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清虛古廢城

遲子鳴爬了起來,發現四周煙霧彌漫,那些人還有這些山崖全部都消失了,他跌跌撞撞漫無目的地走著,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裏去,感覺自己就像是走在夢裏。

這到底是哪裏,為什麽會這麽荒蕪,這麽虛幻?不知走了多久,他終於看到一個方向透著微弱的光亮,他搖搖晃晃地走過去,像是酒醉了之後無法控製自己,雙腿不由自主地往那個方向挪去。

此時,終於出現一條路,一條極為荒蕪的路,所有的雜草似乎都已經幹枯,軟軟地鋪在地上,陳年的腐化的草還有再次新生的野草,多少個輪回,似乎全是那麽自生自滅的,然後在某一個特殊的日子裏全部枯萎,腐化成陳屍,帶著濃重的地獄般的濕氣。

此時,煙霧漸漸變得稀薄並逐漸開始散去,順著那條路一直走,遲子鳴竟然感覺這條路幾百年,甚至幾千年沒有人走過的樣子,令他感到迷惑又很惶恐不安。

此時,他看到一個U形的石門,那石門非常地古老,兩邊是石砌的城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一進裏麵,他竟然看到很多花,很多鮮紅得像玫瑰一樣的花朵時,但是,卻無比碩大無比豔麗,這是他這段時間來第一次看到花朵,都差點忘了花的模樣了,而且這裏還有很多別的同樣嬌鮮美絕的花朵,白的,藍的,紫的,黃的,在這個無比荒涼的地方竟然很奇異地開著,看上去十分地驚豔,可以用觸目驚心這四個字來形容了。

而往裏麵一眼望去,裏麵是塌陷的廢墟,看上去都是很古老的建築物,那些頹然半傾的房牆內壁,七零八落的木梁上,雖然都看起來已經風化掉,但依稀能辨出龍、麒麟、鷹,還有各種花的圖案。這到底是哪裏?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麽事情?為什麽成了一片廢墟?

他再看看身後與兩邊鮮豔的花兒,這兩種景色反差實在太大了,怎麽著都顯得怪,因為這裏除了這些花朵之外,竟然再也找不到任何有生命的東西了,包括除這些花之外的植物,他就是連幾棵雜草也沒有看到。難道,這些花是假的,是啊,連雜草都不能生存的地方,怎麽可能會生長出這麽豔麗的花朵,同時,跟這個古老的廢城是那麽不協調。

他感到越來越疑惑,當他靠近了其中一朵形狀像紅玫瑰但大得多的花朵時,腦子裏驀然出現了三個字:亡魂花。難道這就是羅跛子口中說的亡魂花?當它們大批大批在湧向海邊的時候,那麽,必有人死亡。為什麽這種花會這麽怪異,為什麽它們會生長在這裏,難道,海邊出現的就是這裏的花?這個地方才是它們的歸宿地或發源地?

他慢慢地貼近,他想知道這種花為什麽會有那麽大的魔力,能帶走人的靈魂。但是,當他貼近的那一刻,突然看到一個黑色的骷髏,而且,那是個有著眼睛的骷髏,它正朝他眨巴著眼睛,那眼睛無比地幽深而詭異。

遲子鳴猛地後退一步,此時,才發現這些花全部都變成了骷髏頭,無數的眼睛正在盯著他。

而且,更為恐怖的是,那些眼睛竟然能從骷髏頭裏探出來,仿佛裏麵裝了根彈簧,能夠肆意地延伸,它們像魔爪一樣向他伸了過去,帶著惡狠狠的猙獰。一時間,他手足無措,是的,他是想死,但是,他實在不想死在這個莫名其妙,連名字也不知道的地方,仿佛他像是遁入一個不但不屬於這個世界,而且是被整個現實世界拋棄的地方,所有惡毒的花像中了魔一樣地盛開,所有邪惡的東西也同樣張開它那醜惡的翅膀。誰都沒發現,他竟然走進了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很多鬼怪都關在這裏,群魔亂舞。而他,即將成為它們的食物。

正當他手足無措準備聽天由命的時候,一個跟花兒一樣鮮麗的身影突然出現,一把拉過他就走。當他逃出它們的“魔爪”之後,那些眼睛又縮了回去,一切便恢複了極荒之地的冷與豔的絕美。

“不能碰它們,每朵亡魂花上都長宿著一個幽靈,它們是聖花。”

此時,他看著眼前的女人,竟然有種異域風情的美麗,鼻高眼大唇薄,但是看上去她好像不屬於這個世界這個時代,仿佛屬於遠古時期的人類,或者是一個很遙遠的,地球上的某個不為人知的村落。遲子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但是,毫無疑問,她跟這個古怪的地方是一致的,很和諧地融合在一起的。

遲子鳴甩開了她的手,“你是誰?這是什麽地方?我為什麽又會在這裏?”

那女子看著他,淡淡地說:“你叫我可兒好了,可以的可。這是清虛之地,你一定看過《紅樓夢》吧,雖然我出生的年代比這本書的曆史要悠久得多,但是,並不代表我不知曉,賈寶玉未遇見林黛玉時曾經夢遊到太虛幻境,你此時,是不是也有一種進入太虛幻境的感覺?”

遲子鳴一時沒明白她所說的曆史悠久是什麽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這到底是什麽地方?怎麽這麽古怪,沒有一點人煙的氣息,像是好幾百年沒有人來過了。”說到這話時,他有點後悔了,如果真是幾百年沒人來過了,那麽,他眼前的女子又是什麽?

可兒溫柔地看著他,“不是幾百年,而是幾千年。你知道良渚麽?”

“良渚?是不是那個古城良渚?”

她點了點頭。

“好像有著距今五千年的曆史,位於浙江境內,據說比夏、商、周更早,算是中國最早的朝代了,雖然還沒有正式地列入中國的曆史。其他的我就不大清楚了。”

可兒再次點了點頭,“人類出現的早期氣候比較寒冷,距今六七千年前,河姆渡馬家浜文化時期,氣溫已經高於現在的氣溫,到了四千多年前的良渚文化晚期,已經超過現今華南氣溫,全球氣候變暖,雪線上移,高山冰雪融化成水,洶湧澎湃而下,長江泄不了,便在中遊泛濫成災,生活在中遊崇拜火神祝融的各族屬,在洪水襲擊下,便紛紛北遷。隨著海平麵的升高,海水倒灌進河道,飲用水變成了一川苦澀的鹹水。而良渚人麵對嚴酷的天災,打了許多水井,汲取地下淡水為生,但當海潮更洶湧地襲來時,地麵變成了鹹水世界,人失卻了賴以生存的條件,龜縮在高阜上,得不到每日必需的淡水,那種痛苦是可以想象的。遠古傳說中的洪水,比如《聖經》中描繪的洪水,並非虛妄的,它果真在四千年前降臨於世界,於是曆時千年的良渚文化就像美洲的瑪雅文明一樣在江南大地消失了,而良渚人在唐堯時代前後,開始整體大遷移。他們看上了黃土高原,那裏曾是中華各部族避難逃災的綠洲,走得早的一路順風來到高原,那些走得晚的,一路上會遇到漫流的洪水,隻能將樹木砍下,挖掉樹心,製成輕巧的樹皮船,每人背一隻,遇上大水就坐船。從山東西南部至陝西、甘肅,大致沿著今日的隴海線,所以這一路都棲息著良渚難民。”

遲子鳴越聽越疑惑,“你告訴我這麽一大堆,到底想要說什麽?跟我又有什麽關係嗎?”

“你不是想知道這是哪裏,我又是誰麽?我是良渚時代的人,一個普通的良渚人,因為洪水的關係,現在被困在了這個荒涼的古城之內,已經四千餘年了——”

“喂,等等,你不要告訴我,你已經四千歲了。”

可兒卻沒有立即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繼續說了下去,“它也是良渚的部分遺址,洪水過後,滿目的瘡夷,後來由於地殼的遷移,致使它被永遠地埋於地下,不見天日。我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能夠幫助我,救出我,帶我離開這個地方。”

遲子鳴半信半疑,“怎麽樣才能讓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還有,我又怎麽能幫助你呢,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

“不,你一定會離開這個地方的,你看看,這個是什麽?”隻見可兒從手腕上取下一個東西,塞在了遲子鳴的手裏。遲子鳴攤開了手,分明是一塊玉,這玉的形態有點怪,很像沒有柄的斧頭,不過摸上去溫軟可人,而且有一種強烈卻又柔和的光,表麵上刻著怪異的獸紋,看樣子,仿佛真的是屬於那個時代的玉器。

“它跟我脖子上的這塊是同一係列的,你知道良渚文化最靈魂的東西是什麽嗎?”

“玉器?”

可兒點了點頭,“就是玉器,它在那時不但象征著身份與地位,更重要的是,還是有靈魂的東西。你記住,不管人與東西,什麽都會發生改變,但是,你一定要記住它的靈魂,因為,隻有靈魂是不會變的。除非,有魔鬼販賣人類的靈魂,所以,請記得這塊玉。”

此時,可兒的目光變得狂亂而痛苦起來,神色也開始變得慌張,“你快走,快離開這個地方,他來了。”

他是誰,他看到一個綠色的影子朝他們飄過來,但是,他還沒有看清楚,就被可兒狠狠地推下去,他這才驚恐地發現,可兒竟然把他推下了萬丈懸崖……

他猛地坐了起來,好一會兒,他才發現自己原來在**,而羅跛子與羅小鳳正定定地看著他,羅跛子歎了口氣,“你終於醒過來了。”

遲子鳴這才明白自己剛才做了一個無比冗長又古怪的夢,“這是怎麽回事,羅伯伯,我記得我們明明在山上的。”

“你啊,竟然跑到了幻崖,若不是我及早發現你暈倒在那裏,估計你早已是小命休矣。”

什麽,我一直在幻崖?遲子鳴想起夢中那古怪的地方,還有那個叫可兒的女子,記記猶新,仿佛自己剛從那地方回來,難道自己真的做了一場夢?可是,那種感覺真的太清晰了。

羅小鳳盯著他的手,“遲大哥,你把手握得這麽緊幹什麽?”

他緩緩地攤開手,裏麵是一隻有著古怪獸紋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