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兩隻火紅的鳳凰盤旋在火淼府邸的上空，無數道紫色的閃電霹靂炸響。整個天界像是被火光團團圍住。
一道尖利的長鳴隨著衝擊而出的鳳凰身影在空中閃現。
緊接著，柔和的白色光團將這道身影溫柔抱住。
天界觀摩的眾仙神這才看到，
淡紫色的身形，藍色的羽毛，一隻漂亮絕倫的鳳凰張開巨大的翅膀飛翔於天際。隱約的，還能看到鳳凰的翅尖閃耀著色澤鮮亮的赤紅色，赤豔欲滴。
白色的光團過了好一陣子才鬆開漂亮的紫玉藍羽鳳凰，
它變作了一位長著長長兔子耳朵，身材纖細的美貌女子。那女子細白的手臂緩緩垂下，衣袂翻飛。她的眼角微紅，目光柔媚而迷人，修長的大腿從裙裳的一側微微露出，她極為慵懶地用手捋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汐顏的表情微微不悅：“耳朵，你怎麽又出來了。”攻氣十足的禦姐之音。
女子側身伸手，再次抱住垂落的鳳凰，微微垂眸，將無奈又疼惜的目光落在手中的這團身影上：“我說小鳳凰，你差一點就死掉了。”
絕美的鳳凰輕輕扇動翅膀，緩緩睜開眼眸。
這鳳凰忽然變作一位身著黑色長裙的女子，如墨的長發傾瀉而下，她身上的黑色長裙隱隱透出金色的光澤。
汐顏伸出蔥白的手指，點了點女子額間的花鈿。
——曾經的金底藍焰火苗花鈿，已有一半變成了純黑色。
黑色的托底，赤橙的火焰，如同煉獄蓮花。
“你到底——沒能壓得住。”說話的人微微歎口氣，縱身一閃。
兩個女人的身影一下子消失，天空之中隻剩下兩隻從方才起就盤旋的鳳凰。
那是感知到暮止氣澤而來的姬瑤夫婦。
“汐顏上神留步。”
抱著暮止方至地麵，團團金光便攔住了去路。
風吹起女人白色的袍子，陽光落在她斜插在頭上的三根玉簪上，她的目光並不客氣，下頜冷硬地抬起，將視線往眼前人身上一落。
“嗯？”她送出一個不解的尾音。
天帝麵上緩緩一笑：“汐顏上神現世，錦鶴妖氣難藏。本帝記得，汐顏上神原本是在鳳族生活的，可奇了怪了，本帝又聽聞鳳族未昭告汐顏離去。像是故意瞞著此事。如今汐顏上神歸位，錦鶴妖氣一並泄露於世間。這其中蹊蹺真是有趣極了。仔細想來，或許是鳳族膽大妄為，將我這天界攪得髒亂也未可知啊。”笑意在最後一個尾音消失，天帝的眼神裏露出了敵意。
汐顏卻輕巧地再次送出一個反問的嗯，然後忍不住勾出了一絲冷笑。
汐顏：“是鳳族攪亂，抑或天界設計而為？”
她的聲音果敢而自信：“我自生於世上，未見能攔我之人。也未見得這樣巧合的事情。”
天帝卻一拍手掌，將參與天界大會之人盡數帶來這裏。
烏泱泱的神與仙將去路攔個水泄不通。
一雙雙疑惑或了然的目光將她們團團圍住。
數隻鳳凰——枝玉尊者與鳳族眾人亦同時站在了汐顏與暮止的身側。
汐顏摸了摸暮止的頭發，望著眼前的一眾，這大概是她出世以來第一回見到這樣的陣仗。
她說：“你們弄這個天界大會，是為了誘出我吧。”
“想見我最好多準備些鮮甜可口的蘿卜，這樣我倒是有可能坐下與你們聊聊。隻是現下，我得讓小鳳凰先去歇息。”
枝玉尊者一拄拐杖，在眾人麵前站定：“我鳳族絕不受此等被壓迫的屈辱。鳳族乃上古神族，便是不與眾為伍也不無可惜。若想如此對待我鳳族，便是一戰，吾等奉陪。”
約莫是神界與天界和平了太久，眾人這才意識到鳳族從來都是如此剛強的族類。
有同為神族的開始波動。
他們望著鳳族的眾人，麵麵相覷，似乎也沒有肯定地站在天帝這邊的意思。
他們在觀望。
仙族卻是急躁極了。
他們看不得鳳族如此高高在上的樣子，明明他們與落離之地的事情有關，卻能如此理直氣壯。
最後天帝說：“交出錦鶴，此事便可以掀過一邊。”
若交出了不正坐實了天帝方才所言。他們交不出，也無意交出。枝玉尊者望著前方的眾人，緩聲道：“我族為何要交出錦鶴，是你天界要屠殺落離之地的妖族，是你要錦鶴。我神族並非一定要助你。不助也並非有何過錯。”
“神仙兩族同氣連枝，但我鳳族與暗中擺我們一道的仙族，不會同氣連枝。”此話落地，枝玉尊者腳下陣法**漾開去。
神族抬手施陣壓製，卻未戰。他們觀望玩味的表情更加明顯。
仙族一麵抬手結印，一麵嘰嘰喳喳吵鬧起來，他們的聲音嘈雜又細碎。
“怎會有這樣的道理？”
“鳳族這樣未免也太仗勢了。”
“神族、仙族本就是上族，誅殺妖族乃是共同天道。”
禦姐音帶出的笑聲鮮明而又諷刺，汐顏微微偏了偏腦袋，她彈了下自己的兔耳朵，身形騰空，抱著暮止於空中轉了半周，立時有一道潔白的結印飛射出去：“就是。怎麽仙族認為，神族必須幫助你們呢？”她的聲音慵懶而有力地落到每一個人耳朵裏。
“五萬年前的雲蒼神尊幫你仙族屠殺了一整個妖族，他又得到了什麽？”
他得到了什麽？嗯？
汐顏落地，目光從站在她眼前的人身上一個個掃過去，這個嗯字落得又清晰又諷刺。
天帝終於不再裝了，他抬起手掌托出一片光澤。
汐顏麵色一凜，兔耳朵蹬然豎起。
能夠淨化世間萬物的純粹力量一下子將所有的人包裹起來。
暮止費力地睜開眼睛，抬手在鳳凰結上點了一下。
與此同時。
天界奇異地出現了兩道光影。
兩個鳳凰結閃出微紅的光芒，於是所有的鳳族全部都不見了。
西澤島在當夜被枝玉尊者與汐顏共開的屏障團團圍住。
隻是他們一行人將暮止放到西澤島星澤殿的蛋殼中時，意外地看到了一個熟人。
墨發的男子蜷縮在星澤殿的水中，他雙目緊閉，腹部的鮮血將水染變了色。他的麵色蒼白，雙眉緊蹙，看不出一點血色。他的手中緊握著半個傀儡娃娃，暮止嚐試碰了碰，那草木娃娃鑽入了雲蒼手心，消失不見了。
或許是什麽法器也說不定。
而在他的身側，躺著另一個玄色衣服的仆從。
那仆從身上也是數道傷痕。
暮止張了張口喚出一聲：“子延……”
那仆從似乎是聽到了聲響，緩緩睜開眼睛與暮止對視，他扯了扯幹裂帶血的嘴角：“帝姬你，還活著，那便很好……請救救，救救神尊。”
暮止是第二天的早上從蛋中徹底清醒過來的。
她醒來的時候，汐顏還是真身的樣子，在非常認真地咬一根胡蘿卜。見到她醒來了，便迅速化作了女子的模樣。
她長發如墨，纖細的手握著新鮮橙色的蘿卜，斜靠在蛋殼上，低頭用下頜蹭了蹭暮止的頭發：“嗯，聞你的味道，看來小鳳凰已經好了不少。”
“涅槃成功，身上有沒有什麽變化？”
暮止搖了搖頭：“除了疲累，目前尚未看出什麽變化。”她也坐起靠在蛋殼上，她望著汐顏，心想原來汐顏姐姐化神後是這副模樣，
實在是好看極了。
她的目光從汐顏的三根玉簪上落到她的眼睛裏。
“我的花鈿。”她發現了什麽，手撐著蛋沿，望向水中。
星澤殿的水依然蒸騰著熱氣，同時泛著紅色。
暮止揮了揮手，撥開熱氣，隱約看到自己的額間。
黑底赤烈的煉獄荷花，這樣奇怪的火焰。
她觸了觸。才發覺到——初生之蛋的頂部，亦是一片漆黑。
怔愣了半晌。
發覺肩膀被人拍了拍，微抬起眼眸，汐顏說：“那股黑氣，沒能被壓住。”
“不過我在，出不了什麽大事。”她可是能淨化世間一切的存在，汐顏的目光裏有著安慰的神色。
“師尊。”暮止的目光落到汐顏的眼裏：“師尊和子延怎麽樣了。”
“那個叫子延的小童仆到底是什麽東西化身的，還真是厲害，不到一晚上就已經完全恢複了。”
“——那個雲蒼。”說到這裏，汐顏頓了頓：“你祖母說，恐怕過不了今日午時。”
“怎麽會？”他可是上古神刀，是無法被殺死的存在，他怎麽會有事？
“他會死嗎？”暮止眉頭全部皺緊了。
汐顏：“不會。但是過了今夜午時，他會失去五感，神識陷入虛無。”與死無異。
汐顏聳聳肩：“很奇怪啊，作為一個上神，他居然隻有一半元神。對了，那個子延仆童真是太神奇了，我倒是對他很感興趣。他居然能一個人帶著雲蒼來到西澤島。”
暮止在她的聲音中站起來，“汐顏姐姐，子延是神尊的式神所以有這樣的本領。可是子延都能恢複……我得去看看師尊。”
汐顏從未見過暮止這樣手足無措的模樣。
她抓起暮止的手，帶著她往雲蒼神尊那裏跑去。
過了會兒，暮止終於見到了雲蒼。
她從未見過雲蒼這樣沒有生氣的模樣，他就靜靜地躺在那裏，就像是已經身故了一樣，
她靠近她，心中升騰起一陣慌亂，就像是要失去他一樣。
她疑惑地慢慢走近。
指節抓住床沿，一分一分，不自覺地越來越用力。
她的手指在雲蒼的額頭虛點一下，汗水自暮止的太陽穴流下，呼，她喘出一口氣。
心中狠狠發冷。
他隻有一半的元神。
現有的一半似乎被困在了某種夢魘中，不生不死。
“火淼用焚身之術，拖延時間，本來這種技法對於神尊而言並不算什麽。但是此前他……”說到這裏，子延抿唇頓了頓，他將目光落向暮止，又繼續道：“他分出了一半的元神，正值虛弱之際，因此這樣的攻擊便嚴重了許多。”
子延的眼圈發紅：“神尊他……不僅是因為受傷，或許他又被當年的事困住了。他被這困了五萬多年。”歎氣的聲音在房間響起。
子延竟然有了點哭腔。
到底是什麽樣的事，可以讓一個神尊被困五萬年之久。
“他還有的救嗎？”微顫的聲音自子延聲音落下的瞬間響起。汐顏聞言，往聲音響起的方向看去，便看到暮止的眼圈也紅了一圈。
有的。
子延點了點頭。“神尊無法蘇醒，是因散去了一半的元神，隻要將其喚回便能救回神尊。”
“這太難了。”汐顏覺得不可思議：“喚回元神這事是絕無可能的。絕無可能。”
她下的論斷十分篤定。
而這一點，暮止也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