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頭號嫌疑人

(1)

早上一起床,於強就有點心神不寧。自從胡梓涵出事後,他每天都提心吊膽的,總擔心警察找上門來。其實胡梓涵做了什麽和自己沒什麽關係,錯就錯在他把賭注錯下到劉文靜身上,就算這時候想抽身恐怕也不那麽容易了。

停好汽車,於強琢磨著是不是該給劉文靜打個電話說說這事,恐怕她人在國外,還不一定知道胡梓涵出事了。至於自己,似乎也應該做做功課,畢竟他可能是最後一個見過胡梓涵的人。正想著,一推開辦公室的門,就有三道犀利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會聚到他身上。

屋裏坐著三個人,除了縣政協主席鄭鵬外,還有一男一女。男人三十七八歲,穿了身休閑裝,身材修長健壯,頭發略顯淩亂,一雙明顯睡眠不足的眼睛半眯著,神色冷峻嚴肅;他身邊坐著一位姿容秀美的年輕姑娘,長得相當漂亮,也瞪著一雙妙目怔怔地望著他。一瞬間,於強的心裏咯噔一下,第一反應就想立刻轉身逃走。好在理智最終讓他沒有這樣做,隻是靜靜地佇立著。

鄭鵬看到於強進屋,指著他道:“他正好來了,你們有什麽問題還是和他本人談吧。”說完站起身來,走到於強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於,公安局的同誌想和你了解點情況,你和他們好好聊聊,有什麽就說什麽,不要有顧慮。工作上麵的事,我會讓別人幫你辦,你就放心吧。”說著話,鄭鵬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貼著肩膀從他身邊走了出去。

這算什麽,停職嗎?於強忐忑不安地看了兩個警察一眼,慢慢地走到他們麵前坐下,想抽支煙。可他找了半天也沒在隨身攜帶的挎包裏找到香煙,隻好把手抽了出來,暗自嘀咕今天怎麽沒把煙裝到包裏。對麵的男警察看出了他要幹什麽,把手邊一盒剛剛拆包的香煙遞了過來。

“抽這個吧。”說著他把煙往前推了推,“不用緊張,我們是縣公安局刑偵隊的,我叫李偉,這是我同事林美綸。找你就是想了解一些情況。”

“哦,什麽情況?”於強抽出一支煙,點了兩次才點燃。李偉翻開一個仿牛皮紙的大筆記本,低頭看了兩眼問道:“察A·UR832 是你的車吧?應該是一輛銀灰色的大眾途觀。”

“對,是我的車。”多半支煙抽完,於強感覺一直提著的心平靜了些許。他隱隱猜出了對方的來意,可仍然懷著一絲僥幸:萬一對方有別的事情找他呢?正琢磨著,李偉又開口了,他每句話都問得很慢,似乎在仔細斟酌:“車在哪兒呢?”

“在地下停車場,我租了一個車位。”

“哦,停車場租車位貴嗎?”李偉的話問得有些莫名其妙,不過於強還是如實回答:“還行吧,一年幾千塊錢。”

“那還可以,過年你們也沒休息啊?”

“沒有,最近一直加班,這不劉主席帶團出國訪問嘛,我們就年三十休了一天。”於強小心翼翼地回答。李偉點了點頭,邊問邊記錄,也不知道這種東西有什麽可記的。他身邊的女警察很認真地聽他們對話,沒有插言。

“去意大利是吧,這可是大事。你沒有跟劉主席出去?”

“沒有,誰去誰不去是領導們定,我說了不算。”

李偉點了點頭,沉默了片刻又把筆記本往前翻了一頁,有些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們出差多嗎?”

“出差?”於強愣了一下,想了想說道,“不算太多,一般就是省內短途,當天去當天回。”他這話剛說完就意識到對方似有所指,果然就聽李偉馬上把話接了過去:“那省外呢,最近沒出去?”

於強心裏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警察果然是衝著胡梓涵這事來的。他咽了口唾沫,深深地吸了口氣:“臘月二十三我去過雲州。”

“哦,去幹什麽?”李偉問得還是很輕鬆,好像並沒有因為於強說出雲州而引起他的興趣。於強低著頭,慢慢抽出一支香煙:“去找胡梓涵,給他送點東西。”

“胡梓涵是誰?”李偉平靜地問道。

“就是前天在濟夢湖死的那個人,你們不是為這個來的嗎?”於強實在無法忍受李偉這種不經意卻又逼人的態度,“我知道你們會找到我,但他的死和我沒關係。我和他是在雲州見過麵,時間很短。”

“你給他送什麽了?”這次問話的是那個年輕漂亮的女警察。她聲音清脆,一開口就讓於強愣了一下:“我……我給他送了些過年的東西,還有一些錢。”

“多少錢?”李偉問道。

“兩萬塊錢。”

“為什麽要給他錢,你和他什麽關係?”

雖然有所準備,可當李偉的話進入於強耳朵的時候,他仍然有些遲疑。如果實話實說,可能徹底得罪劉文靜,這輩子也別想再得到對方的原諒。可如果不說,自己眼下這關就過不了,看樣子還會惹惱鄭主席,怎麽辦呢?

李偉看出了於強的猶豫,輕輕地敲了敲桌子,讓他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說道:“我們是在幫你,知道嗎?你自己幹了什麽自己最清楚,如果不說明白的話,胡梓涵這事你跑不了。目前你是最後一個接觸他的人,什麽性質還用我明說嗎?”

於強被李偉的話徹底嚇住了,想到剛才鄭鵬走時瞅自己的眼神,恐怕現在已經把自己當作嫌疑人了吧?不行,這個鍋不能背,最起碼不能一個人背。他隻是給領導幫忙而已,就算站錯了隊,也不能當成殺人犯啊!想到這兒,於強徹底釋然,把煙頭狠狠地摁到了煙灰缸裏。

“我和胡梓涵沒什麽關係,錢是劉主席給的,我隻是幫她送過去而已。”說完這句話,於強徹底放鬆下來,就好像等待許久的事情有了結果,人輕快多了。

李偉點了點頭,追問道:“劉文靜為什麽要給胡梓涵錢,經常給嗎?”

“是的,平均一個月一兩次吧。劉主席從來沒有和我說過為什麽要給胡梓涵送錢,不過我聽說這個胡梓涵是劉文靜的親生兒子,是她和前夫王平所生,還是未婚先孕。王平和她青梅竹馬,倆人初中就好上了。有了胡梓涵以後本來打算結婚,誰知道王平突發心髒病死了,家人都讓她打了孩子,可劉主席對王平感情太深,還是生了下來。她現在的老公是原塞北市罐頭總廠的廠長,後來成立了塞北海洋食品公司,身價過億,肯定不能接受胡梓涵。”說到這兒,於強突然停了下來,他仿佛聽到外麵有什麽動靜。難道劉文靜回來了,就藏在外麵偷聽自己揭她的老底嗎?

“繼續說啊。”李偉催促道。

“沒有了,就這些。”於強緊張兮兮地說道。

“胡梓涵是誰帶大的?”

“是一個叫胡林梅的女人,她媽叫劉世珍,是劉文靜的姑姑。聽說胡林梅當時也死了丈夫,劉世珍就把孩子交給她帶了。直到胡梓涵二十歲,也就是去年春天,胡林梅病死了,劉文靜就把他弄到了雲州上學。”

“上學?”

“對,直到現在,胡梓涵還是雲州職業教育學校的學生,學的什麽市場營銷。”於強說道。李偉愣了一下,問道:“你是什麽時候知道這件事,並且開始給胡梓涵送錢的?”

“就是去年春天。劉文靜一直對我不錯,我們關係也挺好。她和我說胡梓涵是她表姐的孩子,挺可憐的,讓我每個月定期送錢給他,並監督他的學習。誰知道這小子根本不學好,一年不到就不好好上學了,天天在外胡混。”

“你怎麽知道她的這些事情?”那個叫林美綸的女警問道。於強苦笑了一下,回道:“這事其實不算秘密,縣裏好多人都知道。具體是誰傳出來的,就不清楚了。”

李偉點了點頭,沉思了片刻,問道:“劉文靜知道胡梓涵的現狀嗎?”於強點了點頭:“當然知道,這事她也頭痛。我能看出來,她很喜歡胡梓涵,什麽事都慣著他。一個二十出頭的孩子,每年給十幾二十萬的生活費,能不把他寵壞嗎?她現在的兒子唐冕是個輕度智障,聽說國外的唐豆豆一直對她有成見,所以她老想著給胡梓涵找個出路。”

於強停頓一會兒,端起麵前的杯子一口將水喝幹,才接著說道:“去年冬天,她有一陣兒老往北京跑,我有幾次聽她和中介打電話,谘詢去英國和澳洲自費留學的事。我估計她有等胡梓涵畢業以後送他去國外的打算。”

“這麽說,劉文靜對胡梓涵還挺上心的啊。”林美綸在旁邊說道。

於強讚同地點頭:“其實劉主席和王平的感情遠遠好過現在的老公,她的人生觀、價值觀等好多東西都受王平影響,甚至連從政也是。據我所知,現在的老公唐懷生和她更像合夥做生意,各取所需,不像有啥真感情。即便到現在提起這個王平,懷誌縣很多人還是相當欽佩,說這人特聰明,還說要不是死得早最少是個正處。”

“除了你以外,胡梓涵和什麽人走得比較近?”李偉問道。

“我不知道,他淨交些酒肉朋友。說實話,我一點都不想管他的事,也不想知道這些爛事。”於強終於感覺心情放鬆起來,好像說出了心裏話後再也不用投鼠忌器。他望著大門的方向笑了笑,大聲道,“胡梓涵身邊的人都是垃圾,和他在一塊兒就是想混他的錢花。你們想想,胡梓涵二十歲之前都是胡林梅在張南縣老家帶著,生活無憂,她又不怎麽敢管這孩子。劉世珍活著的時候可能還好點,可她在胡梓涵十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啊,這樣能讓他有什麽好的教育?”

李偉和林美綸對視一眼,沒有接於強的話,李偉隻是讓他再好好想想胡梓涵和什麽人來往,最近有沒有什麽可疑的人在他身邊出現。

看樣子關於胡梓涵的死亡還沒有什麽新的線索。於強低頭思索了一陣兒,眼前突然浮現出一個可疑的身影,立時說道:“對了,有一個人最近半年經常到胡梓涵那兒去,說起來還真像有點問題。”

(2)

張曉峰不喜歡警察,無論是街頭執勤的交警還是穿梭街巷的巡警。在他眼中,這些人不僅沒事找事經常半夜攔住他查身份證,還無緣無故在他剛剛停到路邊的汽車上貼條,搞得他每個月都是派出所和交警隊的常客。

可今天來酒吧找他的是兩名刑警,這很出乎他的意料。他揉著模糊的醉眼發現是一男一女,男的很普通,年輕的女警倒是相當漂亮,身材也是一級棒。他哂笑著上下打量許久,湊上去嬉皮笑臉地問她怎麽幹這個工作,要是來他的場子準是頭牌公主。

“你給我醒醒!”女警察還沒來得及反應,他身邊的男警察就不輕不重地用右手背抽了張曉峰一個嘴巴。其實扇嘴巴威力不大,男警察也無意真打他,隻是想警告他一下而已。但效果著實不錯。一瞬間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張曉峰也讓他唬住了,立時被抽回現實當中。他沒想到警察竟然敢在自己開的酒吧打他,一瞬間整個夜場安靜極了,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張曉峰身上。

“跟我走!”男警察一聲怒喝,一把拽住張曉峰的衣領,把他像拖死狗般從酒吧裏麵拖到了路邊的汽車上。伴著冰冷的夜風,張曉峰的酒勁逐漸退去。

酒吧裏,幾個相熟的朋友陸續走出來,看到張曉峰被男警察銬在汽車扶手上,他們眼瞅著男警察發動了汽車。“這幫孫子,沒一個講義氣。”張曉峰低聲咒罵著,被兩個警察拽進了渝北路桔子連鎖酒店六樓的某個套間。

女警察給他倒了杯水,然後坐到對麵攤開筆記本,男警察則啟動了個像是錄音筆的東西,似乎要給自己錄口供的樣子。他們不是說了解情況嗎?怎麽把自己帶到這兒來了。張曉峰赫然發現酒店的房間已經成了臨時審訊室,自己的手銬依舊沒有打開。

“你們……你們想幹什麽?”

“你自己做了什麽還不知道嗎?”男警察冷笑道,“你要是老實交代,今天晚上的事就一筆勾銷,要不然我就以妨礙公務罪拘留你。”

“我說,我什麽都說。”一聽到拘留兩個字,張曉峰立時軟了下來。他後天還有筆大生意要談,要真被拘了,可就什麽都耽誤了。隻不過他現在還摸不準這兩個塞北市的警察為什麽來找他。所以話雖然說得好聽,卻沒什麽實質的東西,隻一個勁地說些拜年的話。

“認識這個人嗎?”男警察說著將手機裏的一張照片打開給張曉峰看。張曉峰覷著眼睛瞅了半天才看清那人好像是胡梓涵,隨即心裏一寬,看樣子不是針對自己來的:“這是胡梓涵吧?他自己弄了個什麽cosplay 的組織,經常帶著姑娘到我店裏玩。”說到這兒,他又探頭看了兩眼,發現這張照片裏的胡梓涵好像是屍體,“人死了?”

“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麽時候?”男警察並沒有回答他。

“年前吧,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張曉峰嘀咕著回憶和胡梓涵的最後一次會麵,“沒錯,是吃完麻糖的第二天,他應該是臘月二十四來的。”

“他最近和什麽人來往比較密切?”

“最近我可不知道,除了女人,他好像和誰都那麽回事。”張曉峰說。男警察漫不經心地點著頭,忽然抬起頭把眼睛瞪得溜圓:“那你呢,你們到底什麽關係?”

“我們就是普通朋友。”張曉峰不敢看兩個警察,隻好把腦袋低下來。男警察冷哼一聲,悠悠說道:“你以為我們什麽也不掌握,就把你弄這兒來了?你要是不想說就在這兒待著,看你著急還是我著急。”

“我就是……我就是和胡梓涵做點小生意。”說到小生意的時候,張曉峰遽然一驚,想起曾經見過的那個陌生人來。那人和他在胡梓涵家的樓道裏擦肩而過,當時自己還悄悄踅回去跟了他一段路,記得他開了輛銀灰色的大眾途觀,是塞北市的牌照。難道是這家夥交代的自己?張曉峰不由得有些後悔,說到底他當時也沒太把那個書生氣的外地人放到眼裏。

“什麽生意?”

“賣點針給胡梓涵。”

“什麽針?說清楚。”女警察不耐煩地說了一句。

張曉峰忙賠笑著點了點頭:“杜冷丁。”

“賣多少錢,一次給他幾針?”男警察問。

“一千五一針,一共和他做過三四次生意,每次六針。”

“三次還是四次?”

“四次。”

“和胡梓涵認識多長時間了?”

“多半年,真是多半年。他之前和誰做生意我不知道,不過他到這兒也是一朋友介紹過來,我才賣針給他。好像之前賣針的那哥們兒跑路了,他到我這兒一是跳舞、二是買針。”張曉峰邊說邊琢磨自己認罪的態度這麽良好,一會兒這兩個外地警察看在和胡梓涵被殺沒啥關係,應該能放了自己吧?後天他還得去西北進點針,這事可不能和他們說。

“這酒吧是你開的嗎?”

“是我媳婦開的,她還有別的生意,我主要負責盯這個酒吧。”

“你媳婦比你大吧?”

“對,你怎麽知道的?”張曉峰奇怪地說道,“我媳婦比我大九歲。”男警察點了點頭,又問他到底知不知道胡梓涵還和誰有來往。

張曉峰無奈之下,隻好將那個陌生人說了出來。

“除了他呢?”男警察低頭在本上草草寫了幾個字,然後問道,“還見過什麽人沒有?”張曉峰無奈地搖了搖頭:“我真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就在這兒好好想想,啥時候想起來啥時候回家。”

警察說著站起身要走,張曉峰怕他們真把自己扔這兒,忙大聲叫住他們:“那個……胡梓涵家,你們去了嗎?”

“什麽意思?”男警察問道。

“我知道他家客廳的魚缸裏有個攝像頭,你們要是不知道的話,也許那東西能拍點什麽。”無奈之下,張曉峰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關於胡梓涵的事都說了出來。

“你怎麽知道他的魚缸裏有攝像頭?”

“我幫他裝的,其實胡梓涵這家夥挺謹慎,別看年輕。他從來不說自己的事,但我總感覺他這人心眼挺多。”張曉峰停頓幾秒,接著道,“他和我說是用來監視魚的,不過誰把攝像頭裝在魚缸裏監視魚呢?當然他不說我也不問,這規矩我還是懂的,就幫他裝一下,掙個差價。”

男警察歪著頭和女警察低聲交流了幾句,問張曉峰願不願意和他們去一趟胡梓涵家。其實張曉峰也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願不願意都得跟著去,男警察問他好像也隻是例行程序而已。

出酒店大門的時候,已經是初二晚上十一點多了。迎著刺骨的夜風,張曉峰被兩個警察推上了汽車,他們順著孔雀大街往西走了六公裏,拐到春城路,最終汽車開進了胡梓涵租住的高端小區茶海竹苑。

看樣子警方並非第一次來,不僅道路熟悉,甚至連小區的物業對他們也是十分配合,連問都沒問就讓車進去了。張曉峰懵懂著被男警察帶進電梯。

胡梓涵家住在一棟高樓的十層,對麵就是雲州體育場,視野十分開闊,當然這房子租金也不便宜。張曉峰一直搞不清天天曠課的胡梓涵的收入來源,他好像總有花不完的錢。最終他隻能認為對方是個紈絝的富二代,否則無法解釋這個疑問。

電梯門一開,張曉峰赫然看到兩個警服齊整的中年男警察,其中一個胖子似乎有點眼熟,應該是雲州本地人。就見稍胖的這個警察和押送張曉峰的男警打了個招呼:“李警官來了,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們正好在這附近。”

“辛苦你們,我把車開進來了,一會兒你們直接開走就行。”被稱作李警官的男警察說道。胖警察聽了忙擺手:“不急,你們先用嘛。”

“差不多了,我今天早上借車的時候就和張隊說好了,用車一天。

上午約了幾個和胡梓涵玩cosplay 的女孩,沒什麽收獲。倒是晚上這哥們兒這兒有了點進展。”李警官邊說邊跟著他們走,此時已經來到胡梓涵家門外。張曉峰夾在他們中間,身後是那個漂亮的年輕女警。

“李哥是張隊的老朋友了,到我們雲州查案,這點忙還是要幫的嘛。”胖警察說著,拿鑰匙打開了胡梓涵家的門,“現場我們已經清理過了,你說的那個魚缸還真沒太注意。”他們打開燈,讓張曉峰帶他們來到魚缸前,從裏麵濕淋淋地拿出一個偽裝成加熱棒的攝像頭來。

“這東西有點意思,真不太容易發現。”胖警察拿著防水攝像頭說道。李警官蹲下身,順著線纜打開底濾箱,找出套著防水套的存儲設備,問張曉峰:“存多少天的數據?”

“三十天,雲盤上還能存六十天,然後循環。”張曉峰回答。

“回局裏看一下,這三個月到過胡梓涵這屋的人應該都能錄下來吧。”李警官說著把東西交給了身後的女警,扭回頭對胖警察說道,“這個人交給你們了,具體情況就是電話裏說的那些。”

“好,謝謝李哥。”胖警察笑著和李警官打過招呼,踅過身來拉張曉峰。直到此時張曉峰才察覺自己上當了,原來這個塞北市的警察沒有放過自己的打算。他想到剛才交代的問題,額頭上立即冷汗淋漓。

“我,我要投訴—— ”張曉峰忽然大聲喊了起來。

(3)

電話鈴聲一個勁兒地響個不停,可那個叫李偉的警察絲毫不為所動。他身邊的姓林的女同事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不停地示意他接一下電話。李偉把手機拿起來扔到桌上,隨手關閉了鈴聲。

這一切就發生在二婷麵前,她卻隻能像蠟像一般木然注視著麵前的兩個警察。透過他們身後層層疊疊的白酒箱子,二婷能看到天空中正零零星星地飄著雪花。就像兒時過年,母親醃鹹菜的碎鹽粒一樣的雪花無聲無息地落到地上,薄薄地鋪了一層。

“我去解釋一下吧。”年輕的女警察終於按捺不住,猶豫中把手朝桌上閃爍的手機伸了過去。可那個叫李偉的男警察仍然像沒睡醒一樣眯著眼睛,微微搖了搖頭:“別管它,先問正經事。”說著他把目光移向二婷,提高了聲音,“說吧,這個人到底是誰?”

他說的“這個人”是兩個警察十分鍾前走進二婷店裏拿出的照片上的人。照片是打印出來的,像是透過某個攝像頭偷拍的,非常模糊。雖然如此,可二婷仍然能從背影猜出這人的身份,他們太熟悉了,熟悉到之前有一陣兒每天早上醒來第一個映入眼簾的就是這結實而寬厚的背影。

饒是如此,二婷仍然不願意把他說出來。雖然他們已經很多天沒有聯係了,雖然他會經常莫名其妙地消失,雖然在這個人心裏,二婷的重要性遠遠小於他自己在二婷心中的分量……可二婷仍然不想說什麽,她相信他會像上次一樣,在某個夕陽西下的傍晚,迎著落日的餘暉走進店裏,然後踅步到櫃台前告訴二婷:“給我拿一盒黃鶴樓。”

二婷已經不再年輕了,可她仍然憧憬著再次見到他的情景。誰能保證生命中不會出現奇跡呢!就像今天,一開店就進屋的兩個警官帶給二婷的不就是另外一種震驚嗎?

“說啊,你等什麽呢?”李偉催促道。二婷看了他一眼,把頭低了下去:“我不認識他。”說完這句話,她咬緊了嘴唇,一個字也不願多說。所謂言多必失,誰知道哪句話說錯了讓警察又抓住了把柄。

“什麽,你不認識他?”李偉顯然不相信二婷的話。二婷可不管他信不信,反正自己就這個態度。隻見他拿起手裏的電子煙吸了兩口,忽然站起身向外麵走去。

二婷和姓林的女警察都瞠目結舌地望著李偉,直到他又抱著一尺多厚的一摞打印紙走進來。隻見李偉將這堆紙全丟到桌子上,立刻嘩啦一聲散成一片。

打印紙上全是打印出來的監控畫麵,有的是車有的是人,但多數都是背景或側臉,貌似也有他的照片。二婷正疑惑,李偉又開口了:“今天是大年初四了吧,其實我前天就拿到這個人的照片了,你猜我這一天一夜在幹什麽?”

二婷沒明白他的意思,隻好疑惑地望著他。就聽李偉又道:“我在看監控錄像,從雲州看到塞北,我們兩人倒著班看,一幀一幀地把從雲州茶海竹苑小區到你這個名煙名酒超市的沿途所有錄像都看了一遍,還打印了這些照片。你知道什麽意思嗎?”

“什麽意思?”二婷懵懂地問道。

“從這個人出現在死者家裏那天往前一個月,從雲州茶海竹苑小區開始,到塞北市之間出現過的所有嫌疑車輛我都排查過,其中最有嫌疑的隻有一輛車,在你超市門前出現兩次,在茶海竹苑小區也出現過兩次。另外就是這個人下車進你店了,你敢說你不認識他?”

李偉說著,翻出一張在二婷超市門前拍的照片:“這一張就是他下車的照片,無論衣著、身高、身材,都和出現在胡梓涵家裏的人一樣,你敢說你不認識他?”他接著又找出一張打印的照片遞給二婷,“還有,去年十二月二日下午,家住塞北市海港區金水灣小區的安慕白在早上去火車站送完孩子,回家後在家裏被縊身亡,死因未定。我們在她死前一天,發現你的車停在她家小區門前,這難道也是巧合?”

“如果不是出現在你門前的那輛車,我們也許還不會把你列入監控範圍。”林姓女警官說道,“可從雲州到塞北,隻有那一輛車符合條件,他根本沒有想著隱藏自己的行蹤,最起碼沒在你這兒隱藏。如果你不說,我們隻能把你列為安慕白案的第一嫌疑人了。”

“我—— ”想到他素日行事的詭秘,二婷有點害怕了。雖然對他有感情,可二婷仍不願把自己搭進去。她囁嚅許久,忽見李偉猛地一拍桌子:“想說什麽就痛痛快快地說,不想說就上車,咱們換個地方再說。”

“我和他也不是很熟,就是普通朋友。”二婷鼓足勇氣,終於說出了這幾個字,“他之前總來我店裏買煙,後來認識了就經常過來聊天。

有時候他會借我的車辦事。”

“他叫什麽名字?”

“他說他叫夏智宇。”說出名字的時候,二婷憋了口氣,生怕警察看出她有所隱瞞,“我不知道他是幹什麽的,也沒和他出去過。就是借過車給他,還是兩個月前的事,就那一次。”

“這個夏智宇就沒和你說他幹什麽工作?”李偉問道。

“他說他是跑船的船員,以前進過監獄。”

“在哪兒跑船?”

“福建泉州,出去半年回來半年。”二婷說道。

李偉看出了她神色中的猶豫,突然問道:“你和他就隻是普通朋友?”

“是啊。”聽李偉這麽問,二婷驀然有些羞澀,她抬起頭與李偉的目光相對,不由自主地又垂下了眼簾。

“既然說了就都說了吧,要是你現在不說,將來再說恐怕也晚了。

現在說我們還能幫幫你,到了公安局就沒這麽好的條件了。”

“他在我這兒住過一段時間。”二婷紅著臉把她和夏智宇最後的秘密說了出來。出乎意料的是,並沒有引起兩個警察的興趣,這讓她一直懸著的心慢慢放了下來。

李偉把麵前的資料整了整,又問道:“你手機裏有他的照片嗎?”

“沒有,他從來不留照片。”

“他是哪裏人?”

“福建的吧,他說在這兒做生意。不出船的時候就賣點水產什麽的。”

“說話有口音嗎?”

“沒有,夏智宇說他之前在這邊有個舅舅,他從小父母雙亡,是跟著舅舅長大的。舅舅死後跟著舅舅的朋友去福建謀生,定居在那裏。這邊也沒什麽親人了。”二婷這次終於老實了,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知道的一切。

“把他手機號給我。”

“153××××××××,不過現在打不通了。”夏智宇的手機號二婷倒是背得頗為熟練。李偉點了點頭,站起身在她店裏轉了兩圈:“你這兒就沒有什麽監控嗎?”

“沒有,晚上雇了人下夜。”

“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他的視頻或照片。”李偉不耐煩地說道,“我告訴你,佟婷婷,你現在可是涉嫌窩藏包庇犯罪嫌疑人,你要是想洗脫嫌疑就老老實實和我們合作。到時候我們可以考慮給你求求情,讓法院從輕處罰。”

二婷搖搖頭,她的確沒有留過夏智宇的照片。事實上她開始就知道這個人來路不正,絕對不是什麽正經生意人,可她就是願意和他在一起。在他身上,二婷總能感覺到一種男性特有的魅力,讓她甘願付出。

“這樣啊,他沒說他在哪兒蹲的監獄?”

“沒有,他很少說他的事情。”

“他後來開的這個車是他買的嗎?”

“不是,是用我身份證租的車。”

“你還真舍得給男人花錢啊。”林警官冷冷說道。二婷一聽這個連忙搖了搖頭,解釋道:“錢都是他出,這個人挺有錢的。”

“他住你這兒是不是也交住宿費啊?”李偉冷冷地笑道。二婷無奈地笑了笑,隻見林警官麵露驚訝之色:“這錢你真收啊,怪不得能開這麽大的超市。”

“這個嫌疑人很謹慎,就算出門也都戴著口罩帽子。看來得麻煩佟老板和我們走一趟,做個拚圖再回來。”李偉悠然說道。二婷開始沒聽明白他所謂的拚圖是什麽意思,經他解釋才弄懂,想了半天忽然回憶起某天晚上的事,紅著臉道:“其實……其實我有一張他的照片。”

“哦,那你怎麽不拿出來?”李偉麵露驚喜,看了一眼林警官,忙湊上前問道。二婷咬了咬牙,道:“我們有一次晚上自拍,拍完他就讓我刪了照片。我覺得拍得不錯就悄悄留下一張,放到雲盤了。

不過……”

“不過什麽?”李偉問道。

“不過我們都沒穿什麽衣服,那張照片不太好看。”說完這句話,二婷感覺臉燙得很,聲若蚊蠅。李偉愣了一下,想了想說道:“非常時期,必須得給我。”他的話沒有商量的餘地,二婷也知道自己這關躲不過去,隻好打開電腦把照片下載到桌麵。

李偉和林警官第一時間都湊了過去,隻聽“哎呀”一聲,林警官紅著臉又轉過了頭,狠狠地瞪了二婷一眼:“你都快四十歲的人了,怎麽一點也不知道自重。”她說完再也不看照片,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倒是李偉沒什麽反應,瞪著電腦瞅了半天,忽然一拍腦袋:“怎麽是他,這個嫌疑人我可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