大哭大鬧說果果我今天怎麽這麽不對勁啊心情怎麽這麽差啊我好想死啊我覺得生活沒有希望了。這樣哭一陣壞情緒發泄完了,許諾這個幌子也該死翹翹了。

可是沒有,她還是那樣漫不經心的在指甲上畫圖案,猩紅的打底指甲油,上麵描著一顆一顆的黑色愛心,很刺眼:“果果,我想要和許諾談一場戀愛。”

“真的假的?你抽什麽瘋啊?他那個人,隻會玩玩而已啊。你不要莫名其妙搞這些事情好不好?招惹上他你想收手都來不及。你會把自己毀了的。”我急於要找一些大道理講給她聽,順便來些例證,好讓她清楚意識到許諾這顆地雷不能碰。

“花心啊?花心的男人有什麽不好?我們一開始都說好了是玩玩而已啊,能怎麽傷?總比傻乎乎愛了一場,最後才發現被騙的是自己,傷的那麽疼。”

“蕾蕾,你說的話我聽不懂。”

“你當然聽不懂,你的愛情那麽幹淨,連分手了都可以這麽輕而易舉的挽回。我羨慕你啊,你看,你總是這麽幸運。你為什麽要這麽幸運呢?”常蕾蕾手指抖了一下,一滴紅色指甲油重重摔裂在課桌上,像一顆矚目的眼淚。她卻抬頭衝我笑了笑。

“蕾蕾,你到底怎麽了嘛?”

“我自己的感情,不要你來管。”她忽然不耐煩了,揮手掃翻了桌子上瓶瓶罐罐的指甲油洗甲水,愣了愣,看看傻在一旁的我,自顧自走了。

那些明亮的小色彩恣肆流淌在桌子上,粘稠的,卻有著一股要撕裂的態勢。繽紛的小色彩下麵,是我答好的試卷,放在她課桌上,準備給她抄。我被她的冷暴力弄到委屈不已,眼淚泛紅了眼眶,大顆大顆落下來,抱著自己哭了許久。

哭夠了,也聽見了口袋裏狂震的手機鈴聲,是張辰逸。

他說:“唐小果,你最近還好嗎?”聲音溫軟輕柔,卻透著股子客套。

我捂住話筒,盡量壓低了聲音擤幹淨鼻涕,擦掉眼淚。

“唐小果?”

“嗯,我還好。謝謝你的入場券和那包糖。你呢,比賽準備的怎樣?有沒有太忙碌?”我真是個虛偽的小孩子,一連串的想念堆在心裏要跟他傾訴,卻沒有肯主動打過半個電話給他,隻因為怕吵到他忙。也顧及他現在的身份不好接電話聊天。可當他的電話主動打來了的瞬間,我的思念卻一下子忘光,不知該從何說起。

“比賽還好,在準備,每天要練唱。”我們之間忽然很缺話題。

“那就好。”我心裏一陣五味雜陳。

他沉默了一陣子才說:“唐小果我有件事情要找你幫忙。”

“嗯?好啊,你盡管說。”

“你能不能借我八千塊錢。”這話他說的很輕。

不光是他,連我都有點懷疑自己聽錯了。沒道理張辰逸會有借錢的時候啊?他的家世拚許諾都綽綽有餘,這樣的公子哥怎麽可能會有金錢短缺的問題?可是我沒敢發問,怕他有什麽難言之隱。

他見我沒回答,自己反而磕磕絆絆的解釋開:“我最近遇見了一點小狀況,不想要跟家裏開口要。撐過了半決賽就還你。能方便嗎?”

“好,一會我去取錢,送去哪裏給你?”我的銀行卡裏這幾年積攢的私房錢不算少,應付他這個數字是夠了。我想也沒想的答應下來。

“呃,我現在的位置很遠,要不你晚上打我卡裏吧。我半決賽結束就還你。”他遲疑了一下,不斷跟我強調還錢期限,客氣的讓我糾結。

我停了停,安慰他說:“你放心啦,我不會去特地找你打擾你的,我知道你有你的原因。那這樣吧,錢我給你打卡裏,之後電話告訴你一聲。”

“呃,呃,我會如期還的。”他一陣心事被看穿的慌亂。

“沒關係。”我有點後悔剛才自己的口不擇言。

“那就先這樣吧,謝謝你,唐小果。”

“噢,好,那再見。”

他掛斷電話之後,我保持著一個接聽手機的姿勢好半天沒有緩過神來。我們好像是有一些陌生的氣息了?

不是已經說好了要重新好好在一起的麽?那麽充滿感動的一個約定,實踐起來,卻是步履維艱。明明相愛過,明明比任何人都要相互的熟悉和了解,說起話來,卻都是客氣簡單。

我們再也沒有窩心的小情話可以聊了,不煲電話粥其實也沒關係。沒有人規定情侶就是要膩膩歪歪磨磨唧唧的在一起,可是也不應該像現在這樣子客套啊?好像不約而同,一起逃避到了好朋友的距離。

這樣不冷不淡的相戀,真的是我想要的結果嗎?

我不敢繼續想下去。

張辰逸打電話來的那會子天色已晚,銀行都關門了。我沒有可以網上轉賬的銀行卡,於是便忍耐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就跑去銀行把錢給他匯了。這是我認識張辰逸以來他第一次開口問我借錢,我不敢拖延怕耽誤他什麽重要的事情。

核對好匯款存根,我想要打個電話通知他已經搞定,手機沒電了。

我聽見張辰逸的聲音在那端隻“喂”了一下,我的手機整個黑屏。我從銀行的填單櫃麵迅速抽了根簽字筆,把他的手機號碼憑記憶默在手背上,準備回去借同學手機打給他。

我一路從銀行狂奔回教室,碰巧常蕾蕾在,她趴在課桌上睡很沉,口水順著嘴角流到手臂上,我歎口氣連書也沒來得及掏使勁搖晃醒她。

“幹嘛啦,果果你不要吵,給我睡一會兒。”她從胳膊窩裏抬起頭來,朦朧著看了我一眼,無意識傻笑了一下,趴著繼續睡。我們都忘了昨天才爭吵過的事情。

我扳著她的肩膀把她扶起來,又扭正她的臉:“蕾蕾,你手機借我用一下。我的沒電了,有急事打個電話給朋友。”我沒有挑明是張辰逸。我怕常蕾蕾會纏著我問打電話給他是什麽事情,再說起借錢這個問題就更加尷尬。

“手機在口袋裏,你自己拿啦。煩死了,睡都睡不好,好困啊。”她腦袋歪去一邊,吧唧了兩下嘴,再次昏沉沉睡去。

我隻好從她外套口袋翻檢出手機,又怕吵到她睡覺,忙不迭走去教室外麵的走廊打電話給張辰逸。一串號碼撥過去,我在心底暗暗祈禱老天爺千萬別讓我背錯號碼啊。常蕾蕾的手機屏幕上顯示著兩個字:寶貝。

像兩隻閃爍的小精靈在手機屏幕上不安分的跳動。我愣了愣,立即掛斷,肯定是按錯鍵了。常蕾蕾這個丫頭也是,什麽時候在手機裏藏著這樣曖昧的稱呼了,一會等她醒一定要嚴刑逼供。我搖搖頭,笑笑,很認真很仔細的把手背上的號碼重新輸入一遍,點擊撥出鍵,確定。屏幕上依舊跳躍著那兩個漢字,粉紅的顏色,跳啊跳的,很紮眼。

我心裏一陣忐忑莫名,把手機貼在耳邊。

“喂,蕾蕾,蕾蕾?你怎麽不說話啊?”手機那端的聲音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張辰逸。沒有了昨天給我打電話時的那種生疏和尷尬,換上了溫情的語調,像不久以前,還和我相戀時的那樣。

我無話可說,我竟然一時無話可說。

我咬著嘴唇讓自己努力安靜,透過教室的玻璃窗去看常蕾蕾趴在課桌上傻乎乎熟睡的畫麵。現在和我通話的這個人是我失而複得的男友張辰逸,常蕾蕾的電話薄裏他的名字是“寶貝”。他還在電話裏一遍一遍叫蕾蕾,急切的詢問著她在哪裏?為什麽不說話?是不是生氣了不舒服?

第一顆眼淚順著我的眼角往下墜落的時候,我掛了電話。

我腦子裏洶湧起很多回憶。有和張辰逸談戀愛時每晚煲電話粥的畫麵,有他軟語輕聲叫我唐小果,大包小包給我買巧克力糖哄我開心;有他說每年的情人節都要一起過可是他卻在情人節和我說了分手;還有和常蕾蕾我們三個一起手牽手逛街去公園,那些曾經看似純真無暇的友情,沒想到最後卻是這樣**的真實。還有還有,當張辰逸說分手之後,常蕾蕾站出來為我打抱不平的那些情景……她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假裝的這麽好?他曾說要我一輩子做他手心裏的糖,無心的一句許諾我當了真,我從沒想過捧在手心的糖也會有融化的那一天。

我壓著上課鈴的線進教室,把手機還給了常蕾蕾。然後,當著講台上老師和全班同學的麵兒,我背著背包出了教室。我就這樣逃了人生的第一堂課,明目張膽。常蕾蕾追出教室來喊我,沒喊住。

我逃得馬不停蹄,邊跑邊哭,把她的背影丟在教室外。請原諒我這麽失態,這樣的真相,還沒有人教我要怎麽冷靜應對,我毫無經驗可言。

02

夏酒吧。

我站在門口彷徨良久,不曉得為什麽會來這裏。

人真是自私而脆弱的動物,當傷害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最初的念頭就隻有逃,不得不逃避,而這種逃脫的方式並不是為自己找一個可以喘息的避難所,卻是沉淪和墮落。在天塌地陷的當口,我們都毫不猶豫的選擇放棄自己,甚至殘忍到在血流不止的傷口補上最後一擊,徹底萬劫不複。誰也躲不過,誰也幸免不了,那一刻,我們的生命裏空無一物。

還沒有到好好蜷縮在洞穴裏自己舔傷的時候,還沒有到冷靜下來慢慢思考為什麽會被傷害被背叛的時候,這些,都排在死去活來的疼過之後的傷口愈合期。我擦幹眼淚,雙手拍拍臉給自己一點力氣,支撐著走進酒吧。

裏麵整個空間被灰暗淹沒,沒有山搖地動的搖滾樂,沒有絢麗繽紛的光線,沒有喧囂人群,沒有穿梭的服務生和托盤裏美輪美奐的雞尾酒。安靜得不真實。

陌曉白在吧台,拿手肘撐著櫃麵,專注的磕著煙灰。那個剪影很漂亮,在這個晦澀的小空間,她擺了這麽一個撩人的姿勢,隱約在咫尺距離。酒吧外麵的光線傾斜流瀉進來,剛好在她腳踝的地方和黑暗交界,平和而跌宕。

我站在她身邊,呼吸的聲音很輕。

她扭頭看我,畫了濃烈的妝,鉛灰色煙熏眼影已經暈散開,襯托得兩隻眼睛凹陷無神,臉頰打了很深的陰影,一眼瞄去瘦削到像是重病,下巴尖銳,顴骨突出,怎麽都酷似沉淪在夜場的歌女。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她,而且看起來我們倆都同樣狼狽。這樣的麵對麵,擺明了不好裝作不相識匆匆擦肩錯過,隻有硬著頭皮打招呼:“嗨,真沒想到你也在。”

“唐小果,你怎麽會來這裏?你一個人?”她瞧見是我,略微歡喜的說。

我點點頭,躊躇是該找個借口離開,還是要不溫不涼閑話幾句再走掉看起來比較自然。

誰知道她敲了敲桌角,叫服務生過來添杯果汁,分明是留我。我也不好再逃掉,心想來也來了,與其一個人窩在角落裏傷心,不如陪一個半醉的人狂歡。

“我要喝酒,來杯血腥瑪麗。”我坐在她對麵座位,裝作老成的樣子揮手吩咐服務生。我必須得承認我也是從電影裏才知道有血腥瑪麗這一種雞尾酒,此刻僅是興致所致忽然想起來這個名字順便裝作很江湖曆練的樣子顯擺顯擺。

我壓根兒也沒有想到說,在酒吧裏沒人會扯著嗓子念“血腥瑪麗”這樣白癡的中文翻譯,那些買醉的小人兒,都是一臉朦朧的倦意,慵懶的拚出“BloodMary”這樣幾個簡單的英文音節。

陌曉白聽完就笑了,輕輕問我:“還不到買醉療傷的年紀吧?”

我低了眉眼。

“不如,不如我請你喝第三軌吧,唐小果。”看著我漸漸神傷起來的臉色,她試探性的問。見我沒有拒絕的意思,她打了個響指叫服務生,“兩杯第三軌。”

然後她環視四周,拖著我換了一個座位,居然靠著窗。我從來都不知道酒吧居然有靠窗的座位,牆壁上的開關摁下去,鋁合金的下拉窗徐徐升起折疊,露出透明玻璃窗,外麵是幹淨街道,和酒吧裏的晦暗對比分明,好似兩個世界。

我和她各自守著麵前那杯叫做“第三軌”的雞尾酒黯然神傷。三分之二的桔黃色**安靜躺在杯裏,像一塊水晶果凍。她戴著黑色蕾絲手套抽煙,另一隻手扶著脖頸埋頭沉思很久,直到煙熄了,才抬起頭來,常常舒了口氣,驀然明媚。

“唐小果,你為什麽不開心?”她用了這樣橫刀直入的口吻。

我小心翼翼捧著酒杯,不知該如何回答。思維呆滯了幾秒,我細語輕聲爭辯,表示一切良好。

“傻乎乎的唐小果,所有的喜怒哀樂全掛在臉上,被看穿了還不承認。”她仰頭喝完了杯裏的酒,咕咚咕咚喝了杯涼白開一樣。她邊揮手叫服務生要酒,邊瞅著我笑,“你假裝堅強的樣子真讓人心疼。不像我,想要假裝不堅強都沒人信,我連不開心都像在演戲。”

“哪裏會有人來心疼呢?我,我一直都是一個人。”我低頭嗅了嗅杯裏的酒,小口抿了抿,澀澀的,有點辣,融化在舌尖的一瞬,反湧出一絲甜腥。

她掃了掃我的臉:“那個常蕾蕾呢?你們吵架了?”

我是一個心底壓不住秘密的人,一點兒也學不會把所有的傷痛鎖起來一個人背負著偷偷哭泣。抑或者陌曉白帶給我的是股子不可抗拒的親切感,即使彼此還不算熟悉,我卻控製不住要掏心掏肺。我抱著酒杯倒了全部的心事給她聽,從初中和許諾之間的冤家情結,到和張辰逸的戀愛,又到與常蕾蕾的知己。然後就是和張辰逸的分手再和好,和發現常蕾蕾手機裏麵的秘密,唏噓著自己傻傻被蒙在鼓裏的幼稚。

我痛苦流涕,陌曉白聽的很安靜,一杯一杯陪我喝酒,跑去吧台拿紙抽塞進我懷裏讓我哭個痛快。

“幹杯,為你清醒的憂傷。”她這樣對我說,不痛不癢。讓我懷疑她隻是就著我的故事來找借口多喝酒。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同情的安慰過我一句,或者是站在我的立場上發表一下感慨,又哪怕客觀的評論一下事實也好啊。唯一多出來的是我們麵前摞起的一堆空酒杯,重重疊疊,像一個香檳塔。

“陌曉白,你身上好像藏著很多秘密,讓人忍不住好奇。”酒後吐真言,我肆無忌憚的說。

“唐小果,你是一隻絕版宋汝窯青瓷花瓶,我是一朵珍品古埃及曳紅罌粟。你溫良清透,我百媚叢生,我們宛若雙子,彼此豔羨。”她舉了舉酒杯敬我。

“你這人真的很沒心沒肺。”

“你看,你也這麽說。”她晃著手裏的半杯酒,有了深深的醉意,“為什麽我一直覺得,能夠說出來的委屈都不算委屈,能夠哭出來的傷痛都不夠傷痛呢?”

我一時語噎,忍不住要誇她是個哲人了。好了,那就什麽都不說,隻喝酒。我們倆互拍肩膀,杯子清脆碰在一起。陌曉白喝的有些茫,她很盡興地拍著桌子叫服務生繼續送酒過來,哼著小情歌的旋律開懷暢飲。

我以為我自己是清醒的,越喝越清醒,隻記得了第三軌的味道和陌曉白那張明媚動人的臉,即使哭花了,即使很憔悴,也還是那麽好看。我情不自禁和她一起哼歌,一起大笑著幹杯,鬧騰到許諾從後台跑出來,把我們倆桌上的空酒杯子掃了一地。乒乒乓乓碎裂的聲音,很清脆悅耳。

我嚇了一跳,我不知道他也在這裏。他旁邊站了一個花枝招展的女生,怯怯的杵在那裏,驚恐於許諾的瘋狂舉動。

既然那麽巧碰到的話,為什麽要發脾氣,而不是過來一起喝酒呢?這居然是我腦袋裏第一個閃過的念頭。醉了的人,真的是做什麽事情都放得開。沒等陌曉白吱聲,我扯了扯許諾的胳膊:“喂,很好喝的酒,你要不要?”

他皺皺眉,撥開我的胳膊,一把把陌曉白從位置上扯起來,氣衝衝問:“陌曉白你鬧夠了沒?自己瘋就算了,還帶著別人一起?”

“滾。”我隻聽見陌曉白說了這麽一個字。

許諾愣了愣,沒再說話,拖著她的胳膊往外拽。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脾氣,跌撞著站起來撲上去,用盡力氣拉開他們倆,大聲衝許諾嚷嚷:“我們喝酒呢,你幹嘛要帶陌曉白走?不準帶她走!”

我不知道自己已經醉到一種境界,喊完這話之後,我一個轉身重心不穩,扶著沙發椅背大口大口吐出來。

03

“陌曉白,你丟不丟人?你有本事追,沒本事承擔追不到的結果麽?從小到大,你都是這麽自以為是!現在栽跟頭了?滿意了?”許諾衝上前去攔腰抱住陌曉白,把她拖去一旁的沙發,強按著她坐下,甩出一遝錢來叫服務生倒礦泉水上來解酒。

“我死都不要你管!”陌曉白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咬牙切齒的吼。

“那你就去死好了,你現在就去死,讓你媽看看你現在這副爛樣子。”許諾用手背揩了一下嘴角被打出的血跡,朝地上使勁吐了一口血沫子。他惱怒異常,揚起巴掌想要照陌曉白身上掄去,舉在半空很久,那隻胳膊還是放下了。

“你有什麽資格提媽媽?如果不是因為你,媽媽也不會氣死。”陌曉白歪歪斜斜站起來,一把扯了許諾的衣領,半哭半嚷。

他們這樣一吵,我酒醒了一大半,也吐得差不多,扶住沙發坐下去,再也沒有力氣去阻止他們糾纏,隻好冷眼旁觀。什麽媽不媽的?這是哪一出戲碼呀?陌曉白和許諾到底是什麽關係?

“陌曉白,你清醒一點好不好?我答應過媽媽要好好照顧你,你別這麽不爭氣,因為一個男人,值得嗎?”許諾從服務生手裏接過水杯,把陌曉白攬在懷裏,掰開她的嘴巴強行灌下去。陌曉白玩命的一陣咳,把水吐出來。

“我喜歡安寧,我就是喜歡安寧,怎樣?他喜歡我我愛他,他不喜歡我我還是愛他,我願意這樣一廂情願,我為他生為他死,你要怎樣?”陌曉白有一把沒一把的抹著眼淚,她趔趄著掙脫許諾的懷抱,朝我跌跌撞撞的走。

“唐小果,我們去換家酒吧再喝,我請你。”她抓住我的手,嘿嘿的笑,帶著滿臉的淚痕。

“陌曉白,我,我要回家了。”我搞不清楚狀況,但看情況,肯定不能由著陌曉白的性格跟她再出去瘋狂。

“唐小果,連你也那麽討厭我嗎?我拿你當朋友的。安寧不喜歡我,你也不喜歡我。”她怔怔的看著我,憂傷的眼眸看到我的心底去。

“不,不是啦,我真的要回家了。這樣吧,我改天再給你打電話。”我惶恐著站起來,急匆匆跟她告別。

許諾攔住了我。他左臉上陌曉白摑上去的手印清晰可見。我以為他又要對我來什麽人身威脅,本能往後退了幾步,看了看逃跑路徑。

“要找人送你回去嗎?”這還是許諾該說的話嗎?

“不用。”我冷冷微笑,奪門而逃。

我是在夏酒吧外麵的那條馬路上逛到酒勁完全褪掉腿麻個半死,然後再走去校門口坐末班公交回家的時候遇見的安寧。他坐在校門口的路燈下麵,拿根粉筆在泊油路麵上塗塗抹抹,身邊堆了十幾聽啤酒。

這麽晚了他蹲在馬路牙子上做什麽?好奇心驅使我走過去,到跟前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他這麽孤傲怪異的性格,應該是不會理會我的搭訕的。

我還沒琢磨好要不要找這個麻煩開口跟他交談,沒想到他反而先叫住了我:“喂,你的鞋子,踩到我的畫了。”

是,是嗎?我條件反射的彈跳開,低頭去看剛才站過的地方。就著路燈的光線,白色粉筆的線條模糊一片。看輪廓畫的應該是一個女孩,不過被我一踩,弄得麵目全非,全然看不出來是誰。

他丟掉手裏的粉筆,拍拍手站起來,彎腰去拿地上的啤酒,逐一拿了一遍,發現全是空的,於是他有些懊惱的罵了句髒話,踹飛了幾個罐子。

那幾隻俏皮的小罐子赫拉赫拉滾到馬路中央,停的很紮眼。我皺皺眉,躲閃過車輛把他們撿回來,然後連著放在馬路牙子上的那些,統統扔進了垃圾桶。

“那麽晚了,你沒回家?”他等我收拾停當回來。

“沒。”關於這個問題我不想做過多的解釋,話鋒接著就轉掉了,“那天我去畫室給你送書,你不在。”為了證明我沒有撒謊,我扯下來肩頭的背包,拉開拉鏈迅速翻找出那幾本幾米漫畫。連我自己都覺得可笑,從畫室給他送書的那天起,我一直都把這幾本書隨身帶著,難道就是為了等場巧合的遇見或者擦肩而過刹那,就那樣叫住他,親手把書交到他手裏?

他趕緊拍幹淨手上的粉筆末子,邊道謝邊接了書去。我才注意到他身上的那件襯衫,正是被我踢翻了顏料沾染上弄髒的那件。他自己拿顏色修補過,搞的挺像一件藝術品。

“改天我賠你一件衣服吧,那天我不是故意。”我當下覺得還蠻對不起他。

他笑笑,不置可否,隻說:“我請你吃東西,去不去?”

“我還要回家。”我跟他的道別一氣嗬成,徑直走去公交站牌,坐在候車長椅上發呆。因為又想起他剛才提到吃東西的那句話,我的肚子咕嚕咕嚕叫了起來。從早飯後到現在,我隻是灌了很多酒,別的什麽都沒吃。

他沒有跟過來,站在那盞路燈下,離我不遠。我不由自主的一次次側過臉去觀察他。他低頭抽煙,打火機點了幾次才著,單手抄在牛仔褲口袋,身形單薄。這樣的孤單畫麵讓我的心口隱約一陣針紮的小疼痛。

過了有二十分鍾,還沒有一輛車來,連個出租也攔不到。我終歸忍不住慢慢挪回去。

“你還沒有吃晚飯?”我問他。

他抬抬眼皮,單調點了下頭,態度冷淡。看來完全是我同情心泛濫了,我嘟嘟嘴巴,決定還是先離開為妙。

“你不管我啦?”他忽然來了句。

“我為什麽要管你?”

“那你跑過來問我吃沒吃晚飯?問問就算完了?”我實在搞不清楚他那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是哪裏來的底氣?

“所以咧?”我歪著頭,忍著脾氣。

“走了,去吃飯。”他一把抓住我的背包帶子,拉著我往馬路對麵走。我撲騰著掙開,氣衝衝跟在他後麵走了一路。過了兩個路口了才驚覺原來是道路施工,公交車繞行了。我悶悶歎口氣,暗自埋怨公交公司也沒有在站牌貼張告示說臨時改線了。

想完這些我疑似自己撞到了什麽東西,一抬頭果然還真撞上了。我麵前是陰沉著臉的安寧,剛才我的頭碰觸的位置應該是他的右肩膀。

“不走了?”我略微有點不好意思,摸著腦袋詢問,企圖化解尷尬。

“兩邊的店鋪全關門了,你沒看見嗎?”

我順著他的目光回頭掃視了一遍,他沒說謊,除了兩家店門口亮著燈以外,其餘的店鋪一片漆黑。而剩下的那兩家,一家是KTV,另一家是統一銀座。

我忘了我是怎樣一個脫口而出提議回家煮泡麵吃的。然後我們倆居然不假思索的奔進了超市拿了五六袋子口味不同的泡麵去櫃台結賬。超市出口情人節的特價商品標識牌還沒有拆,整排德芙巧克力碼在貨架上,旁邊懸掛著粉絲帶的氣球點綴的浪漫而溫馨。我發了很久的呆,等著安寧結完帳一起出去。

在這樣的深夜裏煮泡麵充饑無疑是一個簡單便利的方法,但問題是去什麽樣的場所煮泡麵。我們倆在十字路口無言對視。

“我無家可歸,看你的了。”他把裝泡麵的袋子塞進我手裏,擺出一副我就跟著你混了的樣子。

我腦子裏把想到的可去的地方淘汰了一遍,其實我也沒有別的去處,除非回家,才可以開灶點火,美美做出一碗雞蛋麵來。

“去不去我家?”我沒打算丟下他不管。

他沒點頭也沒搖頭。我自作主張攔了輛車,提著東西坐上去,敞門等了等他。他低頭挨著我坐上來,關了車門。

04

小區。七號樓三單元二樓。

樓前樓後研究了一遍,確定我家所有房間的燈全熄了。很好,證明阿婆已經睡下。

我躡手躡腳潛伏進樓梯,右手一揮,示意安寧緊跟上來。他眉頭緊鎖,看來很後悔答應跟我回來,搞的緊張兮兮跟慣偷溜門撬鎖一樣。

我們的腳步輕到連樓梯平台的感應燈都沒有驚亮,摸黑上樓,我掏出手機,就著微光找準鑰匙,開鎖,進屋換鞋,一氣嗬成。為了怕不熟悉客廳布局的安寧莽撞之中碰到家具擺設發出聲響驚醒阿婆,我自打進房門換了拖鞋的那刻起,便緊攥了他的手,充當貼身向導。

主臥的房門關著,我暗暗舒了口氣,貓腰小碎步把安寧一直拖去我的臥室,哢嚓一聲在裏麵鎖死,擰亮了台燈。然後我們倆手牽手坐在床沿上大喘氣。

喘夠了後是片刻對視的安靜。

我慌忙把他的手鬆開,走去書桌拉開抽屜找出幾袋零食丟去他懷裏,壓低聲音囑咐他先墊吧墊吧,我馬上去廚房煮麵。安寧正好奇的對我的房間打量個不停,饒有興趣看著湖水藍的壁紙和檸檬黃星星圖案的天花板,想笑,憋著沒笑出來。他大咧咧往我**躺倒去,極為舒坦的伸了個懶腰,我想去阻攔,已經來不及。

他發覺什麽似的,從枕著的被子下麵掏出一串東西,看了一眼,幾乎要尖叫出來,忙不迭丟到地板上。我欲哭無淚,那是我親愛的老阿婆從未變更過的習慣,我第二天要換的內衣向來都是由她老人家提前擺放在**的。以前我從沒覺得有什麽不妥,但今天當著這樣一個大男生的麵,而且那些物件還被他當燙手山芋一樣抓起毫不猶豫扔在地板上,**裸展現在我們倆麵前,我第一次感到了羞憤不已,恨不能挖個地洞鑽進去。

“你不許亂翻亂動,不許出聲音,我去廚房。”我臉燒的厲害,伸手撈起那套內衣丟到角落的髒衣服堆裏,又抓起裝泡麵的購物袋,開門逃了出來。

到廚房開了燈冷靜了好一會,我的心還在砰砰跳的厲害。剛打開煤氣煮水,阿婆聽見動靜披著衣服出來,看到了杵在廚房宛若鬼魅的我。

“回來了,我以為今天你又去找蕾蕾住了,也沒給我打個電話。”老阿婆先是被我嚇了一跳,隨即換上了讓我最為安心的親切笑容。她看了看我手裏拆包的泡麵,心疼的詢問,“還沒有吃晚飯吧,阿婆給你做,別吃這個,沒營養。”

“成了,阿婆你回去睡吧,我也就偶爾吃這麽一次,自己煮就行。”我忙陪著最乖巧的笑容把阿婆往主臥裏趕,“大半夜的您快點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給我做早飯呢。”

“果果,你小心點,別忘了關煤氣,碗不用洗,明天一早我來收拾。”阿婆喋喋不休的交代著。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不會,盡得您老人家真傳了,放心吧。”我把她推進房間,眼看著她躺回到**,擺擺手說了聲晚安,把房門幫她鎖死。終於搞定了,我倚著一側的牆壁,拍拍心口,放下心來。

泡麵放鍋子裏,磕上兩個雞蛋,配料放全,聞到香味,盛碗,裝盤,端著進房間。

安寧感恩於我親自下廚忙碌,頗有良心的接過托盤放在我書桌上,一人一碗,香氣撲鼻的熱泡麵。

“好了,開始吃吧。”我把他的那碗端到他麵前。

他低頭聞了聞,一副很享受的樣子,不吝嗇的誇讚我:“看不出你還蠻會煮東西。”

“還好啦。”我挑著麵條,懶得跟他去講述我學做飯的初衷是為了要應付媽媽不在身邊而阿婆又生病不能照顧我時的困難局麵,不至於把自己餓死。

“喂,你的房間,幹嘛布置的這麽奇怪,這樣的顏色搭配?”他應該是對色彩搭配很有興趣,職業病一樣的觀察來觀察去,還是沒有耐住問了我這個問題。

我哧溜哧溜吸著麵條,漫不經心跟他聊天:“這有什麽,女孩子都喜歡異想天開的嘛,我沒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好,躺在**看著四周的牆壁就好像浮在一片深藍的湖水裏,然後我睡醒了一抬頭,就能看見滿天花板的星星,我喜歡就好。”

“挺童話的。”聽完我的解釋,他稍微給了個評價,狼吞虎咽吃麵。

能看出來他確實是餓了,吃的很迅速,但吃相依舊很好看,不是風卷殘雲不顧斯文的那種。我看的忘了吃,最後幹脆把自己的那碗也讓給他。

他吃完麵,搶著幫忙收拾碗筷放廚房,似乎忘了這是在我們家,他是偷偷摸摸跟進來蹭飯的。我們倆端著餐盤來回爭搶,一不留神,碗裏的湯水濺了一桌子。他慌忙找衛生紙去擦拭,才注意到桌子的玻璃板下麵壓著的那幾張我和張辰逸的合影。

“沒想到,你和那個小明星還蠻配的。”他愣愣的說。

“是嗎?”這話戳到我的痛處,白天發生的事情一幕幕浮到眼前來,我甩甩頭發,悶悶收拾了湯碗。

送餐盤到廚房回來之後,麵對如何安置他的問題我又發了愁。客房不能住,好久沒有打掃了,況且來回客廳的動靜太大,萬一再驚醒阿婆就不好了。現在讓他出去打車離開吧,又太晚,攔不到車總不能在街頭凍著。剩下的一個選擇就是我隻有和他麵臨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問題。

“我睡地板。”他從我的眼神裏讀懂了一切,很自覺的表態。

“我沒有多餘的被褥給你打地鋪。”我瞄了瞄**的單人枕頭和鋪蓋。

“那你睡吧,我湊合著開台燈看書等天亮好了。”他當真從我書桌上抄了本幾米漫畫冊,遠遠的坐去椅子上看。他晚上明明喝了那麽多聽的啤酒,嗬欠連連。

我於心不忍,抽出**的針頭塞給他:“好啦,床一人一半,我中間用被子隔著,你不要胡思亂想就好了。”

他嘴角上揚了一下,想找什麽詞語來諷刺我。但他隨即意識到知識寄人籬下,腦海裏一個閃念,終歸是忍住了,抱了枕頭毫不客氣往我**重重一躺,側身便閉上眼睛。

“喂喂,你這樣麵積也太大了吧?我這是單人床哎。”我推推他,“你把外套脫了總可以吧?”這話說得我麵紅耳赤,我沒有其他的意思,隻是單純想讓他縮小一點占地麵積,但當這句子脫口而出的時候,怎麽想怎麽別扭。

我趕緊接住了,疑惑的看了看包裝,霎時想起晚上逛的那家統一銀座,情人節的促銷標簽還在,袋子口打了粉紅色的蝴蝶結。他什麽時候買的?我怎麽沒有看到?

“給我這個做什麽?”我傻不啦嘰問了一句。

“你愛要不要。”他說完抱著枕頭繼續睡。

我盯著手裏的糖果包裝,心裏漾起一層一層淺淺的漣漪。

那天晚上我幾乎徹夜未眠,蜷縮在床的一半位置睜著眼睛看了一夜的天花板。安寧躺在身邊,背對著我,呼吸均勻。

我想了很多事情,張辰逸,常蕾蕾,陌曉白,這些鮮活的麵孔一張一張跳入我的腦海,重複完他們的故事,再跳開,剩了房間裏空洞的黑暗給我。

“喂,你和你男,不,前男友為什麽分手的?”原來他也沒有睡著。他翻了個身,麵朝我側身躺著,枕著胳膊發問。

我現在對任何有關張辰逸的問題敏感的一塌糊塗,不想說真相,也不想敷衍應付,於是半晌沒吱聲。我伸手想從床邊矮櫃抓個娃娃抱著,結果手指頭隻碰到安寧買給我的那袋糖果,便拿過來放在胸口,雙手緊緊抱著,來讓自己有件東西來轉移思索重心。

“都已經過去了,沒什麽可說的。安寧,說說你和陌曉白吧?她那麽喜歡你,你幹嘛無動於衷?”輪到我主動反擊了。

他“呃”過之後,許久沒下文。

“對不起。”我想我也是觸碰到他某些傷心禁區了。

“我有喜歡的人,不是她。”太安靜的空間,以至於他吞咽喉嚨的聲音也這麽清晰。

“誰能比陌曉白對你轟轟烈烈。對了,我今天酒吧遇見陌曉白,她醉酒加上傷心欲絕,十有八九是因為你吧。”我試探著問。

“和你有關係嗎?”

“沒有,問問,你愛說不說。”

“我拒絕了她。”他簡單解釋了這麽多,裝模作樣扯扯被子把自己裹了裹,閉上眼睛假裝睡著了。

“喂,你也太殘忍了吧。”我憤憤不平的嘟囔著,他沒再吱聲。

我忽然失眠,無端的想念張辰逸。我多麽希望,此時此刻,背對著我安穩睡著呼吸輕薄均勻的這個男孩就是我心愛的張辰逸。我多想從背後深深擁抱著他,做一夜溫馨甜美的夢境。我們就這樣幹淨的,單純的,溫暖的相擁而眠,好像彼此都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負擔和依賴。如果我和他不曾有過一場分手該多好?張辰逸,你有沒有過這樣睡不著的夜晚?這樣安然的夜裏你在做什麽,有沒有那麽一抹思緒或者感應,能牽引著讓你想起我呢?

窗簾的縫隙裏透過荒茫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