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然後,泊開始重新認識這個世界,原來他以為世界是個花園,雖然在陰暗麵生長著古怪、令人作嘔的毒草,但整體還是美麗明媚的。可當八重家的保護消失之後,泊發現世界是個汙水溝,絢爛的花朵隻不過是汙水泡沫折射出的幻覺,而這個泡沫可能也隻是一隻臭老鼠翻身帶起來的。

他無法再自由出入店鋪拿走商品,與別人發生衝突後,對方也不再那麽通情達理,隨著身上的錢越來越少,他又不願意回家,連吃飯都成了問題。

到最後,他甚至要靠小霞供養。兩人正式陷入泥沼之中。

命運的大浪還在不斷湧來。

小霞歸家時遇到一位婦人,說是泊的母親有請,想要見她一麵。

小霞也想與泊的家人見上一麵,而且她見婦人衣著華麗、談吐不俗,應該不是騙子,便跟著婦人走了。

婦人帶著小霞來到一座宅邸,可能是八重家的某處別府。

下人將小霞引入內屋,在這裏她見到了一個美婦人。

小霞下意識將她當作泊的母親。

見此,對方卻發出了一聲嘲笑:“我可不是夫人,你以為夫人會屈尊來見你這樣一個小姑娘嗎?”

“那你是誰?”小霞忍著不悅問道。

“我不過是夫人身前的一名侍女,今日替代夫人和你說幾句話罷了。”她說道,“麻煩你離開我們家公子吧。”

說著,她取出一個匣子,裏麵是滿滿當當的金餅。

“這是對你的補償,有了這筆錢,你能衣食無憂地過完後半輩子。”

“我和他在一起不是為了榮華富貴。”

“真的不是嗎?”對方冷冷地瞥了一眼小霞,“人有時候會欺騙自己,我勸你還是見好就收。”她威脅道,“你一個人在這裏,我喚來武士偷偷把你處理了,保管沒有人能再找到你。”

小霞低下頭:“是的,我的性命在你們手上,但如果我突然消失,泊會怎麽想呢?他們母子之間的關係怕是也回不去了。”

“泊?哦,你是說公子嗎?”對方臉色幾經變換,最後坦然道,“正是顧忌母子之情,夫人才不願意對你用強。離開公子,對你對他都好,你要明白和你在一起,公子失去的更多,是你的百倍都不止。”

“他和我說過了,他不願意要那些身外之物,隻要我在他身邊。”

小霞說道。

對方不由得露出了苦笑:“哪有這麽簡單。公子不是八重家唯一的孩子。大人對夫人的寵愛也不似以往了,公子不過占著嫡長子的名分。他再如此叛逆,又能落個什麽好?在些許小事上叛逆,外人可能還會覺得是率真,但在婚姻大事上任性妄為,可就說不過去了。你要是真的為公子好,就不該讓他放棄八重家百年基業。更何況,公子要是在鬥爭中落敗,你以為他真的能全身而退然後與你雙宿雙飛嗎?”

小霞沉默了。

“你不明白,你這種小家小戶出來的小姑娘怎麽可能會明白這種事情。其實大人已經對公子失望,本來夫人還打算將公子的婚事當作籌碼。但因為你,大人越發覺得公子不可靠,現在想要靠四方角儀式來確定繼承人。”

“什麽是四方角?”小霞問道。

“你不用知道,隻要你離開公子,一切都還有回旋的餘地。”

小霞不可能離開泊,泊也不會讓自己離開,但她一定要想辦法幫到泊。

愛者於此方的困頓

人與人的關係就像是一張網,一個人的死亡無可避免會給周圍的人帶去衝擊。通過這些關係就能梳理出一個大概。四角樓發生的案件多有錯位,所以才教人摸不著頭腦,可理順之後,便會發現這其實都不是大問題。

重兵衛說道:“這案件的謎題確實多,但都可以分解成數個小問題一一解決。在座的諸位你們真覺得自己漏洞百出的犯罪天衣無縫嗎?先從近藤的死開始吧。首先是小半張手紙。”

“半張手紙有什麽可說的呢?”吉岡問道。

“有太多可說的了,這算一個比較重要的突破口。你們怎麽用才會隻留下小半張手紙?”

八重橋說道:“也許是用來塞鼻子的,所以隻用了大半張。近藤愛幹淨,說不定受不了茅廁的味道就拿來塞鼻子了。”

“有可能,但有個問題,塞鼻子的紙去哪兒了?”阿音道,“再者說,要是近藤如此嫌棄茅廁,他何苦死在裏麵?”

八重泊說道:“可能是為了節省紙張吧,他一路上用掉不少,怕回去沒得用了。”

重兵衛點了點頭:“正是如此,但是又有一個問題。我們出來的時間和外出的事務都是確定的。像近藤這樣有潔癖的人應該是備滿了手紙的,除非出現特殊情況,手紙被大量消耗。而以他的習慣絕不能接受其他東西,比如土塊、樹葉、手指等等。”

阿音反應過來:“是解手!他不得不去解手,不斷消耗手紙,所以隻能省著用了。再結合剛才驗屍的結果,可以判斷近藤肚子不舒服。”

“原來他躥稀了!”吉岡道。

吉岡說得粗俗,但大部分人都聽明白了。

八重泊問道:“可這與案子有什麽關係?”

“有關係,因為他肚子不舒服,就會強忍著回到四角樓。在來時的路上,你們見過近藤解手嗎?我印象裏沒有。”重兵衛道,“以他的潔癖程度,他不會隨地解手。凶手就是利用了這一點。下山找茅廁肯定比回四角樓麻煩,他又快要忍不住了,於是偷偷返回了四角樓。凶手隻要守在茅廁附近就能等到近藤。”

阿音道:“看來是有人往近藤的食物裏下藥了。”

“近藤回來時,我們正在舉行四方角儀式,注意力都放在儀式上,有人就可以摸黑下來殺害近藤。我記得儀式途中,天魚聽到了奇怪的動靜,那可能就是近藤發出來的。”

“可是茅廁不是密室嗎?”八重泊又問道。

吉岡插嘴道:“那個啊,隻是所謂的密室殺人。雖然茅廁隻能從裏麵把門關上,但那畢竟隻是茅廁,門上和牆上都有縫隙。想要完成密室,實在是太簡單了。隻要用絲線透過門將門栓閂上,然後解開活結即可。”

“但還有一個問題。”八重橋問道,“你們剛才驗屍也提到了近藤剛死不久,但距離儀式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吉岡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重兵衛。

“近藤的死亡時間和凶手的作案時間對不上,是因為凶手設置了機關。”重兵衛說道,“通過延時機關,延後了近藤的死亡。”

八重泊問道:“真的會有這種裝置嗎?我們進入茅廁時為什麽沒有發現?”

“我們發現了。”重兵衛說道,“就是從茅坑裏找到的繩子。

凶手控製住近藤,把他吊上房梁,又用一些繩子、棍子簡單支撐住近藤的身體,使他不會被吊死,但這個裝置又不穩定,近藤無法呼救和逃脫。棍子豎在地上,近藤踮起腳尖剛好可以踩著棍子支撐自己,而他口中叼著繩子的另一頭,控製著棍子不至於倒下或者向某個方向傾斜。”

“這樣一來近藤就不敢說話也不敢亂動了。”阿音道。

上吊是一種極快的死法。血管比氣管更容易被壓閉,而頸部的血管又負責人類最重要的器官—— 大腦。大腦本身幾乎沒有儲備供能的物質,高度依賴穩定的血液供應,所以當大腦的血流完全被阻斷,彈指間就可以使意識喪失,時間再長就會出現不可逆轉的腦損傷。

所以,上吊時,意識會喪失得非常快,隨之而來的就是肌肉的鬆弛,幾乎不可能做出有意識的動作。

“就算如此,近藤的雙手總是可以動的吧?”八重泊問道。

“繩子可以繞在手上,近藤的落腳點是靠腳上的感覺,手上繞的繩子和嘴裏叼著的繩子保持穩定,否則會被吊死,如此一來,他根本沒法亂動。”重兵衛說道。

阿音替重兵衛下了結論:“所以近藤是被害的,他的遺書是假的。遺書雖然是假的,但惡意做不得假。凶手留下遺書就是想讓近藤背黑鍋,他的目標應該就是泊公子,隻是發生了意外,鳩山替泊公子死了。”

八重泊眼中似乎有了淚光:“重兵衛請你繼續講下去,我一定不會放過殺害鳩山的凶手。”

“鳩山早就預料到了這點,他是自願去死的。”重兵衛說道,“他也留下了遺書,那份不明所以的遺書應該是真的。”

“可那封遺書根本不像被害者的遺書。”吉岡指出疑點。

“對,那是凶手的遺書。”重兵衛緩緩說道,“如果我的推理沒錯的話,鳩山本來也想殺人。”

八重橋似乎想到了什麽:“他該不會是想殺我吧?”

重兵衛點了點頭:“鳩山在牙簽上塗了劇毒。”

“我記得輪到我和近藤拿牙簽時竹筒內還剩下兩根,近藤拿了一根。如果隻有一根牙簽有劇毒,鳩山通過什麽辦法確保我一定拿得到有毒的牙簽?如果兩根都有毒,那為什麽近藤沒事。”八重橋好奇地問道。

“我們找到了竹筒,裏麵有三根牙簽!”阿音說道。

重兵衛看了阿音一眼:“沒錯,這就是關鍵。首先,我認為竹筒有兩個,一開始鳩山手中的竹筒,裏麵的牙簽都無毒,你們還記得他是怎麽把竹筒交給近藤的嗎,他換了一隻手,借由這個小動作,他換了一個竹筒,而這個竹筒內一共兩根牙簽,其中一根有毒。我猜測有毒的牙簽尖頭朝上。”

“我懂了,是潔癖。”八重橋說道。

“是的,鳩山利用近藤的潔癖。近藤接過竹筒發現裏麵的牙簽,一根尖頭朝上,一根尖頭朝下。他覺得尖頭朝上的牙簽會隨著眾人取牙簽而沾上汙物,所以他會選擇尖頭朝下的牙簽。”重兵衛道,“鳩山在平時多試探近藤幾次,就能完全確定近藤會拿哪一根牙簽。”

這也解釋了重兵衛他們找到的竹筒裏麵有三根牙簽—— 一根尖頭朝上,兩個尖頭朝下。

“幸好我沒有用那根牙簽。”八重橋說道。

“他用牙簽毒死你之後,恐怕就會自盡,因此留下了遺書。”

重兵衛道,“但由於你的謹慎,毒殺沒有成功,這使得他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一條路—— 他準備代替泊公子而死。”

八重泊疑惑地問道:“為什麽他不選擇在儀式上動手呢?”

所有人都覺得舉行四方角儀式時才是最好的作案時機。

重兵衛閉上了眼睛,苦澀地說道:“因為一個承諾。我們參與四方角儀式時,鳩山曾經發誓會盡他所能保護我們。他在儀式中殺死一位公子,萬一八重垣大人遷怒於我們,我們很難全身而退,所以鳩山就選擇在儀式前動手。而他在儀式中被殺,儀式就會終止。

殺他的凶手也就有可能會被取消繼承資格。”

“那鳩山怎麽才能讓自己替我被害?”八重泊問道。

“屍體被發現時,你們四人的相對位置不是發生改變了嗎?”

重兵衛說道,“鳩山在儀式中多走了幾步。”

原始的相對位置:

八重橋

(東·青龍) → 八重泊

(南·朱雀)

↑ ↓

天魚

(北·玄武) ← 鳩山

(西·白虎)

鳩山可以不去拍天魚,而是繞過天魚,直接去拍八重橋。

八重橋

(東·青龍) → 八重泊

(南·朱雀)

↖ ↓

天魚

(北·玄武)

鳩山

(西·白虎)

鳩山

(東·青龍) → 八重橋

(南·朱雀)

天魚

(北·玄武) ← 八重泊

(西·白虎)

如此一來,四人的位置如下:

然後鳩山故技重施:

這時經過兩次繞行,相對位置變成如下:“鳩山最後的位置是處在兩位公子之間的,橋公子順位下去本來是泊公子,現在變成了鳩山。如果橋公子想要殺死泊公子,那在黑暗中隻會錯殺鳩山。”

八重橋聽了重兵衛的推理,不由得鼓掌道:“真是精彩的分析,但是有個問題,我們的初始位置是‘鳩山→天魚→我→八重泊’。

按你的說法,經過變換後,我們四人的最後位置是‘鳩山→八重泊→天魚→我’,但鳩山的屍體被發現時是‘鳩山→我→八重泊→天魚’。”

“為什麽會這樣,橋公子不是最清楚嗎?”重兵衛歎道,“人心難測,正是因為人心,使謎題又變得複雜了起來。橋公子,你早就知道鳩山想要殺了你,而你想反過來利用鳩山,隻不過你僅猜對八重泊

(東·青龍) → 天魚

(南·朱雀)

↑ ↖ ↓

八重橋

(北·玄武)

鳩山

(西·白虎)

鳩山

(東·青龍) → 八重泊

(南·朱雀)

↑ ↓

八重橋

(北·玄武) ← 天魚

(西·白虎)

了鳩山的作案時間。你一直以為鳩山會在儀式中趁黑下手,因此,你和泊公子換了位置,換位置的方法和鳩山一樣, 同樣也是繞過一個人的位置。”

八重橋不知道鳩山的計劃,在他腦海中眾人的位置依然處於原始的相對位置:

八重橋

(東·青龍) → 八重泊

(南·朱雀)

↑ ↓

天魚

(北·玄武) ← 鳩山

(西·白虎)

八重橋

(東·青龍) → 鳩山

(南·朱雀)

↑ ↓

八重泊

(北·玄武) ← 天魚

(西·白虎)

當走到某個方位時,八重橋越過八重泊,便到了八重泊前:鳩山

(東·青龍) → 天魚

(南·朱雀)

↖ ↓

八重泊

(北·玄武)

八重橋

(西·白虎)

最後八重橋腦海中的走位圖:

這種情況下,鳩山試圖殺害對角位置的八重橋,便會殺死八重泊。

“你希望鳩山來殺你時恰好錯殺泊公子。”重兵衛說道,“橋公子,你就是凶手,你不但殺了鳩山,還計劃了近藤的死。”

但由於八重橋不知道鳩山的小動作,導致他實際上越過的是鳩山,而不是八重泊。

八重橋換位後,真實位置圖如下:鳩山

(東·青龍) → 八重橋

(南·朱雀)

↑ ↓

天魚

(北·玄武) ← 八重泊

(西·白虎)

“我又有問題了。”八重橋說道,“你先說我希望讓鳩山殺人,又說我自己殺了人,還說我安排了近藤的死。可是我為什麽不直接讓近藤去殺了泊?何苦費這麽多的功夫?”

重兵衛淡淡道:“這正是你計劃的巧妙之處。首先你根本看不上近藤,你早就知道他不能成事,會臨陣脫逃,還特意選了他一起參與儀式,就是要拿他當替罪羊。近藤有嚴重的潔癖,絕對不會吃來曆不明的東西,隻有親近之人才有可能下手。你給他下了瀉藥,放他離開。接著儀式開始,你繞到了泊公子前,誤導鳩山殺泊公子。

如果鳩山真的殺了泊公子,近藤就成了鳩山的替罪羊。鳩山不想死的話,也隻能按你的計劃,將罪責都推到近藤身上。你也因此抓住了鳩山的一個把柄。我看得出來,你很欣賞鳩山,用近藤換鳩山,對你而言不虧。但你等了一會兒,發現鳩山遲遲沒有下手,於是隻能自己動手。但這時鳩山已經和泊公子換了位置,所以你殺錯了人,連帶著給近藤準備的遺書也錯了。”

在八重橋腦海中,他一直認為來拍自己的應該是八重泊,但實際上來拍自己的卻是鳩山。

所以,他才恰巧錯殺了鳩山。

天魚

(東·青龍) → 無人

(南·朱雀)

↑ ↓

八重泊

(北·玄武) ←

鳩山被殺

八重橋繼續向前

(西·白虎)

天魚繼續前進,最後會在白虎位發現鳩山的屍體。a “那凶器是怎麽來的?”八重橋問道,“我們都被你搜過身,身上沒有凶器,而且進屋後,我也沒和其他人接觸過。”

“你們身上是沒有兵刃,但四角樓內可以有。”重兵衛說道,“你們隻要買通當初打掃的仆人事先在樓內隱蔽處藏好兵刃。然後,你假借撞到青龍像,引**亂。我們闖入屋內。雖然我不讓其他人和儀式參與者接觸,但你的部下可以偷偷把兵刃藏在屋子中間的陳勾像處。你要用兵刃時偷偷去拿即可。”

a 關於“ 四方角招呼儀式”的完整走位圖,詳見本篇附錄。在走位圖中,鳩山和八重橋不一定非在玄武位越過一人,隻要鳩山越位2 次,八重橋越位1 次,便可達成最終效果。由於越位方式和順序較多,當前走位圖僅展示其中一種可能。

阿音補充道:“之前要去如廁的霧穀也是你的手下。他可能不是真的內急,而是想要第一個去查看茅廁,看近藤是不是已經死了,如果近藤還沒死,他可以打破近藤維持的‘脆弱的平衡’,送近藤一程。”

“看來我是百口莫辯了。”八重橋無奈地說道。

重兵衛看著八重橋說道:“事實不容你抵賴。”

八重泊也對八重橋說道:“束手就擒吧,今夜是你輸了。”

八重橋像是聽到了笑話一般哈哈大笑起來,“你覺得我會老老實實認輸嗎,這不是一局棋!”

八重橋話音剛落,人人拔出刀來,相互仇視。重兵衛猜的沒錯,他們在四角樓都藏了兵刃,血戰一觸即發。

就在此時,重兵衛開口了:“在你們開戰前,我還有一個案子要破。”

八重泊一臉不解:“今夜發生的兩起案件不是都解決了嗎?”

“我說的不是今夜的案件,而是幾十年前的舊案。你們跟我來吧。”重兵衛帶著他們到了四角樓的二樓,二樓的布置幾乎和三樓一樣。

重兵衛打開窗戶,天還未亮,盡管這裏樹影重重,但還是有月光透進來。

“吉岡、阿音,你們幫我敲敲牆壁和柱子,看看是否有異常?”

吉岡很快就有了發現:“頭兒,這根柱子下麵好像是空的。”

“撬開看看。”

吉岡聽到重兵衛的命令,舉起刀,用刀柄一下下砸在柱子上,連著砸了幾十下終於砸開了一道縫隙。

阿音幫著吉岡把這條縫擴開,後麵竟然是一個空洞,裏麵躺著一具骸骨。

骸骨的骨盆寬大且矮。骨盆上口呈圓形或橢圓形,前後寬闊;盆腔寬而淺,呈圓桶狀;骶骨短寬,彎曲度較小;坐骨結節外翻。

種種跡象表明,這是一具女性的骸骨。

“原來如此。”重兵衛看到骸骨後感歎道。

“什麽原來如此?”八重泊皺著眉頭問道,“這究竟是什麽?”

“是之前四方角招魂儀式的真相。”重兵衛說道,“這還是你們告訴我的,八重垣大人也是通過儀式才成為家主的。四角樓在他成為家主後進行了改造,原來的一樓變成了高台的一部分,三樓變成了二樓,也就是我們站的位置。而原來的四樓變成了三樓,成了我們如今舉行儀式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說,我父親利用這個人殺死了競爭者。”八重泊道。

重兵衛點了點頭:“我猜想根本就不存在什麽招魂,所謂的四方角招魂儀式其實就像是養蠱,將候選人放入四角樓,讓他們在儀式中各顯其能,能活下來的那一位就能繼承八重家。”

八重泊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這確實是養蠱。”

“既然已經知道這詛咒般的命運,何不掙脫開來?”阿音說道,“天魚,你也勸勸他們。”

天魚閉口不言,隻是念經。

“你這個和尚,現在念經有什麽用……”阿音生氣道。

八重橋又笑了起來:“你以為隻有四角樓才是養蠱的甕嗎,這世間何嚐不是呢?我們生來就是要進這個甕裏廝殺的。今夜,我也不可能再和他演一出兄友弟恭的好戲了。”八重橋指著八重泊。

八重橋的部下霧穀從懷裏掏出一枚哨子,用力吹響。四角樓不遠處的樹林中亮起了火光。

“我真希望你死在儀式裏。”八重橋一字一頓地說道,“這樣就能省下不少好男兒的熱血。”

“我也是這樣想的。”八重泊冷冷地望著八重橋。

八重泊的部下也向著夜空發射了信號。同樣在不遠處亮起了火光。

看來雙方都設了埋伏,如果四方角儀式對他們不利,他們就會動用伏兵,用武力殺死對方。

八重泊對重兵衛他們說道:“你們就在一旁看著吧,這是我們兄弟之間的戰鬥,我不想把你們卷進來。畢竟這也是鳩山的遺願。”

兩人設下的埋伏不止一處,雙方人馬用的火把原料不同,火焰的顏色也不同,剛好可以區分。

八重泊和八重橋就像棋手,隻不過各自的棋子早就落好,現在隻等出最終結果罷了。

有些區域的武士們混戰在一起,火光越來越暗,直至消失,這說明雙方全軍覆沒了;有些地方最終的火把顏色隻剩下一種,說明有一方獲勝了。

如同圍棋一般,盡管隻有兩色,卻能演化出無數的局麵,山中上演的是一場微型戰爭,集合進攻,潰散撤退,攻守往來,包抄迂回,誘敵深入……

重兵衛看著也不由得捏了幾把冷汗,好幾次他都不由自主地代入其中。

喊殺聲距離四角樓的眾人很遠,天魚的念經聲卻很近,如果他念經是為了超度亡靈的話,那他確實該日夜不停。

一夜過去,不知山間又要有多少樹葉會被染紅。

八重泊的人馬漸漸處於劣勢,被對手驅趕到一處,即將被一網打盡。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重兵衛卻發現有蹊蹺,八重泊的人好像是有意進入一個死地,這個死地的形狀有些像酒壺,入口狹小而長,數量優勢難以起效,隻用數人就能擋住入口,八重泊的人進去後反倒能堅持很久,如果再來一支奇兵,攻擊八重橋的後側,前後夾擊之下,八重橋的人將會全軍覆沒。

重兵衛偷偷看向八重泊,八重泊臉上的驚恐是假的,更多的是緊張和興奮。重兵衛認為這一戰是八重泊贏了。但是事態發展卻出乎他的意料。奇兵一直沒有出現,八重泊的人在一點點被消耗。

這太奇怪了,難道八重泊的人馬進入那個死地隻是巧合?

八重泊的臉色變得煞白:“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八重泊似乎無法接受這一切。

“認輸吧。”八重橋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一定是哪裏出了錯!”八重泊喊道。

“兄長,我最後再喊你一聲兄長,你端著模樣過了一輩子,別到了最後失了態。”八重橋說道,“我願意給你體麵。”

“住口!”有人喊道。八重泊的部下們群情激奮,紛紛叫囂著還可以最後一搏。但八重橋的人已經有一些趕到了四角樓。

八重橋再次勸道:“你看看這些忠義之人,你真的想讓他們為你陪葬嗎,別忘了還有你的母親!”八重橋的話語中已經有請求之意。

“什麽我的母親,她也是你的長輩!”

“對,她確實是我的長輩,但歲月悠長,誰也不能確定會不會出什麽意外。”

“你是在逼我去死?”八重泊直言道。

“我能發誓,隻除你一人,絕不牽連他人。”八重橋也直言。

到了這個份上,雙方都沒有掩飾的必要了。

八重泊沉思了一會兒,讓護著他的武士們退下:“罷了,我就如你所願,隻是你要記得誓言,若是違背,我必化為厲鬼找你索命。”

“兄長,我雖素來不信鬼神,但我絕不會違背。”

“也不要難為他們。”八重泊指著重兵衛他們。

“我的心胸還沒那麽狹隘。”八重橋說道,“重兵衛剖析線索查出真相,我也隻感歎他名副其實。”

八重泊提著刀,走入一個小房間。

“霧穀,你過去替我兄長介錯。”八重橋下令道。

不多時,霧穀出來了,他半個身子都是鮮血。

八重橋一直攥著的拳頭這才緩緩鬆開。

他的手因為握拳過緊,指甲劃破了手心,手中已是鮮血淋漓。

不可說之事

四方角之夜,重病的八重垣躺在床鋪上未能入眠。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想起遠處的四角樓竟然湧起萬千思緒。

所幸,這一切都要結束了。他的生命之火也將熄滅了。

但他內心依然湧動著不安的情緒,四周安靜得過分,宛如暴風雨前的寧靜。

他閉著眼睛。突然,側屋的桂夫人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

八重垣立刻睜開了眼睛,吃力地想直起身子:“怎麽回事?”

“有人拿著刀衝進來了。”桂夫人說道。

“不要失態。”八重垣苦笑道,“能衝進八重家的隻有八重家的人,看來我還是有個聰明兒子的,知道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不枉他讀了兵法。”

家主八重垣雖然瀕死,但依然擁有八重家,也知道自己的兩個兒子準備決一死戰。

四方角儀式本就是為爭奪家業而準備的殘酷儀式,八重垣默許了這個行為。但現在看來,其中一個兒子居然借此機會將八重家大批武士都安排去了山裏,留下一支奇兵來逼宮。如果他成功讓八重垣立下遺囑,那四方角儀式的結果就不那麽重要了。

這時,邊上的鍾又響了。

“先喂我吃藥吧。”八重垣說道,“有我在,天就塌不下來。”

桂夫人稍稍穩定了心神,幫著八重垣用了藥。

不多時,喊殺聲和喧鬧聲漸漸弱了下去,接著,八重垣和桂夫人聽到了一串金屬碰撞聲。

八重垣房間的門被狠狠推開,幾個心腹將八重垣緊緊圍在中間。

接著,霞夫人進來了,腳上還有一截鎖鏈。金屬聲正是鎖鏈發出來的,霞夫人還牽著一個年輕的和尚,正是天羽。

“你來了。”八重垣說道,語氣中沒有震驚,似乎隻是家人相見簡單打個招呼,“所以你現在要為了兒子和自己的新情人殺了我嗎?”

霞夫人絕美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原來你是這樣看我的……”

“我曾以為我看懂了你,但現在我已經搞不懂了。”八重垣咳嗽起來,“你能讓他們都退出去嗎,我快不能呼吸了。”

八重垣和霞夫人的人滿滿當當塞滿了整個房間。不知是誰踢倒了八重垣的續命燈,火已經滅了。

八重垣大口喘息,對自己的人說道:“你們先出去吧,護著一個本就要死的人又有什麽意思,年輕人該把血流在更重要的地方,而不是為我陪葬。”

一群人紛紛從房間裏退了出去。

八重垣又對霞夫人說道:“希望你們不要追究他們,他們都是好孩子,這都是我的問題。”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霞夫人說道,“我已經有多少年沒聽你說過這樣溫柔的話了。”

八重垣問道:“所以是泊贏了嗎?”

霞夫人沒有回答,她轉過身,抓住了想要偷偷溜走的桂夫人。

“你還是留在這裏吧。”

桂夫人隻能跪坐到八重垣身後,低下了頭,一副失敗者的模樣。

“不用裝可憐,你一點都不可憐。”霞夫人冷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