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Re·《陣雨》02

江念期有一堆話想問他,比如:你是哪個班的?你叫什麽名字?你也走讀嗎?可最後她還是把這些話都咽回了肚子裏。

眼前的少年有那麽一瞬間讓江念期想起了程佳峻。程佳峻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人,三觀正,手機的好友列表幹淨到可以隨時讓家長檢查,她覺得這個少年大概也會是這樣的。

江念期小跑幾步,到他身旁開口問道:“你平時都是怎麽去學校的?”

聽到她問,少年伸手指了一下自己正在走的方向:“騎自行車。”

江念期“哦”了一聲,見他要去騎車,便沒再跟他走,而是掏出手機開始習慣性地刷新社交軟件。

到學校後,江念期把手機關機。她在教室裏剛坐下沒多久,就注意到了昨天晚上在小食堂裏說過她的那個男生。

那個男生站在講台旁的飲水機前打水,可能因為她就坐在他的前排,所以他路過了她的桌邊。

原本江念期隻是覺得有點晦氣,可男生卻好像故意似的,被後麵路過的同學不小心擠了一下,手裏沒蓋好蓋子的水杯正巧摔到了她桌上。

一瞬間,江念期的書全都被弄濕了,校服也濕了一大片。

她還沒反應過來,那男生就連忙拿起杯子要走,一點沒有要道歉的意思。

“你幹嗎?”江念期皺著眉頭問了一句。

“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那男生回頭看了她一眼,敷衍地說了兩句就要繼續往前走,絲毫沒有愧疚。

江念期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服又把他給拽了回來:“大早上的連個杯子都拿不穩?”

男生被她說得有點生氣,不由得皺緊眉頭,看著她說道:“我說了不是故意的,你沒完沒了啊?”

江念期沒有半點要鬆手的意思:“不好意思,我這樣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你還傻站著幹嗎?給我擦桌子啊!”

眼見那男生僵了一下,江念期看著他眼睛繼續說道:“你要是不想擦也可以,過來給我道歉。”

那男生一聽這話,當場就要跟江念期理論,卻被旁邊的人給勸住了。班裏人都見識過江念期的暴脾氣,有的同學生怕再吵起來教室都要被掀了,便主動拿著紙巾過來當和事佬,給她擦桌子。

江念期對過來拉架的人沒惡意,別人來幫她,她禮貌地道謝。可那男生估計是被她氣得不輕,還在對著她放狠話:“江念期,你這次考試分數要是能比我高,我肖然給你當牛做馬!”

江念期一臉嫌棄:“行了,我可不需要。”

肖然快被她這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給氣瘋了:“等成績出來,看你還說不說大話!要是這次考不過我,你以後就把桌子搬到外麵去上課!”

江念期聞言,抬頭看向他,點頭說道:“好啊,我答應你,考不過你我就到走廊去上課。但你要是沒考過我,等第二節課課間做完早操,你就在操場上當著大家的麵跑三圈,邊跑邊大喊'我是笨蛋',行不行?”

肖然正在氣頭上,想都沒想就答應了:“行啊,你等著看吧!”

肖然走後,後麵有個女生突然伸手戳了戳江念期,小聲說道:“你怎麽跟他比,他可是肖然。”

江念期有些不解:“肖然怎麽了,很厲害嗎?”

“他可是咱班學習委員,上次考試排年級第三呢。”說著她又指了一下旁邊的彭舒妤,“舒妤是年級第二,他們都是大學霸,排名偶爾會上下浮動,但分數一直是穩定在年級前十。”

江念期聽後輕笑道:“我還以為他是年級第一呢。”

那女生搖頭道:“不是,年級第一是一班的沈調,他才是真的厲害,從來沒從第一的位置上下來過。”

江念期不知是第幾次聽見“沈調”這個名字了,但她沒有見過這個人,隻“哦”了一聲,語氣沒什麽起伏地說道:“我不認識。”

三天後,月考成績總算出來了,而自打高一起就一直沒有變過的年級第一,這次則從沈調換成了一個很多老師聽都沒有聽過的名字——江念期。

早上六點,市三中的起床鈴聲響徹校園,學生宿舍裏慢慢有了動靜。

此時,肖然正在穿衣服,隔壁床傳來一道聲音:“今天一早就該出月考成績了吧?”

“對,而且今天下午會放月假,能安心回家待兩天了。”肖然正坐在床邊穿襪子,睡在他上鋪的男生走過來撞了他一下,鬼鬼祟祟地問道:“你不會真讓江念期搬著桌子到外麵走廊去上課吧,人家說不定會哭鼻子。”

肖然皺了皺眉頭,直接反駁道:“她能哭鼻子?她不讓別人哭鼻子就行了。而且就算我讓她搬出去,老師也肯定不會讓她搬的。”

那男生繼續說道:“你就是嘴硬。不過有一說一,江念期是真的漂亮,也難怪剛來就被人這麽針對。”

肖然係完鞋帶,發現運動鞋的邊緣已經有點脫膠了,他用手按了按,起身去行李箱裏翻出了補鞋膠,邊粘邊說:“這跟她的長相無關,我就是看不慣她明明搶了別人的東西還這麽囂張罷了。”

江念期到班裏的時候,第一節課已經上了一半了。

講台上,物理老師正在講月考題,她喊了聲“報告”,揉了揉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進。”物理老師並沒有為難她,卻也沒有繼續講卷子,一直等到江念期坐到位子上,物理老師才突然開口喊了一聲,“江念期。”

“嗯?”江念期抬眼看過去,見旁邊一片安靜,她又左右看了兩眼,便站了起來。

江念期以為自己打擾到了大家,於是決定先認個錯:“不好意思老師,我睡過頭了,下次我再也不會遲到了。”

物理老師推了一下眼鏡,說道:“你們看看人家,一節課就算睡過半節,考試依舊能拿滿分。再看看你們,這第二道選擇題簡直就是送分的,我才講過類似的題目,結果全班隻有一半的人答對,真不知道你們另一半人是怎麽做錯的。”

江念期這才反應過來這幫人是剛被批評過,臉色不好跟她沒關係。她剛想坐下,結果屁股還沒挨到凳子,物理老師就又點了她名,說道:“江念期你說說吧,你是怎麽學物理的。”

沒辦法,江念期隻好又站了起來,老實巴交地說道:“高中物理知識點無非三大體係,基礎解題方法在高一學過了,高二就是用高一學的東西去解更難的題目。隻要按照標準去背去記,把三大體係的解題方法學明白,學好高中物理就很輕鬆了。”

同學們聽完江念期這番話,都一臉震驚地看向她。江念期沒注意到大家的反應,又補充了一句:“而且,物理是很客觀的學科,無論是選擇題還是實驗題都有標準答案。我覺得,物理確實是除數學之外最容易得滿分的學科了。”

物理老師沉默了一下,便讓江念期坐下了,接著又開始對班裏的同學們一通教導:“都聽到了吧?知道人家是怎麽學的了吧?她說不難那是真沒覺得難,她這次數學也是滿分。”

江念期聽到物理老師的話後沒忍住“哇”了一聲,接著又抬手擋住了嘴。物理老師見她這樣,有點困惑地問道:“怎麽了,你自己怎麽還露出個誇張的表情?”

江念期放下手,說道:“沒怎麽,就是挺長時間沒同時拿過兩個滿分了。”

物理老師擺擺手,道:“行,下次考試的難度再往上提一提。”

話音剛落,周圍一片怨聲載道。

物理課下課後,江念期正趴在桌子上補覺,肖然則起身又去看了一眼排名表。

他這次排到了年級第三,考得比彭舒妤還好。原本他應該能排第二,可問題是這次的第一換成了江念期,原本年級第一的沈調變成了第二,那他就隻能第三了。

他握緊拳頭,又回頭看了一眼睡著的江念期,一旁湊上來圍觀的同學對他說道:“你都看多少遍了,她每科多少分你都要背下來了吧?”

肖然沒回話,直接轉身走了。那同學還在打量排名表,和旁邊的彭舒妤說道:“總分加起來比沈調還要高出三十多分,第一和第二中間直接斷層了。”

彭舒妤的臉色也不好看,她沒應那個人,直接走了。

那個同學在成績這事上一向看得開,但現在似乎沒人願意跟他一起討論這個剛轉來沒多久就殺出重圍的學霸。他有點自討沒趣,打算去上個廁所,路過一班時,剛好看到沈調也在看成績。

他腳下沒停,上完廁所出來後,卻發現沈調還站在原地看成績,眼睛一眨不眨,人也一動不動的,有點嚇人。

他心裏有點發怵,連忙回班裏了。

第二節課課間的早操時間,江念期總算有了點精神,因為她被王朝義提前拽走了,口袋裏還揣著兩份檢討。

操場上,同學們此時都在做早操,而江念期則在後麵一邊聽著王朝義的思想教育一邊連連點頭。

江念期覺得她這一天挺豐富的,既空降了個月考第一,又要當著全校師生的麵念兩份檢討。

王朝義看著江念期,一時語塞,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總之先教育了她一頓,又提醒她待會兒上台念檢討的時候老實一點。

江念期的心理素質一直很強,即使被批評也沒有特別消極的反應,最後還反客為主,關心了一下自家班主任:“王老師,您渴嗎?要不要先喝口茶潤潤?”

王朝義看著一臉真誠的江念期,嘴角抽了抽。

阿彌陀佛,他沒話說了。

每次月假前,學校都會利用第二節課的大課間開個短會,校長和幾位老師都會親自上台發言,王朝義是教導主任,講話自然少不了他。

王朝義板著臉上去的時候,讓江念期到升旗台下站著。他先是嚴厲地責備了一遍最近校園裏的不正風氣,然後把矛頭轉向了不正之風的典型上。

於是江念期和另外兩個男生一塊兒站到了升旗台前,開始挨個兒念檢討。

江念期是最後一個念檢討的,她念完第一份關於自己偷溜出去的檢討後,又從校服口袋裏掏出另一份檢討,開始反省自己不該在班裏發脾氣,攪亂班級秩序。

沈調在人群裏安靜聽著她的檢討,而他身邊的人已經笑得停不下來了,一邊笑一邊吐槽著說:“年級第一的褲兜裏有兩張紙,一張是檢討,另一張也是檢討。”

江念期念完檢討,又站到了教導主任和校長的身後,給人的感覺就是她反省了但是又沒有完全反省,但從她這個態度上,王朝義的確已經挑不出任何毛病來了。

至此,這件事就這麽告一段落了。但江念期心裏還惦記著一件事,於是在校長叮囑假期要注意安全的發言結束後,她第一時間跑回班裏,找了好一會兒,從人堆裏一把抓住了肖然的後衣領。

“學委。”江念期笑道。

肖然回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周圍,渾身都在發麻:“你幹嗎?”

江念期的表情看起來比他還要困惑一點:“你說我幹嗎?你是不是忘記自己跟我打的賭了?”

肖然還在試圖掙紮,但江念期不給他機會,繼續說道:“你該不會是想賴賬吧?你要不記得了我可以提醒你一下:當著大家的麵繞操場跑三圈,邊跑邊喊'我是笨蛋'。”

肖然站在原地,臉都憋紅了,他握緊拳頭,額頭不停冒汗。

江念期低頭時注意到他鞋子的邊緣翹了起來,像是剛補上了膠水,也不知道能不能跑完三圈。

她伸手摸了摸頭發,想了想,又看向了肖然:“算了,你跟我道歉吧。”

肖然見江念期就站在自己麵前,劉海下麵的那張臉小得感覺還沒自己的巴掌大,五官精致又好看,校服套在她身上隻顯得寬大,衣領處露出的一截鎖骨又深又直,她是真的很瘦。

江念期等了一會兒沒見他回話,不由得抬眼看著他問道:“怎麽,道歉都不行啊?”

肖然搖搖頭,說道:“對不起,我上次不該在食堂那麽說你,不過那天早上弄倒水杯的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江念期一臉正經地教訓道:“那你把我書弄濕了也不給我擦幹淨,道歉還那麽敷衍,什麽事能讓你這麽著急?”

肖然低頭說道:“我當時打水的時候突然想到剛才那題我算錯了,想快點回去再驗證一下。”

江念期“哦”了一聲,不再糾結:“好吧,這次我原諒你了,下次不許在背後說我。”

肖然沒敢看她的臉,點了點頭:“知道了。”

江念期見狀,轉身走了。肖然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發覺自己的鞋不太對勁,低頭一看,發現是鞋又脫膠了,走了兩步,從外麵都能看見裏麵的襪子。

忽然,他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麽似的,朝江念期走的方向看了過去,卻發現連背影都看不到了。

下午的數學課上完之後,王朝義便開始安排起放假和大掃除的相關事宜,布置完掃除任務,他把江念期單獨叫了出去。

江念期實在想不出自己到底又犯了什麽事,一天到晚都被班主任盯著,她覺得自己早晚得神經衰弱。

到辦公室後,王朝義也沒賣關子,開門見山地說道:“有件事想跟你說,今天中午有同學過來向我舉報,說看見你在考試的時候用手機搜答案。”

江念期聽後滿臉不解:“我根本就沒碰過手機,那人要是看到了請拿出證據。”

王朝義道:“舉報的同學非常確定他親眼看見了你作弊,我上次提醒過你別帶手機來學校,你現在應該還帶著呢吧?”

江念期深吸一口氣:“考場的攝像頭修好了吧?您可以去查監控,親眼看看我到底抄沒抄。”

“我相信你沒抄。”王朝義喝了口水,接著說道,“而且攝像頭在教室後麵,想拍你也拍不到。”

江念期有點煩悶,直接反問:“那您說怎麽處理吧。”

王朝義放下水杯:“我考慮了一下,要不你重考一次,我親自監考。”

江念期聞言,一臉的不可置信:“您說什麽?我沒聽錯吧?”

王朝義見她這樣,忙解釋道:“不是,你冷靜點。”

江念期忍不住冷笑起來:“老師,誰主張誰舉證,憑什麽要我重考?”

王朝義見狀,安撫她道:“江念期,我知道你現在很委屈,也知道你在以前的學校裏成績是很好的。但我這麽考慮也是為了保護你,重考由我監考,就相當於我出麵為你做擔保,這樣別人就沒話可說了。”

江念期歎了口氣:“老師,他們有心針對我,難道我每次都要證明給他們看嗎?那我就不用幹別的事了。大家不是隻當一個月同學,我也不會隻有這一個月考得好,這件事解決了還會有別的事,我現在隻想好好學習,做好我自己。”

王朝義其實也不是很想這樣做,見她不願意接受,便也作罷:“行吧,那這件事我先不管,等你下個月的考試成績出來,我會讓你和那個舉報的人當麵對質。還有,既然你不想跟著別人的節奏走,那這段時間要是再有人說你,你可不能衝動,有什麽事跟我反饋,要不然我罰你去掃一年的女廁所。”

說到要掃一年女廁所,江念期倒是真有些怕了,她點了點頭:“行,我等著。”

從辦公室離開後,班裏的同學已經放飛自我,聊天的聊天,掃地的掃地,還有人雙手拎著水桶在窗戶邊跑來跑去。

江念期回到班級時彭舒妤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了,兩人這次都不用值日,見她起身要走,江念期主動問她道:“你下午回家?”

彭舒妤把被書塞得鼓鼓囊囊的書包拉好,道:“不是,我在老師家住。”

江念期見狀問道:“我有點想喝奶茶,要不要一起?”

彭舒妤背上書包,臨走前看著她說道:“不了,你去吧,學校門口那家奶茶店的楊枝甘露還挺好喝的,你可以試試。”

江念期“哦”了一聲,回她的話:“好的,謝謝。”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班裏的處境很尷尬,但真當淪落到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的地步時,她心裏多少還是有點難受。

但她也沒有太難受,一開始就沒有得到過的東西,就算失去了也沒什麽好可惜的。她打算待會兒去繼父家裏看看睿睿,帶他出門玩一圈。

江念期把書包收拾好,背著出了校門。她找到彭舒妤剛才給她介紹的那家奶茶店,進去點了一杯楊枝甘露。

這裏離市三中的校門非常近,周圍到處都是穿校服的學生,江念期算是來得比較早的,前麵排隊的人不多,她在前台等奶茶的時候,碰巧聽到外麵有一群人在聊天。

“聽說有人跟教導主任舉報,這次考年級第一的那個女生是用手機搜的答案。”

“她可真敢抄!考兩個滿分。換作是我,就算手裏有答案,我也不敢往滿分抄。”

…………

這些閑言碎語讓江念期聽得都有點煩了,也不知道這些人平時湊在一起是不是都沒話可說,天天逮著她一個人薅。

這時,又有人接話道:“我就看不慣這種人,別人靠努力得來的東西,她靠著作弊還揚揚得意。我覺得這都不是分數的問題,這簡直就是不尊重別人。虧我之前還覺得她被老男人汙蔑挺無辜的,現在覺得她完全自找的。要我說,於晴實慘,攤上這麽對霸道的母女,不知道要在家裏受什麽欺負呢。”

這些人顯然沒有發現江念期就在奶茶店裏,討論的聲音越來越大。江念期心裏還記著王朝義說再吵架就罰她掃一年廁所的事,隻能強忍著垂下眼,盯著店員做奶茶,活脫脫像個受氣包。

就在這時,外麵突然傳來一道幹幹淨淨的聲音:“她抄沒抄下次考試不就知道了,你們為什麽這麽著急下定論?”

江念期愣了一下,想知道是誰在幫她說話,轉頭看向外麵,卻沒看清。

店員把奶茶遞給她,她連忙接過跑了出去。剛才那幫人在看到江念期出現後“呼啦”一下散開了,而前麵也顯出了一個身影,看著有點像她那個樓上的鄰居。

剛才那幫人江念期連理都懶得理,她走到公交站台,開始小口地喝起奶茶。這裏有路公交是可以到繼父家附近的。江念期喝了幾口之後,餘光突然瞟見剛才幫她說話的鄰居正站在站台另一邊等公交。

她不知道他要去哪裏,畢竟他要回家的話其實用不著坐公交車。不過在公交車到站後,江念期發現他似乎和她坐的是一輛車,這才反應過來他可能是要去吉他店,因為那家吉他店離她繼父家很近。

江念期來到這邊後還沒坐過公交車,跟著上車後,卻一直找不到之前放在書包裏的零錢。後麵的人都在等,她正想讓別人先過,突然有人幫她刷了卡,她抬頭一看,發現幫她的人又是她的鄰居。

她說了聲“謝謝”,但聲音被淹沒在了公交車的發動聲中,他大概率沒有聽到。江念期看著他坐在了車廂中部的單人座上,她直接站在他座位附近,低頭對他說道:“謝謝,我轉錢給你。”

他身上透著股看什麽都渾不在意的冷感,高挺的鼻尖與下巴在一條直線上,輪廓精致得讓人多少產生了些壓力。

他沒說拒絕的話,隻是抬頭看了她一眼,見她神情認真,隨後拿出手機打開了收款二維碼,說道:“一塊六。”

江念期掃碼後,直接給他轉了兩元,又道了謝:“謝謝你剛才替我說話。”

接著,她就坐到了他身後的位子上。江念期不熟悉公交線路,她一直在看站名,時不時還會觀察少年的動態。但他隻坐了兩站就下車了,但距離吉他店應該還要再坐一站的。

江念期不知道他到底要去哪兒。她抱著書包繼續坐著,等到下一站到了才下車。

江念期去找於睿的時候,他正在房間裏拚積木,身邊隻有一個劉姨陪著他。

一見到江念期,他連忙把手裏的積木扔掉,起身跑過去抱住了江念期的腰,雖然一句話都沒說,但從表情能看出他現在高興得厲害。

“你在拚什麽?”江念期又把他帶回到積木麵前,順勢坐了下來。

於睿也乖乖坐下,把剛才拚出來的東西指給江念期看:“我拚了姐姐的吉他。”

江念期看著拚了一半的積木,別說,還真挺像樣的。

“姐姐,你帶我去彈吉他吧。”於睿從小就跟著江念期和沉默到處跑,也被兩人帶著學了點樂器。他才五歲,人也就比吉他高出一點,可實際上,小家夥已經把吉他練得有模有樣了,至少能唬住外行。

江念期看了眼弟弟房間裏掛著的吉他,伸手摸了摸有點發癢的鼻尖,想起了不遠處的吉他店,說道:“行,帶你出門轉轉。”

於睿瞬間活力十足,趕緊背上自己的吉他,跟上了江念期的步伐。

姐弟倆慢慢悠悠地走了一陣,江念期又幫弟弟背了一會兒吉他,等快到吉他店的時候才把吉他還給了他,讓他自己背著。

當江念期帶著於睿走進店門的時候,吉他店老板的視線落在於睿身上:“不是吧,你讓一小孩給你背吉他?”

“這是我弟,他背的是自己的吉他,我帶他過來玩。”江念期的表情有些無奈,推著於睿往前走了兩步,想讓他打個招呼,可他卻直接轉身躲到了江念期身後,雙手緊緊地抱著她的腰。

老板見狀,起身走到櫃台後麵,從裏麵掏出一把糖果,伸手遞了過去:“來,小朋友,吃糖。”

於睿的眼神有些動搖,剛想伸出手去拿,江念期就直接回絕道:“他開始換牙了,別讓他吃。”

於睿聞言便乖乖地把手縮了回去。這會兒店裏沒什麽生意,老板對於睿很感興趣,直說讓他彈一段。於睿找了個地方坐下,抱著吉他認真彈了起來,老板聽後不停鼓掌,說小小年紀能彈成這樣真是了不得,把於睿誇得耳朵都紅了。

“對了,你要不要送你弟去樓上聽聽課?沈調在二樓上課呢。”老板說道。

“誰?”江念期聽到這個名字後直接愣了一下,“你剛剛是說'沈調'?”

“是啊,就那天晚上在沙發裏看書的那個男生。我看你穿的是市三中的校服吧,那你跟他是一所學校的啊,你不認識他?”

江念期點點頭,道:“我這學期剛轉學過來,名字倒是聽說過,就是對不上人。”

老板聞言笑了笑,說道:“那你就更要認識一下了,他學習成績可好了,會很多樂器。而且你剛轉學過來,在這邊也沒什麽朋友吧?以後讓他帶你玩。”

江念期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象征性地點了點頭。她被老板攛掇著帶於睿上了二樓,二樓有很專業的音樂器材,看起來也整潔幹淨。此時,有四個人正抱著吉他在窗邊學習,而沈調則背對著樓梯的方向,邊講課邊示範,時不時起身過去糾正一下他們的姿勢。

於睿一碰到跟吉他有關的事情膽子就大了起來,他仰起小臉看著江念期問道:“姐姐,我可以過去一起學嗎?”

江念期點點頭,讓他過去了,於睿沒坐椅子,自己找了塊幹淨的地麵坐下,抱著吉他開始聽沈調講課。沈調發現樓上多了個小孩,轉頭看了一眼,正好遠遠地和江念期對上視線。

外頭陽光正好,江念期回想起那天自己在那張拍立得照片裏看到的氛圍。他身上有一種舒緩而安靜的少年感,幹淨又清澈,讓她忍不住想起泡了青檸檬片的氣泡水。

沈調隻是確認了下人是她送上來的,就沒再多說話,連帶著於睿一塊兒教了。江念期看了一會兒上課過程,就下樓找老板聊天,幫他看店去了。

她沒遇到過像沈調這麽年輕的老師,她當年的吉他是一個中年大叔教的,爸爸在時平日裏也會教她彈幾下。但仔細想想,若是初學者碰上這麽一個年輕有為的吉他老師,還挺讓人受不了的。外貌優秀,還很有自己的看法與觀點,這種處變不驚的態度足以讓很多女孩崇拜。

一小時後,課程結束,江念期看到於睿被另外幾個學員給帶了下來,看樣子像是已經熟悉了。一個看起來像是上初中的男孩一直在誇於睿,還問他平時玩不玩其他樂器,有沒有別的愛好。

於睿和那個男孩道過別後跑到了江念期身邊,特別開心。江念期摸了摸他的頭,問道:“有沒有對沈調老師和老板說謝謝?他們讓你上課了,可姐姐沒有付過錢哦。”

於睿連忙抱著吉他跟老板道謝,老板估計也挺喜歡小孩子的,又把他拉過去,揉著他的小臉一頓誇獎。江念期想跟沈調親口道聲謝,便上了樓,可剛走上去,她就看到剛才的學員裏,有個紮著麻花辮的女孩沒走,她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臉頰和耳根都紅透了,在夕陽的映照下格外明顯。

“我想說的話都寫在這裏麵了,你隻要看一眼就好,”她又將手裏的信遞了出去,但沈調一直冷冰冰的,女孩不死心,又說,“我就是想告訴你我的想法而已。”

沈調的表情已經開始變得有些不耐煩了,他移開視線,轉頭望向窗外:“你一定要這樣的話那以後就別再來上課了,或者我以後不來了。”

“別,你繼續來吧……以後我不來了。”女生眼裏湧出更多淚水,轉身經過江念期跑下了樓,而原本拿在手裏的信也被她丟在了地上。

被發現時,江念期感覺有點尷尬,但她很快發現那個女生根本沒在意她,一轉身的工夫就不見了。她看向沈調,這個學校裏之前穩坐年級第一的男生在生活中也是個挺冷漠的人,這種事也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了。

二樓現在隻有他們兩個人,夕陽的光線被外麵的防盜網分割成了許多小塊,透過窗打在地麵光滑的瓷磚和兩個人的身上,二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甚至投射到了後麵的牆壁上。江念期往前走了幾步,撿起了那個女生丟在地上的信,伸手遞給了他:“這樣會不會太傷人了?”

如果給她一次時光倒流的機會,江念期絕對不會問出口,因為此時的她根本不知道這位“前”年級第一到底有多冷漠。

“那我又為什麽要收?”沈調聞言,眼神平靜地看著她,那張精致得能跟混血兒相比的臉放在此刻就是最讓人懊惱的東西,因為不管他開口拒絕多少次,別人也很難做到放棄。

“可她到底是你學生。”江念期道。

“她想學的,我都教她了。”沈調拿起自己的吉他,從她手裏抽過那封信,路過垃圾桶時,沈調頓了一下,卻也沒將信扔掉,而是拿著信下了樓。

衝動過後,江念期覺得自己有點多管閑事,可沈調把信拿走,就說明他還是賣了她一個麵子的。想到這兒,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臉,追上去對沈調說了聲“抱歉”。

他並沒有回複,背影很快消失在樓梯轉角。

江念期不好意思再多說什麽,她下樓之後,發現老板正帶著於睿玩玩具,於睿看起來特別開心,還不停說著下次要把自己家裏的玩具也帶過來給老板玩。

小孩子把吉他彈得再厲害,對他來說,這也隻是一個玩具罷了。江念期跟老板道了謝,牽著於睿準備離開,這時沈調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了過來:“我回去了。”

老板一把又把他給拽了回去,語氣裏帶著點不容抗拒的意味:“你給我繼續待著,還有事呢。”

“我朋友在等我。”沈調說道。

但老板無情地撕開了他的麵具:“你哪來的朋友?跟我玩這套?昏頭了你?”

江念期站在外麵遲疑片刻,不再繼續聽下去,牽著弟弟離開了。

就在她走後不久,老板神秘兮兮地拿了一個盒子出來,伸手遞給了靠在沙發上正在看譜子的少年。

沈調看了眼盒子,抬眼問道:“這是什麽?”

老板伸出去的手晃了晃,示意他接下:“禮物,今天不是你生日嗎?小沈老師,生日快樂。”

沈調接過盒子,怔怔地看著,下垂的睫毛遮蓋住了他此時難以言明的眼神。

過了一會兒,一道極輕的聲音響起:“謝謝。”

沈調從吉他店出來的時候,夕陽已經快沉到最底下了。

他拆開了老板送他的禮物,裏麵是一塊黑色的腕表,表盤用貝母製作,在夕陽光線的折射下顯出幾分偏光,很漂亮。

他將手表戴上,左右看了幾眼,表情像是在沉思著什麽。過了一會兒,他坐上公交車,回到家附近後先去了一趟菜市場,買了許多菜,然後拿出手機,在原地站定片刻後,撥通了一個電話。

等待接通的時間不長也不短,當那邊傳出說話的聲音後,沈調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開口喊了一聲:“爸。”

“沈調?怎麽了,你有什麽事?”

電話那邊的聲音有點大,有服務員說話的聲音,還有推杯換盞的清脆碰撞聲,在這樣的背景音下,沈調甚至有些聽不清楚沈從來說話的聲音,他開口道:“我今天生日,爸你回——”

他鼓足了全部勇氣才正式開口,結果話還沒說完,就被沈從來給打斷了:“哦,那祝你生日快樂。對了,上次不是說考試成績出了嗎,考得怎麽樣?”

沈調低下頭,原本打算說的話全都咽了回去,隻道:“考了第二。”

電話那頭像是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停頓了一會兒,才反問道:“怎麽成績還下降了?丟的分都上哪兒去了?你自己好好想過沒有?”

聽到父親的質問,沈調說話的聲音也變小了許多:“我還跟上次一樣,是第一名的分數考得太高了。”

沈從來的語氣頓時變得嚴厲起來,沈調甚至能想到,這些話如果是當麵對他說的,他爸臉上此時會是怎樣嚴肅的表情:“那就是你的問題,沈調!別人在進步,你沒有進步,就你現在這種得過且過的態度,你高考的時候會考得好嗎?”

沈調的眼尾微微發紅,頭垂得更低了,聲音也越發沒有底氣:“我會努力的。”

“嗯。”沈從來簡單回應了一句,便準備要掛電話,沈調又開口問道:“爸,我買了很多菜,你會回來吃嗎?”

“回不來,你和同學一塊兒玩吧,我待會兒給你轉錢,你想要什麽禮物就自己買。”

說完沈從來就把電話給掛了,沈調看了眼手機裏的通話時長,垂下了手,然後將手機收進褲袋,動身走進了小區。

江念期沒有留在繼父家吃晚飯,她把於睿送回去後就打車回家了。

江念期月考年級第一的名次讓文安琪的心情很好,她給了江念期一張銀行卡,說裏麵是給她的零花錢。

沒人會跟錢過不去,江念期收下了。她抱著書包坐在車上,腦子裏卻一直想著學校裏的人說的那些話。想的事一多,江念期又開始惦記吃甜食了。她打開外賣軟件訂了一個蛋糕,有了上次的教訓,她這次在快到的時候,讓司機提前停車,然後去自提。

天還沒有完全黑,不過小區樓下的路燈都已經亮了起來,拿著蛋糕走進單元樓的時候,江念期看到電梯剛好停在一樓,門馬上就要關上。

她連忙小跑幾步衝過去按下了上行鍵,而原本已經快要關上的電梯門又打開了。

門開後,電梯內的沈調抬起眼看向了江念期,四目相對的瞬間,江念期連忙低頭,走進來站到他身旁,沒一會兒,電梯門便自動關上了。

她注意到他手裏拎著好幾袋食材,又將目光落到了他的臉上:“你平時都自己做飯吃嗎?”

“嗯。”沈調應了一聲,下午的事對他來說似乎並沒有很尷尬,看他的態度跟平時差不多,江念期也放鬆了下來,雙手將蛋糕盒抱到身前,心裏想著這人還真難打交道,不知道什麽樣的人才能跟他聊起來。

“你今天過生日?”

江念期正想著,沈調突然主動開口問了她一句,她錯愕著搖搖頭:“不是,我就是想吃蛋糕,生日蛋糕分量大,所以就買了這個。”

沈調看著她手裏的蛋糕,突然說道:“我菜買多了,一個人吃不完,你來嗎?”

她有點不理解,但還是點了頭:“那我先回去放書包,蛋糕一會兒帶上去,我一個人也吃不完。”

“好。”沈調答道。

說話間,電梯已經到了江念期家的樓層,她回家放下書包後,又換了件寬鬆的白T恤和淺色的闊腿牛仔短褲。換到新學校後江念期吃不慣這邊的飯菜,這段時間又瘦了,之前穿著合身的褲子現在都有點往下掉。江念期又去衣櫃裏翻出一條腰帶係上,這才拎著蛋糕去了樓上。

江念期上去後,看到一戶人家的門開著,想著應該是沈調給她留的門,於是拎著蛋糕探頭探腦地往裏看了一眼。隻見少年正蹲在家裏的櫃櫥旁找東西,他翻出一包麻辣香鍋的底料放到一邊,然後又翻找起別的來。

江念期站在門口,就這樣看了他好一會兒,直到沈調發覺有人在外麵,轉頭看向她道:“你可以直接進來,就是給你留的門。”

得了主人的允許,江念期這才動身往裏走。

她在自己家裏待久了,乍一看沈調家的布局還有點不習慣。文安琪應該是把她屋子裏的牆拆了兩麵,都是兩百平方米左右的房子,她家光是客廳就要比沈調家大上許多,顯得空**。

江念期找了個地方把蛋糕放下,看著屋子裏麵幹淨整潔的樣子,明明都已經走了進去,卻還是轉身又問了沈調一句:“要不要換鞋?”

“不用。”他說完便拿上剛找出來的麻辣香鍋底料,走到廚房裏開始做飯。江念期看了一圈他家客廳,又百無聊賴地跟著他走到了廚房門口,一雙眼睛跟著他的動作不停在轉,他係上灰色的格子圍裙,在收拾好櫥櫃後,開始低頭洗菜,準備做飯。

江念期趴在門口看了一會兒,主動走了進去,開口問道:“要不要我幫忙?”

沈調把兩顆娃娃菜放到菜籃裏遞給她,簡單交代了一句:“分成片,洗幹淨。”

“嗯。”江念期連忙照做。說實話,她長這麽大就沒下過廚房,洗這一小筐菜的時候,沈調已經開始炒菜了,她洗著娃娃菜的同時,鼻子裏還能聞到飄來的香味。

她洗完最後一遍,濾掉水,端著菜籃跑過去一臉真誠地問沈調:“洗得夠幹淨嗎?我洗了八遍。”

沈調一手拿著鍋鏟翻炒裏麵的菜,一手接過菜籃:“夠了,菜裏沒毒。”

眼看著馬上有飯吃,江念期心裏很是期待:“好吧,那還有什麽要我做的?”

“不用,你可以去外麵玩。”沈調顛了幾下鍋,語氣還是淡淡的,跟他現在係著圍裙,熱火朝天做飯的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聽完沈調的話,她差點就想說“你這說話的語氣感覺跟我爸一模一樣”,可話到嘴邊,她還是忍住了。但她也沒出去,就在一旁盯著他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發呆。沈調的皮膚很白,因為做飯沾到水的手指格外好看。

沈調把排骨收汁裝盤,江念期連忙從他手裏接過來端到外麵鋪了桌布的餐桌上,接著又跑回廚房繼續守著。

之後沈調又做了麻辣香鍋和清炒娃娃菜,最後還端上了一大碗蘿卜排骨湯。看著這一桌子菜,江念期已經完全被沈調的廚藝給折服了。菜都已經做好了,沈調卻還獨自站在廚房裏煮掛麵。

“你不是南方人嗎?怎麽主食也吃麵?”江念期有點不解地問起來。她從小到大一直待在北方,是個地道的北方人,但她媽媽文安琪是南方人,自小在江南水鄉長大。江念期的性格和溫婉沾不上邊,但外貌卻是典型的溫婉長相。她骨架小,光看臉的話,很有小巧婉約的精致美感。

“你不吃嗎?”沈調沒轉頭看她,目光一直停留在鍋裏的麵條上。

而江念期盯著他煮麵的眼神裏帶著一絲虔誠:“我吃,不過我們那邊吃麵條都現吃現做。”

“我不會揉麵。”沈調在碗裏放好調料,然後將煮好的麵條夾進碗裏,還在上麵放了一個煎雞蛋。

“那等下次我回老家後去學一學,學好了做給你吃,也算是報答你了。”江念期脫口而出了一個不知何時才能達成的承諾,而沈調聽完江念期的話後,表情還是一如既往地冷淡,並沒有要當真的樣子。

他端著麵條從廚房走出去,道:“可以吃了。”

江念期早就餓得不行了,一聽沈調發話,連忙端著自己的那碗麵跟著跑到餐桌,坐到了沈調對麵。沈調拿了雙公筷放在旁邊,江念期沒注意,直接要去夾排骨,卻被沈調用筷子擋住了,看她的眼神也特別嚴肅:“用公筷。”

“噢。”江念期應了聲,放下筷子去拿公筷。沈調的手藝真的很好,而且他在烹飪前通常都會對食材進行一些特殊處理。

江念期狼吞虎咽,她把自己碗裏的麵全都吃了,幾道菜也被兩個人吃得見了底。江念期撐得不行,蛋糕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看到沈調似乎也快吃完了,她連忙說道:“我去洗碗。”

但沈調不讓她動手,直接把碗收了,說道:“不用,你回去吧,我待會兒自己洗。”

江念期受到的教育就是家務要共同分擔,她開始和他搶活兒幹:“那怎麽行,我先洗完碗再回去,我都蹭你飯了。”

“如果你一定想做點什麽,那就把那個蛋糕給我吧。”沈調的視線落在江念期帶來的生日蛋糕上。江念期看了一眼,連忙點了點頭:“當然可以,但這碗我還是要洗的。”

“不用你洗。”說完他就拿著碗筷進了廚房,江念期剛要跟進去,就被他順手關在了門外。她摸摸鼻子,也不再跟沈調搶了,轉身在他家裏閑逛起來。

其他房間江念期有分寸地沒開門進去看,她坐到沙發上玩起了手機,可吃飽喝足後十分容易犯困,見沈調還沒從廚房裏出來,江念期想著先稍微休息一會兒,等他收拾好後再回家,結果就這樣睡著了。

沈調洗完碗,順便收拾了下廚房,一切都打掃完,洗了個手走出廚房後,他發現江念期已經蜷在客廳沙發上睡著了。

他去臥室櫃子裏翻出一條幹淨的薄毯,給江念期蓋上,接著順手拿起放在沙發邊上的數學練習題寫了起來。

屋裏隻有筆和紙摩擦產生的細微聲響,少年眼神專注,可算了幾遍後,這次月考弄錯的同類型題目還是讓他停了下來。這次的題很難,不光他覺得難,別人也都覺得難,可能隻有江念期不這麽認為,畢竟數學她得了滿分。

沈調有些無力地靠在沙發上,手裏的筆也放到了一邊。就在這時,他口袋裏的手機振動了起來,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是帶他係統學習音樂的白巽老師打來的電話。

看著還在沙發上睡覺的江念期,沈調拿著手機走到陽台才接通電話,為了隔音他還把玻璃門也關上了。

“喂,老師。”

“阿調,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沈調“嗯”了一聲,還沒等他開口,就聽對方說:“我記得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樂。”

“謝謝老師,老師最近在忙什麽?”沈調跟白巽自打上次在《無相人》的後期製作階段碰過麵後,就再沒有麵對麵交流過了。

一直以來,沈調的圈子看起來很廣,這一路走過來也認識了很多名聲響亮的大人物。可實際上如果精確到生活圈裏,跟他交集最多的人除了老師白巽,也就隻有吉他店的老板了。

“我現在在國外忙一個配樂項目,你爸今天回家了吧?”

“電影最近快上映了,他有點忙,我沒看見他。”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說道:“確實是,他這人就是個工作狂,但他就你這麽一個兒子,肯定還是把你放在心上的。”

沈調垂下眼,“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我知道他很忙,為了工作總是顧不上家。”

白巽歎了一聲:“你能這麽想我就放心了,也難為你從小就這麽懂事,不像我家那個臭小子,三天兩頭胡鬧,特別讓人頭疼,你沒事也幫我教訓他一下。”

沈調回道:“我倒是覺得不用,他每天都挺開心的,這麽開心下去也不錯。”

電話那頭傳出了一陣笑聲:“他到現在最擅長做的事就是打退堂鼓。唉,他要是能有你三分之一懂事,我就放心了!老實說,換成我在你這樣的家庭環境裏長大的話,估計早就變成叛逆少年了。親爸對自己不管不問,我還管他怎麽想?你現在竟然還能尊重他的看法,真的很清醒。”

“合著你還挺想被他管啊?我以為你心裏特別煩他呢。”白巽喝了口水,咽下去後,他豪爽地說道,“沒事,你親爹不管你,我管你。待會兒給你發個紅包,想吃什麽自己吃去,叫同學一起也行。說到底,你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成天想那麽多,給自己那麽大壓力做什麽。”

沈調沒能推掉,掛斷電話後,沒過多久就來了消息提示,提示他有一個待接收的轉賬。

他給白巽回了條“謝謝老師”,然後就關掉手機,推開陽台的玻璃門走回客廳,屋內很安靜,他原本想再回到陽台上去透透氣,可這時卻看到了在沙發上熟睡的江念期。

沈調本來想推醒她讓她回自己家去睡,最終還是收回了手,目光落到她帶過來的蛋糕上。

沈調把她帶來的蛋糕拎了過來,在她睡覺的沙發前盤腿坐下。他將蛋糕拿出來,插上一根蠟燭然後點燃,盯著燭光發了會兒呆,用手機隨手拍了一張照片,然後發到了音樂平台的動態裏,配文是很簡單的四個字——

生日快樂。

發完之後他將蠟燭吹滅,拔下來扔進了垃圾桶,然後把蛋糕切好吃了一塊,接著便起身去房間裏拿了吉他出來,看著之前寫到一半的曲譜,先抱著吉他低頭彈了一遍,隨後拿起筆,修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