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肆 』

三天之後,我們離開林州。

又過數日,抵達燕國都城。

完全陌生的皇宮,完全陌生的麵孔。我們是地位尷尬的雲國俘虜,但沒有人敢為難我們。

——畢竟忌憚德姬公主在雲國的威望和號召力,他們給了她長公主的地位和尊榮,並將她請到大殿上,神祗一般擺給雲國的舊臣們看……

背了新來的宮人,德姬對我笑。“靈綃,我就是個傀儡你明白嗎?他們把我俘來,卻當神一樣供著,不過是當做人質,以此震懾雲國那些不肯降服的勢力。”

我明白,就算披著華麗的衣衫頂著高貴的頭銜,在這寂沉沉的燕國宮闈中,她也隻是被人縛住的傀儡。他們,隻是要用她來震懾和收買雲國剩餘的民心罷了。

可是我想不通她為什麽肯來。當初城破之前,她有足夠的時間帶著那些老臣躲到南方深山裏,招兵買馬重頭再來。可是她沒有。她隻是安靜的選擇了留下,與熾日城生死與共。我不明白……為什麽公主不跑,為什麽束手被俘,到這陌生的燕國來呢?

正思忖間,忽聽德姬幽幽一歎,“真是沒想到,我竟會再回到這個地方——”

話隻半句,便在我驚詫的目光中猛然收口,然後輕笑著轉開了話題。“你可知,那日下在慕容宇德身上的東西,不單單可以續你的命?”

還有別的用處嗎?眉頭微微一擰,想到這幾日慕容宇德一反常態的親近和殷勤,心下驀然一驚:“公主,難道您……”

我早該想到,德姬公主不是那麽輕易就被人擺布的角色。雖然我不知道熾日城被攻破那天她到底做了什麽,但我可以肯定:除非靈力透支到無法承受,不然她不會虛弱成那個樣子……甚至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要在我的攙扶和支撐下才能挺到慕容宇德他們離去——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她在後宮,到底做了什麽?

我從未多嘴問過。隻是,如今想來,必是她早料到了結局,事先對今日的種種可能,做好了必要的防備。

“我在那根續命繩上,下了一點點相思蠱。”笑容消散在夜風裏,公主的眼神變得冷硬許多,“靈綃,我不但要讓慕容宇德愛上你,而且還要讓他迎娶你……”

然後呢?

成為慕容夫人,給予公主她所需要某種幫助;或是借助慕容宇德為掩護,替她做很多她不能去做的事。

又或者,是其他。

我笑了笑,沒有再問下去。公主一直是個高明的棋手,而我,自始至終都隻是一顆忠心耿耿的棋。她要把我變成什麽樣我就是什麽樣,要放在哪裏派什麽用場,也是悉聽她意。

至於那個慕容宇德,比如他要不要喜歡我——

那是他的事,與我無關。

話是這麽說。

可是為什麽,我漸漸開始在意他了呢?

慕容宇德。

這個人,隔三差五出現,邀我比試邀我拚酒邀我陪他去參加達官顯貴們的家宴,看各式歌舞。

他說,靈綃你的功夫真好,不輸男兒;他說,靈綃你酒量真好,那夜竟然能讓我醉倒;他說,靈綃你舞跳得比那些舞姬都好,就是不知道你穿女裝是什麽樣子……

他還說。說靈綃我喜歡你,你嫁給我好不好?

那是深秋的燕國都城。到底是苦寒的北地,不過才十月的天氣,竟然有雪花飄了下來。寂寥而安靜的夜晚,散了戲,與他並肩走在雪地裏。慕容宇德的吻,在我最沒有防備的時候落下來。

細瑣,溫軟,卻又霸道。像一簇簇小小的火苗,瞬間溫暖了無盡的長夜。

他的懷抱,很寬,很暖,很安全。風裏夾著一絲凜冽,他把我裹在臂膀下,往回走的時候,聽到那些綿綿的情話,心底忽然就被撬開了一道長長的縫隙。

順著寒風,湧進來許多無法名狀的悸動。

半是情迷,半是故意。我抬起頭說:好。頓一頓又說:我也喜歡你,那麽……我們在一起吧。

他臉上有莫名的驚喜。我盯緊他的眼眸,不閃不避:慕容宇德,我想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