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小霞小聲嘀咕道:“才沒有。”
“與其被他玩弄,還不如趁他對你有興趣多要些好處。”大嬸道,“比起情愛,這些反而是最實際的。”
“好了好了。”小霞往裏麵跑去,不想聽大嬸說話。
大嬸無奈地翻了一個白眼,“我的話雖然不好聽,但都是為你好。
你也不想青春不在之後,依舊在臭烘烘的小酒肆給人端菜倒酒吧?”
這一天之後,大嬸再沒有管過小霞,隻是在她與泊出去時,用眼神暗示。
身份懸殊的戀愛注定得不到祝福,小霞自己都有些搖擺不定。
一次逛街時,小霞突然發問:“你為什麽會喜歡我?”
“因為你漂亮啊。”泊笑嘻嘻地說道。
“隻是因為我好看嗎?天下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你為什麽就隻圍著我轉?”小霞氣呼呼地說道。
“好看的人是很多,但我眼裏隻有你一個。”泊說道,“而且名字也好聽。”
“這不就是個普通的名字嗎?”小霞隨口說道。
但泊卻認真道:“沒有,有些名字就是比別的名字好聽,比如霞,光聽這個名字就能想象到絢爛的晚霞。身處黑黑的屋子,趴在窗邊,向外望去,正當太陽快沉沒時,綻放出最後一絲光亮。一瞬間,天空都被染成了深紅色,像一片紅色的海洋,紅得幾乎滴血。
直到太陽慢慢從地平線上消失,周圍的光也慢慢被黑暗代替,一切回歸寧靜,在天的另一頭掛著一輪藍月。”
小霞聽別人說過,已故的父母給自己取這個名字,僅僅是因為她出生在傍晚。
“再比如我的名字泊,就是遊遍江河湖泊找到心可以停留的地方。”泊看著小霞說道,“霞對我而言是很重要的名字。”
“那以後泊對我也是很重要的名字。”小霞紅著臉說道。
不知為何,從那天起,小霞如同喝了迷魂湯一般,心裏隻有泊了。
大嬸眼見小霞漸漸沉溺於情愛之中,根本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不由得對小霞苛刻起來。
盂蘭盆節前幾天,小霞想要告個假。
“盂蘭盆節本來就是闔家團圓的日子。”大嬸板起了臉說道,“你的親人不都離世了嗎,江戶也沒別的親人。更何況,這樣的日子,在外晃**的人也不少,我們酒肆的生意也比往常更忙。你與其在外麵,不如留在酒肆。”
“可……”
大嬸說道:“盂蘭盆節這天你要是不在酒肆,以後就不要再來了。”
大嬸的一句話堵住了小霞的嘴。
她似乎隻能失約了,不對,她還有一個辦法。
盂蘭盆節在每年農曆七月十五日,也稱盂蘭盆會、中元節,是追祭祖先、祈禱冥福的節日。據說盂蘭盆節期間,鬼門關大開,鬼王允許鬼魂們回到人間與家人團聚。
家家戶戶都會有迎魂火、送魂火的活動,還會準備馬牛。這裏的馬牛其實就是黃瓜與茄子,將四根麻稈或者掰折的筷子插入黃瓜和茄子裏,當作馬牛,然後將它們與供品一起放在神龕周圍。
黃瓜被視為快馬,祈禱亡者快點回家;茄子是走得慢的牛,讓亡者慢點回去。
小霞戴上泊送的珍珠吊墜,換上漂亮的衣服,偷偷溜出酒肆。
夕陽西下,河麵上已經漂著一些河燈了。
在太鼓聲中,男女老少穿著浴衣起舞,這就是盂蘭盆舞。傳說,最開始是現世的人們模仿了這幾天免於受地獄之苦的亡者們手舞足蹈的樣子,現在已經演變為一種習俗。
由於放燈、遊玩的人絡繹不絕,街邊自發出現了不少攤子,零嘴、首飾、玩具,應有盡有。
泊在攤子上買了萩餅。萩餅的材料和做法很簡單,把大米和糯米混合起來,往裏麵加各種餡料就可以了,據說吃了可以驅邪。
小霞咬了一口萩餅,豆沙的甜味立刻充盈了口腔。
兩人沒有吃晚餐,但各色零嘴已經填飽了他們的肚子。
隨著夜深,兩邊的商戶都掛上了樣式各異的燈籠,雜耍的人也多了起來,在街邊各顯神通。
小霞最喜歡看人轉傘,傘上還放了一個球,隨著雜耍藝人轉傘,球也跟著滾動,卻不會掉下來。
這隻是一個簡單的把戲,但小霞卻看得目不轉睛。
“我們繼續往前走吧。前麵更熱鬧。”泊拉著小霞往前走。
小霞還是第一次有空出來享受城裏的節慶生活,看什麽都稀罕。
鄉下可沒有城裏這般熱鬧。
“哇,你看,那邊的燈好漂亮。”小霞指著前方說。
按習俗,今夜是要放河燈的,密密麻麻的河燈擺在河中,隨流而下的奇景被稱為“燈籠流”。因此,街上有不少出售河燈的攤子,放河燈原意是為了寄托哀思,但發展到後來,河燈越做越精致,有些人甚至以此鬥富。他們會製作各種精巧別致的河燈。一盞燈可能就夠升鬥小民幾年的生計。
泊問了問河燈的價錢。
果然價值不菲,河燈的價格抵得上小霞一年的工錢了。
小霞聽後一吐舌頭,訕訕道:“我們還是要一盞普通的吧。”
“我買給你吧。”泊直接掏錢買下了河燈。
他拿著河燈,帶著小霞準備去放。
他們穿過正在跳盂蘭盆舞的人群,走向河邊。突然,泊身子一頓,猛地拉住小霞往前跑去。
“怎、怎麽回事?”小霞差點摔倒。
“不要回頭,跟著我。”
小霞似乎看到有人在追他們,泊帶著小霞往曲折的小巷或人群中跑,想要甩掉後麵的追兵。
兩人衝入遊行的隊伍中,如同兩條魚逆流而上。他們被人流衝開,小霞被人群夾雜著往前走。等她擺脫人群時,泊已經消失不見了。
小霞不知道誰在追泊,也不知道泊跑到什麽地方去了。她就像一隻無頭蒼蠅一般在街頭亂轉。
因為泊在躲避人,小霞想他會跑到僻靜的角落,所以她也特意往那種地方跑。
在幽暗的小巷內,小霞借著月光看到前麵有人影,但不是泊。
熱鬧的節日背後有點陰暗的角落再正常不過了,本來小霞一個少女絕不會孤身一人亂竄,可她為了找泊一時間忘了這一點。
兩三個浪人站在巷底,地上還有一個人躺在血泊裏。看起來是這些浪人將酒醉的行人拖進巷子搶劫,如果行人敢反抗,就會得到一頓痛揍。
浪人就是脫離籓籍後到處流浪、居無定所的武士,這些人多因犯了錯誤、遭受排擠才離開主家的,為了生存,有些人就會從事違法之事。
小霞想趁浪人武士沒有發覺前離開,她小心翼翼縮起身子往外退去,但越小心越容易出錯,她不慎踢到了雜物,發出了聲響。
“誰在那邊?”浪人問道。
小霞不敢再耽擱立馬往外跑。可一個少女怎麽跑得過武士。小霞很快就被圍住了。
“喲,居然還是個小姑娘。”對方笑著說道。
“我什麽也沒看到,讓我走吧。”
“被我們抓到,你還想走?我們好久沒有開葷了。”
“不,不要過來。”
“今夜還很長,我們會好好疼愛你的。”
小霞想跑卻被人抱住,對方的手不安分地在小霞身上**。小霞拚命掙紮,但男人的手就像鐵鉗一樣牢牢箍住了她。
“湊近了才發現這小姑娘真是好顏色啊。”
“你輕一點別把她弄傷了。”
“之前吉原那邊的老婆子不是說想要幾個小姑娘嗎,她應該能賣個好價錢。”
“你先不要亂動了,完好的貨物才能賣出高價。”
那隻不安分的手停了下來,但小霞的後半生仿佛就在這幾句話中被決定了。她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順著脊柱直衝腦髓,整個人都被凍住了。
浪人綁了小霞。
就在這時,有人出現了。
“救救我。”小霞求救道。
泊終於來了。
“你們快放開他。”泊已經拔出了刀。
刀鋒在月色下閃著寒光。
“喲,架勢倒是不錯,待會見血了可別哭著叫娘。”浪人也拔出了刀,“小子,你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泊不願和這些人多說什麽,舉刀向前。他的劍術比浪人好太多了,要不是怕誤傷小霞,隻一個照麵就能打倒三人。
幾個呼吸間就有一個浪人被挑落了刀。剩下兩個浪人護住傷者,他們知道自己遇到了硬茬,再是一番纏鬥,又有一個浪人受了傷,但泊依舊完好無損。
“算了,今夜算是我們錯了。”浪人們丟下小霞跑了。
“都是我的錯。”泊說道,“我不應該鬆開你的手。”
小霞不住地流淚,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泊將小霞緊緊地摟在懷裏:“我要娶你為妻,我會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
當夜,小霞把自己全身心交給了泊。
深夜,小霞從**起身,穿上衣服。
“你要回去?”泊不解地問道。
“對,我不能徹夜不歸。”小霞說道。
泊見小霞去意已決,也披上了衣服:“我送你回去吧。”
小霞想到之前的事情,便同意了。
盂蘭盆節已經結束了,街上一片狼藉,寂靜無聲。
小霞依偎著泊慢慢走著。但在距離酒肆還有一個街口的地方,小霞停下了腳步。
“好了,送我到這裏就可以了。”
“沒差多少路了,我送你到門口吧。”
小霞小聲地說道:“別,他們要是看到一個男人深夜送我回來會說閑話的。”
“那你路上小心,萬一遇到危險就大喊,我就站在這裏。”
泊以為小霞是害羞,怕被人撞見,於是沒堅持送小霞到門口。
兩人相擁之後,小霞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屍體如柳枝搖擺
“我受不了了。”八重橋的一個部下霧穀喊道,“我要離開這裏。”
“我說過事情沒查清楚之前誰也不能離開這裏。”重兵衛重申道。
“可我又不是凶手。”霧穀說道,“我一直和你們在一起,根本沒進到裏麵去。難不成我還能隔空殺了鳩山嗎?”
霧穀的確一直和他們待在一起,但在黑暗中,他也有可能偷偷溜進去。畢竟光靠那麽一點點光亮,照不到所有人。但霧穀說對了一點,任何外人都不能瞞過其他人從門進入屋內。
八重泊說道:“那你的意思是說隻有我們三人有嫌疑?隻有我們才應該留在這裏?”
八重泊這段話立刻打消了對方的氣焰。
“屬下不敢這樣想。”
霧穀雖然是八重橋的部下,但名義上也是八重泊的人,這個時候,他不願違抗八重泊。
吉岡見他表情有些怪異,似有難言之隱,便開口問道:“你為什麽要急著出去?外麵除了野狐狸和樹影什麽也沒有啊。就算你想早點回家,也得等到天亮吧。”
“啊……”霧穀漲紅了臉,“我確實……”
“你說什麽,我聽不清楚。”吉岡道。
“我需要去解手。”霧穀無奈地說出實情。
“不過是解手而已,何必藏著掖著。”連重兵衛都忍不住說道。
“這還不是因為你們不讓我離開。我本想悄悄前往,但被揪住了。”
吉岡道:“我不是怕你跑了嗎,所以才抓住了你。”
“你突然抓住我,我才會大聲喊叫。結果喊得太大聲了,我怎麽好意思說隻是為了解手……”
“好了,好了。”重兵衛說道,“吉岡你陪他去解手吧。”
四角樓邊上就有茅廁,之前也都打掃過了,他們無需去野外解決問題。
吉岡依照重兵衛的命令陪著對方走到四角樓下,但茅廁居然被鎖上了。
可現在除了他們兩人,剩下的人都在四角樓上。是誰在茅廁內鎖住了門?
霧穀跳起來試圖窺視裏麵的情況。看完後,霧穀的臉色有些驚恐,他說道:“裏麵好像有個人影在晃動,我們撞門吧。”
吉岡點了點頭。
茅廁的門不堪一擊,被霧穀一腳踹開。
—— 一具屍體懸掛在茅廁內,隨風輕輕搖晃。
“是近藤!”吉岡認出了死者的身份,“快去把其他人都叫過來。”
不多時,霧穀帶來了重兵衛一行人。
在重兵衛的指揮下,近藤的屍體被放了下來。由脖子上的勒痕判斷,近藤確實是上吊而死。加上現場的布置:鎖著的門、掛在梁上的繩子,還有搖晃的屍體,怎麽看都像是上吊自殺。
但重兵衛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你們確定近藤當時真的回去了嗎?”重兵衛問道,“有人見到他回來過嗎?”
“沒有,他可能是偷偷回來的。”八重橋說道。
重兵衛看著近藤的屍體,縊死的人樣子都不會太好看。
近藤雙目吐出,嘴角滿是唾沫,臉色鐵青,半截舌頭在外麵。
這個有潔癖的人死相卻這麽醜,而且還死在了汙穢的茅廁。
—— 命運還真喜歡捉弄人。
“吉岡,幫把手,我們檢查一下近藤的屍體。”
重兵衛看了看近藤屍體僵硬的情況、屍斑的分布、眼球的渾濁度,得出了結論。
“有些棘手。”重兵衛說道,“近藤剛死不久。”
八重泊聞言立刻問道:“是什麽時候死的,在鳩山之前還是之後?”
“屍體很新鮮,應該是在同一時間段內。”重兵衛說道。
八重泊猜測道:“近藤是畏罪自殺。本該離開的近藤偷偷回來,趁我們舉行儀式時殺了鳩山,然後他再一個人躲進廁所裏自殺了。”
八重泊繼續說道,“而且我懷疑近藤的目標應該是我,鳩山是為了保護我,才交換了位置,導致自己被殺。也就是說,近藤以為自己殺了我,才會自殺的。而他自殺則是為了保護真正的黑手。”
八重泊指向了八重橋。
“我什麽也不知道,兄長可不要借機汙蔑我。”八重橋說道。
八重泊道:“近藤會離開四角樓也是你和他配合演的一出戲吧?”
“不是,請兄長不要再血口噴人。”
“好了,兩位公子。”重兵衛插嘴道,“我們還不知道近藤如何潛入儀式現場,現在就下結論為時過早。”
重兵衛和吉岡繼續檢查屍體,很快在近藤懷裏摸到了一封信,上麵寫著“遺書”二字。
吉岡撓了撓腦袋說道:“這麽快又來了一封遺書。”
重兵衛問道:“你們誰有近藤的墨寶?”
眾人搖了搖頭。
誰會在爬山時特意帶書信呢?
重兵衛不熟悉近藤,手邊沒有近藤的書信,無法靠比對字跡來判斷,隻能求助於其他人了,“你們誰熟悉近藤,麻煩舉手。”
有不少人都舉起了手。
重兵衛在八重泊和八重橋的部下中各挑了兩人,讓他們看了看字跡,他們一致認為遺書可能是真的。
無論遺書真偽,至少字跡的確像是出自近藤之手。
近藤在遺書內承認今夜的命案是他犯下的。
我死得不體麵,隻能用這封信與世間告別了。
啊,你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是山上一縷遊魂了吧。
倘若鬼神仁慈的話,應當能留我下來看看今夜的結局。
嗬嗬,不過我都犯下如此大罪,想必鬼神不會憐憫我。
我的所作所為雖然有違武士之道,但我這樣做就是為了忠義。
在眾人眼中,在下可能是個貪圖享樂、懦弱無能之輩,但就算是這樣的我,對於八重家之大事——繼承人的選擇,也有自己的看法。
招魂並不可靠。
子不語怪力亂神,人間之事怎可托付給虛無縹緲的鬼魂。
不過這次儀式給了我一個絕妙的機會,我刻意與橋大人發生矛盾離開四角樓,趁其他人開始儀式時,再回到四角樓,實施犯罪。
橋大人並不清楚我的計劃。但我甘願為他赴湯蹈火,隻因這是讓八重家興盛的唯一方法。
一旦八重家走上末路,我們這些依附八重家而生的人,就會如道路邊上的野犬一般。
這種敗亡比死還要痛苦。因此,我不得不殺死德不配位之輩。
我不請求原諒,隻希望得到理解。
“現在可以下結論了吧。”八重橋問道。
重兵衛固執地搖了搖頭:“還需要調查。”
這時,吉岡抬頭對重兵衛說道:“身體上也沒有其他外傷,從眼睛、口腔、鼻腔、皮膚等處看也沒表現出中毒的痕跡。”
重兵衛問道:“繩子的高度呢?”
吉岡的身高和近藤差不多,他試了試繩子的高度,“高度恰好合適,比近藤高十寸左右,能吊死人,又不會顯得太高。”
“這是不是有些問題?”八重泊問道,“上吊不是一般會踩在凳子上,然後把凳子踢倒嗎?這個高度他怎麽上去的?”
吉岡解釋道:“不用凳子之類的東西墊腳,死者可以先跳起來抓住繩子,然後把頭伸進去。”
“你再爬上去看看梁上。”重兵衛對吉岡說道。
吉岡爬了上去:“梁上沒什麽東西,很幹淨,連灰塵都沒有,看起來之前那批人打掃得很幹淨。”
重兵衛又蹲了下來,檢查近藤的腳底,“腳底有新鮮的山土,他確實從山路上回來。”
八重橋又問道:“還要繼續調查嗎?”
“當然。”重兵衛說道,“吉岡,幫我把他的衣物都除掉,一一檢查。”
阿音也在一旁幫忙。
“他的懷裏還有一些雜物 :錢袋、玉佩、手絹……還有一張紙?”
阿音說道。
“這個是近藤的習慣,他一般用手帕,但觸碰他認為髒的東西時會用紙。”
“紙?”吉岡有些不解。
“近藤稱之為手帕紙,主要是用來如廁的。”
看著又白又香的手帕紙,吉岡不由得感歎道:“真是奢侈啊!”
阿音說道:“不過看樣子,這張紙隻有原來的三分之一了。”
近藤出於某些原因把手帕紙撕開來用了。
“把他衣褲扒下來檢查。”重兵衛說道。
除去衣褲後,周邊的人都捂住了鼻子。
近藤的下身一片汙穢,符合吊死者失禁的特征。
“看來近藤的腸胃不好啊。”吉岡突然說道。
“啊?”八重橋道。
“他死前最後排泄出來的東西有些稀。”吉岡解釋道。
重兵衛則說道:“從糞便的新鮮程度來看,近藤的確剛死。”
“夠了,你們難道不能給死者一點體麵嗎?”八重橋說道,“重兵衛,就因為近藤不是你的朋友,你就這樣侮辱他的屍體嗎?”
“這都是為了真相。”重兵衛語氣平淡地說道,然後替近藤穿好了衣服,“要是對屍體縮手縮腳,我們就不能知道一個活人的死亡原因了。”重兵衛又對吉岡說道,“去找一根棍子,我要看看糞坑裏會有什麽。”
吉岡很快就砍回來一截樹枝。
重兵衛拿著樹枝攪動著糞坑,就如同女巫在攪動一鍋致命的湯劑。配方是枯枝爛葉、山泥、汙水和糞便……由於知道近藤要來四角樓,為了照顧他,這個茅廁也重新修整過了。茅坑挖得極深,汙穢物穿過上方的枯葉直接落到坑底,減少臭味的彌漫。
當然這設計遠遠比不上近藤直接設計的茅廁,畢竟他可是那種一點兒臭味都不能容忍的人。他用昂貴的香木打造了一個脫離地麵的茅廁,裏邊搭建了一個格子,格子的底部用泥土填實,中間則鋪滿了鵝毛。當排泄物下落後,鵝毛會紛飛著將其包裹住,使臭味一點也飄散不出。每次如廁後,這個格子就會被整個拆下,換上新的。
“有東西了。”重兵衛說著提起棍子,棍子一頭纏著一條繩子,而繩子的另一端連著一段木棍,大概十寸長短。
“這是什麽東西?”阿音問道。
邊上有人滿不在乎地說道:“也許是修繕茅廁的人丟下的邊角料吧。”
吉岡搖了搖頭:“我看不像。”
重兵衛看著新撈起來的證物,沉默不語,似乎在思考什麽。
過了良久,他才開口道:“之前你們提到過四角樓過去也曾發生過命案,誰能講述一下往事。”
八重橋問道:“幾十年前的往事有什麽用處?”
“也許兩個案件有共同之處。”重兵衛說道。
在場的多是年輕人,根本沒有經曆過那段往事,而八重家也有意掩蓋,所以集齊所有人的印象也沒能拚湊出事件的經過。
重兵衛隻知道在二十年前,八重垣與他的弟弟、霞夫人以及一個家臣曾在同一樓層舉行過四方角招魂儀式,樓內外都有人把守,八重垣的弟弟離奇死亡,這才使八重垣能順利繼承家業。
“你有結果了嗎?”八重橋催促道,“我們這些人總不能陪你耗到天明吧。”
重兵衛一隻手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來回踱步,“已經有些眉目了,不過一些節點還未想明白。”
“那還需要多久?”八重橋問道。
“大概一炷香時間。”重兵衛回答道。
八重泊開口替重兵衛說話:“長夜漫漫也不差這一炷香。躲躲閃閃反倒顯得可疑。”
八重橋聽完,便靠在牆上不再言語了。
重兵衛說道:“那我們先回樓裏,別在外麵喂蚊子了。”
眾人回到四角樓內。在場的武士之中有較真的,居然真的拿了一炷香,點燃後放在重兵衛跟前。
煙霧一點點從燃香處升騰,如雲氣如水霧,又如薄紗細網。
香正在慢慢變短。
阿音和吉岡不由得為重兵衛捏了把汗,他們根本派不上用場,隻有靠重兵衛自己想通命案的各個關鍵點。
香已經燒掉了五分之四。
就在這時,重兵衛揉了揉太陽穴,閉目養神了片刻,再度睜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我大概明白了。”重兵衛說道,“這裏一共發生過四起案件。”
“可這裏隻有兩名死者,而且他們都留下了遺書。”阿音說道。
“對,這確實是一連串事件中最奇怪的地方。”重兵衛說道,“讓我慢慢解釋吧,這些案子之間的關係可以說是錯綜複雜。”
男子沉淪之事
泊告訴小霞,他是八重家的公子。
八重家就是眾人眼裏的天。小霞猜到泊的身份非同尋常,但沒想到會非同尋常到這種地步。盂蘭盆節那天,泊也不是碰到了仇人,而是遇到了八重家的武士,泊不滿家族對他的束縛,所以時常跑出來胡鬧。他怕武士將自己硬帶回八重家,才倉皇逃跑。因此讓小霞陷入危險,泊也很內疚。
小霞知道泊的真實身份後,感覺二人間有了一道鴻溝。想到這點,小霞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泊卻斬釘截鐵地告訴小霞一定會娶她。
但八重家公子的婚事由不得他任性。泊還未想到自己會受到怎樣的懲罰。
泊的放肆和胡鬧不再被允許。首先,他的錢袋迅速地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