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錦時醒過來的時候,四周滿是錦花香,翻身便碾碎了一地赤紅的柔軟。

“我睡了多久?”

“三日。”

錦時笑,突然伸手一掌打在了槐央的肩上,槐央後退兩步,靠在桌上穩住了身形。

“下次再違背我的命令,這一掌,便不是隻落在肩上。”

冷冷丟下一句話,錦時轉身便往外走,槐央卻拉住了她的手。

“阿錦,你要回去?”

“妖神槐央不屑為難一個凡人,於是放了她,借此羞辱修仙門派的冷血。”

槐央愣了愣,突然輕笑出聲。

“阿錦,你是因為我違背你的命令攻打仙界而生氣,還是因為,我傷了流玉?”

錦時抿了抿唇,眼裏閃過一抹悲戚。

“我隻是不希望到時候取不出神翎……”

“流玉會去天宮的,阿錦,你很快便會找到白覓,很快,便可以不再被流玉欺負了。”

錦時抽出自己的手,輕應了一聲,轉眼人已經消失不見。槐央垂著眸,肩上的墨發掠在臉頰,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聽得那苦澀的呢喃。

“很快,你便會看清自己的心。”

秦洛和於芷煙被罰在屋內麵壁思過,雖然林之安刺傷流玉的時候他們不能阻止是因為流玉對他們施了束身咒,但離旬颺滿心氣憤無處發泄,依舊懲罰了他們。

雖然沒有商量,但兩人在屋內的時候卻不約而同的穿了白衣為錦時悼念。

這日,秦洛正坐在**發呆,回想曾經四人在一起的日子,房門卻被大力推開,於芷煙滿臉焦急,眼中卻夾雜著一絲興奮的跑了進來。

“秦…秦師叔……他們說……他們說……錦時,錦時回來了。”

秦洛一愣,驀地翻身從**躍起,風一般的跑了出去。

玉陽山前,錦時麵色慘白的站在流玉麵前,盡管嘴角帶笑,眼裏卻是漠然一片,叫人看不出絲毫情感。

“師傅,徒兒回來了。”

流玉動了動嘴唇,終究是未吐出一句話,甚至連一絲笑都扯不出來。

倒是離旬颺和東跡滿目大驚,問其原因。錦時將告訴槐央的那句話說了出來,玉陽眾人麵麵相覷,頓時明白過來。

槐央抓走錦時,又放她回來,不過是為了羞辱仙門。

離旬颺和東跡雖然有些難堪,但玉陽眾弟子見錦時平安歸來,且錦時也是他們的救命恩人,夾雜著愧疚與欣喜,眾人便都叫著要為錦時擺宴。

離旬颺和東跡對視一眼,便轉身離去,算是默許了眾人的行為,唯流玉依舊站在錦時麵前,不笑,不動,不說話。

“師傅,你怎麽了?”

錦時的語氣有些擔憂,眾弟子不禁感歎師徒情深,盡管流玉放棄了她,她卻依舊如此關心師傅。

但流玉是何人,他自然看得出來,自錦時回來玉陽,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表情,她的眼神都沒有變過,那是漠視一切的冷淡。

“錦時,你回來了,太好了,你沒有死,你沒有死……”

於芷煙衝上前去緊緊抱著錦時似乎怕她下一秒便會消失一樣,錦時拍了拍芷煙的劍,輕聲道:“我回來了,沒事了。”

看著秦洛和於芷煙,錦時終於有些溫暖的笑意,卻突然緊了緊眼眸,遲疑道:“林之安呢?”

芷煙和秦洛愣了愣,同時看了一眼流玉,錦時隨著他們的眼神看過去,不禁握了握手指。

“師傅,林之安呢?你把他怎麽樣了?”

“沒有,沒有,錦時你誤會師尊了。”

芷煙聽著錦時的語氣不對勁,忙忙開口將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錦時眼裏閃過一抹感動和痛楚,隨後又擔憂道:“那他現在去哪裏了。”

“林之安不知道你已經回來了,如果他知道你沒事,一定會高興的……”

“我去找他。”

錦時丟下一句話,轉身便要走,流玉終於有了動作,伸手拉住了她。

“為師幫你找,你剛回來,和他們玩一會樂便回去休息吧。”

沒等錦時答應,流玉已經捏決閃了身形。

不笑和墨銀等人自然是看出了這師徒倆之間的間隙,想起玉陽舍棄了錦時又覺得甚對不起她,是以忙忙拉了錦時往裏走,決心今日一定要讓錦時高興一番。

一直到天色暗了下來,眾人才紛紛散去,對於方才那一番縱情的玩鬧似乎意猶未盡,玉陽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歡騰過了。

隻是本應該高興的人自始自終都掛著一臉的淺笑,似乎周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秦洛和芷煙本想隨錦時一起去芳華殿,卻被她婉拒,兩人隻得作罷。

禦劍而上,熟悉的花香迎麵撲來,錦時推了門,便見落紅遍地,殘花滿天,寒玉橋上橫七豎八的倒了好幾個酒壇子,揚起一陣風,還能聞到一絲酒味。

流玉不在芳華殿,大抵是尚在尋找林之安,錦時掛了一天的淺笑此時終於消失不見,麵無表情的走了進去。

流玉,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因為我在難過,所以借酒消愁?

錦時冷笑一聲,將這一片殘跡收拾幹淨,芳華殿終於恢複了起先的出塵。坐在橋上,錦時出神的看著寒冰池裏**漾的漣漪,連流玉什麽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

“為師沒有找到他,對不起。”

一聲對不起,驚得錦時差點掉下池裏去。

他竟然向自己道歉,是因為的內疚麽?想到這裏,錦時心裏又抽了一下,似乎有一隻蟲子爬過,啃食心髒。

“師傅沒有做錯什麽,為什麽要向徒兒道歉?徒兒可受不起。”

錦時仰頭,淡笑開口,眼眸終於掃過流玉,卻在觸及他眼神時慌忙移開。無奈而悲涼,就像失去了摯愛一樣哀傷。

“不早了,徒兒去休息了,師傅早點睡吧。”

錦時拍拍衣裙,從寒玉橋上站起來,剛走了沒幾步便被流玉叫住。

“如果讓為師再選一次,我依舊會選擇玉陽。”

錦時身形顫了顫,在流玉看不見的臉上扯出一抹苦笑,聲音卻淡然的無一絲情緒。

“徒兒明白。”

“但為師會陪著你,無論你在什麽地方。”

哪怕是地獄。

沉默蔓延開來,一瞬間,錦時心裏泛過無數感覺,最後終是嗤笑一聲,打破這沉悶。

“倒真叫徒兒受寵若驚了。”

和他以前同樣的話,同樣的口氣,卻覺得怎麽也回到以前。

身後沒了聲響,錦時也不想轉身去看他現在在做什麽,疾步走回屋內,關上了門。不過三日時間,為何卻如過了一個世紀。

一夜無眠,天未亮錦時便起了身,早早侯在院內,沒想流玉比她更早,薄薄的霧氣中,他的白衣沾了水霧攤在地上,落滿了殘花,墨發從肩頭垂下,順著他傾斜的身子掠在胸前,光華流轉。

那是一副出世絕塵的如夢畫卷,那白衣男子仿若下凡的九天神嫡,俊美不可方物。很多年後,錦時依然記得那個場景,超越天地間一切世俗。

流玉閉著眼,似乎是睡著了,錦時有些心驚,他莫不是在這裏睡了一晚上。

“師傅,你怎麽睡在這裏,難不成是半夜裏想賞月?”

錦時走進,聲音裏帶著絲揶揄。流玉眼瞼微動,片刻睜開了眼,深邃的墨瞳似要將人吸進去。

“昨夜多雲,無月,為師是來賞雲的。”

說罷,慵懶的歎了口氣,撣撣衣衫上的花瓣站起身來。

“徒兒回屋休息去吧,今日可不修習。”

錦時揚了揚嘴角,答了聲“好啊”,便徑直回了屋。流玉失神片刻,眼裏閃過一抹落寞,轉身離開了芳華殿。

議事殿內,東跡和離旬颺早已等在裏麵,見流玉進了殿,對視一眼,東跡緩緩開口。

“師弟,你應該知道我們叫你來是為了什麽……”

“我不認識她,我隻見過她三次。”

流玉淡淡開口,他當然知道他們的意思,前幾日就迫不及待的去芳華殿找他,當時因為錦時的事,自己情緒低落,閉門不見人,如今他們肯定再等不得了。

畢竟,她的法力實在讓人震驚,更多的是恐懼。

“那女子似乎對你很好。”

東跡的聲音有些遲疑,那日紅衣女子對流玉的關心和緊張大家都看在眼裏。

流玉皺著眉搖了搖頭,將前兩次和紅衣女子相見的場景緩緩講了出來,東跡和離旬颺的神色嚴肅,幾乎將六界內能想到的人都通通說出來對照了一番,可卻絲毫沒有紅衣女子的信息。

“據她救走遲桑的作法,她應該是妖界的人,但她卻未危害過我仙界,甚至兩次出手相助……”

離旬颺緩了緩口氣,眼光不經意的從流玉臉上掃過。

“如果她可以助我仙界,那……”

“她不會。”

流玉打斷離旬颺的話,嘴角勾起一抹笑。

“她不會和妖界一起圍攻仙界,也不會助我仙界對付妖界。”

“可是……”

“沒有可是,隻要她不插手,甚至在妖界來攻時相助,便是我仙界之幸。”

離旬颺還想說什麽,東跡不動聲色的看了他一眼,止了他接下來的話。

“既然師弟如此說,我便也放心了。”

流玉頷首,轉身離開了議事殿。

再說錦時,回到屋內後便施了傳音術給遲桑,問她林之安可在妖界。

憑流玉之力都找不到林之安的蹤跡,錦時不得不懷疑是妖王等人做了手腳,而且據芷煙那日的敘述,林之安為了給她報仇,極有可能入了魔。

這個男孩似乎從自己遇上開始就事事護著自己,錦時此時滿心都是感動,待遲桑說了林之安不在妖界時,心頭不由生出一絲不安。

詢問了赤馹和逆,兩人都道未曾見過,錦時終於意識到事情不是那麽簡單。

在房外布了結界,錦時催動仙法在六界中尋找林之安的蹤跡,接過卻讓她大吃一驚,妖魔鬼三界尋不得他,人仙兩界也未尋到他,林之安仿佛是從這個世上消失了。

驚疑之間,殿外傳來腳步聲,錦時立即收了結界和仙術,推門走了出去。

“師傅,你今日會去找林之安嗎?”

流玉本低著頭,聽聞此言抬眼看向錦時,再看見她滿目盡是擔憂與急切時,心裏閃過一抹自己都不懂的感覺。

“人仙兩界均無他的蹤跡,他可能,被妖王他們抓走了。”

流玉皺著眉說出自己的猜測,錦時麵上閃過的那抹驚恐和焦急全部落入他的眼中。

“那怎麽辦?他們會不會殺了他,不行,我要去找他。”

盡管知道林之安不在妖王手中,但錦時眉間的擔憂卻是真切的。

流玉抿了抿唇,緩緩開口。

“你現在去也無計於用,既然他說過要為你報仇,就一定還會回來玉陽,放心,他會沒事的。”

錦時看著流玉半晌,終是皺著眉點了點頭,轉身回了屋內。

林之安,你到底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