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溫暖不了的眼】

“我不願再看你,多一眼都是痛”,這應該是此時的梁小司和一年前的我的心裏同樣的主旋律吧。

此時此刻,我才知道當一個人不愛你的時候,你無論不怎麽做,都溫暖不了他的眼。

我的冷,我的狠,仿佛從許子昭那裏完完全全傳承。

(1)

等到周六,五一長假已經過完,我已經在江城的工作室裏上班。

手機裏隻光禿禿地躺著一條短信,那條有著小肚兜稱呼的信息不用猜也知道是來自塗雨,他可能是通過他哥間接從簫奈奈手裏要到的我的號碼。

他是要幹什麽呢?

我當然不會傻到以為油腔滑調的塗雨會是拯救灰姑娘的王子,而且我也沒有灰姑娘的單純善良。但是我卻以一種莫明的心理保存著這條短信。

下午三點很快就來到了,當我第四次去詢問江城,“要不要給你衝杯咖啡”時,他抬起頭皺著眉看向我,“你沒事吧,怎麽心神不定的。”

“有麽?”我裝作,心虛地四處找事幹。

所幸時間一過,塗雨並沒有打電話來催我。可能他隻是一時的心情,覺得逗一個在校學生比較好玩,比起外麵滿是脂粉味的女孩來說。

等到新鮮感一過,他肯定就沒有了熱情了吧。

這樣想著,心裏有些釋然又有些失落,我無聊地對著工作室為我準備的電腦,玩著弱智的連連看遊戲。

感覺到背後有陰影,我回過頭,看到江城一臉嚴肅。我的心裏咯噔一下,心想,這下完了,上班時間玩遊戲,還被雇主撞見,換誰都不會有好果子吃吧。

我垂著腦袋,準備挨訓,我想隻要他不開了我,讓我抱大腿我也願意!別說我沒有出息,我的學費可全指望著這份兼職了,而且這麽輕鬆報酬又這麽好的工作簡直是天下掉下一大餡餅——我早早暗暗打聽過行價,像我做的這些沒啥技術含量的活,一般的工資是我現在的三分之一。

“這些是計算機英語翻譯自學資料,你平時就多看看,不懂問我。”他竟沒有罵我,反而給了我一堆書讓我學習,他是想好好培養我然後狠狠壓榨麽?

好吧,看在他時不時請我吃大餐,還是有漂亮姐姐彈鋼琴的地方,即使被他壓榨我也認命了。

我以為塗雨一不高興便失去了調戲我的樂趣,不再搭理我。不過當我從教職工宿舍下樓來,一眼看到塗雨以和他那輛坐駕同樣張揚地擺在樓下時,我知道顯然“誤會”了他。

“塗二公子,你可真是神通廣大,我們學校都能將車開進來?還能找到這。”我嘲弄他,“但是我不懂,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唉,寶貝兒,你的思想能不能不要這麽曲折,我能有什麽意思呢,我請佳人吃飯,可是她失約了,我隻能失落地在樓下等候了。”

“你看我等得花都謝了!”他從車裏拿出一束粉玫瑰遞到我麵前,起初還板著臉的我,看到他假裝委屈不已的臉,立刻失笑了,我接過他的鮮花。

他打開車門,我乖乖地坐了進去。車輛飛快地駛過校道,吹動兩旁的樹葉晃動,經過一旁長身玉立的江城,看到他清澈的有如在河對岸的眼神,我忽然感覺憂傷不已。

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已經開始享受這種與異性的逢場作戲了,我在心裏跟自己說,寧檬你不再是個清白的好女孩。

內心裏漸漸生出一種尖硬的東西,這應該從許子昭留給我的最後那個陌生的眼神和沒有感情的背影時開始的,從那個下午我一個人感受著巨痛哭暈在一片白色中開始的。

那個名叫叛逆的犄角暗暗地拚命地往外鑽,引導我漸漸遠離最初簡單明朗的自己。

(2)

塗雨可真會玩,他仿佛是一個初來到地球的外星人,對一切未探索的領域都充滿著新鮮感和幹勁。

“寶貝兒,下個假期我們一起去穿越峽穀吧,打聽到鄰市有一個新開發的一線天景區,就我們兩個去喲。”他開著車興奮地同我說。

“好呀。”我說,我發現自從我第一次接受了他的花的時候,我的回答就永遠隻有這兩個字了。他的霸道也不會讓我有更多的表示。

我隻知道他的家庭背景與錢財都是諱莫如深的,隻在偶然的一次發現他的手機裏有不同的寶貝兒代號,我的是小肚兜寶貝。

這些我都不在意。我們各自清醒,各取所需。

當然,我還是梁小司的女朋友。因為這個世界,說到底隻有他無私地給予我他的所有,就像剛上大學,他知道我沒有學費,他立刻背著我拿他的學費為我交了,再承受著莫大的壓力,跟他感覺上經濟一般的家裏撒謊說他的錢弄掉了。

我答應做他的女朋友,也有這部分的原因。

但是他給予我那麽多的溫暖和付出,我回報的是冰冷是背叛是予取予求。

日子突然變得忙碌了起來,忙碌讓我沒有時間去介意簫奈奈與塗冷的太過火熱而對我的忽略,上課,學習,再有周末的兼職,其它時間全分給了塗雨和和梁小司。

一次傍晚,塗雨開車在學校門口接我,看到我正跟梁小司揮手作別,上車後,他笑嘻嘻地說,“寶貝,我越來越覺得,我們是同一個世界的人,隻有你玩得起,我喜歡跟你玩。”

我沒有回答。他不知道,我之所以看上去玩得起是因為他們都不是我在乎的人。

塗雨帶我去夜店,那裏一群紅男綠女喜歡在一起群魔亂舞。

很慚愧在學校裏交誼舞會上,男生請跳舞時,寧檬都要臉紅老半天,而晚上在酒吧裏,那個甩頭甩得最瘋狂的也是她。

雖然我知道,如果把音樂和燈光關掉,扭動著的我們真的很醜。

有朋友取笑塗雨,“你這個寶貝真的是學生嗎,看喝酒跳舞什麽的這麽老練?”

塗雨也不生氣,反倒驕傲地回,“這都是我**出來的。”

男人們還有一點奇怪的是,每個人都莫明的自信滿滿,就連身邊異性的一些改變都要歸功於自己的魅力。

酒的味道真是難喝,但是它有吸引我的麻醉功力,我愛它,所以常常不醉不歸,我在等待著將來會有一種類似冰淇淋那麽好味道的飲料將我日日夜夜,灌醉。在那之前,我不得不為了這麻醉功效忍受酒的臭味。

“嘔!”又一次宿醉回來的清晨,我扶著教學樓後麵的牆壁嘔吐不已,真吐得臉部變形,腸子好像要打起卷來。

吐完,我虛脫般地靠著牆頭角坐了下來,然後在疲倦裏不知覺地睡了過去。

(3)

感覺睡得真不舒服,全身憋屈,我準備翻個身繼續睡,突然撲空,咚的一聲響,我摔到了地上,雙眼還沒睜開,全身的疼痛讓我痛哭了起來。

“喂,你醒醒,別哭別哭啊,怎麽像個小孩子一樣!”自己被抱了起來,耳邊聽到一個氣極敗壞的聲音,我睜開朦朧的雙眼,看到躺著的懷抱上方是江城那張哭笑不得的臉。

他的懷抱真厚實,我感覺到他鼻間呼出的氣息撲在我的臉上,有一種異樣的溫暖。頓時,腦袋短路,眼睛泄露了我的慌亂,他的表情也跟著變得尷尬起來,將我抱回到沙發上,就放下了我。

“你怎麽這樣折磨自己,你男朋友看到會心疼的。”他背向我坐著後說道。

我沒有回答,他轉過來看到我盯著他一動不動的眼睛,立刻又轉過身。

“女孩子應該愛惜自己,要不我幫你打梁小司的電話,讓他來送你回你們宿舍。”他說。

“不要。”我想也不想。

他又詫異地望了一眼,然後起身衝了一杯牛奶,遞給我,“喝下,暖暖胃。”

“寧檬,你不能這樣。塗雨不是個正經的男人,他不適合你。”他的聲音溫和而有磁性,眼睛卻低垂,沒有看我。

“學長,我不也不是正經的女生麽?”我涼涼地笑。

他沒有說話,半晌才繼續補充,“寧檬,你不該這樣。”

我的眼睛忽然再次濕潤了,我閉上雙眼,蜷在工作室裏的沙發上繼續睡覺。不一會,感覺到江唯撿起地板上剛掉落的他的外套,繼續蓋在我的身上。

外套上有著他好聞的體香,就跟他好聽的聲音以及他整個人給我的感覺一樣舒服,我踏實地進入了夢鄉。

簫奈奈曾經說過,女生隻有在麵對自己完全信任的男人時,才能無所顧忌地踏實入眠。

這天沒有課,我在沙發上睡了大半天,工作室裏沒有開工,隻有江城一個人在,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沒有課,隻打開電腦忙活著。

直睡到饑腸轆轆,我才忍著腦袋的巨疼,在沙發上從躺著轉為盤腿坐著。

“學長,謝謝你。”

“不用客氣。任誰看見你靠著圍牆睡著都會將你帶回來的,包括教導主任。”他微笑著說。

我也微笑地回看他,我感謝的是他對我的那從未說出口的幫助。這是上個禮拜,發工資那天在洗手間裏我才得知的秘密。

兩個同事交談著她們各自領的薪水,我吃驚地發現計算機高材生的她們竟然還沒有我領的多,可是她們平時做的事比我的要重要的多。

我這才明白,江城他們工作室本來人員足夠的,他有預謀的招我進來隻是以這種方式間接地幫助我交學費。因為上次班主任催繳的時候,他在場。

因為清楚了這一切,於是不再心安理得享受著這份本不該得的工資,我向江城提出了辭職。

“怎麽,你做得不開心還是?”他感到意外。

“很開心,但是我覺得不能學以致用也沒幫上什麽忙,”我有些難為情,“我另外也有了去處。”

“這樣,沒關係。”

然後,就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安靜地,在工作室裏最後一天的獨處。

(4)

幸運的事是很快到了暑假,簫奈奈搬到塗冷那裏,打處西藏玩回來,就與他開始朝夕相對的甜蜜同居生活。

“奈奈,塗冷看起來深不可測的樣子,你也沒認識他多久,你還是留點空間比較好吧?”在幫她一起搬東西的時候,我提出我的擔心。

“放心,咱姐妹這麽多年,你還不知道對男人隻有我吃了他的份!”簫奈奈滿不在乎地拍拍我的腦袋。“你自己小心塗雨就是了,塗冷說他這個弟弟他都沒轍。”

塗雨啥樣我心裏清楚的很,但是對他們我不知道為什麽,總是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當然我不能在這個時候一再地強調我的不安掃她的興,在某些時候,簫奈奈其實比我單純,她跟一個人好的時候,一個根筋到底掏心掏肺地對人家好。

在機場與開心得抑製不住的簫奈奈及僵屍臉塗冷道完別,我跟梁小司發信息:

“這個暑假,我不回信陽了,小司你不要給我買票了,一個人回去吧。我在一個遠房親戚的公司裏找到了暑假工作。”

“在哪,檬檬我跟你一起做暑期工吧?”

“這樣不太方便,這份工作我求了他們好久他們才答應,你不要再來給我添亂了……”

我飛快地按著鍵盤,拒絕著梁小司。我發現自己撒謊的能力越來越強,已經不會感到臉紅不安了。

梁小司答應了他一個人會老家,但是他要求我去送他。

我給塗雨打了電話,準備前往汽車站去送行的時候,梁小司又打來電話,“檬檬,我跟我的一室友作伴,你就不要來送了,省得麻煩。”

我很意外,“室友?”

因為梁小司是出了名的粘人,向來喜歡小題大作以表達情感,而且在我的記憶裏,他的室友好像沒有信陽的吧。

管他了,隻要不要我去麵對分別時他那淒淒切切確實矯情的眼神,我就萬分樂意了。

“寶貝,你在聊什麽呢,這麽開心?”塗雨湊過來問。

“沒啥,放暑假了能夠常看到你,我很開心啊!”我關了手機,對他笑。

“真的嗎?小樣,盡把我的精髓學去了,要交出師費啊!”

“沒問題,師傅,你就從我的工資裏扣好了!”我挽著他的胳膊撒嬌。

沒錯,我找的新兼職就是在塗冷有股份的社區物管做客服,接待下業主處理下社區內的瑣事,事情輕鬆。

挽著塗雨,逗他開心的時候,我感覺自己越來越有簫奈奈的範了。心裏的越來越寒冷,隻有自己知道。

奇怪的事情仿佛趕著發生,幾天來,應該早回到家的梁小司竟然很少來電話了,隻發了一條信息問我工作的內容,我想了想回答“通信公司客服”。

除此之外,我在物管上班時,塗雨也很少與我在社區裏見麵。關於這我一點都不介意,也許在這個小區裏除我之外還有他很多的寶貝兒。

他不與我聯係,我便也不主動找他。我可不能影響到他與其他的寶貝交往啊,看,我是多麽大方明事理的姑娘。

(5)

當然,塗雨會將我約在遠離社區的地方。我依然不介意,對他的動機不管不聞不問,話說,這是小三行為準則的六字真言。

當我已經背棄了梁小司,背離了當初的自己,就像是惡趣味的修行,上升到了一定的造詣。

坐在塗雨那改裝的敞篷跑車裏,飛速奔騰在城市的夜裏,我高聲尖叫,一種放縱的快感得到淋漓盡致的釋放。

去他媽的許子昭!去他媽的昔日純情乖巧的寧檬!

將所有的燈都打開,陷身於柔軟的大沙發上,在塗雨給我租的單身公寓裏,接了一個梁小司的電話,

“檬檬,下班了嗎?辛苦麽?”

“還好,我能堅持得住。”

“我想來看你,我在其它的地方找份假期工,每天可以接你下班就好了。”

“千萬不要,小司你知道我最害怕你給我壓力……”

趕緊拒絕後,我感覺自己在雙麵的角色裏已經遊刃有餘。

可是,我沒想到的是梁小司回到了荊城,當第二天清晨,我從塗雨的車裏下來準備走向對麵的小區上班時,一眼就看到不遠處的梁小司,睜著他微凹的大眼睛望著我,眼裏都是血絲。

全身溫度迅速地下降,就好像無數血脈都在這刻開始逆行,導致大腦缺氧。我慢慢地向梁小司走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塗雨在我的示意下已經開車離開,剩下我和梁小司相對而站,不遠處的公交站牌裏不少的人投來看熱鬧的目光。

“檬檬。”梁小司艱難地叫了叫我的名字,也說不出說話來。

“小司,是我對不起——你,我們——”我低著頭,不願看他,“我們,分開吧。”

沉重地說完這句,我如釋重負。

書上說,對於你背叛過或背叛過你的人,你都沒有必要再回頭了。我以為我是為了梁小司好。簫奈奈都曾經說我好自私,明明不喜歡他卻占著他對自己的好不放手。

梁小司咬著下唇,轉身離開,頭也不回。

我想我就此失去了他。

綠燈亮,我挺直著背脊,在大家複雜的目光裏若無其事地走向對街。

在物管上班還沒到下午,就突然接到江城的電話,“寧檬,梁小司進醫院裏,在市三醫院307號房。”

頭懵地一下炸了。我請了假立即打車前往市三醫院。

一進門,立刻看到江城看向我的那張氣憤的臉。原來梁小司壓根並沒有離開荊城,放暑假後他雖然跟說買票回去,但他一開始就決定留在學校裏做為機電係第一批的實訓生。

在我跟他提出分手後,他一個人提前去學校實訓樓,磨刀時出現了意外,差點將左手廢掉,現在正在手術室緊急救治。而江城,是在接到劉君平的電話後,前去看梁小司時發現的。

都是我害了他,他對我那麽好,可是卻換得這樣的結果。

我焦急地在等候室來回走動,江城在一旁冷冷地看著我,“寧檬,這就是你任性的代價,以後不僅害了他,還會害了你自己。”

我瞪眼看他,“你憑什麽教訓我,是不是你告訴梁小司的?要不是你說,他怎麽會知道,怎麽會出事?”

“寧檬你還執迷不悟?你沒救了!”江城氣極,揮袖不再理我。

(6)

經過包紮,梁小司的手臂已經沒有危險,他躺在病**休息,我默默地買來中餐,當我打開飯盒,準備喂他的時候,病房的門被打開了,

“我來吧!”一個個子嬌小,眼睛大而漆黑的女孩子出現在我們麵前。

“曼可,你怎麽來了。”梁小司最先驚異。

“哥,你暑假不回來伯母急死了,讓我來瞧瞧,我一到你學校找你果不其然你出事了,唉,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呢!!”那個叫曼可的女孩子,一邊嬌嗔地怨責著他,一邊自然而然的接過我手中的飯盒,一勺一勺地舀給梁小司吃。

“哥,來,乖~~你快點好喲,好了去看我參加的遊泳比賽,曼可我又是鐵定的冠軍喲!”

……

一旁的我頓時有些尷尬,看向江城,他看似認真地正在翻閱病房裏的報紙。

自從開始跟他吵鬧後,他不再主動搭理我。

我突然想起,早上我不是剛剛跟梁小司分手嗎,我不得已要做的喂飯工作,這時候有人替代不是更好嗎?

神采奕奕的曼可看起來冰雪玲瓏,曾經聽梁小司提過她是他叔叔的女兒。有她照顧他,我想沒我什麽事了,我垂著腦袋打算悄悄走出病房。

“檬檬,你要去哪啊?我受傷了你都不能陪陪我嗎?”

剛走到門邊,就聽到梁小司在背後叫我。

他這麽一句,當著江城和曼可的麵說出來比法官判決更要奏效,仿佛迅速地給我貼上了活該千刀剮的標簽。

我訕笑著回頭,老老實實地坐在一旁,看著曼可專注地溫柔地喂著梁小司吃飯,她每喂一口還會誇張地示範“張嘴,啊——”“對,真乖”,就像是喂小孩子一樣。

他們兄妹感情可真好。我在一旁悶悶地想,沒料到梁小司還有今天,我一直以為隻有他如此貼心照顧我的份。

喂完飯,曼可還端來茶幫他漱口,我望著他倆看表演似的,不過對這位乍一眼看上去嬌滴滴的小姐的細心有些刮目相看。

梁小司吃飽,心滿意足地躺在**睡覺,江城回自己的住所。我也要準備回去跟塗雨交代時,曼可在身後叫住了我,“你是寧檬寧小姐吧?

這麽久以來,我已經學會了察顏觀色,立刻發表了她那個“寧小姐”三個字刻意的客氣。

“我還是習慣別人叫我寧檬,梁小姐。”我自以為回答的不卑不亢。

可是對方卻笑了,“我姓唐。”

看到我眼裏驚訝,她毫不掩飾臉上的輕蔑之色,“喲,我還以為你跟我哥已經熟悉到了什麽地步呢,看這情形也就這樣吧,你還不知道他是跟著他媽媽到我伯伯家裏來的吧?”

我沉默,說實話,我確實不知道。對於梁小司的家庭,我從來沒有關心過,隻隱隱地知道不算富裕。

因為好奇,我跟唐曼可來到了醫院附近的咖啡廳,聽她跟我說起我所不知道的梁小司。

“我伯父有很多家工廠,他的妻子意外去世後,跟小司哥哥同樣喪偶的媽媽住在了一起,但是他們沒有結婚。”唐曼可飲了一口咖啡,眼神恍惚地望向窗外,“伯伯送了他們車子房子,阿姨帶著小司哥哥一直以伯伯為生活的中心,可是小司哥哥從不喜歡用伯伯的錢,他寧願自己偷偷去做兼職……”

唐曼可慢慢地敘述著,我忽然明白梁小司為什麽那麽粘人,他有一種戀母情結,自小養他人鼻息的生活養成了他的敏感細膩以及對感情的過於依托,這跟因為不被關注的我多麽相似,殊途同歸。

我不知道唐曼可為什麽時候要告訴我這些,她可能是希望我對梁小司好些,與他好好地相處。可是,我能做到嗎?

我不愛他,當今天在他看到我跟塗雨在一起的時候,我便發現我真的不愛他。對,他對我很好,我可以想象到他曾經為了我的學費跟他繼父都說不上的人開口時那種痛苦的掙紮,我也貪戀他給予的溫暖,可是這不是愛,所以在早上的那刻我在慌張之餘並沒有感到後悔進而請求他原諒,我而是對他提出了分手。

今天,從唐曼可嘴裏對他的更加了解,我更加鐵定了自己的想法和決定。既然沒有了愛,就不能再自私地占用著別人的好。

(7)

得到梁小司手臂康複的消息,我長籲一口氣。

人生處處充滿狗血,我可不想就像電視裏所演的那樣,他因為我的分手而慘遭意外變成了殘疾,然後因為愧疚,我不得不悲劇地照顧他一生一世。

我不想背著那種偉大的光環賠了我的下半輩子,也不想遭受著千夫所指不管他過自己的逍遙日子。

謝天謝地,上帝對我沒有那麽殘忍。我開心地在房裏哼著歌打扮漂亮在鏡子前轉著圈,塗雨是個很完美的玩伴,我正在構思上完班晚上我們去哪裏玩。

當我準備妥當打開門時,立刻驚得差點從這二十四層樓上跳下去,我驚恐地看到梁小司興抱著一大束火紅的玫瑰倚在門邊等著我。

“檬檬,你今天真漂亮。送給你,你喜歡嗎?”他將玫瑰花遞給我,笑容因為刻意討好極不自然。

他是什麽意思,明明是我劈腿在先,明明跟他說好分手了,難道他是想報複我,毀容?分屍?或者將我重新占有再將拋棄讓我感受下他同樣的痛苦?

“小司,我們已經分手了。”我控製不了自己的緊張,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我現在的住處的,難道他跟蹤我?一想到這我更慌了。

“檬檬,我等你下班啊,下班後你想吃什麽,對,你最喜歡吃鐵板牛肉了,第一立交橋下有一家……”

“小司你不要這樣!”我聽不下去,打斷他的話,轉身鎖門走近電梯裏,他跟了上來,伸出手準備牽我,我一個激靈避開他的手指。

我感到很害怕,我不知道梁小司的想法。

他對我比以前更好了,每天的玫瑰花小禮物,在我上班下班時比蹲點的警察更機敏地靠過後,霸占著我的時間。

無奈,我隻好向塗雨請假。

“寶貝,等你處理好自己的事情我再陪你玩哈,要不要我幫忙呢?”

“不用不用,很快能解決。”我趕緊說。要他幫忙,找一群人將梁小司揍一頓?我能想到他的幫忙隻會越幫越忙。

“奈奈姐,奈奈姑奶奶,你怎麽還不回來救急,我這裏都亂成了一鍋粥了!”我打電話向簫奈奈求救,跟她複述了一遍事情的原委。

“傻相,你腦子裏怎麽盡是那些齷齪的想法呢同,他這是想挽回你,你難道看不出嗎?”簫奈奈表示無語,“我看,你還是跟我們來西藏玩好了,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看到過藍得這麽幹淨的天空,在這裏我能感覺到雲層和靈魂的厚度……”

又是一句似曾相識的話,應該又是她的DJ男朋友塗冷轉述給她的吧,偽文藝青年總是喜歡動不動拿靈魂說事,真受不了。

如果真有靈魂的話,那麽梁小司的靈魂啊,祈求你回歸正位吧,我每天這樣惶惶的,過的是什麽日子喲。

(8)

梁小司是徹底將我惹毛了,他一會說“檬檬,你不要上班了我們去大草原上玩吧”,一會說,“檬檬,我真的很愛你,我帶你去我家見我媽媽吧,等一畢業我們就結婚”……

天啦天啦,他怎麽說話顛三倒四起來呢,毫無章法,毫無邏輯。

我驚恐地望著他,深深深深呼吸之後,努力保持平靜的語氣,“小司,我們好好談談行嗎?”

“當然好啊。”

“你聽著,首先我感謝這兩年來你對我的好,實話說我是個很虛榮很勢利的女生,我不知道你看上了我哪點好,但是,我真的,真的不是很喜歡你。”我長籲一口氣,漸漸理清自己的思緒,一條條地說出來,“我不喜歡你,所以我不喜歡我們在公共場合有親密接觸,我不喜歡你,所以我寧願發短信也不願跟你通電話,我不喜歡你,所以常渴望著出軌我常與別的男人曖昧,你知道我去見朋友時都不願帶上你……”

一口氣,將平日裏我的隱忍、心裏最真實的想法全部都說了出來。我驚訝地聽著自己聲音裏的冷漠,不敢置信那些殘忍的句子是出自自己之口。

我看到我麵前的梁小司痛苦地佝僂著背,他低聲喃喃自語,“不,你騙我,你在騙我,我知道的……”

正午的太陽那麽大,公路旁除了偶爾駛過的車輛,就隻有我們兩人。火辣辣的光線刺得我們皮膚生疼,可是這個時候,我們的心都很冷。

我知道我的眼神也很冷。此情此景,簡直就是一年前的故事再現。那是信陽城裏類似的一條長街,在高考過後的那個暑假。

“你不要再來找我,這樣沒意思,我不會理你的。”

“你怎麽做都跟我無關,我請求你,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

“你讓我感到害怕。”

……

冰冷的話語,清晰地在我的晝夜裏回想,每次想到,都恨不得一夜之間長發變成白霜。有首歌裏唱,“我不願再看你,多一眼都是痛”,這應該是此時的梁小司和一年前的我的心裏同樣的主旋律吧。

此時此刻,我才知道當一個人不愛你的時候,你無論不怎麽做,都溫暖不了他的眼。

我的冷,我的狠,仿佛從許子昭那裏完完全全傳承。

自他轉身離開,我的心裏隻有反叛,我的眼裏隻有冰冷。

梁小司,對不起,你隻是不幸地第一個撞在了我冰冷的槍口上。

梁小司在流淚,他的眼淚一行又一行的無聲地流了下來,他說,“檬檬,我知道這不是你,第一次見到陽光下的你是那麽的可愛,我你還會將自己的雞蛋分給對你不好的人;你會在沒有人的自習室裏,大聲地唱歌無所顧忌……”

梁小司一直說一直說,我也仿佛看到了當年青澀的自己,喜歡穿一件桔色的外套站在教學樓露天樓梯上曬太陽,雖然在另一所學校的簫奈奈說我穿那件衣服傻透了,但是許子昭喜歡,他說會顯得皮膚白,我便每天穿著他晃悠。

那時我們高三,正是埋頭於書本的時刻,十七八歲,本是愛笑愛鬧,卻因為成績的重壓,一個個沉默寡言。每個人簡直像中了魔咒般的人,顯得意誌消沉,每天隻有重複的背書、演算,演算、背書……

那時的梁小司我還不熟,隻看到他瘦得出奇,五官端正,大眼睛凹陷無神。第一次注意到他,是發現他每天早上都要從揣著兩枚雞蛋,拿著一個燒開水的小壺在教室裏煮蛋做早餐,再泡上一杯牛奶,將生活過成滋潤休閑的假象。我私下裏,與同桌戲稱其為雞蛋哥。

中考一結束,數學老師還在打分的時候,一大群人擠在老師的小辦公室裏查閱已出的成績,向來因為數學細胞有些遲鈍一直徘徊在及格線的我,慌張地在已經出成績的試卷翻找自己的,一下子看到了一張129分的試卷,立刻嫉妒得似要走火入魔,看到名字“梁小司”,立刻眼紅地跟身邊的同桌叫道,

“這回數學肯定又是雞蛋哥梁小司領先了!真不知道他為什麽每次數學都能考這麽好,是不是他從小在家裏數雞蛋,所以右腦格外發達吧?”

我一說完,一大幫同學連同老師都大笑,我笑著笑著感覺同桌在身後猛拽我,我敏銳地一回頭,看到梁小司向我伸出了手,“同學,麻煩將我的試卷拿過來。”

烏鴉嘎嘎地飛過——我臉紅了!

然後奇怪的是自打那天開始,雞蛋哥的兩枚雞蛋,變成了四枚,其中的兩顆每天早上準時地出現在我的課桌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