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她聽聞玉江揚這廝在審問中依然極為猖狂，將這天界大罵特罵，天帝率眾仙親去審問的時候，玉江揚倒是在天帝麵前使用傀儡術，整整三日，他身上的煞氣不減反增，卻依然以蔑視的樣子麵對所有人。
換得個遍體鱗傷。
暮止非常想進去予以救治，但是強大的理智壓製住了她。
現在正是混亂的時候，藏魔者必會出現。
況且，鳳族與落離之地的事情都不能再拖了。
第三日的子夜，天牢之中。
十八道鎖鏈將天牢正中的男子手腳捆綁住，而男子披頭散發，低垂著頭，身上的血不住地在地上滴落，在這寂靜無聲的天牢之中，安靜極了。
玉江揚知道，身上的那點皮肉傷並不算什麽，真正難熬的是天帝施在他心口的天火，那天火將他一身魔力壓製，將他的內腹心口日夜折磨。一身的精氣便是這樣一日不如一日的。
當他感受到一股救治力量，從他的心口出現時，玉江揚抬起了眼眸。
他首先是驚訝了一下，畢竟他從未想過，雲蒼會親自來到他的麵前，這份驚訝未過幾秒鍾，玉江揚立即被震驚地不知該說什麽。
眼前為他救治的，嚴格點來說，並不是雲蒼神尊。而是雲蒼的一半元神。
難怪他能悄無聲息地進來，卻不被一旁同樣鎮守他的神族發現。確實也隻有這一個辦法能夠人不知鬼不覺地入了天牢。
“天火之力，無法完全消除。若是消除了，他們會看出來。本尊隻能為你減輕點痛苦。”
“堂堂雲蒼神尊竟然會救治落離之地的妖族，還做這樣偷雞摸狗的事情——我不稀罕你的救助！”玉江揚嘲諷回去，硬生生用自己身上不多的魔力，避開了後續的救治。
“本尊不是為了你。”雲蒼丟下這句話，硬是將玉江揚束縛住，待給他救治完畢後，才罷手。
玉江揚如何不知道，雲蒼並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皎月公主。隻是，落離之地與上雲天不共戴天，皎月公主與雲蒼隻會有大戰，而其他的便是再也不會有了。
梧桐與青沐說她為他們賜了名字，這幾日卻日日隻能睡上幾個時辰，雖說她從未吐露她所愁的是什麽，但玉江揚一定是其中一例。
雖然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但是雲蒼很清楚，將玉江揚送上來求和一事絕無那樣簡單。“天火之力，要不了十五日，你的內息便會被白白耗幹，你們此番上天界想必不是為了求一個死。”
“那個人，他不單單是想殺了落離之地的妖族，他還有更大的野心，再過三日，本尊還會再來，玉江揚你千萬不能為了什麽自尊心，又自傷八百。”說完這句，雲蒼轉身就走。
玉江揚忽然明白過來什麽，“雲蒼，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雲蒼的身形忽然一頓，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玉江揚，你要記得，她喜歡吃甜食，往後不要給她吃辣的。”
他這話說得好像知道自己會身死一樣，玉江揚看著他走去的背影，怔忪了下。玉江揚心道，明明，就算是皎月公主與雲蒼大戰，誰也說不準誰勝誰敗的。
那時候，玉江揚將雲蒼這句話認為是，他會甘願敗在公主手下。也算是癡心人了，玉江揚嗤笑一聲，偏過頭去不再看他。
隔日，天界依然來審問玉江揚。此番雲蒼神尊、霧洺神尊、白杞戰神也都從看守之位上下來，受邀同來的還有暮止帝姬。
“再問一萬遍也是枉然。”黑鶴瞬間全身變作白色，身形驟然重疊突進，玉江揚猙獰不屑的表情幾近天帝的臉側。
這樣大逆不道的侮辱舉動，天帝命人用了一道更烈的玄鐵鞭回應了他。不過須臾的功夫，玉江揚的身上，舊傷添新傷，卻依然猖狂無比。
他傲骨錚錚，麵上表情桀驁難馴，口中說著：“便是兩萬道玄鐵鞭。也休想從本座這裏得到隻言片語。”
“那另一名大妖究竟是誰？或是你們尋了什麽法子，複活了落離之地的誰？”
天帝的聲音層層壓下來，瞬間充斥了整座天牢。
玉江揚猛地抬頭，惡狠狠盯著天帝，“是五十五萬天界精兵，是落離之地滿族的性命，是天界虛假仁義的麵具。”
“天帝老兒，你索性殺了本座，本座之靈，定會永遠在三十三重天日日縈繞，永生永世不會退卻！”
天帝希昭聞言，晃神裏似乎看見了從前自己在人間也是這樣不服輸的樣子。
下一秒，又是一道更烈的玄鐵鞭子，生生挨到玉江揚的臉上，很快他的臉上就出現了一條細長的口子，他卻不屈不撓地用魔氣拽住那鞭子，趁人不備將施鞭的使者往前拖拽幾步。即使是用這種蚍蜉撼樹的舉動，他也在反骨不屈。
那使者被人救下，玉江揚在更狠的鞭打中，肆意大笑。“本帝自然會將你這小妖挫骨揚灰，隻是不是現在。”天帝從座位上起來，語態冷漠。
他又讓人繼續對玉江揚施以刑法，如此之後便帶著後麵的仙神離開。
暮止親眼見到玉江揚受此折磨，心中的擔憂更加深重，因此眉頭忍不住蹙了起來，又加之得要借此機會觀察出藏魔者的行蹤，於是麵色更為深沉。
待出了天牢入口，天帝看著雲蒼神尊、霧洺神尊、白杞戰神分列而立鎮守以後，又對白杞戰神囑咐了幾句什麽話，說完話，天帝的話頭一轉落到了暮止的身上。
天帝：“本帝記得上一回見暮止帝姬時，帝姬麵上靈氣縈繞，但這一回，自從帝姬將錦鶴帶上天界那日，本帝便覺得帝姬沉穩了許多。想必帝姬在凡間抓住玉江揚時，吃下了不少苦頭。”
“雲蒼神尊。”天帝看向暮止與雲蒼之間相隔的一大塊空地，“雖說神仙有別，本帝卻還是要叨擾幾句。暮止帝姬是尊上的徒兒，可當日在殿內，她竟然未將錦鶴一事告知於你，更是在擇殿宇歇息時，也不再與你一道。想必是帝姬哪裏做得不好，惹得你這師尊惱怒，才如此與你避開的吧。”
暮止正想順驢下坡，將此事糊弄過去。
未料，近萬年未在人前給天帝正眼的雲蒼卻是發話了。
他言辭正色：“暮止帝姬在四海八荒從來都是最懂禮數的帝姬，乃是本座惹怒了徒弟。”
“當日帝姬在天界被迫涅槃，本座未能及時前往救助。”
當日，是汐顏及時趕到，後來暮止問及過雲蒼師尊為何會被火淼那種不入流的神仙傷了時，子延也如實告訴了她——除了雲蒼拿出一半元神去尋找皎月，以至神識虛弱以外，更有一點是，可能當時錦鶴的氣息突然出現，雲蒼抉擇時分了神。
暮止知道，曾經的她從來都不是被選擇的那個。或許，雲蒼當時是太過著急要下界，而被火淼傷到了。
然而這些，不過都是她身為暮止時的歧途，此時也不算什麽了。
她從前最擅長人前偽裝，上到天界遇見雲蒼時，她並未想到師徒之嫌隙也值得這樣被人關注。她不想這世間再有口舌將暮止的名字與雲蒼的名字一道吐露出，也不願他們的名字被放在一處。
於是她做了自己最擅長的事。
在場的所有神仙，隻見暮止笑著往雲蒼附近一站，繼而又以最為高階漂亮的禮儀向著雲蒼一拜，繼而一轉身，目光落到眾人眼裏，正欲說什麽話。
然而就在這時，雲蒼神尊卻搶了白。他道：“不過暮止帝姬如今與本尊不在同一宅邸，也並非全是當日之事。是本尊忘記告訴了諸位，西澤島暮止帝姬早已出師，捉拿錦鶴大妖，也是上雲天給暮止帝姬的最後一次曆練。”
“如今，錦鶴被抓。暮止與上雲天的緣分也到此為止了。”
她清楚知道雲蒼回複天帝的第一句話是為了維護她近萬年經營的西澤島明理懂事的帝姬形象。但她不承這個情。所以她原本也打算講類似的話，借這個好機會將自己與雲蒼的名字分開。可她卻怎麽也沒想到，雲蒼會替她扯謊，做了她想做的事。
可她並不感動，因為她更清楚雲蒼這樣一把從不會撒謊的神刀，維護她，也隻是為了如今恢複記憶，她身上皎月的這層身份。
她頓了一下，此時騎虎難下。於是點了點頭，稱了聲是。不論他有何打算，總之，他主動將他與她擇開，中她下懷。
回到清輝殿，她對梧桐青沐說起這件事，彼時，她一麵喝著茶盞，一麵將神刀破例第一回撒謊的事當作一個驚異的笑話說起，她說：“想必你們與雲蒼呆在一起那麽久，也不知道，神刀那樣冰冷剛正的存在，第一回胡謅的時候，麵上也很是從容不迫的。”
梧桐替暮止掖好毯子，很是忍不住地呢喃了聲：“主人，您怎麽知道神尊從未撒過謊呢？”
她這話音剛落，青沐做事的手也是一頓。暮止卻隻當他們聽到這則消息被震驚得呆住了，也理解他們作為小仙靈不懂上神的一些事情。
她稀鬆平常道：“你們這些小仙靈，入世太短。要知道，那一位可是一把神刀，神刀貴就貴在不偏不倚，化為上神以後，他有所向披靡之神力，這四海八荒從未有事需要他用撒謊淌過。無人能敵得過他，他又何須撒謊呢。”
“他是最強的上神，一輩子本都就是無需撒謊的。”
“你們說。”說到這裏，暮止忽然望著茶水邊剛剛吃過的蜜餞笑了笑，“人人都認為我是那位，可有人想過嗎？滄海桑田，便是一個人，她也是會變的。你們瞧著，神尊都變了。竟學會撒謊了呢。”
她不會知道，她口中的那位神尊，第一次撒謊，是在西澤島星澤殿中。在那漫天的星光裏，在那梧桐綠水畔。那時第一個謊言，是他未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