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Mi·《A Flower》

夢境中,江念期像是聽到了冬天陣陣寒風吹動的聲音。

她突然想起小時候爸爸帶她在公園裏**秋千,邊笑邊在後麵伸手把她推得很高的畫麵,那種美好讓她忍不住想要流淚。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沉默了許久,發現沈調正盤腿坐在地板上,背對著她彈吉他。這是她從來沒聽過的旋律,可這種平淡中透著些憂鬱的感覺,跟她最喜歡的音樂人低音的風格很相似。

江念期想要坐起身,卻發現自己身上多了一條毯子,她用毯子把自己給裹了起來,整個身體都蜷縮在毯子裏麵,一雙眼睛一直落在沈調按弦的手指上。

少年彈奏吉他的時候,側臉的表情一直很淡漠。他的指彈水平一流,而樂器本身的音色也非常好,明明是一首很溫柔的曲子,但他的低頻拉得特別猛,所以讓人感覺特別有力量。沈調用一種樂器就能把一首曲子彈得動人心弦,很難相信高中生竟然能有這種水平。

江念期正聽得投入,曲子戛然而止。

“沈調,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學吉他的?”江念期忍不住問,其實從他們見麵直到現在都沒有互通過姓名,可雙方卻像是認識了很久一樣。

沈調用手指隨意撥了幾下琴弦,不甚在意地說道:“忘了,大概是小學吧。”

江念期把身上的毯子又裹緊了點,她注意到了一旁地板上的蛋糕,便主動往蛋糕的方向挪了幾下,離沈調也近了點。

“你今天是不是過生日?”她伸手指了指垃圾桶裏那根已經燃完了的蠟燭,“你還在上麵插了蠟燭,平時的蛋糕的話應該不會點蠟燭吧?”

沈調並沒有說話,江念期見狀直接從沙發上起身,跟他坐在了一起。

地板有點涼,深秋的夜晚,門窗縫隙間時不時會灌進些冷風,江念期向沈調伸出手,他微愣了一下,不明白她對自己伸手是什麽意思,就像是要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可她自己明明也坐在地上。

見沈調沒有反應,江念期又朝他晃了晃手,像是在催促他。

沈調有些動搖,拿著吉他的手鬆了一下,正要伸出去,她卻直接在他鬆手後將他的吉他給拿了過去。

“我給你彈個曲子,你剛才那個旋律讓我想起一個我特別喜歡的作曲人寫的音樂,不知道你聽沒聽過《A Flower》。”

江念期試了下音,然後彈了起來。流暢美妙的旋律從她靈活的指尖下溢出,她顯然是對整首曲子非常熟悉,彈奏時的狀態輕鬆又自然,絲毫沒有費力的感覺,技法用起來也大開大合,整首曲子的音準與節奏都精準卡在與原曲分毫不差的地方。

沈調看著江念期給他彈他創作的曲子,心裏有些觸動。曲終,江念期轉頭看向他,說道:“生日快樂。”

“謝謝。”沈調接受了她的這份善意。

江念期放下他的吉他,目光正好落在他手腕戴的表上,表盤上的時間顯示現在已經過十二點了。她將身上的毯子放到沙發上,對他說道:“謝謝你的毯子,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沒事。”沈調起身送她出門,江念期走出沈調家時,還想跟他說句“晚安”,可話還沒說出口,麵對她的就是一扇迎麵關上的門,她愣了愣,歎了口氣。

回到家洗漱完之後,江念期困意全無,她在沈調家裏睡了太久,已經不困了,便裹著外套,拿著手機坐在陽台的椅子上吹風。

這裏的夜景還不錯,遠處有許多霓虹光線在閃爍,跨江大橋上不斷變化的彩燈遠遠看去像是閃爍變換的星光,和江麵上的倒影仿佛形成了上下兩個世界,讓人分不清虛實。

她雙腳踩在另一個凳子上,埋頭看了眼手機,發現了沉默昨晚發來的消息——

沉默:小江同誌,這次月考成績怎麽樣?聽說你那所學校學習好的也挺多的。

江念期把早就準備好的排名表截圖給他發了過去,沒想到沉默居然沒睡,秒回了她——

沉默:厲害啊,不愧是永遠的第一名,不管在哪兒都是第一。

江念期:可我不怎麽開心。

沉默:怎麽啦?為什麽不開心?

江念期:不知道,感覺沒什麽人喜歡我,也沒人在意我。

沉默:喲?小江同誌居然也開始說這種矯情的話了。

江念期連表情都沒變,整個人喪喪的,又給他回了消息過去——

江念期:這邊是真的沒有一個人會為我感到開心,可能跟我性格不好也有關,開學一個多月,我都沒有交到一個朋友。

她原以為沉默會發一串消息過來嘲笑她,沒想到他發了一段很正經的話——

沉默:那你回來,我來接你。我早就說了你在那邊會過得不好,你繼父在當地的知名度和影響力都不小,越出名閑話越多,你這麽驕傲,哪受得了那些風言風語。

江念期鼻子一酸,心裏有點動搖,但是一想到弟弟,還有姑姑的態度,她就又退縮了——

江念期:程佳峻到底是什麽時候決定要走的?他跟你們說過嗎?

她幹脆換了個話題,不再講她要不要回去的事,而沉默的消息還是回得很快——

沉默:沒有,程佳峻主意正,他要做什麽事還用得著跟別人打招呼?不過我確實沒想到他沒跟你說……怎麽,不想他走?

江念期:我準備讓自己一直待在這裏,讓他後悔去吧。

沉默:笑死了,程佳峻後不後悔我不知道,但周老師肯定後悔。

沉默:前段時間周老師專門找我問你的地址,鬼鬼祟祟地說他那裏有套特別好的題,小江應該做做,我就把你地址給他了,題你收到了吧?

江念期想起上次莫名其妙收到的一大堆練習題,心裏一陣發虛。

江念期:原來是周老師寄的,我都轉學了,他還不肯放過我。

沉默:這可是恩師對你沉重的愛,不遠萬裏給你寄題,你也可以選擇寫完後再給他寄回去。

沉默:現在還覺不覺得沒人在意你了?你要還這麽想,我讓周老師再多給你寄幾套。

江念期:不必,我現在就去刷題,早點睡吧。

沉默:好。

江念期把手機關上,起身回到房間翻找起上次的那個快遞,費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了那套題。她掂了一下分量,真切地感覺到了來自親老師的關心。

江念期坐到書桌前,打開台燈,開始全神貫注地投入試卷中。一路寫下來,她感覺這套題果然很不錯,思路也越發被打開。她一直寫到快天亮才捂著嘴打了個哈欠,起身想去喝口水時才察覺到自己此刻有點頭昏腦漲。

她用手指揉了揉太陽穴,把水喝完後也不想繼續做題了,便直接去洗漱。

江念期刷牙的時候想起昨晚自己彈的《A Flower》,於是順手拿起手機點開了低音的界麵,找到他彈奏的版本播放起來。在刷牙的無聊期間,她又順手點進了他的個人主頁,想看看他有沒有什麽新動態。

幸運的是,低音昨天晚上還真發布了一條新動態——配文是“生日快樂”,配圖則是一個插了一支點燃的蠟燭的生日蛋糕。

江念期順手又翻看了下評論,不出所料,評論區裏清一色地祝他生日快樂。

她也準備給他評論一條“生日快樂”,突然又覺得這個蛋糕很眼熟,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到底在哪兒見過。

下一刻,江念期腦海中莫名其妙地閃出一個念頭,她手指顫抖,三兩下刷完牙,就連嘴角邊上的牙膏沫都沒擦,醞釀了好一會兒,才再次點開低音發布的那張照片。

這次,有關昨天下午她去蛋糕店買蛋糕的記憶突然變得無比清晰。江念期心跳加速——她好像知道沈調到底是誰了。

江念期躺在**,隻覺得一切很不真實。

她清楚地知道“現實”和“幻想”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而有些事知道了還不如不知道。那顆遠在江念期幻想世界中的星星,眼下居然成了她現實中的鄰居,而且還是同校同學。

但即便揭開了他的身份,她又能做些什麽呢?

江念期拉起被子將自己的頭蒙上,伸手捂著嘴,激動的心情難以抑製,但最後還是沒能抵過昨晚徹夜不眠的疲倦。

一開始,江念期隻是閉上眼睛思考著這件事情,可不一會兒,她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夢,醒來時卻把那個夢忘得一幹二淨。江念期睜眼時是下午一點多,午後的陽光明媚燦爛,臥室充斥著溫暖的光線,灑落一室溫暖。

短暫失神後,江念期突然坐直,腦子裏想的又全是沈調就是“低音”這件事。

江念期咽了一下口水,想了想,拿起手機給吉他店的老板發了條信息,意圖打聽沈調過去教課的課程表。

老板回複得有點慢,她都已經洗完澡、吹幹頭發了,才收到回複。

老板說沈調最近開學,頂多會在法定節假日和學校放月假的時候過去。

正巧這兩天放月假,江念期想了一下,覺得沈調今天大概率會去教課。

她準備上樓找沈調一起去吉他店,但突然遲疑片刻,然後跑到了鏡子前拍了拍自己的臉,想讓自己的精氣神看起來好一些。

調整好狀態,她深吸一口氣,轉身出門上了樓。

站在沈調家門口,江念期沒看到有門鈴,隻能伸手不輕不重地敲了幾下門,但始終沒有人開門。

江念期等得有點久,不免有些失望,她不確定他是不是已經出門了,隻好自己去了吉他店。她本以為沈調會在吉他店教課,可幹等了一下午,太陽都落山了,也沒見沈調過來。

她隻好一個人默默地回了家,剛到家沒多久,老板就發來了消息,說沈調剛回複了,他昨晚熬了通宵,白天沒起來,剛剛才睡醒。

江念期了解情況後也沒好意思再去樓上敲門。她昨天也是一晚上沒睡,可她沒有要補上一整天覺的習慣。原來沈調的生物鍾是這樣的。

江念期打開手機備忘錄,在沙發上坐著打了半天字,備忘錄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她想要問沈調的問題,而十個問題裏麵有九個都是關於音樂的。江念期想問問他寫歌過程是怎樣的,還想知道他到底是怎樣寫出那麽好聽的曲子的。

第二天上午,江念期買了輛自行車,想著這樣以後每天早上就能跟沈調一塊兒上學了。

當天晚上,也就是月假最後一天,學生們需要返校上晚自習,江念期本以為這次一定可以見到沈調,便又去樓上敲了一次門,結果屋裏還是沒人回應。

她開始覺得有點奇怪,但更奇怪的事情還在後麵。

沈調不光沒有上當天的晚自習,而且之後半個月的時間裏,江念期都沒有再看到沈調去上課。

在走廊路過一班教室時見不到他,下晚自習回家時也見不到他,直到第二次月假都要開始了,江念期終於憋不住了,便主動去找一班的班主任蘇老師打聽。

“蘇老師,我有個問題想問一下您。”

被江念期叫住時,蘇老師臉上的表情明顯有些驚訝,因為他根本沒想過江念期會主動來找他。他停下腳步,轉過身,耐心地看著江念期道:“什麽問題呀?你說。”

看到蘇老師溫柔的模樣,江念期開口說出了自己心裏的疑惑:“是這樣的蘇老師,我就是想問您一下,自上次月考之後,沈調是不是就一直沒來上過課?”

蘇老師點了點頭:“對,他身體不舒服,找我請了病假。但一開始隻請了兩天,後麵又往後延了好幾次,這次確實是請了挺久的。”

聽到這個消息時,江念期人都傻了,此時的她已經腦補出了一場大戲——年紀輕輕的音樂天才看似風光無限,其實卻患有嚴重的先天性疾病,平時在學校上課時,也隔三差五地要請假去就醫,簡直是天妒英才!

江念期越想越放心不下,放學後,她換了條裙子,買了些自己覺得好吃還比較清淡的食物,拎著一堆慰問品便火急火燎地上樓敲沈調家的門去了。

江念期並不確定沈調到底在不在家,她原本想要是沈調還不在家的話,就找吉他店老板要來他的聯係方式問候一下。可她才敲了一下,麵前這扇緊閉已久的門居然就打開了——江念期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門根本就沒鎖。

江念期猶豫了一下,在門外問了一聲:“不好意思,有人在嗎?”

屋內沒人回應,她小心翼翼地探進半個身子往裏看,隻見屋裏光線昏暗,避光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客廳內的電視還亮著,閃爍著微弱的光線。

聽到有聲音傳來,江念期愣了片刻,又敲了一次門,可裏麵還是沒有人回應。她下定決心,小心地伸手將門推開,才發現少年靠著沙發坐在地板上,發絲淩亂,此時正拿著手柄在玩遊戲。

看到沈調在家,江念期安慰自己這不算擅闖。她拎著帶來的食物走了進去,然後轉身把門虛掩上,恢複成一開始的樣子。走到沈調身旁後,她蹲了下來,把手裏的東西放到了麵前的茶幾上,問道:“你身體好些了嗎?蘇老師說你生病了。”

盡管光線昏暗,但沈調看起來不像是病了,他像是完全將自己封鎖在了小世界裏,不允許任何人打擾,而他現在也比之前更不喜歡搭理別人。

雖然江念期通過網絡認識“他”已經很久了,但說實在的,現實中,兩人隻見過幾次麵,最深的交情不過是半個月前一起吃了頓飯,之前在吉他店裏見麵的時候,他倆連話都沒說兩句。

沒等到沈調的回應,江念期隻能抬頭看向其他地方。江念期覺得沈調家裏的味道有些奇怪,她嗅了兩下,起身看了一圈,發現餐桌桌麵上和地上的某些角落裏還有一些沒吃完的外賣,那些不好聞的味道大概就是從這裏散發出來的。

“這些我都幫你扔了吧?”江念期看向沈調。

靠著沙發的少年還是直直地盯著屏幕玩遊戲,也不說話,江念期見狀便找了個塑料袋,把垃圾分好類,統統帶到樓下扔掉了。

扔完垃圾上樓後,江念期看到,沈調已經沒在玩遊戲了,頭靠在沙發邊緣,手柄也扔在地上,屏幕上顯示著“遊戲結束”的字樣。

江念期路過電視去拉窗簾,卻沒能拉開。她找到自動窗簾係統的開關,研究之後,把避光模式關閉,窗簾便自動往兩邊收了回去。接著她又將陽台的落地窗打開通風,都弄完之後,這才回到沈調身旁,整理好裙子,蹲在了他旁邊。

“沈……”江念期本想直接叫他名字,可又礙於眼前這個人的“互聯網身份”那層厚厚的濾鏡和光環,覺得直呼他的大名有點不尊重對方。於是,想說的話在嘴邊轉了好幾個彎,她最後選擇直接省略稱呼,問道:“你身體好了的話,打算什麽時候去學校?”

不知是問得直接,還是她的話終於戳到了沈調心裏的某個點,進屋這麽久,少年總算回應了她,語氣卻是懨懨的:“不想去。”

“為什麽?不上課你打算做什麽?是……”

“是要開始專心創作音樂嗎”這句話還沒問出來,沈調就又坐直了。他把遊戲手柄撿起來按了一下,手柄輕微震動後,他又玩起了遊戲。

江念期見他不說話,便抱著腿,將下巴抵在膝蓋上,就這麽一聲不吭地守著他。她的目光偶爾落在少年身上,時不時地看著他操作著遊戲人物過關。但他並不熟練,不像是經常玩遊戲的,不僅遊戲人物一直在死,過關時間也抓不準,就連技能都放得不流暢。

她以前經常和沉默一起玩遊戲,沈調現在玩的這個遊戲剛好她玩過,看到沈調一直卡在同一個地方,她實在有點受不了,伸手把他手裏的手柄一把拿了過來,一臉認真地操作著,幹脆利落地就把沈調始終過不去的那道關卡給過了。

江念期把手柄遞回給他,問道:“你玩遊戲的時候都想什麽呢?”

對方似乎以為她要罵他,目光有些凝滯。但江念期隻是單純好奇,她又問了他一遍:“你是在想這個遊戲真好玩,還是在想這個遊戲怎麽這麽難?”

沈調收回視線,沒有接話,隻是接著她的遊戲進度,控製著小人繼續往前跑,這次他玩得順暢了很多,可沒過多久,又卡在了另一道關卡上,但他沒有一再硬過,試了幾次過不去,就又把手柄遞給了江念期。

江念期接過手柄,操作幾下就通過了。

兩人就這麽配合著玩了一會兒後,沈調突然起身去了另一個房間,過了一會兒,他又拿出了一個手柄,然後把剛才玩的遊戲給退出去了:“玩個別的遊戲吧。”

他看著屏幕開始選別的遊戲,都是雙人的,江念期也沒拒絕,他要玩她就陪他,反正明天放月假,她有時間。

“你倒是買了挺多遊戲卡的。”江念期見他挑來挑去,開口問道,“你平時經常玩遊戲嗎?”

“不太玩。”沈調的衛衣帽子皺巴巴的,還是往外翻的狀態,江念期看到後不禁皺眉,快速幫他整理了一下。

沈調下意識地想躲,可身體才側過去一點,對方就已經弄好,並又和他拉開了距離。

兩人就這樣一起坐在地上玩遊戲,一直玩到天色漸暗,就連夕陽的濃橙色餘暉都即將被厚厚的夜幕掩蓋,而原本刮進屋內的暖風也慢慢多了幾分涼意。

“我餓了。”江念期一直盯著屏幕,眼睛有些幹澀發酸,她慢吞吞地伸出一隻手揉了幾下眼睛,另一隻手則拿著手柄控製著遊戲裏的小人前後移動,“沈調,什麽時候吃飯?”

他沒說話,直接拿起自己的手機點了幾下,然後遞給了她。江念期接過手機後看了一眼,是外賣界麵。她倒也沒意見,可翻來覆去地瀏覽了一遍後,沒看到有什麽是她特別想吃的。

“不想吃外賣,你做飯給我吃。”這一下午,江念期別的沒看出來,倒是看出沈調是個軟性子。他這人就是表麵看著冷,但其實脾氣挺好的。

“不想做。”沈調淡淡道,但即便是被江念期使喚了,他也沒生氣。

江念期把手柄放下,站起來一把拽住了他的衛衣帽子,想把他拖起來:“走吧,跟我去買菜,我要吃新鮮的。”

但沈調一直操控著人左右亂轉,就是不肯把注意力挪開。江念期拽了一會兒,拿他沒轍,索性直接躺到沙發上,背對著他嘀咕:“好餓,要我承受這種餓不如讓我去死,沈調不給我做飯,我不想活了。”

“點外賣。”沈調又看了她一眼,說道。

江念期直接抬手捂住了耳朵:“我不,我就要吃你做的飯。”

沈調歎了口氣,把遊戲手柄放下,起身去了衛生間,不久後裏麵傳來了衝水的聲音。

少年開門出來的時候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在衛生間門口,那雙冷淡的眸子遠遠地和躺在沙發上的江念期對上了視線:“得去買菜。”

江念期連忙坐起來,整理了下裙子,小跑著到他身後。盡管她連菜市場在哪裏都不知道,但她還是成功攛掇著沈調去給她買菜做飯了。

今天外麵的風不算特別涼,吹到皮膚上給人的感覺很舒服。看他狀態還是不太好,江念期沒忍住又關心了一下:“今天的風還挺舒服的,出門走一走,你有沒有感覺心情都舒暢了很多?”

走在前麵的少年沒有搭話,隻是低頭走著路,衛衣領子處露出一截幹淨白皙的後頸,看起來沉靜又脆弱。

如果不知道沈調就是自己崇拜了這麽多年的“低音”,江念期肯定不會在他麵前自討沒趣,也不會跟他扯上任何關係。但自從知道他的身份後,她對沈調的態度就慢慢發生了變化——她會忍不住擔心他,忍不住去想他到底為了什麽事情不開心,還會忍不住地想要依賴他。

因為就是這個人創作出來的曲調,不知曾在多少個日夜裏撫慰了她的內心。江念期對他好奇,所以也不忍心看著他再這樣獨自消沉下去。

“你是有什麽不高興的事情嗎?”她又問了一句,沈調依然沒有回應。江念期摸了摸鼻子,隻好就此偃旗息鼓。

菜市場下午六點半就關門了,兩人到的時候大門已經上了鎖。

沈調見狀便轉身去了一家生鮮超市,江念期跟在他身後,心裏憋了好多話沒說。走到蔬菜區時,他突然轉頭看向她:“要吃什麽?你自己拿。”

江念期原本還有些悶悶不樂,聽到他突然開口對自己說了這句話,她這才開心起來,原本垂下去的嘴角也勾了上去:“好。”

江念期在拿自己愛吃的食物之前,都會先問一句沈調吃不吃,但他好像沒有什麽特別不喜歡的食物,她想吃什麽他都能做。二人稱完重去收銀台結賬時,江念期連忙解鎖手機要遞上付款碼,沈調卻直接掏出了現金。

江念期看著拿出一遝現金的沈調,有些驚訝地問道:“你出門還帶現金呀?”

她從很久以前就已經離不開手機了。自打父親去世、母親消失後,她對電子產品有著極強的依賴,吃飯、認路,以及生活中遇見的困難統統靠手機幫自己解決。所以,當初王朝義說不讓她把手機帶去學校時,她有種強烈的不安感,哪怕不開機也必須揣在身上才行。

“嗯,習慣帶錢了。”沈調淡淡回道。

他付完錢,順手把菜都拎走了,江念期找他要他也沒給。她兩手空空,突然有點受不了他這種細節上的照顧——明明是她耍賴讓他做飯給她吃,可他答應之後不僅沒再抱怨,還處處照顧著她,把一切都處理好了。

可能是想得太入神了,江念期在過人行橫道時沒注意看車,雖然是綠燈,但有輛要轉彎的車以為她會避讓,便完全沒有要減速的意思,她差點就要被車撞到,好在沈調第一時間注意到了出神的江念期,把人直接給拽了過去。

江念期被拽到沈調身邊,鼻腔裏瞬間充斥著他衛衣上散發出的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她看向沈調,隻見沈調微皺著眉看著那輛疾馳而過的車,神色有些不悅,她感覺自己耳朵好像有些發熱,連忙挪開了視線。

回到家後,沈調就開始做飯,江念期也在廚房裏幫忙。

吃飽喝足,沈調獨自去陽台吹風發呆,接著又去了臥室,不久後裏麵隱約傳出了淋浴的水聲。

江念期看了眼時間,打算回家,隻是還沒走出幾步,她就聽到他放在沙發上的筆記本電腦一直彈出新消息的提示音。

江念期有些好奇,沒忍住看了一眼,可她沒想到他的微信聊天窗口就大大咧咧地掛在桌麵上,一個女生正不停地給他發消息,而消息內容則讓她十分震驚。

沈調洗完澡,用毛巾擦著一頭濕發走到客廳的時候,剛好看到江念期呆愣在沙發前,一臉震驚地看著他電腦屏幕。

沈調見狀,開口問道:“你在看什麽?”

江念期抬頭看著眼前頭發淩亂的少年,回過神的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向他解釋,她真的被那個女生說的話嚇到了,在跟沈調對視時,她還處於震驚的餘韻中:“對不起,我……”

沈調卻沒太大反應,他坐到沙發上,拿起遊戲手柄,又開始打遊戲了。

見對方不說話,江念期尷尬極了,她想起沈調微信裏那個女生的頭像,兩條俏皮的麻花辮似乎和她印象中的某個女生重疊上了,她耐不住好奇,開口問道:“你是加了上次在吉他店給你送信的那個女生的微信嗎?”

沈調聞言,臉上表情變都沒變一下:“是,她在紙上寫了一個微信號,讓我加她。”

江念期抱著膝蓋靠著沙發坐在地板上,用眼角的餘光看向沈調,少年的側臉被電視屏幕投射出的冷光淡淡地染上了一層光暈,整個人就像一件易碎的瓷器。

一時間她看得有些出神,心想她到現在都還沒有加上他的微信呢。

沈調玩著玩著又卡住了,他自然地將手柄遞給江念期,但江念期還在抱著膝蓋出神,沒接。沈調隨手把手柄放到一旁,拿起電腦,看了眼那個女生發來的信息,直接給她撥了通語音通話過去,不一會兒,對方接通了,聽筒裏傳來女孩子的聲音:“喂?”

沈調語氣冰冷,說話直接:“我覺得你不該給我發那些信息,你要是再發,我就把這些聊天記錄打包發給你父母了,我記得他們來報課的時候,留下了聯係方式。”

電話那頭的女生似乎愣住了,說不出一句話,沈調見對方沒回應,直接把電話給掛了,又將那個女生給拉黑了,然後把添加新好友的界麵打開,把電腦遞到江念期麵前。

江念期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抬眼看向他,遲疑片刻,說道:“你要加我?”

沈調點點頭:“嗯。”

她把自己的手機號碼輸了進去,點擊“搜索”之後,便出現了自己的微信名片。江念期發送好友申請後,又馬上拿出自己的手機,點擊通過了申請。他的微信頭像是他用幹淨修長的手撓著黑白花貓下巴的照片。

“你養過貓嗎?”江念期覺得這張圖不像是網圖,便問了一句。

“養過幾年,有天我不在家裏,它自己開窗跳出去了。”沈調把電腦放回沙發上,然後起身坐到地板上,拿起遊戲手柄再次挑戰那個關卡。

“跑了?”江念期問道。

“摔死了。”沈調說到這裏的時候,手上操作失誤,他定了定神,“這裏是八樓。”

江念期見他這次死得比前幾次都要快,於是主動伸手從他手裏將手柄給拿了過來:“我幫你。”

沈調沒說什麽,專注地看著江念期利落流暢的操作,她這次又是零失誤過關。隨後她將手柄還給了他:“你回學校吧,我買了輛自行車,早上可以順路一塊兒去上課。”

“不想學了,反正也考得不好。”沈調接過手柄後把遊戲存檔,隨手在茶幾下麵的抽屜裏拿了顆糖吃,又把沙發上她之前蓋過的那條毯子拉下來蓋在身上,順勢躺在地板上蜷縮著,像是想睡覺了。

江念期看著少年清瘦的身形,坐得離他稍微近了些,出聲安慰道:“不是這樣的,你明明也考得很好。”

“不是第一名就沒意義。”少年悶悶地說。

“怎麽沒意義?”江念期不解。

“不說了。”沈調不想跟她聊這個話題,直接用毯子蒙住了頭。

江念期看他露在外麵的一縷濕發還在往下滴水,道:“你洗完澡最好把頭發擦幹一點,不然容易感冒。”

他不說話,江念期想起下午在他家的櫃子裏好像看到過電吹風,於是起身把吹風機找了出來,又拽來一個插板,通上電,開了個弱風,對著他的頭把能吹到的地方吹了吹。

“沈調,我不清楚你為什麽不開心,但一直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她說完後放下吹風機,歎了口氣,“我先回去了,你回臥室睡吧,快入冬了,睡在地板上到了夜裏還是有點涼的。”

江念期隱約感覺到沈調可能對她拿走他的“年級第一”這件事有些意見,可她從來不會刻意放水,因為這是不尊重對手的表現。而且她也不覺得低音會是需要別人放低姿態來哄著的男生,她相信她一直尊敬的音樂人不會軟弱到這種地步。

就在她起身要走的時候,少年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角:“上次的曲子,能不能再給我彈一遍?”

江念期轉頭往後看,發現對方身上的毯子已經滑到了腿上,人也坐了起來。

“嗯……那用一下你的吉他?”江念期花了一秒鍾的時間想了下他說的究竟是哪首,直覺告訴她,應該是他生日那晚她給他彈的那首《A Flower》。

“就在那邊的角落裏。”沈調說完,就又恢複了懶懶的狀態,仿佛之前買菜做飯的模樣隻是江念期的一個幻覺。

她走過去把吉他拿了過來,試了試音,然後在他的旁邊坐下,彈起了《A Flower》,熟練程度半點不比沈調本人差。

沈調坐在地板上,後背靠在沙發邊緣,他沒有看江念期,而是將視線落到了麵前還在待機狀態的遊戲屏幕上。客廳內的光線很暗,亮著的光源一共有兩處,一處是電視屏幕,一處是餐桌燈,之前吃飯的時候忘記關了。

他閉上眼睛聽著江念期彈曲子,感覺整個人的情緒都平緩了不少。

“其實我以前一直覺得,別人不喜歡我是他們的問題,跟我沒關係。”

彈奏到尾聲的時候,沈調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了這樣一句話。江念期聞言,手裏動作一頓,動聽的旋律也戛然而止。她轉頭看著他,他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伸手揉了揉額前的頭發,說話的聲音都沙啞了不少:“後來我才知道,別人心裏會討厭我其實都是有理由的,確實是我不好。”

江念期臉上的表情越發凝重起來,她抱著吉他:“你別這樣說,喜歡你的人肯定更多,而且一定有很多人都在支持你。”

“可我不在意他們。”沈調低著頭,說話聲音很小,“我在意的人討厭我。”

“你別這樣,你這麽在意別人的眼光和看法,很容易被別人影響的。”江念期在勸沈調的同時其實也是在勸自己,剛開始的那段時間她特別在乎姑姑和程佳峻對她的看法,結果後來兩邊都沒能抓住。現在熬過了那段時間,她反而渾身輕鬆,覺得自己能跟全世界鬥爭,誰都不怕。

對方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江念期這才發現沈調不知何時紅了眼眶,盡管表情還是很漠然,可紅了的眼眶卻半點作不了假。

她整個人都蒙了,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話,居然把他弄哭了。

江念期突然想起了經常被自己弄哭的弟弟,她猶豫片刻,有些生疏地靠近,伸手摸了摸少年柔軟蓬鬆的頭發:“後天去上課吧,不要鬧別扭。”

她有些僵硬,還是沈調先放鬆了下來,沒有拒絕這種溫暖。

江念期很難描述自己這一刻的感覺,以前她隻能通過網絡了解他,關注他發布的新曲和偶爾幾條很快就會刪掉的個人動態,但現在她居然在安慰他。

“我有點困。”沈調開口說道,“你能不能在這兒陪我,等我睡著了再走?”

“什麽?”江念期才放鬆下來,就立馬又被他的這句話整得渾身一激靈,她覺得自己的反應似乎有點大,便把語氣放溫和了許多,“你睡不著嗎?”

“我這段時間每天最多隻能睡四小時,一直在失眠。”沈調回道。

“好吧,那你快點回臥室去睡覺吧。”江念期說完這句話後又想起了那個雨天,她在吉他店裏第二次看到他的時候,老板好像也是這樣照顧他的。當時她心裏還在想這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骨頭一樣,像隻懶惰的貓。

但她不喜歡貓,她更喜歡小狗。

可當真正麵對沈調脆弱的一麵時,江念期卻發現自己沒辦法不管他。

怪不得這麽多年來低音從未開通過社交平台,平時也極少分享自己的生活狀態,就算是發了他也會很快刪掉,因為有些時候,他內心敏感脆弱得就像個孩子一樣。

能創作出那樣情感細膩的音樂,她也早該想到他會是這樣敏感的性格。

沈調聽她的話起身去了臥室,江念期也跟著一塊兒進去,找了個凳子在床邊坐下,守著沈調休息。

臥室裏沒有開燈,她隻能透過門縫中溢出的一些光線,勉強看清屋內的擺設。

書架上麵有很多書,角落的桌子上有兩台電腦,從一些小物件的擺放上就能看出來,他的臥室收拾得非常整潔幹淨,可能這才是他狀態正常的時候會有的模樣。

江念期不知道沈調到底睡著了沒有,她一直在無所事事地打量他的屋子,很久很久。

次日早上,江念期醒來後,整個人迷迷糊糊的。

逐漸回神後,江念期洗了個澡,在吹頭發時,文安琪打來了電話。

她關掉吹風機,接通電話:“喂。”

“念念,今天放假吧?下午帶著弟弟去動物園玩會兒可以嗎?他總說想見你。”

江念期今天確實沒什麽事,便同意了,掛掉電話後,她又打開了吹風機,開始吹垂在胸前的濕發。

吹完頭發,江念期用牛奶泡了點燕麥片,吃完就出門了。

一路上江念期都在想昨晚發生的事,走進繼父家的別墅後,正在搞衛生的劉姨抬頭朝她笑了笑,江念期剛和她說完話,就注意到客廳的沙發上坐著於晴和另一個女孩。

於晴拿著手機正在玩遊戲,而那個女孩則上下打量著江念期,時不時還俯身湊到於晴耳邊竊竊私語,江念期都不用猜,一看就知道是在說關於她的事情。

江念期沒有理會她們,直接往於睿的房間走,剛要敲門,她聽到身後傳來了女孩清脆的聲音:“江念期,你過來一下。”

江念期停下腳步,轉頭看了那個陌生女孩一眼:“怎麽了?”

“哎呀,你過來。”她還在朝江念期招手,江念期的目光落到了女孩旁邊的於晴身上,於晴連頭都沒抬一下,顯然是不想搭理她。

江念期沒過去,她覺得這女孩沒安好心,不等女孩開口,她先不動聲色地拿出手機,把錄音模式打開了,然後開口回道:“有什麽事你可以直接說。”

“真的?那我可就直說了!”那女孩朝江念期笑了笑,把手搭在了沙發靠背上,“我叫姚貝,在學校裏還挺有名的,你應該也聽過。我覺得你以後還是不要回來比較好,晴晴很不喜歡和你待在一起。”

江念期聽完,眉頭皺了起來,但很快又恢複如常:“不好意思,你的名字我沒聽說過,請你不要自我意識過剩。另外,這個家裏還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我媽跟我弟都在這兒,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有意見就憋著,要不然你走也行。”

聽到江念期的話,於晴側過頭遠遠地看了她一眼,江念期也毫不畏懼,直接與她對上了視線。雙方的目光都冷得像是能蹦出冰碴子似的,僵持不下,最後還是於晴先開了口:“你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嗎?這個家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從小到大都住在這裏,我朋友來或不來,還輪不到你說了算。”

“那我來或不來,也輪不到你說了算,你覺得所有人都得圍著你來轉嗎?”江念期直接駁了回去。

於晴聞言,直接站了起來,她放下抱枕走到江念期身前,一張清秀的臉此刻卻格外有攻擊性:“你算什麽?上次你在學校被人汙蔑的那件事是我做的,你還真以為這裏是你家啊——”

於晴話還沒說完,江念期就直接抬手狠狠地打了她一個耳光。事發突然,於晴直接往後退了幾步,搖搖晃晃的,有一瞬間幾乎沒站穩。

江念期看著還沒緩過神來的於晴,把手機錄音關了,又按下了播放鍵,把於晴說的話重複放了兩遍。

“於晴,你還以為自己是以前的那個小公主嗎?”江念期一邊說話,一邊朝於晴走了過去,江念期這會兒像極了正在迫害公主的反派人物,“你以為你贏了,可你想過我媽為什麽不追究嗎?因為這樣才能讓你爸對我愧疚,對你失望。”

於晴被她說得目光都呆滯了。江念期停住腳步,站在於晴麵前又補充了一句:“說不定你爸還會認為這件事是你媽媽教唆你的,這樣的話那他們就更沒有可能複婚了。”

她說完便轉身去了於睿的房間,準備帶他去動物園。

過了一會兒,於晴臉上出現了後知後覺的驚慌,姚貝也被江念期剛才的模樣給嚇到了,她連忙走上前去攬住了於晴細聲安慰。江念期帶著於睿出門的時候,正看到於晴坐在沙發上小聲啜泣。

江念期帶著於睿在動物園裏玩了一天,傍晚時分又送他回了家,甚至還留在別墅吃了晚飯。

飯後,司機把江念期送回了家。回家後,江念期便開始洗澡,洗完沒多久,文安琪就給她打來了電話,大概意思就是於晴又去告狀了。

她剛想說自己錄了音,文安琪就表明自己已經處理好了,她們吵架的時候劉阿姨就在旁邊打掃衛生,於晴承認是她先用話戧的江念期,可她後麵爭論的重點卻都放在了“他爸爸是不是真以為這主意是她媽媽給她出的”上麵。

江念期不知道該說於晴什麽才好,以前她隻是覺得於晴被家裏慣壞了,單純脾氣不好罷了,可現在她覺得,於晴似乎還有點拎不清。

掛斷電話後,看著陽台外麵的萬家燈火,江念期歎了口氣,她本想著再做點練習題,可現在卻突然沒了那份心情。

她突然間覺得父女吵架也不是什麽壞事, 畢竟於晴還有爸爸。

第二天,江念期一早就爬了起來。

兩節課的時間很快過去,大課間的早操結束之後,江念期原本準備一個人回教室,可她在往回走的途中無意間看到了沈調。

江念期沒想到他還挺聽勸,本想過去跟他打個招呼,才走到他身後不遠,就看到他的身旁有一個正在跟他說話的女生。

那個女生的側臉很眼熟,江念期很快就想了起來,那正是昨天才對她冷嘲熱諷過的於晴的小姐妹——姚貝。

江念期想要上前的腳步瞬間頓住了,她沒再往前湊,打算轉身走另一邊,可就在這時,旁邊突然傳來了一聲驚呼:“讓開!”

她一下沒反應過來這話是衝她說的,四下環顧之後,才發現一顆籃球馬上就要砸到她。

“沒事吧?”

她順著聲音抬眼看過去,發現沈調不知何時發現了她,還及時把她給扶住了。

她收回目光,緩了兩秒,總算想明白發生了什麽。沈調扶住了她,但剛才把她推開幫她擋球的人還坐在地上,正在用拇指擦拭著鼻子流出的鮮血。

這球的來勢是真的猛,要是砸到了她的臉上,估計現在坐在地上流鼻血的人就是她了。

那個男生扶著地想要爬起來,江念期見狀連忙掙開沈調走到了他麵前,伸手想要攙扶他,可他不要她扶。江念期仔細一看對方的臉,這才認出這是跟她鬧過矛盾的學習委員——肖然。

打籃球的男生一臉愧疚地過來道歉,看到肖然都流鼻血了,連忙過去攔住了他:“同學你還好嗎?實在是對不起,我送你去醫務室吧!”

“不用,我沒事。”肖然默默起身,捂著臉就要走。

“看不出來學委你還'諱疾忌醫'啊,你鼻血都止不住了。”江念期見狀,顧不上一旁的沈調,直接拽著肖然往醫務室的方向走去。

那個打球的男生也連忙把球遞給了身旁的朋友,小跑著追上去,跟著一起去看情況如何。一時間,隻剩沈調還站在原地,他轉頭望著江念期拽著肖然的那隻手,過了很久才收回目光。

姚貝在一旁看著江念期幾人走了,又來到沈調麵前,開口說道:“幫她幹嗎?她這人心眼特別壞,她昨天回家看她弟弟的時候,不僅特意嘲諷於晴,甚至還動手扇了於晴一巴掌。”

沈調側目看了姚貝一眼,目光冷沉:“你敢當麵跟她說這話嗎?”

姚貝一愣,沒反應過來沈調這是站在誰那邊說話的。她還沒回話,就又聽他說道:“不敢跟她說就別來跟我說。”

沈調說完就大步離開了,隻剩姚貝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今年才上高一,隻是一年不見,沈調的性格就和初中時不一樣了。

醫務室內,校醫讓肖然止住鼻血再走,而江念期就靠在藥品櫃前陪著他。上課鈴早就響過了,那個打球的男生已經離開,江念期還專門讓他去二班找老師,幫他倆請個假。

肖然留著板寸,頭形好看且輪廓硬朗,細看之下,很有男子氣概。江念期有點無聊,一低頭又看到了他腳上穿的鞋,發現還是上次脫了膠的那雙,眼下像是已經補好了。她想了想,問道:“你腳多大?”

肖然捂著鼻子看了她一眼,說道:“四十三碼,怎麽了?”

“沒怎麽。”江念期搖搖頭,順手把鬢角的碎發給捋到耳後,“想知道你的腳是有多大,才能把鞋給穿成這樣。”

“這跟鞋碼有什麽關係?”他看了一眼自己的鞋,換了個坐姿,把腳往後挪了挪,隱沒在床下的陰影裏,說話聲音也比平時小了很多,“買的都是合適的尺寸。”

見她突然換了個話題,肖然一怔,反問道:“她怎麽得罪你了?”

“昨天去我媽那邊吃飯,這人說我。於晴還自曝了上次來學校汙蔑我的那人就是她找的,這事是不是跟姚貝也有關?”

大概是沒想到江念期會跟他說這些事,肖然遲疑片刻後,也對她說起了他知曉的一些事:“她跟於晴以前就是一個學校的,那所學校是小初高一體化辦學。後來,於晴考到市三中,她也跟著考了過來,她嘴挺甜的,學校裏那些稍微有點名氣的學生她都認識。”

“哦。”江念期應了一聲,開始低頭摳手。

肖然見狀又問道:“你在學校的群裏嗎?她經常在群裏發消息。”

“好像在,上次扔我作業本的人把我拉到了一個群裏。”江念期聞言抬起頭,拿出手機開機後,打開社交軟件,讓肖然確認一下是不是這個群。

“是這個。”肖然點了點頭,又問她道,“你號碼多少?我加你。”

“加我?你想幹嗎?”江念期沒反應過來,心直口快地問道。

“你病得不輕,不加了。”肖然翻了個白眼,捂著鼻子轉過頭。江念期見狀樂了,把自己的微信號念了出來:“記住了嗎?要不要我再念一遍?”

他直接把她剛才報的那串數字和字母一字不差地重複了一遍,然後又問了她一遍:“是這樣嗎?”

“是是是,學委厲害,這麽複雜都能記住。”江念期故意逗他,直接給他鼓起了掌。

肖然沒抬頭看她,隻是拿開堵鼻子的紙,看了眼上麵的血,然後把紙給扔掉了。

“不流血了,回教室上課去吧。”

晚自習,江念期埋頭默默地寫作業,班裏沒人跟她說話也有好處,至少不會分心。

投入做一件事情時,時間就過得飛快。下課鈴響時,還有很多同學依然坐在位子上學習,江念期隨手將卷子往桌鬥裏一塞,起身離開了教室。放學時正是走廊上學生最多的時候,校園裏也熱鬧了起來,處處充斥著聊天的聲音以及奔跑下樓的腳步聲。

江念期剛走到校門口,就看到校門外站著一個少年。

校門口光線昏暗,沈調坐在自行車車座上,兩條腿筆直修長,還露出了一截腳踝,在深色校服褲子的襯托下看起來很白。

江念期不確定他在這裏做什麽,但路過他的時候還是跟他打了聲招呼:“沈調,你不回去嗎?”

他抬眼看向她,卻沒有說話。

江念期有些疑惑,她轉頭看了一圈周圍,這時正好有兩個學生結伴走出來,商量著要去前麵的小吃攤買點吃的,路過他們時,還將目光投了過來,像是好奇他們在做什麽。

江念期莫名地有些心虛,伸手摸了摸鼻子,又轉過頭,道:“那我先走了。”

沈調總算開了口,然後騎上車,慢悠悠地向前。雖然他騎得很慢,但平衡保持得很好。

江念期小跑著跟了上去,他沒騎多久就又停了下來,推著自行車和她一起步行。

江念期的目光落到沈調扶著的自行車上:“我不太清楚自行車要停在學校哪裏。”

“那明天一起去學校,七點走。”

“好。”

道路旁有車流經過,在路燈的映照下,二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隨著前行的步伐,時不時還會有長短變化,但一直都相隔不遠,有時還會重合上。

進小區後,沈調先去了趟車棚,把自行車鎖好。江念期在一旁等著他一起上樓,在他鎖車的時候還給他指了一下自己新買的那輛自行車。

沈調的狀態好了許多,江念期已經完全找不到他前天那種坐在地上玩遊戲的頹喪模樣了。

兩人一塊兒進了電梯,江念期按了七層,順手幫他按了八層。電梯很快開始運行,江念期開口問道:“你怎麽來找我一起回家了?”

“不可以嗎?”他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