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聽到這樣的話，她的眼抬了抬，沒有說話。
外麵是躁動的混色玄蟒，是叢林，而她的眼中依然沒有一點泄氣的意思。
她問：“師尊，我們最多能撐多少個時辰？”
“玄蟒數量越來越多，十二個時辰最多了。”
也就是一天的時間，明日一早，玄蟒就會大舉攻入。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危險也一點一點迫近。火狐歲容捏著拳頭，努力調動氣息，為之後的殊死搏鬥做著準備，卻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隻好愁眉苦臉地臭罵蟒蛇。
雲蒼雙手施法穩固法陣，眼也閉著，也許是在思索破解之法。
望見他們這樣，暮止也絲毫沒有鬆懈。
混色玄蟒越聚越多，巨大地蟒蛇蛇尾掃動，似乎有撼動大山的聲響，整座森林猶如燒開的水，不斷地響動沸騰。
它們的蛇頭頂著法陣，裂縫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大。
絲線般的裂縫，隨著日落月升，在月色中漸漸有了龜裂的樣子。
不僅是裂縫，混色玄蟒帶來的威壓也讓人的身體十分不適。
隨著時間的推移，法陣破了。
大量的混色玄蟒如同洪水一樣，奔湧而來，
倏然，尖利而嘹亮的一聲長嘯劃破天際
火紅的光芒褪去，整座洞穴裏映照出紫藍色的微光。
光源之處，是一隻昂首挺胸，貴氣逼人的紫玉藍羽鳳凰。
鳳凰的藍色的羽毛垂在地上，每一根羽毛上似乎還有金絲纏繞，她站在那裏，整座森林頓時有了難以言表的強大力量，
震動的山林被強壓平靜，震悚的樹木平靜無波，無數頭混色玄蟒蛇，抬起蛇頭，似乎安靜了一刹那。
雲蒼的眼輕輕睜開。
那是一隻漂亮極了的鳳凰。
似乎在說，我現出真身，可以努力保護你們，就像保護西澤島所有鳳族一樣，責無旁貸。
雲蒼抬了抬手，指尖一縷白光仿若朝著暮止腰間的鳳凰結而去。他雖然心機深沉地多次試探她，但師傅總歸要保護徒弟。
暮止騰飛而起，用羽翼一把將火狐歲容抓至她身上，
她腳下層層光暈，所及之處，混色玄蟒，身軀斷裂屍橫遍野。
雲蒼腳下，有過之而無不及。
飛來往去之間，足下屍骸無數。
但很快，它們又再生軀體，奔騰起來。
周遭的蟒蛇將他們圍起來，鐵桶一樣，令人無法喘息。
突然，山中林鳥從天空中飛叫而過。
高貴的鳳羽光芒在不經意之間慢慢褪去。
“嗷——”
火狐歲容慘叫一聲，它從暮止的肩上落到地上。
暮止也摔落在地上，變成一隻很小很小的藍羽毛的鳳凰。
法力——消失了。
群蛇開始歡騰。
許多條蟒蛇向他們逼迫而來，一頭巨蟒張開血盆大口，朝著歲容而來。
她翅膀撲騰，飛到歲容麵前。
蟒蛇的嘴與她的身體，近在咫尺。
停住了。
是雲蒼用半個身軀擋在他們麵前，用他的一隻手臂交換了暫時的安靜。
倏然，蟒蛇張開了血盆，撲騰下來。
火狐歲容一把推開了小鳳凰，被吞噬殆盡。
“歲容！”
鳳凰泣血悲鳴。
她的翅膀裏都沁出了血色。
翅膀上的鳳凰血珠，墜落。雲蒼抬起剩餘的一隻手來，掌心按在暮止的鳳凰結上。
暮止回頭，
她在他的懷中，被他單手抱著。
他英雄樣地保護著她。她的心口忽然一熱。
鳳凰尾間。
暮止未曾看到，在那力量的幫助之下，那隻鳳凰結忽然閃出奇異的光芒。
在逐漸安靜的世界裏，她似乎聽到了一聲極為淺淡的歎息。
“你不是她。”
“暮止帝姬，暮止帝姬……”她似乎聽見有什麽人在叫她。
又聽到熟悉的吵嚷聲：“你們上雲天到底行不行，行不行，那麽多湯藥灌下去，怎麽都三天了還不醒。”
還有一道冷玉般的聲音：“子延，這隻火狐太過吵鬧，封個請仙咒，叫狐狸洞火塗仙君將人領走。”
“人也弄不醒，還不允我多說兩句，等暮止醒了，你這上雲天讓小爺呆，小爺還不呆呢！”
“帝姬醒了！”暮止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便是一臉關切的子延。
他的身後是站著的，讀不懂表情的雲蒼神尊。
旁邊是坐在椅子上，一臉凶神惡煞的火狐歲容。
“水……”暮止看了看桌子上的茶盞，舔了舔嘴唇。
很快，雲蒼神尊拿著一杯水過來了：“你在幻境中出來了，沉睡了三日。西澤島那兒我已請人去說過了，那邊也幾次三番來了人。如今西澤島的老祖宗，也已在上雲天兩日了，現下，她剛睡下，過會兒我再請她來見你。”
暮止將水喝盡了。她看看房間，又看看眾人，擰了自己的手臂一下，方說：“我們……從幻境中出來了？當真出來了？”
“我們怎麽會……是師尊你嗎？”她探究地看著雲蒼神尊，等待著一個答案。
火狐歲容風風火火地起來，別開雲蒼神尊，一把坐到暮止床沿：“什麽神尊，最後還是要靠暮止你！暮止你這回可真是給火鳳一族長臉了！我竟然不知，你居然能煉出鳳凰結。”
歲容指著暮止床邊的鳳凰結說：“是你的心意催動了鳳凰結的能量，最後破開了幻境，讓我們都活著出來的。”
暮止看看雲蒼，等待一個清晰的解釋。
這種程度的幻境，低級。於是隻消他雲蒼的神力驅動鳳凰結即刻。他此前殘存著可悲的試探心理，一直拖延到了最後才使用鳳凰結。如今再做解釋，也不過避重就輕：“確實是鳳凰結。混色玄蟒擊殺我們的時候，鳳凰結突然綻放光芒，以極大的力量，將幻境的世界破開一個裂口，於是萬物澄明，我們也回來了。隻是你因為耗力過多，昏睡了三日。”
暮止看向雲蒼，見他神色乃是初識時那副淡漠的樣子，他以那副樣子對著子延交代道：“既然帝姬已經醒了，你便在此照料。”他背過身子，卻是推開門出去了。
暮止內心忽然空落落的。
整個房間裏隻有火狐歲容的聲音：“暮止小帝姬，想不到你是我們這一輩最先開蒙的一個。當我們還不知何為情愛時，你便已然有了心悅之人。”
暮止聞言，臉臊紅，她一把扔開火狐的手：“歲容你在說什麽！”
歲容咳嗽兩聲，說了聲子延小仆，你且為我說的話作個證。隨後，火狐正色道：“暮止，你可是不知道，你出了幻境昏迷一事，上雲天立刻告訴了西澤島。你那祖母聞言便立刻親自來了上雲天，照料你之餘，還做了一件極為彪悍的事。”
“這位老祖宗呢，首先抓住了我與雲蒼神尊，將我與他一同帶入了一間小室裏。第一句便問，‘老身有一事不得不問，你們二位，誰與我孫女交往過密。’”
暮止擰眉：“祖母問這是為何？”
火狐道：“我當時也不知啊，但我實在積極，立刻舉手言明，與你交往過密之人便是我，我將你如何在幻境中舍命照料我，又是如何化作真身將我放在肩膀上保護的故事，事無巨細全部言明。”
“然後呢？”
——“然後老祖宗一聽，瞅了我好幾眼，大大歎口氣。隨後，問我生辰八字，問我打算何時娶你過門。”
暮止瞪大了眼睛：“這是為何！”
“是呀，我也說，這是為何！我憑什麽要娶你這帝姬。我對你可沒有非分之想！你們西澤島莫要強搶民男！”
暮止欲言又止。
火狐並未停下講述：“我誓死不屈，被祖母好好教訓了一頓以後。我們二人坐下來互相言明情況，這才發現，誤會了。原來，你們鳳凰一族，隻有極少數的天賦之人才能煉成鳳凰結。”
“傳聞中，這鳳凰結本身隻有甄明萬物的本事，須得鳳凰結主心意甄明，識得男女之情，才可獲得破物之力。碎開一切假象。”
“簡而言之，你有心悅之人了。”
暮止的眼睛越瞪越大——
火狐歲容卻一攤手道：“說吧，你是心悅我還是心悅雲蒼神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