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夜:陰陽逃

今天有人來寵物店報喪,進門先磕三個頭衝衝晦氣。

唐陸兄妹的親姑父去世了。

唐陸麵無表情地收下喪門紙,我瞄了一眼唐糖,她懷裏抱著老三,眼中反而有一絲笑意。

等報信的人出了門,唐陸跟唐糖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終於死了,活該。”唐糖咒怨道。

唐陸瞥了她一眼, “說話別太重。”

“這是?”我本不應該打聽別人的家事,但看他們這副反應,心中也實在好奇。

好在唐陸兄妹沒把我當外人,將其中緣由統統告訴我。

唐陸的姑父可不是什麽好人,是鄉裏聞名的酒鬼流氓,成天酗酒不務正業。

偏偏唐陸的姑姑唐秋萍被父親安排嫁給了這麽個敗家子。

他姑父賀國宅一開始還人五人六的,把唐秋萍照顧得滿麵油光,但日子久了,人渣本性暴露,他每天和混混們喝酒惹事,每次喝醉了就在外麵給人家找 事,唐秋萍便被打電話叫了去把賀國宅拖回家。

賀國宅在外人麵前跟坨軟柿子一樣,在家裏卻耍酒瘋,將家具砸得細碎,後來,唐秋萍不敢把瓷碗玻璃杯放在櫃台上,都踩著椅子放到櫃子最深處

——賀國宅夠不到的地方才安心。

賀國宅把家具砸得沒得砸了,便家暴唐秋萍,用椅子、拖把、掃帚,往她身上砸。

唐秋萍哭著跑出家,到鄰居家過夜。

賀國宅便追到鄰居家門口,鄰居不給他開門,他就用錘子狠狠砸人家的門,朝著窗戶玻璃扔磚頭。

一來二去,鄰居家再也不敢收留唐秋萍。

又一個平常的晚上,賀國宅醉了,追著唐秋萍打,唐秋萍哭嚎著來敲鄰居的門,卻始終無人應答。

黑暗的街頭,路燈撒下迷蒙的一陣光暈。

一個搖晃的人影漸漸接近——

唐秋萍無處可逃。

她絕望地躺在地上,任由賀國宅拽著頭發,把她拖回那間黑暗冰冷的房。

深夜裏,唐秋萍為賀國宅收拾滿地的嘔吐物,忙碌一晚,她回到**,朦朧中,賀國宅猛地跳起來,用被子蒙住她的頭,騎在她身上,沒理由地暴打。 第二天,唐秋萍逃回娘家,向父母訴說自己的苦楚。

幾個脾氣大的侄子,追到賀國宅家裏,把他揍得死去活來。

是夜,賀國宅冒著滿身酒氣,撞進嶽父的家。

“爸,把小萍讓我帶回去吧?”

“滾!”

老爺子顫巍巍地披上衣服,伸手去推高壯的賀國宅。

家裏隻有唐秋萍,年邁的父母,和兩個嚇到連鞋子都不會穿的小孩。

“爸,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小萍老在您家裏待著——哪裏有結了婚還天天往家裏跑的道理!”

“你別給我叫爸,我沒你這個兒——”老爺子搖晃著手裏的菜刀,把賀國宅趕出家門。

“爸,沒有結了婚天天往家裏躲的道理!”賀國宅叫喊著,吵醒了熟睡的鄰居們。

老爺子拄著門框,氣得呼呼喘。

唐秋萍又在家待了幾天,老爺子臉色一天比一天沉。

是啊,沒有過了門的媳婦天天在娘家住著的道理! 丟人啊—

當老爺子把午飯端上桌子,唐秋萍發現沒有自己的碗時,她明白了。

自己已經陷入了一片漆黑的沼澤,無盡的黑暗將她吞沒,世上再沒有任何人能將她解放出來。

她回到那間黑暗又冰冷的房。

絕望地接受更毒辣的家暴。

唐秋萍並沒有上過學,也從不知道離婚是什麽概念。

她隻知道,如果連家裏都回不去了,那麽她將一輩子生活在恐懼中。

在農村裏,像她這樣的女人不在少數。

她們或多或少地、或深或淺地遭受過家暴。

被施暴者對施暴者的恐懼,是深入骨子裏的。

親姑父的喪禮,按規矩還是要參加的。

“一起來嗎?看個熱鬧去。”

我一愣,唐陸饒有興致地望著我說道。

“好。”在家也沒什麽事做。

事實上,唐陸不喜歡這個姑父,對這個姑姑也沒什麽感覺,因為她隻喜歡唐糖,或者說,姑姑自從嫁人以後,對男性有了一種發自內心的疏遠。 賀國宅的喪禮辦在鄉下,從巷頭到巷尾,全是他的靈堂。

前來吊唁的人,每個人發一頂四方白布,用白繩子裹在頭頂當帽子。

大家肅立在靈堂前,沒有人哭,沒有人紅著眼。

吹奏班子賣命地敲鼓打鑼吹嗩呐,吹得越響給的錢越多。

靈堂最前麵,有一班武術班子,幾個學武的老頭,在濃濃的鞭炮煙和鞭炮皮中,咿呀嘿地交手拆招,舞蹈弄棒。

賀國宅躺在棺材裏,用一張白布蓋住嘴巴。

棺材前放著一個火盆,盆裏靜靜燃著一堆紙錢。

忽的, 一陣大風卷著黃土襲來,火盆裏升起一道龍卷,裹挾著黑色的紙灰和燃著的紙錢,飛上天空。

在場眾人驚呼。

靈堂外, 一個皮膚蠟黃的女人雙腿一軟,跪倒在火龍卷前,撲哧撲哧地磕著響頭。

周圍眾人唏噓不已,甚至有人捂嘴偷笑。

這個人跪倒的人,就是唐秋萍。

她哆嗦著跪倒, 一邊磕頭, 一邊祈求賀國宅放過自己。

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她。

哪怕是靈堂裏的親人,也在冷眼看熱鬧。

其中有一個畫著濃妝的女人很紮眼,她穿著一身黑,緊緊站在棺材旁,整個靈堂裏,隻有她一人沒有戴白帽。

她叉著手,在看唐秋萍的熱鬧。

此刻,吹奏班子和武術班子加起來都沒有唐秋萍這一跪更吸引人注意。

人們都在笑:

賀國宅都死了,唐秋萍還在怕他!

那道火龍卷淩霄直上,卷攜著火紙,朝唐秋萍移去。

唐秋萍在黃土裏原地打滾,哀聲求救:

你別再纏著我了——你都死了——

忽的, 一個人影擋在唐秋萍和火龍卷之間。

“姑姑—— ”

唐陸目露凶光,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

他一手捏著毛尖刺綿,隨手一揮,那道火龍卷化作一陣微風,煙灰散了一地,融入地上的鞭炮皮和黃土中。

唐糖跑過去將唐秋萍扶起來,為她掃淨身上浮土。

全程一陣寂靜。

吹奏班子又響起來, 一個壯漢把大鼓搬到靈堂前,表演用頭打鼓。

武術班子的師兄弟們更加賣命,真刀真槍地幹起來。

初次見唐秋萍,她麵容憔悴,眼圈眼袋很重, 一對眼珠在眼眶裏很不安分,左瞄右看,似乎在提防什麽人一樣,給人一種魂不守舍的感覺。 “姑,你怎麽不在靈堂裏待著啊?”唐糖把唐秋萍扶到一把椅子上坐下。

唐秋萍搖搖頭,沒說話,看了唐陸一眼,轉而拉著他們兄妹到屋裏坐下。

“給,吃點好吃的。還有很多。”

屋裏滿是上貢完的祭品,零食水果,堆了一屋子。

“姑,我們不吃,又不是什麽小孩子了。”

唐秋萍一愣,忽然幹笑起來。眼角的魚尾紋擠成一團,陽光下,她滿頭灰白的頭發,立時變得紮眼。

“是啊,是啊。”

喪禮辦了兩天, 一直到賀國宅下葬,那個穿黑衣的女人都在,在場所有親人都戴著白布孝帽,隻有她例外,還離得那麽近。 一直到她親眼看著賀國宅入土,這才一句話沒說,扭著身子離開。

當天晚上,家裏的親戚便怒氣衝天地湧入唐秋萍家。

“唐秋萍!你真是丟人丟到家了!你這個沒骨氣的!別把唐家的軟骨病傳給我們!”

打頭一人罵道。

“你們說什麽?”唐陸聽到那人侮辱自己家,當即起身。

之前人們見這小夥子一揮手,就驅散了那詭異的火龍卷,心下對他頗有忌憚。

那中年男人說話也軟了一絲。

“你自己問她,今天跟著出殯的那個女的是誰!”

唐秋萍頹萎地坐在椅子上,指甲深深地摳進肉裏,就是不肯說一句話。

“村裏現在都快把我們家笑話死了,真是沒骨氣。那個女的,是賀國宅養的小三,小狐狸精!你唐秋萍能不知道?那騷狐狸都欺負到家門上來了,你連 屁都不敢放一個,嚇得你連靈堂都不敢進!你怎麽這麽怕賀國宅啊?他都死了你還怕他!你說你有點骨氣沒有!以後咱們再也別來往了,我們沒你們這

一家親戚!”

男人身後眾人也是為了此事而來,這兩天喪禮上那個女人,是賀國宅包的小三,以前他活著的時候,天天晚上跑出去和女人廝混,不僅把自己的錢都給 了她,還逼著唐秋萍掙了錢交給她。

後來,賀國宅得了肺結核,沒錢治病,病情也越來越嚴重,每天隻能躺在**,那個小三竟也跟了來,日夜守在賀國宅身旁照顧他。 唐秋萍哪裏敢有一句怨言,賀國宅把唐秋萍趕出臥室,讓她住在沒有爐火的配房裏。他自己和小三住在臥室。

一直熬過了冬天,賀國宅還是死在了花開遍野的春天。

小三對他也情深意切, 一直陪在葬禮上,等親眼看著情人入土為安了,她才拍拍屁股走人,來去瀟灑,倒沒一人攔他。

街坊鄰居們認得她,但這些參加葬禮的親戚不認識,所以,村裏人早就看熱鬧笑開了花,說唐秋萍真慫得要死,讓一個小三把自己嚇成這樣,連靈堂都 不敢進。

他們家人也真是沒骨氣了,賀國宅把唐秋萍欺負成這樣,竟然還有人給他來吊喪。

街坊們把整個唐家賀家都看扁了,那些親戚怎能不生氣找上門來。

唐陸和唐糖在親戚們眼裏,還隻是個小孩子而已,哪裏會處理這些大人的事,指著唐秋萍的鼻子罵,唐秋萍也不惱,就那麽坐著,眾人罵累了,才嘟嘟

囔囔地散去。

屋子裏隻剩下唐秋萍唐陸兄妹和我。

唐陸愣著,眼神空洞,鼻息很重。

我很少聽到唐陸這麽粗重的鼻息, 一般這時候說明他心裏窩著一團火氣。

唐糖小心地抬眼看他。

“怎麽回事啊?”唐陸悶聲問唐秋萍。

“有鬼!你姑父沒死透!”

唐秋萍忽然直起身抓住唐陸的手,目光中滿是惶恐。

“姑,你說什麽呢,別嚇自己,哪兒來那麽多鬼不鬼的

“你別騙我了!我都知道!賀國宅變成鬼了,他說不會放過我!”

唐秋萍渾身發抖,近乎癲癇,在椅子上抖成一團。

“是我把你姑父殺死了,他說變成鬼, 一輩子也不放過我!”

唐秋萍受了刺激,瘋了一樣自言自語。

我們三人忙上前把她按住,輕輕地為她撫胸順背。

“到底是怎麽回事?姑你不用怕,咱們家最會抓鬼了,你把事情都告訴我。”

“我早就不是唐家的人了,沒用的,沒用——”

最後,在唐陸兄妹的陪伴和慰藉下,唐秋萍恢複神智,把事情原委都交代出來。

賀國宅得了肺結核,重病在床以後, 一直是那個小三服侍他,賀國宅死前一天,小三家裏有事回去一趟,讓唐秋萍代為照顧。 賀國宅瞪眼看著唐秋萍,嘴裏罵罵咧咧,讓她喂食遞水擦身子,端屎端尿。

“你可別想著趁我動不了的時候把我揍一頓!”賀國宅狠狠地道。

其實他是個慫蛋,極其怕死,他知道自己病重命不久矣,經常把自己嚇得尿褲子,他心裏忌憚唐秋萍會趁這個時候報複。 唐秋萍低著頭,也不說話。

“我給你說話呢,你聽見了麽!”

“嗯。”

賀國宅氣得在**直蹬腿。

“你過來!我要喝水!”

唐秋萍老老實實端過一杯熱水去。

不料賀國宅猛地朝她咳嗽起來。

他就是故意的,他要把肺結核傳染給唐秋萍,讓她也活不下去!

唐秋萍雖然沒文化,但也知道肺結核會傳染,賀國宅這沒來由地噴自己一臉唾沫星子,她怎能不著慌—

她病倒了是沒有人來照顧的。

“啊——”

她被嚇得手一抖,滿杯熱水灑出來,灌得賀國宅滿嘴都是。

“你謀殺!你想謀殺嗎!”賀國宅被滾燙的熱水嗆到,連連咳嗽,上氣不接下氣,麵目紅漲,嘴裏卻還在驚恐地大叫。

唐秋萍也沒料到,她忙用手巾去給賀國宅擦嘴,賀國宅用盡渾身力氣朝唐秋萍咳嗽,噴射唾沫星子。

唐秋萍被嚇得不輕,她害怕被鄰居們發現,想捂住賀國宅的嘴,他卻總是亂動。

倉促中,她在褥子下麵摸到一張硬紙,早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放在下麵的了。

她將紙張揉皺,塞進賀國宅嘴裏。

賀國宅更加驚悚,他當真以為唐秋萍要謀殺自己,拚了命想把紙團吐出來,但剛剛咳嗽了那一陣,已經消耗了自己大部分體力,他再沒力氣抬起雙手去 毆打唐秋萍。

唐秋萍不敢讓賀國宅把紙團吐出來,於是用手捂住他的嘴,哭著求他不要叫。

賀國宅終於喘不上起來,幾欲憋死,幾分鍾後,他眼神渙散,逐漸不掙紮了。

唐秋萍這才意識過來自己正在殺人。

她急忙鬆開手,賀國宅卻已奄奄一息。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我要折磨你-輩 子 ”

賀國宅從嘴裏最後憋出這一句話。

話音未落,那張紙竟然在賀國宅口中兀自燃燒起來,金色的火焰把他的嘴燒得滋滋冒泡,腥臭的血水噴湧而出,始終澆不滅那一團火焰。 賀國宅一隻手抬到半空,幾秒後,無力地垂下。

讓唐秋萍提心吊膽過了半生的人就這麽突然離開人世。

唐秋萍還沒反應過來,殊不知自己即將步入更加黑暗的後半生。

她始終記得那句話;我死了也不會放過你

辦喪事的那一天,她覺得不對勁,靈堂支起來,她卻怎麽也進不去,剛走到門口, 一雙無形的大手掐住她脖子,把她丟出靈堂外。 她回想起賀國宅那句話,突然反應過來。

在外人眼裏,唐秋萍沒來由地朝靈堂磕了幾個響頭,卻不知為何。

上午,那個小三也來到葬禮上,就站在靈堂旁,她看著棺材裏的賀國宅,嘴巴被火焰燒得稀爛猙獰,於是找了塊白布給他蓋上。 唐秋萍隻是看了她一眼,便覺自己的右眼被人重重地捶上一拳,酸疼感裹挾著眼淚讓她不敢回頭看一眼。

唐秋萍拉著唐陸的手,求他一定要幫幫自己,去求賀國宅的鬼魂不要來纏著自己了。

唐陸聽此事確有蹊蹺,轉而放下心中憤懣,道:“放心吧,姑,我不會讓那個人渣胡作非為的。”

唐陸要想對付一個人的鬼魂,著實簡單。

我們三人在此守著唐秋萍, 一直到晚上十一點,屋裏沒有任何動靜。

“是不是賀國宅看見唐陸就不敢進來了?”我在心裏想。

“小萍!”

院中傳來一陣男人的喊聲。

“你們聽見了嗎!”唐秋萍像是被針紮到一樣,突然從**跳下來。

“噓——”唐陸讓唐秋萍噤聲,自己去外麵查看。

“哥——”唐糖眼中滿是慌張,顯然是怕鬼。

“你用這個。”唐陸把黑竹簡遞給我,自己握著毛尖刺綿去到院裏。

我拉著唐糖的手,讓她躲在我身後。

黑暗的客廳裏,傳來一聲聲水燒開的沸騰聲響。

“你燒水了嗎?”我問唐秋萍。

唐秋萍驚恐地搖搖頭。

“怎麽了?”

“你們沒聽到水開的聲音嗎?”

唐秋萍和唐糖紛紛搖頭。

“我不會中了幻術了吧?”我在心裏念道。

可那聲音明明在響,就在隔壁屋。

“你們等我去看一眼。”

我不顧唐糖的拉扯,打開客廳的大燈。

明亮的白光下,在爐灶上, 一壺熱水正燒得滾開——

燒著開水的水壺明明就在客廳,嘶嘶地冒著蒸汽,聲音那麽大,怎麽唐糖和唐秋萍都沒聽見呢?

我心中疑惑,執意要上前一探究竟,唐糖忽然拉住我的手:

“你去哪兒?別走。”

我拉開她的手,道:

“我就去客廳看一眼,難道你看不見客廳裏那個水壺嗎?”

唐糖眼神緊張起來,手心立即變得冰涼: “你別嚇我啊,這個時候了你要是還開玩笑——“

我見唐糖不信,便非要拉著她看看客廳那開水壺,瞧是誰耳朵出了問題。

唐糖起初不願意,在我生拉硬扯下,才勉強向客廳內望了一眼:

“沒有呀?什麽都沒有。”

“什麽?不可能!”

我也跟著放眼望去,客廳中空****,哪裏有什麽燒開水的水壺。

“是我出幻覺了嗎——”我自言自語。

唐糖嘟著嘴給了我一拳, “這都什麽時候了,我可沒心思跟你玩這種低級玩笑。”

我心中也納罕,正疑惑時,忽聽唐秋萍一聲慘叫,嚇得我和唐糖打個冷戰,回頭去看,隻見空中漂浮著一個盛開水的鋁壺,從上而下往唐秋萍的右手上

傾倒熱水。

唐秋萍的右手就好似被釘在桌板上似的,滾燙的熱水冒著濃濃的蒸汽,傾倒在她手背,唐秋萍的手迅速紅腫起來,卻無法動彈一點。 唐秋萍的慘叫穿透整個房間,向屋外傳**開去。

她左手試圖將右手移開,但無論怎樣隻是徒勞,身子和表情在痛苦中極度扭曲。

唐糖也跟著“啊——”的一聲尖叫,隨我飛奔到唐秋萍近前。

她從身後抱住姑姑,試圖把她拉開。

我心中大驚,不知這水壺怎的浮在空中了,後背一涼,隨即意識到可能是賀國宅的鬼魂作崇,

我抄起黑竹簡,尖端對著水壺,猛地一點,那水壺淩空震動一番,直直地墜在地上,熱水飛濺。

這時,唐秋萍的手也恢複自由,被唐糖從後拽著,倆人坐倒在地。

唐秋萍頓時捂著右手,原地打滾,哀嚎不斷。

“醋,醋——”唐糖雖然緊張,還記得醋能緩解燙傷的土辦法,於是慌忙站起來去找醋。

她剛離開姑姑的那一刻,唐秋萍被硬生生從地上拎起來,她的衣領在空氣中立得老高,我和唐糖眼前卻沒有任何人影,

“安明安明!你快你快—”唐糖又急得大喊。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手裏雖有法器,但是我看不見賀國宅的鬼魂,根本沒辦法對付他。

眨眼間,唐秋萍臉上多了兩個紅手印,嘴唇被牙齒略破了皮,鮮血順著嘴角汩汩淌下。

哪怕是賀國宅死了,唐秋萍仍在遭受暴力。

她被燙傷的右手,皮膚迅速鼓起一片片水泡,唐秋萍伸出手,哆嗦著試圖捂住自己的臉,但突如其來的一股大力,將她扯開,賀國宅的鬼魂,按著唐秋 萍的頭,猛地往桌角上撞。

我再顧不得許多,手中橫掃黑竹簡,但凡挨到賀國宅的鬼魂,他便遭受不住。

哪知我剛一出手,右手便被人無形擒住,手腕凹下去一圈,立即紅腫起來,手中的竹簡也拿捏不住,掉在地上

接著,我感覺有人在我肚子上大力踹了一腳,疼得我一抽搐,順勢倒在地上,

唐秋萍仍在哀嚎,賀國宅的鬼魂騰出一隻手,掐住她的脖子,把她從地上拎起來。

我掙紮著去撿地上的黑竹簡,頭頂傳來颯颯聲響,抬頭望去, 一隻黑色長條經幡從我身上飛向唐秋萍。

經幡盤繞在唐秋萍身後,空中頓時浮現出陣陣紅色霧氣,霧氣散去, 一個渾身血紅的人影被經幡纏繞著,他的嘴巴已經爛成了一坨,其餘器官倒是輪廓 分明。

“賀國宅,你別陰魂不散。”

是唐陸。

他站在門口,冷眼盯著那個鬼影,他就是賀國宅。

“她把我害死了——我做鬼也得永遠纏著她!”

賀國宅的嘴巴曾經被火燒爛,說胡嗚嗚渣渣地含糊不清。

唐陸從身後掏出一隻白布袋,用手指在其上畫一道符,朝著鬼影張開口袋:

“那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了。”

說著,他手指向口袋內一指,經幡裹纏著賀國宅向白布袋飛去。

“別別——好侄子,姑父錯了,你放了姑父,我自己走。’

唐陸還是動了惻隱之心,手一鬆,那經幡也飛回唐陸手中。

“先殺了這賤人再走!”賀國宅自以為身形神速,猛地朝躺倒呻吟的唐秋萍撲過去。

但終究快不過唐陸的手,他隨手將毛尖刺綿一丟,法器自動追擊賀國宅,眨眼間將其穿透,紅色鬼影的胸口被紮出一個空洞。

賀國宅停滯住,身子慢慢消散。

唐糖去舀了一盆醋,讓姑姑的手跑在裏麵。

“哥,快去叫醫生,姑姑的手被燙傷了!”

唐陸還愣在原地,眼神渙散。

唐家驅魔的規矩,是不到萬不得已,不得將人的魂魄擊散,應盡慈悲之心,送魂魄進入輪回,

但剛才唐陸一時生氣,竟直接把賀國宅的魂魄打散了,因此心中惆悵。

唐糖扶著姑姑,給她撫背順氣。

忽的,身前浮出一陣紅色霧氣,迅速聚集成一個人形,

賀國宅的鬼魂竟複原如初。

唐糖近距離地望到那張怪臉,被嚇得叫也叫不出來,小臉煞白,

賀國宅一把推開唐糖,另一手用力捏住唐秋萍的臉。

“賤人,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唐秋萍短時間內接連經受打擊折磨,眼下又被賀國宅給擒住,竟一口氣喘不上來,嚇暈過去。

我向前踏一步,從地上撿起黑竹簡,心想這次可看見你了。

揮手向他刺去。

賀國宅扭頭,怪嘴圓張,黑黢黢的嘴中噴出一股紅霧,霧氣凝聚成一直手, 一把拽住我的脖領,向外一丟,我整個人竟被輕而易舉地扔出去,在空中打

個轉摔在**。

沒想到賀國宅在唐陸的重擊下,不僅沒有魂飛魄散,反而變得更加強大。

唐陸抬手,經幡再次飛向賀國宅。

賀國宅嘴裏又吐出那隻怪手, 一把將經幡扯過來,胡亂塞進嘴裏。

嘴角霧氣亂噴,那條經幡竟幾秒內化成了一陣煙灰。

唐陸冷哼一聲:

“大膽。”

毛尖刺綿紮破掌心,唐陸猱身而上。

待他欺身到賀國宅近前,賀國宅一手抓著暈倒的唐秋萍, 一手反擊,

毛尖刺綿在手心畫下紅符,唐陸左手斜向飛出,與賀國宅的掌心相對。

賀國宅低吼一聲,整個身子騰空飛出,重重地撞在牆上。

他滿臉怒火,意欲再上,唐陸左手二指沾了毛尖刺綿上的血跡,在自己眉心一點,接著掐訣念咒,賀國宅登時痛苦不堪,適才與唐陸對掌的那隻手上

印有唐陸的驅魔符,與此時唐陸口中念的驅魔訣呼應,威力無比巨大,是對付窮凶極惡之鬼魂的必殺技。

因其威力巨大, 一旦施展便無法停下,鬼魂必然消散,永世不得翻身,與唐家對鬼慈悲的觀念不符,因此族人極少使用。

唐陸使出這一招,可見他對賀國宅恨心之切,今天必然要將他的魂魄打得渣都不剩。

就是之後半個月,估計每天他都要在練功房跪拜懺悔上半天了,祈求祖宗們寬恕他的破戒行舉。

再看賀國宅,掌心金光乍現,手臂開始碎裂,裂紋中金光噴湧,慢慢地向身體四周擴散開去,幾秒後,賀國宅便徹底化作虛無,形跡全無。 這一招著實消耗了唐陸不少體力,隻見他滿頭虛汗,氣喘不已。

現場平定以後,唐陸迅速奔至唐秋萍身前。

“竹簡給我。”

唐陸用毛尖刺綿在其上畫了一道安魂符,具有寧神安魂作用,把它放在唐秋萍手裏。

唐陸眉頭緊皺,我猜他在疑惑賀國宅鬼魂的事。

“那鬼魂怎麽會死而複生,而且力量還比之前強大了呢?”我問道。

唐陸暫時還沒想清楚,腦海中回憶唐秋萍之前說的種種,嘴裏默默念叨: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不放過你——”

再聯想賀國宅死前嘴裏的紙團莫名起火,我和唐陸不約而同地啊了一聲。

“夜行圖!”

是的,隻有夜行圖才解釋得清,唐秋萍慌亂中在賀國宅嘴裏塞的,是夜行圖的一頁,夜行圖錯把賀國宅所說的“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當成了願望,因

此釋放出夜行圖的精靈,並且讓賀國宅具有了陰魂不散的能力!

“那也就是說,賀國宅現在還沒有死?他一會兒還會找上門來的!”

我驚道。

唐陸點頭默認。

他是不死不滅的,倘若一直這樣找唐秋萍的麻煩,唐陸總不能沒日沒夜地守在她身邊,何況賀國宅的能力會愈漸強大,總會有超過唐陸能力範圍的時 候,那時我們便對他徹底沒辦法了。

“那眼下怎麽辦?”

“看來隻有找到那張圖頁上記載的內容,然後收服精靈,才可以破解賀國宅的願望。”

話雖然這麽說,唐秋萍從沒上過學,那張夜行圖又隻她見過,其上的文字和法陣,想必唐秋萍是一個也解釋不出來的。

漫無目的地去搜尋,又何異於大海撈針呢?

“先等姑姑醒過來吧,這是唯一的希望。”

唐陸把黑竹簡塞進唐秋萍的手裏,施展定魂術。

不一時,唐秋萍悠悠轉醒,緊接著捂著被燙傷的右手哀嚎呻吟。

“水,喝水——”唐秋萍勉強從喉嚨中擠出一句話。

我起身去找水,屋子裏空****,盛開水的鋁壺倒在地上,熱水灑了一地。

目光瞥見長櫃上有一隻搪瓷杯,裏麵還有半杯涼水。

“沒有熱水了,先喝口涼水吧墊墊吧?”

我詢問唐陸的意見,唐秋萍卻直接拿過水杯,咕嘟嘟一飲而盡。

“姑,我問你件事,你那天塞他嘴的那張紙,長什麽樣子?”

唐秋萍眯著眼,手上傷得嚴重,疼得她沒辦法鎮定下來好好回想。

門外狂風忽起,院子裏的不鏽鋼盆被刮得叮當亂跑。

唐陸眼前一亮,警惕道; “這風有問題——”

“賀國宅又來了?”我心下慌亂,這次比前兩次的勢頭更凶。

話音未了, 一陣冷風破門而入,裹挾著灰土落葉在屋中翻飛。

唐陸放開唐秋萍,手中的毛尖刺綿剛揚起來,風中便閃現一個紅色鬼影,速度之快,讓人根本來不及反應,賀國宅陰笑著抓住唐陸手腕,輕鬆地將他提 起,向外甩出。

唐陸一個翻滾定住身子,從牆上抄下一麵鏡子,待左手伸回時,右手已然在地上畫好一道符咒。

“起——”

地上的符咒金光煥發,直照向屋頂。

賀國宅更不畏懼,他知道自己死不了,於是徑直衝過來。

唐陸左手持鏡,探到符咒上方,金光接觸鏡麵,水平反射出去,正照在賀國宅身上。

賀國宅紅色鬼影在照射下瞬間或作麵粉,消散紛飛。

“這麽簡單麽?”我心中生疑。

豈料衝進屋的隻是賀國宅的一個分身,唐陸身後腥風作響, 一個更加強壯的鬼影襲來,唐陸反應隨快,但再要畫符對抗,其時已晚,毛尖刺綿倉促地在 鏡子上劃個圓圈,唐陸左手探出,與賀國宅右拳相對。

人鬼相接處,金光紅霧暴起,唐陸被彈飛倒地,賀國宅亦被震懾出門外。

唐陸一個翻身起來再戰,賀國宅身影融於風中,動作比他迅速得多,唐陸隻得先將鏡子扔出去拖延時間。

賀國宅隻一個閃身的瞬間,唐陸捏著毛尖刺綿刺入手掌,拔出法器大手一揮,空中一條出現一條泛著紅光的繩索。

那繩索看似有形實則無形, 一伸一彈之中,將賀國宅的鬼影牢牢束縛。

唐陸出這一招實是無可奈何,繩索雖然可以瞬間將鬼魂束縛,但施術者自己也必須保持不動,否則繩索就會失靈。

唐陸怒視賀國宅,奈何嘴巴也不能動,接下來該怎麽做,屋子裏剩下的三人全然不知。

我伸手一摸,靈光乍現: “夜行圖!”

正欲翻開夜行圖請陳第安上身,賀國宅身子一抖,從門外另又刮進來一股腥風,直衝我而來。

我抵擋不住風中那鬼影,被它掀翻在地,夜行圖也被吹到屋子另一邊。

賀國宅的鬼影分身躲在風中,四處亂竄,忽然拐個彎飛向唐秋萍。

賀國宅本來的目的就是在死後繼續折磨唐秋萍,隻有唐秋萍死了,他身上魂魄不滅的願望才會消去。

可我們正是為了保護唐秋萍才對抗賀國宅的鬼魂,哪怕賀國宅活一次我們殺一次,也不能任由他放肆。

再看唐秋萍時,她竟無兀自站了起來,麵色憤懣,兩隻眼中冷冷地放光,絲毫不似之前見她時的軟弱無能。

“怎麽喝了口水跟變了一個人似的?”我不解。

風中賀國宅伸出手,掐向唐秋萍的脖子,唐秋萍歪頭閃過,抬手攥住賀國宅手腕,右手緊握著黑竹簡,猛地紮向賀國宅的脖子。 那道鬼影也吃了一驚,賀國宅跟唐秋萍過了一輩子,還從未見過她這副凶神惡煞的模樣——這不是任由她欺負的那個唐秋萍

鬼影再想躲避已然不及,竹簡深深地沒入他肩膀,頓時插得他煙消雲散。

唐秋萍斜眼睥睨被唐陸定住身的賀國宅,快步走過去。

我和唐糖均被這反常的一幕驚得說不出話, 一時忘記了她手上還有嚴重的燙傷。

唐秋萍竟不在意,走過唐陸身邊,舉著竹簡朝賀國宅奔去。

唐陸也一驚,心中擔心唐秋萍的安危,忍不住叫了出來:

“姑姑——”

僅這一下,他和賀國宅的僵持便破了功,繩索頓時消失不見。

賀國宅身形一震,冷風從下端著唐陸,將他甩飛出去。

盡管唐秋萍此時走到賀國宅身前,但他並不在意,這個女人被自己欺侮了一輩子,眼下還能把他怎麽樣呢?

哪知唐秋萍絲毫不畏懼他,抬手將竹簡刺入賀國宅胸前。

賀國宅瞪圓了眼,盯著眼前的女人。

“你不是小萍——”

眼前的人,神色凜然,竟敢站直了身子直視賀國宅的眼睛。

這讓他感到不可思議。

他甚至心裏發毛。

鬼竟然也會害怕。

賀國宅伸手打向唐秋萍的臉。

“你動動我試試!看我不弄死你!”

唐秋萍怒吼道。

這是幾十年來,唐陸和唐糖出生以來,第一次聽到唐秋萍大聲說話。

賀國宅伸出的鬼手停在唐秋萍臉邊。

唐秋萍接連用竹簡在賀國宅身上連捅十幾下,紅霧如血液般噴張。

賀國宅第一次害怕。

他竟然畏懼唐秋萍!

幾十年來每天在這種黑潮般的陰影下畏懼著的滋味,賀國宅第一次感受到!

那是一種徹骨的寒冷,他不寒而栗,深淵般的恐懼侵蝕他每一寸皮膚,滲透到骨子裏,讓他沒有勇氣去看一眼唐秋萍。

這是無數個絕望的夜晚,絕望的唐秋萍內心的嘶嚎、掙紮和破滅。

賀國宅被唐秋萍拎著脖子,輕易扯到床前。

唐秋萍將賀國宅的鬼影丟在**。

她跳上床,騎在賀國宅身上,手中的竹簡,在她看來正如一把利刃, 一刀一刀,紮在賀國宅身上。

但痛的,還是唐秋萍。

唐秋萍騎在唐秋萍身上。

賀國宅騎在唐秋萍身上。

有那麽一瞬間,我分不清誰是誰。

唐秋萍扯過棉被,捂住賀國宅,她丟掉竹簡,抄起身邊的床撣,如一頭失心瘋的野獸,瘋狂地敲在賀國宅身上。

這樣是打不疼人的。

但每一下都敲在那顆被施暴者的心上。

一下一下地,敲碎,敲入黑暗的泥沼。

終於,賀國宅的鬼影悶哼一聲,他身子中生出一股大力,掀開棉被,從唐秋萍的**逃出。

但反抗是沒有用的。

他還是不敢看唐秋萍一眼。

賀國宅哀嚎著,隨著一陣陰風,溜溜地逃出家門。

唐秋萍跳下床,她巨聲吼著,跳著,嗓子發腫後喊不出任何聲音,她便把肺裏的怒氣咆哮成遊絲也要發泄出來。

她從地上撿起鋁壺,舉到頭頂,狠狠地摜在地上。

她追上鋁壺,雙手捧著,舉到頭頂,狠狠地摜在地上。

唐秋萍發泄得還不夠。

她揮舞著床撣,試圖再砸壞些什麽,於是她來到長櫃前,她要打碎長櫃深處擺著的玻璃杯、茶壺。

因此更加生氣,她無聲地咆哮,從地上找來一把凳子,她踩著凳子,伸長胳膊,將長櫃上的家具統統撣落在地,摔成玻璃碎渣。 她還在咆哮。

用生命咆哮。

她用積攢了幾十年的生命咆哮。

唐糖被嚇壞了,甚至受驚深度遠超見到賀國宅的鬼魂。

我擋在唐糖身前,免得玻璃渣濺到她,唐陸奔到唐秋萍身後攔住她,將她從椅子上抱下來。

“撒開我!撒開我!攔著我我跟你急!”

唐陸伸出二指,在唐秋萍的脖頸後一點,唐秋萍眼皮一翻,身子頓時發軟,倒在唐陸懷裏。

唐陸抱著她蹲下,唐秋萍的意識還在,她用滿是水泡的右手憤憤捶地。

地上的玻璃碴紮進唐秋萍的手,紮破血泡,鮮血便流滿她的手。

唐陸心中疑惑,掰開姑姑的嘴,用毛尖刺綿檢查一番。

“她把夜行圖裏的精靈吃了。”

夜行圖釋放出的妖怪,帶有夜行圖中獨特的氣息,學過驅魔的人是能感受到的。

“也就是剛才那杯水的問題?”

唐陸點頭。

由我抱著唐秋萍,唐陸施法,從唐秋萍身體裏取出夜行圖的精靈。

“封——”

唐秋萍嘴中吐出一陣灰煙,在空中凝聚成一張圖頁。

“陰陽。”

“陰陽是什麽?”

“一種喜歡在水裏鑽的妖氣,任何人或動物喝下以後,都會性情大變,和原來的性格完全相反。”

三人相對無言。

事後,唐秋萍哭著、嚎叫著,說賀國宅的鬼魂不會放過她,她很害怕,怕得要死。

無論我們怎麽跟她解釋,賀國宅的鬼魂已經被消滅了,唐秋萍就是不信,嘴裏神經質般重複著一句話:他說做鬼也不會放過我的!他還會來找我的! 但賀國宅的鬼魂確實是滅了。

可是,遭受家暴者對施暴者的畏懼,是刻進骨子裏,追隨到死的。

幾天後,唐秋萍還是神神叨叨的,也不記得自己把賀國宅打跑的事, 一天到晚提防賀國宅的鬼魂。

唐陸隻好托鄰居幫忙照顧一下姑姑,三人才安心回家。

半個月後,我們收到消息,唐秋萍死了。

聽說她晚上害怕得不敢在屋裏睡覺,於是爬上屋頂。

她在屋頂亂跑亂叫:

“你別跟著我!”

黑暗中踩空摔下去,腦袋撞在一塊石頭上,徹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