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叁 』

就這樣,燕國的鐵騎,在踏碎了雲都熾日城後,大軍凱旋。水澈帶著他的三十萬兵馬,帶著劫掠到手的雲國的玉璽、雲國的財富,還有雲國的神——鎮國公主德姬,一起回到千裏之外的雪原。

第一次,我在公主出門的時候沒有騎馬護衛,而是坐在重兵護衛的車子裏,陪著她,走過八百裏河山,踏上那段未知的旅程。

秋光一日深濃過一日。

紗窗外,雲國細膩的山水漸漸消匿不見。風沙凜冽的北國,粗獷的山川,遍地的牛羊,伴著一陣陣的寒風,漸漸呈現在我們眼前。

走到林州,公主突然說她病了,要求大軍停下來安營歇息。

我把這話傳到水澈那裏,他目光狐疑的掃過我的臉,似是有些懷疑。但很快,水澈眼底滑過一抹了然。揮了揮手,他吩咐傳令下去:暫時駐紮林州數日,等出雲公主病好再走。

我欠身施禮,退出大帳。卻偶然聽到帳中的水澈吩咐慕容宇德小心防範,以免生變。心頭一凜,忍不住駐了足,又聽見他笑道:“想必是眷戀這舊江山,所以才不願離去吧?嗬嗬,故土難離,也算是人之常情。縱使是有神女之稱的德姬也不能免俗……”

林州。

我默默的把身影匿入夜色裏。是嗬,這裏是林州,是這條北去的路上,雲國地界的最後一站。再往前走,便入燕國國境了……

雖然昔日的國界已被踏平,但想到此處,心裏還是浮上了一絲戚戚然。——過了林州,我們真就在他人地盤上了。

我很清楚,公主是在裝病,但與水澈不同,我絕不相信她刻意逗留林州隻是為了傷春悲秋、緬懷故國江山。

她一定有別的打算。

麵對我的試問,公主噗嗤一笑,轉身開了隨身的妝奩。她從紫星木雕成的精致花匣裏取出一條藍色的絲線遞在我手上。“你隻有三天時間,靈綃。”公主垂著頭,眼裏卻終於閃現出我熟悉多年但已許久不見的正色和凜然來,“三天時間,不管你用什麽方法,都要把這個定在慕容宇德身上。”

我看著她。

“眾人皆知我有天生靈力,一出生就被奉為雲國的鎮國之神。”她抬起頭看我,澀澀的笑開,“但很少有人知道,我的靈力,是被牢牢禁錮在雲國境內的……一旦出了林州,踏上燕國的國土,我就是個廢人了。”

“出了林州之後,我應該還可以自保,但卻無力支持你的存在。”她拉過我的手,撥弄著我腕上垂下的那顆湛藍色的琉璃,“所以,把這根絲線下到慕容宇德身上,從此汲取他的命數存在……你明白嗎?。”

我點點頭,接過那絲線,握在手心。轉身退了出去。

然後,就有了那一場被傳為佳話的月夜比武。

我找到慕容宇德,冷冷抽開烏金長鞭,揚言說要繼續當日在月華殿未曾分出勝負那一戰,要與他一決高下鬥個高低。

他一愣,而後便笑著撩袍躍入場中,與我交上了手。

圍觀者眾。兵士們都想知道,燕國第一勇將對上雲國大內高手——到底鹿死誰手?

先是金鞭對長槍,又換了單刀和寶劍。來來去去鬥了不知多少回合,彼此竟然隻能算勝負各半。

再後來,便是惺惺相惜,一笑泯恩仇。江湖兒女豪氣衝天,坐在篝火邊,他分我半碗烈酒,招呼過看熱鬧的大兵小將,大夥兒一起就著冷風往下灌。

我承認我的動機不厚道,但你不能否認,如此大大咧咧的方式,最容易卸下一名武將的防備之心。

趁著慕容宇德朦朧的半醉,我把那根藍絲線偷偷塞進了羊皮酒袋裏。順勢遞過去,佯裝已有三分薄醉:“慕容宇德,我們來打個賭怎麽樣?——你要是能喝得下這滿袋烈酒而不醉倒在地,我就跳我家鄉的舞給你看……”

即使看得出我是在激將他,即使對我的動機有所懷疑,慕容宇德最終還是接過了羊皮酒袋。然後,眾人的粗聲叫好裏,仰頭,一氣灌下了整袋的酒。

我沒有食言。在篝火邊,就著幾個雲國侍女的歌聲,跳起了鄉間最常見的《踏歌》。隻是那騰挪搖擺的舞姿背後,隱隱藏了計謀得逞的得意。

——那根絲線融入酒中,跟著酒,順利的被定在了慕容宇德體內。從此,我將靠吸食他的靈氣續命,再不必讓公主勞神……

後來。

夜很深了,人聲散去,我踏著清霜,拍拍慕容宇德的臉,喚醒靠在樹上睡著的他。他卻在半夢半醒中對我露出一個孩子氣的笑容:“你跳舞真好看。靈綃,我真想看看你穿女裝是什麽樣子……”他咕噥著翻了個身,睡得更沉。我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戎裝,又抬眼看看他,他完全睡死過去了——

喚來兩個小兵把他送回營帳,我轉身往公主帳篷裏走去。

女裝?

撇嘴一笑,那是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