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再次麵對死亡
“安安,諾,這是剛熱好的牛奶。”就在尹安神遊間沈繁畫端著牛奶走了過來。
這樣寬容大度的姐姐,所有人都唏噓不已。
“沈繁畫,你要幹嘛?”尹安轉了個頭皺眉看著她問。
不管沈繁畫臉上的笑容如何溫柔,說出的話如何甜膩,她始終在她眼底看出真誠。
並且,反之。
大家都厭惡的看著她,怎麽會有這麽不知好歹的人。
沈繁畫笑的更加嫵媚,端著牛奶靠近一步;“天冷喝點熱的,等會跑起來也更有力氣。”
尹安接過牛奶狠狠的放在桌子上,眯起眼睛;“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這樣裝模作樣的很惡心。”她滿臉的煩躁和不耐不作任何的掩飾。
沈繁畫亦不介意,隻是湊到尹安的臉暇處,輕聲說:“尹臨跳樓自殺,生死未卜。”
尹臨跳樓自殺,生死未卜。
尹安一瞬反映過來,仰起頭瞪著她,伸手反拽住她的衣領,狠狠的的盯著她。
身體卻不由自主的顫栗起來。
她自殺?這絕不可能。
“司機和車就在校門口,晚一點,興許連最後一麵都見不到了。”沈繁畫輕輕撥開她抖的不成形的手。
眼底得意的笑意無限擴大。
“你要是敢騙我就試試看。”一片尖叫聲,尹安推倒沈繁畫從桌子上跳了出去。
跌跌撞撞所到之處撞到了所有的桌子和板凳。
尹臨跳樓自殺,生死未卜,明明是不可能的,可偏偏這句話就像個魔咒一樣,緊緊扼住她的心髒和呼吸,整個胸膛都是空洞洞的響聲。
曾經那麽多煎熬兩個人都牽手走過,如今就快走到黎明見到日初了,不是麽?
所以,媽媽,求你,求你不要丟我成孤兒。
媽媽,你還沒有見過林陌。
你還沒有見到這個說要帶我走的男生呢。冷風吹進眼睛裏,一股熱流蓄勢待發,她仰起頭硬生生的忍了下去,不能哭。
根本是子虛烏有的事情,為什麽要哭,絕不。
張開嘴巴大口的呼吸著,從喉嚨穿透過的冷風,一直抵達心髒,生疼生疼,像是肉被剮去一塊。
“是尹小姐麽?”穿著粗布灰色西服的男人看見失魂落魄的尹安後匆匆迎了上來。
直覺上定是眼前的姑娘,被風吹散的短發,稟冽卻又茫然的目光,身體上還有拚命壓抑著的戰栗。
“我是沈家的司機,走,快跟我走。”中年男人拉著尹安快速進了黑色的車子。
車裏,關上門,男人輕歎一聲。後車鏡裏她蒼白的臉色讓他心裏不忍起來。原本這一切都該是她和那個溫婉的女子的。
可如今,最狼狽的反而成了她們,是命麽?還是時機不對,抑或是人為。男人再次搖搖頭,專心的開起了車。
“我媽,我媽......她不會有事的,對吧,你不是沈家的伺機麽?你應該知道的,她沒有事,對不對?”尹安像是突然反應過來,站起來拽住男人的衣領。
手忽而一顫,車身急速轉了個彎。
男人心驚的轉過頭,卻在撞見尹安小心翼翼且忐忑的眸子時,想要訓斥話又咽了回去。
“回去就可以見到她了。”男人說完,快速的轉過頭,這個孩子的眼神他不忍再看。
心裏繞過千百個說法,最後隻能撿這個不至於讓她那麽的絕望的一句。他能做的還有什麽呢?
尹安咬著唇點點頭,坐回到車椅上,兩眼看著窗外,緊握成拳的雙手放在身側,拚命的壓抑著戰栗的身體。想起和尹臨在一起的許多個日子,雖然她們沒有平常母女間的濃情蜜意,可卻一直相依為命,陪伴在彼此的身旁。
即便在最潦倒的時刻也沒有想過要丟下任何一人。恍然大悟,這份情有多深刻,這一刻,盡知。
車子駛進S市後,男人回頭頻頻的看尹安,滿臉的猶豫。遲早都要知道真相,早一點死心,斷了這傲人的糾結,未必不是好事,否則,又能如何呢?這樣一想,原本平穩開動的車子忽然加快了速度。
市醫院前,男人停好車子,又回頭看了眼尹安,然後打開車門,不等男人開口,她已經飛快的跑了出來。
樓下,男人首先看到的就是那個男人,上次接走尹臨的那個男人。
“我媽呢?”尹安跑過去。
“沈先生。”司機從尹安的身後走出來,恭敬的喊。
被喚作沈先生的男人微微點了下頭,目光變落在了尹安的臉上,他的眼睛微微泛紅,看著尹安的樣子是糾結的。
神情裏是疼惜,不忍,還有歉疚。
尹安的心越發的慌了起來,皺起眉,大聲的喊;“沈先生,我媽呢?”
他的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眼前自己的親生女兒,居然叫他,沈先生。多可笑。
尹安怔怔的看著他,連呼吸都屏住了,下一秒,卻被他用力的抱緊懷裏。
這些年,像是白過了一樣,到頭來仍是保護不了妻女。
司機別過頭,這一切怪誰?說到底,最無辜的還是這一對孤兒寡女,不,現在,隻剩孤兒了。沈家必不能容她。
“我媽呢,你他媽聾子是不是?我媽呢?”尹安睜開他的懷抱,瞪著眼睛看向他。
這一係列的表情,明明已經明了,可是,又怎麽可能。尹臨,怎麽會丟下她,最難過的不是都已經熬了過去麽? 當初那個男人死臨也沒有想到要自殺,如今又怎麽可能呢。
“去,看看她吧,去。”他深呼一口氣,執起尹安的手。
還能怎麽瞞,瞞不過去了。尹安用力的甩開他,仰起頭,目光稟冽,一字一句的說;“當初,是你說要帶我媽去看病,你說會好好的把她送回來,沈先生,要是出了任何的事情,我絕不饒你。”
當日的話還言猶在耳。你說會好好的送他回來。
他在尹安深而清的目光中,看見狼狽的自己。一如十七年前的自己。
“好沒有教養的姑娘,想必,你就是尹臨的女兒吧?”尹安轉過頭,看見站在醫院正門前的婦人。保養尚好的皮膚,華貴的衣服,和沈繁畫有幾分的想象。卻張了副勢力的嘴臉。
尹安瞥了她一眼,拽著身旁的沈先生走進醫院,在婦人麵前經過時:“沈立行,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女人生的孩子?”她說,語氣十分不屑。
沈立行扭過臉沒來得及說話,尹安搶先一步開口說;“閉嘴,自己的老公心心念念別的女人,還得意是什麽。”
婦人白了臉色,卻在尹安冷冽的目光中閉了嘴巴。這真是那個溫婉女子所生的孩子麽?
“幾樓?”尹安問。
滿手心是濕粘的冷汗。
他眉眼低垂不敢看她,拉起她垂在身下的手,用了極大的力氣,尹安怎麽也掙不開。
尹安感到自己的心生疼生疼,所有的經脈都像蜷縮在一起,無法伸展。
不知到了幾樓,沈立行突然停下了腳步,目光深深的看著走廊的盡頭。
每個醫院都有一個人氣極少,又極其陰暗的地方。
它叫——太平間。
尹安知道,尹臨已經不在了。
忽然間,失去了剛才的勇氣,腳步沉重起來,甚至她可以聽見回響在走廊裏的聲音。身體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
“她什麽時候離開的?”安問。
她不敢去說死亡那兩個字,它太過強大,不可逆轉。而離開,還可以再見,不是麽?
沈立行不敢去她的目光,卻詫異她語氣裏的平靜,死寂一般。
“今早。”
“是跳樓麽?為什麽?”
他不說話,尹安接著問;“因為你們**了麽?然後被你老婆發現了,所以像電視裏演的一樣?”尹安的聲音裏有種被撕裂的感情。
“不準侮辱你媽媽。”他變了語氣。
尹安卻哈哈大笑起來,在寂靜的走廊裏,一聲又一聲,清脆又嘶啞。臉上是濕冷一片。
忍了許久的眼淚,終在這一刻宣泄出來。
尹臨,就真的丟下了她。很好,真好。
他側臉看著她,發現這個女孩是和她媽媽完全不一樣的,她身體裏蘊藏著一種力量。
潛藏在平靜的表象下,是波濤洶湧。
“如果今天,你有能力不讓這一切發生,那麽,我一輩子也不會有機會侮辱她。”她並不看他。可語氣有著強烈的嘲諷。
他不看見她的眼睛,臉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很是尖銳。
門前,她停下了,腳邁不開一步。
想起了阿藍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她說;我不能看她,我不想看她一無所有的樣子。
那麽尹臨呢?
“她為什麽要跳樓。”尹安低頭看著手掌中的門把。
冰冷的觸感直達心髒,狠狠的瑟縮了下。
他沉默著。尹安沒有再逼問,半響後,他語氣沉沉的問;“你和林陌在一起了麽?你們是認真的麽?”
“和他有關係麽?”尹安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昏暗的光線中,他牽動了嘴角,然後慢慢說;“我和你媽媽也是十七歲時相愛的。”
“你媽媽嫁的男人卻是我的哥哥。”男人的聲音緩慢而沉長,像一部老舊的電影,穿過歲月,再現往日的情景,透著幾分滄桑的唏噓。
“那個時候,其實和你媽媽有婚約的是我,可是,後來,尹家家道破落,正趕上沈家發展的關鍵時期;所以,我的父親就悔婚讓我娶了現在的人,不是沒有鬧過;後來我哥哥愛上了她,為此家裏又鬧了起來,直到一次,尹臨要去另一個城市,我哥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消息,拚了命的追到火車站,卻在途中遇了車禍,喪失了生育能力;你媽媽最後終於嫁給了他,而他也和家裏鬧翻了,他們婚後,我背著尹臨,每個月都會給他們寄上一筆錢,我知道她們所有的生活狀況。”
尹安想起那個男人在世的時候,不管他多麽粗魯,說的話多麽難聽,尹臨總是一副不悲不喜的模樣,很平靜的接受著一切。
那時尹安以為尹臨很愛他,這種想法一直持續到那個男人死後。原來,不是很愛,是不愛,所以,才會那麽平靜,所以,才會無悲無喜。
“所以呢,又為什麽回去找她?”尹安的語氣是強烈的厭惡。多可悲,她的親生父親是一個懦弱又無能的男人,她寧願是那個成日裏喝酒後打她的男人。
至少他拚盡了全力為了心愛的女人。而他呢?眼前的這個男人呢,懦弱到寄錢都要偷偷摸摸。
沈立行盯著眼前白色的門,死灰般的眼眸漸漸亮起來。那些日子,是昏暗的光影裏最絢爛的色彩。
雖然再次回到S市她已是神誌不清,可是對他卻是不戒備的,每日他陪著她去醫院,去散步,去看海,一起聽戲劇,一起吃飯,她仍是十七年前那樣安安靜靜的日子,她的病也在他悉心的照顧下漸好,家裏的太太和女兒自是不高興的,可今非昔比,他堅持留她在家,直到那天與太太吵了起來;他痛苦的蹲下去,雙手捂住自己的臉,高大的身體此刻弓起來,像是個小蝦米,尹安從心底裏感到可悲。為臨悲哀
“隻要再等五年,五年就好,我就可以和她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可怎麽會怎麽會這樣,為什麽要自殺?”
“尹安與林陌在一起,若是他們認真相愛,我不會幹預,不會讓他們走我們的那條路,你怎麽不信呢?”
“尹臨,你是想用這種方法逼我麽?讓我痛苦一輩子麽?”他自顧自的呢喃著。
“她會等你五年,五年後,你真的會去找她麽?”尹安冷冷的看著那個蹲在地上的懦弱男人。
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卻連和她在一起的勇氣也沒有,多可笑。
可是,媽,你真的是用這種方法逼迫這個男人不得幹預我和林陌的事情麽?她不知道離開前,臨是用一種怎樣的心態,誓死要成全女兒的幸福麽?抑或是她對麵目全非的生活感到了絕望。
用力的握住門把,不再猶豫,這最後一麵,她怎能不見。
揭著白布的手顫抖的不成樣子,她不知道下麵蓋著的是一張怎樣的臉,絕望或是安詳,她不知道,尹臨還是不是一如既往的美麗。
“媽。”她的淚滴在她蒼白的臉上。
那張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像是睡著了一般,仿佛下一秒也許她還會醒過來。
“媽。”她蹲下來,握住臨冰冷的手,不斷的重複著一個單調的字。
曾經的那些日子,她們似乎沒有這樣是指相扣過。
這些年,她們甚至都還沒用擁抱過。可是,她突然就離開了。
“媽。”她站起來彎下腰,把自己的臉貼在她的臉上,另一隻手環過她的腰。
“如果我知道清醒後的你會選擇自殺,我寧願你一直瘋下去。”
“至少我還有個媽。”可是,沒有如果。
她的眼淚像段了線的珠子,爬滿整張臉,心髒像破了一個洞,竟也覺不出疼痛來了。
“媽。”她把臉挪到她不在跳動的胸膛處。反反複複一個字,她不知道還要再說些什麽,就一次性叫完吧,今後再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叫媽了。
脫掉鞋子,她和衣躺在尹臨的身旁,從白色的布也蓋住自己的身體,和她頭挨著頭;“媽,我陪你睡。”
“媽,如果有下輩子,你不要再做我的媽媽,我也不要再做你的女兒,我不想再去照顧你一個懦弱的女人,下輩子,我要做個乖巧的孩子,一直一直膩在媽媽的懷裏,聽她說故事。”
“可是,可是,我一直都沒有這樣過,沒有這樣的機會。”
“如果有下輩子,不要了,不要做你的女兒了。”
閉上眼睛,尹臨的臉在腦海中變的模糊起來,她呢喃著,直到哽咽的說不出話,喉嚨裏燒著了火,火辣辣的疼。
夢裏。她看見了尹臨,她低著頭,歉疚的和她說;尹安,媽媽對不起你。
她幾乎窒息,生生的別了頭,她說;“你再不是我的媽媽。”
“沒有一個媽媽會不要自己的孩子,你再不是我的媽媽。”
然後尹,臨便轉過了身,越走越快,越來越遠,她怎麽也追不上。
一個激靈,她睜開眼睛,枕頭上是濕濕的一大片,伸手捂住胸口。
尹臨呢?
醒來後安才發現原來自己竟睡了三天,在這三天裏,尹臨已經火化了,當沈立行這樣告訴她時,尹安的腦袋一陣眩暈,身子軟軟的差點倒下。
仰頭看向外麵的天空,眼眶中的水汽覆了整個瞳孔。
原來,從此和尹臨真的便是兩個世界了。
好,真好。
從此,你再不是我媽媽。
沈立行疼惜的看了安一眼,歉疚的說;“小安,對不起。”
尹安冷笑兩聲,伸手快速的抹下眼角的濕潤;“沈先生,是尹臨她自作自受,和你無關。”頓了頓,她一字一句的說;“希望,下輩子,她不要再愛上一個懦弱的男人,懦弱到連一份愛都承擔不了。”
說罷,她拿著茶幾上尹臨的骨灰便要走。
“喂,你的電話。”顧梅(沈太太)在身後喊道。
尹安停下腳步,她在後麵繼續叨念著;“真不是個安穩的人,來了不過三天,電話就多的像討債似的。”
尹安恍然想起,自己離開的這幾天,除了沈繁畫知道,並沒有告訴任何人。可是,誰又會知道她來了這裏呢?
“尹安,是我。”電話彼端傳來的聲音略顯深沉。
尹安頓了頓,驚喜的叫;“林陌。”
眼淚忽而又湧了上來,不過一道熟悉的聲音便把她強壓下的悲傷又勾了出來。
吸了吸鼻子,忍住情緒,她說;“我媽媽出了事。”
彼端,是綿長的沉默。
尹安亦不說話,忽然發現,心裏的複雜的情緒竟一絲一毫都說不出口。
“安安,沒有關係,一切都會過去。”心口有重重的失落感,她以為他會說;沒有關係,你還有我。
難道因為愛上了一個人,便就會計較所有的細枝末節麽?
愛?一個激靈,手上的電話差點掉下。
“安安,你......應當要堅強。”那端,再次開口。
聲音裏含了些模糊不清的情緒,細聽之下,是有幾分艱難。
“嗯。”她重重的點頭,隨後才發現自己的傻氣,她做的動作,他怎麽看見。
“等會,唐藍和許慕辰就應該到了,我讓他們過去陪你回來。”
“為什麽你沒有來?”她脫口而出。才發現,那邊的電話已經斷掉。聽筒裏是冰冷的忙音。
是因為他和沈繁畫有婚約在先,所以不方便過來麽?尹安不知道,可意識中卻又覺得林陌並非是會顧忌世俗禮節的一個人。
總有些失落在胸口揮散不掉。她並不是那麽計較的一個人啊。
轉過身,顧梅站在身後,臉上的表情嘲諷且冰冷。
尹安從她身邊走過;“別人的東西,你握的牢麽?”她說,聲音刺耳。
忍下心裏的厭惡,她瞥了她一眼,徑直走了過去,抱緊了懷裏的骨灰盒,想了想卻又退回來,斜眼看著她說;“握在手裏的東西就是你的麽?明明活著,卻在別人心裏已經死了。”
她震驚的半天沒有說出話來,這個小破鞋說話竟是這樣的尖銳。直接搗如入心髒。
閉起眼狠狠的甩出手臂,從耳旁過去的是一陣疾風。
“小安,你要去哪裏?”沈立行追上來。
她脫口而出;“回家。”
“小安,你媽媽不在了,這裏就是你的家。”他拽住她的胳膊,滿眼的焦急和真誠。
尹安回頭看了看變了臉色的顧梅,似笑非笑的看了沈立行,然後走到她的麵前;“有這個女人一天在,那麽,我便和沈家毫無關聯。”
她就是要和她公然的叫囂,為尹臨也好,為自己也好。誰給過恩她記著,誰給過仇,她也一樣記著。
顧梅哆嗦著嘴唇,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即便是那個女人在世,也不敢如此囂張。尹安嘲諷的瞥了眼神色複雜的沈立行,走的更加快了起來。
她聽見他追在了身後,還有另一個急切的腳步聲,大門前,他拉住安,認真的模樣讓安不自覺停下了腳步,他說;“小安,你就是沈家的人,就是我沈立行的女兒。”
尹安不自覺的低下頭看著手裏的骨灰盒。是說給尹臨聽麽?
當著尹臨的麵,尹安不想再和這個男人衝突起來,回頭看了看渾身發抖的顧梅,笑了起來。
昂首闊步走了出去。
沈家的一切,都和她沒有任何的關係,她是孤兒。無父無母。
還沒出了這高檔的住宅區便看見了表情嚴肅一起走過來的唐藍和許慕辰,那種由心而顯露在外的急切和憂慮任誰都可以看的清楚。
刹那,她紅了眼眶。
有他有她,還有林陌。終究不是孤身一人。
這三個人是誰也無法從她身邊奪走的,誰也不能,她剩下的隻剩這些。
所以,遇神殺神,遇魔殺魔。
“安安。”唐藍看著迎麵走來的尹安便衝了過來,結實的來了個熊抱。身子甚至微微發顫。
“沒事了,沒事了。”她喃喃的說著,語氣是極度緊張後的放鬆狀態。尹安的喉嚨再次是加劇的疼。
麵前,是許慕辰修長的身體,他目光疼惜的看著她。
放開唐藍,她走向許慕辰的懷抱,安心的閉上眼睛,任眼角的濕潤在他的外套上擦幹,輕輕的說;“謝謝。”
她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可是,對於這個少年,她滿心感激,能說出口的隻是這句沒有重量的話。
他的手在她的頭頂溫柔的撫摸。如果誰知道怎樣可以讓她幸福,那麽,請告訴他,他一定會做到,一定。
“王八蛋,出了這麽大的事居然不啃一聲就跑了,要不是林陌打電話告訴我們地址讓我們過來接你,你死了我們都一定不知道。”唐藍罵道,伸出手卻不舍得打下去。
尹安輕輕的笑出來。
“好了唐藍,我們快帶她走吧。”許慕辰蹙眉。
尹安點點頭,再次抱緊了手裏的骨灰盒。
媽,我帶你離開那個男人。從此,永遠。
飛機起飛前,她最後俯身看了這座城市,在三萬英尺的高空上,閉上了眼睛,想起林陌的話;安,一切都會過去的。
是的,像飛機飛過,迅速,隻留下淺淺的痕跡。她知道,尹臨用了另一種方法,告訴她,要不惜一切牢牢握住一絲可能的幸福。
“林陌在學校麽?”出租車上,尹安問。
才發覺自己這個女朋友的失敗,居然連他的手機號都沒有。
唐藍抬起頭目光落在許慕辰的身上。
伸手按了按鼻尖,他說;“小安,我們先安置好你媽媽吧。”
司機不解的回頭看了一眼,尹安亦低下頭說;“好。”
語氣很是鄭重。
許慕辰難過的別過了頭。
窗外的景色在急速後退,頭頂不算強烈的陽光穿破雲層,發出淡淡的光暈在他的頭頂。
一如那日。
他說;許慕辰,我這一輩隻為我媽媽求了一個人,這次,是為尹安來求你。
他的眉眼一個勁的跳了起來。眼前少年的模樣太過於認真,甚至有些虔誠。
他說;在我走後,盡所有的可能幫助尹安走出來。那一瞬,他的血液衝到腦門,揮出的拳頭足了十分的力氣。
“如果隻能是這樣,為什麽要在當初那麽不顧一切,你知道,這樣對她意味著什麽麽?她能有多少勇氣可以承受多少的絕望?她從來就不是一個溫暖明媚的姑娘。”他怒吼。
他側過身對著他,光暈投在他的眼底,是濃溺不開的悲哀。
低下頭,他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可是,許慕辰知道,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悲傷和恨是多麽的灼烈。
“我還不夠強大,我不能保證護她周全。求你,求你幫她走出來。”他低聲說,字字艱難。
末了,轉身,他似聽他說;再一次的失去,會讓他絕望,其實,大愛所以大懼。
絮絮叨叨多句,唯一真切的便是這句。大愛所以大懼。
可是,他要如何幫,若有可能,傾盡一切都行。
輕歎一聲,淹沒在刹車的聲響聲。
“安安,要去找個公墓麽?”唐藍問。尹安稍作考慮後毅然的搖了搖頭,她說;“隨時會離開也說不定,就把放在現在住的地方,和......那人在一起吧。”
那人,該叫他什麽呢?
幫別人養了十幾年的孩子,他知道麽?
推開門,染了光的塵埃在空氣中跳動著,房間裏有陳舊卻親切的氣息,她微微挑動嘴角,在心裏默念;尹臨,我帶你回來了。
抽出紙巾,站在板凳上,細細擦拭著男人的相框。
從未如這一刻細細的看過他。
為一個女人葬送一生,值麽?
“安安,打開盒子,讓我們都最後看一眼阿姨吧。”許慕辰對著正在放骨灰盒的安說。
尹安點點頭,拿掉盒蓋。低下頭卻赫然發現放在最上麵的紅本存折,還有一封信。
唐藍走過來接過存折,尹安打開疊的反正的信。
“呀,安安,你要成了小富婆了,七位數的存款的呢,嘖嘖,還真是不得呢。”唐藍驚叫著。
尹安抬頭瞥了眼,他以為用這樣方式就可以平息良心上的愧疚麽。更多的心思卻在那封信上。
這,算不算遺書。
親愛的女兒;
相信所有的故事你都已經知道了,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便是你和他。
聽說你已經有了喜歡的對象,我很遺憾不能陪在你身邊傾聽你的心思,可是,媽媽有一句話要和你說;喜歡一個人首要考慮的不是條件的差距,而是他是否的確是良人,你能否在從他那裏獲得真正心理上的幸福和歸宿感。
如果是,並且他足夠珍惜你,那麽媽媽祝福你,更開心,這樣的生長環境,你並沒有喪失對感情的希望。
另外,請幫我對許慕辰致謝,這個美好的少年。
安,不要拒絕沈立行給你的照顧,一切都是他欠下的,也是你應得。
想說太多,能說的太少,隻希望你此生健康平安。
請不要恨任何人,最後這一步,是媽媽自己的選擇。
尹臨絕筆。
信在手裏握成一團,心裏不可克製的悲憤,十七年的母女,最後不過短短的半頁紙。
最後這一步,是她自己的選擇嗬。
真好。
閉上眼睛,抬出去狠狠的擲出手裏的信紙。
唐藍看了她一眼,放下存折屁顛屁顛的跑了出去,拾回來後,她笑嘻嘻的湊到尹安的麵前問;“你不要的,我撿來看,可好?”
尹安轉過身,用力的蓋上骨灰盒,走出去靠在門前。
許慕辰抿唇看了眼,目光收回落在唐藍手中的信紙上。
“安,若非不得已,誰又會丟下心裏最愛的人。”許慕辰擁著她,心裏驀然想起那個少年悲拗的模樣。
若非不得已。
“是麽?可許慕辰,我永遠都不會丟下你們。”她輕聲說,心裏難過的無以複加。
他垂下眼眸,多好聽的話。永遠啊。
若非之後的事,尹安怎會透徹的明白許慕辰的那若非得已。永遠都不會丟下,原來是放在心裏,永遠都不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