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楚格本以為蘇遲說的“下次”很快就會到來,但和她期待 的不同,蘇遲並不殷勤。除了偶爾給她發一張鹿角蕨的照片,告訴她會好好養著它之外,大多數時候對話框都是安靜的。

楚格心裏攢著火氣又無處釋放,隻好轉頭向桑田吐槽。

“這人好奇怪,搞什麽欲擒故縱啊?”

聽懂了來龍去脈,桑田做出了犀利的評價:“所以我不喜歡年紀比我大的男人,老端著,裝出一副心事重重,傷痕累累的樣子,好像全世界他最孤獨。害得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心疼得不行,最後就上了他們的當!”

楚格像是被人戳了脊梁骨一般心虛起來, 硬著頭皮辯解:“我又不是不諳世事的姑娘。”

桑田哈哈大笑:“你還不是啊, 一杯咖啡就搞得你小鹿亂撞了。”

楚格沒控製住情緒,瞬時神色陰沉,垮下臉來。她不該跟桑田說這件事,平白無故給自己招來一番嘲笑。

桑田看到楚格的臉色變化,連忙轉移了話題:“你最近和曉茨聯係了嗎,她怎麽樣?”

“曉茨啊……”楚格頓時忘了剛才的不快,她有點兒內疚,“我也有一陣子沒和她聯係了,不知道她過得怎麽樣, 改天我去看看她。”

曉茨和她們倆同校不同專業,畢業後去了車程一小時的鄰市工作。楚格不了解曉茨具體的工作內容,隻知道她很忙,經常在微信上說著說著話就不見了,等她再回複已經過去了幾小時。

深夜裏,楚格偶爾會看到曉茨發朋友圈。有時是抱怨幾句暗無天日的加班,但很快就刪了,似乎不想留下負麵情緒的痕

跡。有時隻是一張照片:路燈,雨後的小水坑,結冰的樹枝,躲在綠化帶裏的小貓和刺蝟。

時不時地,楚格會評論一句“你要照顧好自己”之類的 話,更多的時候,她隻是默默看著,什麽也不說。曉茨所經曆 和承受的一切,許多人也都經受著,楚格很了解其中的艱辛、 疲勞和委屈,那不是在朋友圈發泄幾句就能夠抵消的。正因為 如此,楚格明白無論留言說什麽都沒有意義,也起不到安慰的作用,反而隻佐證了語言的蒼白和無力。

對於大多數普通人來說,這是一個連自掃門前雪都要耗盡全力的時代。

辭職快一個月了,楚格還沒有找到適應新生活的節奏。記 得第一天早上,她醒得比鬧鈴還早,但睜開眼的那一瞬間她就清醒了 ——今天不用去公司。

準確地說,她以後都不用再去公司。

某種意義上,和蘇遲相處的那兩小時成為楚格從“過去” 跳出來的緩衝氣囊,接住了她的惶恐和失落,讓她覺得暫時無 業的人生也不見得一定會滑向深淵。生活沒那麽糟糕,石子鋪成的路邊說不定也會生長出小花小草。

正因如此,蘇遲後來的冷淡才會引發她的羞恥感,好像隻 有她一個人把那天的相遇正經當成一回事,似乎她覬覦了某種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我一早應該明白,如果不想失望,從一開始就不該有任何希望,這個道理放在任何人任何事上都是成立的。

楚格發覺,雖然工作的壓力消失了,但虛無感卻乘虛而入,她現在有大把的時間胡思亂想。為了遏製住這股自憐自艾,也為了打發時間,她跟著桑田瞎混了一陣。也正是在這段日子裏,她驚訝地發現桑田的社交圈子大得誇張,桑田的大多數朋友她都不認識, 一個禮拜下來吃飯的人幾乎沒重複過。

在歡鬧喜樂的氛圍裏,楚格細細回想了自己的朋友圈子,有點兒好笑,除了幾位關係尚可的前同事,在外地的曉茨,就隻剩下桑田。

原本擠在桑田的飯局裏一起吃喝玩鬧也不是什麽壞的選擇,大家都是很有意思的年輕人,也都很熱情,相處起來其實蠻開心的。問題就出在楚格自己藏不住心事,非要向桑田傾訴和蘇遲那天的“約會”,結果不但鬱悶沒得到紓解,還被桑田拿來當玩笑調侃。

桑田講話一向直率,沒有任何惡意,但楚格還是敏感地覺得自尊心有點兒被刺痛。

當然,最根本的原因是她知道桑田說的是事實,無可辯駁 ——他們確實隻是一起喝了杯咖啡而已。蘇遲既沒有暗示什麽,也沒有承諾什麽,道別的時候講幾句客氣話不也是人之常情、基本禮貌嗎?楚格覺得自己這麽認真,實在是有點兒矯情。

當她冷靜下來,一切外出活動都顯得索然無味。被動地等待蘇遲邀約沒意思,參加桑田的朋友聚會也一樣沒意思。

楚格花了一整天在公寓大掃除,擦了灰,拖了地,扔了很 多堆積很久又毫無用處的雜物,心裏格外暢快。做完這些,她 直接躺在地上睡了一會兒,醒來第一件事便是訂了一張明天下午的車票。她要去看曉茨。

定下這個行程後,楚格暫時忘掉了那些略微苦澀的煩惱。

她振作起來,快速地整理了一些沒怎麽穿過的衣服,有幾 件連吊牌都沒拆,全是以前在購物 APP 上發泄式瞎買的。還有 一雙麂皮材質的球鞋,非常清新的森林綠色,甚至沒從鞋盒裏 拿出來過。這是從代購手裏預訂的,也不知道該說是高估了物 流速度,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耐心,等它漂洋過海抵達她的手裏時,她已經沒那麽喜歡了。

她將這些 東西通通裝進了大容量的行李包,打算都帶給曉茨。

從很早以前,曉茨就反複表達過自己喜歡楚格的穿衣風 格,誇讚她渾身清爽利落、沒有累贅,比那些隻會跟著風向 走,往身上拚命堆砌流行元素的做法要高級多了。楚格擅長用 配飾點綴款式簡單的衣服,穿素淨的襯衣會戴一對造型誇張的 耳飾或大串的項鏈,夏天穿白色裙子,就用一條熱帶花卉圖案的絲巾在腰間打個結當腰帶。她偶爾也穿圖案繁複、色彩豔麗

的衣服,這時就要做減法,隻在手腕上纏一根素鏈子。

進入職場初期,楚格還延續著學生時代的誌趣。存了半年的錢,眼看買房買車都遠遠不夠,幹脆去寶格麗買了一隻白陶瓷戒指,用銀鏈子穿著當項鏈戴,簡明又大方。隨著工作越來越忙,活兒又多又累又瑣碎,人被磨得沒有一點兒閑情逸致,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市場和工地, 這些地方都是精致的反義詞 ——楚格從此脫胎換骨,隻穿最禁髒耐磨的衣服褲子和最適合走路的鞋。

她在衣櫃裏興致勃勃地挑揀著,全然沉浸在興奮中,但她忽略了一個冷酷的事實:以曉茨現在的生活狀況,她大概沒什麽時間和心思花在裝扮上。

周五的傍晚,列車準點到站,等楚格走出車站,天色已經黑透。

曉茨發來一條語音信息,抱歉地說:“我還不知道幾點能走,你先去我家等我吧,我早上把備用鑰匙藏在樓道的電表箱裏麵了,你自己開門。”

楚格簡短地回了一個貓咪說“OK ”的表情包,輕車熟路地走向了公車站。

曉茨租的房子在一個年份久遠的老小區,曾經是某個單位的宿舍樓,居民大多是上了歲數的老年人。天氣好的時候,他

們愛坐在樓下曬太陽,那幅畫麵總讓人覺得像是一部二十世紀 的電視劇。這種老社區環境單純,沒有社會閑雜人員,出於年 代的原因往往都靠近市中心,地理位置方便,租金便宜,然而最大的問題是房子本身 ——房齡實在太老了。

出於職業的緣故,楚格很清楚,房子就像人體一樣,外觀固然可以修繕、粉刷、翻新,內在的衰老腐壞卻無可救藥。

樓道的電壓不穩定,燈泡一時明一時暗還伴隨著吱吱的電 流聲,空氣裏有股黴味。楚格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按照曉茨說的,在電表箱裏摸了好一會兒才摸到那把鑰匙和一手的灰。

這是一套長條形的一居室,打開門,內部一覽無餘。楚格 將行李包放在客廳地上,看了一眼臥室,如她所料,曉茨提前整理過了。

楚格每次來都穿的那條粉白條紋的棉睡裙被擺在床頭,有 種熟悉的親近感。楚格不慌不忙地打開行李包,將自己帶來的 衣服一件件取出來掛進衣櫃,再去衛生間裏衝了個澡,換上睡裙,把在高鐵上穿過的衣服褲子扔進了洗衣機。

手機顯示有新消息,一條是十分鍾前曉茨說自己在回來的 路上了,另一條是桑田發來的兩張衣服截圖:“你覺得哪個顏 色更好看? ”她們倆經常會將自己拿不定主意的東西發給對方幫忙參考。

楚格裝作沒看到,輕輕摁了鎖屏鍵。

這時她才反應過來,其實她還在暗自期待著蘇遲的消息,不禁有點兒惱火。主要是生蘇遲的氣,連帶著也生自己的氣。

正在這時,門鎖轉動,曉茨拎著打包的晚飯回來了。

“在小區門口的店裏買了涼皮和涼麵,你想吃哪個? ”曉茨溫柔地笑著問。

楚格隨便指了一下離自己更近的那份,她沒胃口但又不能不領情,揭開蓋子,是淋著酸辣汁的涼皮。

她努力提起一口氣,盡量讓自己顯得高興一點兒:“這個看著就很好吃!”

曉茨明顯是真的餓了,都沒怎麽說話,幾筷子下去外賣盒就空了一半。抬頭看見楚格一直盯著自己,她無奈地笑了笑,解釋說:“我今天早上隻吃了一個玉米,中午沒吃,完全是靠意誌力撐到現在。”

正說著話,曉茨突然想起了什麽,她把筷子一放,進了廚房。楚格聽見冰箱門一開一關,接著曉茨便端出了一隻小碗。

“我昨天下班早,回來煮了醬油蛋,還有一個給你吃。”

楚格沒有推讓,默默地把雞蛋吃掉。雖然已經在冰箱裏放了兩天,口感不如剛出鍋的,但一口咬下去還是能吃到鹵水的鹹香。

這是曉茨很喜歡的小吃,食材便宜易得,製作過程簡單不

費事,一次做一小鍋凍起來可以保存很久,埋進熱騰騰的湯麵 裏或是配一碗白粥都很提味。但就算是這麽不費時間的小菜,曉茨現在也很少做了。

燈光再暗一點兒也掩蓋不住她兩隻眼睛下的暗沉,額頭和 下巴各有幾顆紅腫的痘痘,整張臉寫滿了內分泌紊亂。精神狀 態很差,講話都比以前慢半拍,很明顯她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得到充足的休息了。

楚格想起了自己最疲勞的那段時間,光是從工作桌前站起 來走到洗手間都頭暈目眩,隻能拿濃縮咖啡當水喝,靠咖啡因續命,眼皮都抬不起了還要在電腦前熬到後半夜。

當時她同時在做兩個方案。兩邊的客戶都是趕著裝修婚 房,像約好了似的都將婚禮定在了國慶節,導致給設計師的時 間卡得很死,沒有商量餘地。高強度的工作造成巨大的壓力, 嚴重缺覺導致精神萎靡昏沉,出現耳鳴,工作效率低。她欲哭 無淚,為什麽一天隻有二十四小時,為什麽這些人要湊到一起結婚?

她連吃飯時都握著手機,生怕一不留神沒能及時回複群 裏的消息,因為一旦錯過消息,急性子的客戶就會打電話過來 ——對楚格來說,接電話是比回信息更讓人想死的事情。

那段日子,她隻恨自己身體底子太好,被這樣壓榨竟然還 能支撐得住,簡直是天選乙方。等到完工交差,她虛脫得猶如大病一場,關了手機在家裏昏死一般足足睡了兩天,除了中途

起來吃飯喝水上廁所,基本沒下過床。這樣的消耗、透支足以徹底摧毀一個人對工作和生活的所有熱情與堅持,她至今無法清晰地回想起來自己究竟是怎樣挨過來的。

到了年終,有同事知道她獎金豐厚,起哄叫她請吃飯,她老老實實請了。可吃飯時,他們說了些“真叫人羨慕”之類的酸話。楚格在人前一個勁兒裝傻,不多言語,心裏卻恨恨地想:這也值得羨慕嗎,幾乎搭上了我半條命啊。

楚格將自己這段親身經曆當例子講給曉茨聽,本意是想勸她換個稍微輕鬆點兒的工作,哪怕就輕鬆一點點呢,不要總以為自己年輕,天崩地裂都撐得起,病痛不會找上門。

“我先前有個同事,熬夜熬得精神崩潰,第二天上班路上,就兩級台階摔了一跤,硬是把腿給摔骨折了。是真的哦!我可不是危言聳聽。”

曉茨苦笑一聲:“腿斷了也得幹活呀,又不是手斷了 … … ”

話還沒講完,隔壁突然傳來吵架的聲音打斷了她們的交流。兩人交換眼神,同時屏住了呼吸,帶著一點兒窺探八卦的意味, 使勁兒辨別那些模糊不清的爭吵聲。屋子裏一時靜得出奇,可她們豎著耳朵聽了好半天也沒聽出緣由,末了隻有女人的哭聲飄散在空氣中。

楚格撇撇嘴,見怪不怪的樣子。

她住的公寓也經常出現這種情況,但吵架的主角通常都是

些年輕的情侶,一邊大吵大鬧一邊摔東西,有時候吵著吵著忽 然就安靜下來,再晚一點兒就變成了另外一種令人難以忍受的聲音。

“打情罵俏當助興呢。”楚格撇撇嘴,刻薄地說。

曉茨卻擺手搖頭:“你不了解我們這邊的情況,住的都是 居家過日子的人,中年夫妻、三代同堂什麽的,我知道他們為什麽吵架。”

“你知道什麽呀? ”楚格笑嘻嘻地像拍小孩似的拍了下曉茨的肩膀 ——她瘦得仿佛隻剩一把骨架了。

“我怎麽不知道,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好不啦,”曉茨收 斂了笑意,歎了口氣,“貧賤夫妻百事哀,在窮人的日子裏,磕絆和摩擦總是更多些。”

楚格頓時窘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在曉茨這聲歎息麵前, 她先前開的玩笑顯得是那麽輕佻,沒有分寸,像是漠視別人的貧瘠和痛苦,就連她勸曉茨換工作的建議也顯得非常愚蠢。

曉茨把外賣盒子裝進塑料袋係緊拿到樓下去扔掉,回來的 時候已經剝離掉了身上那層愁苦的氣息,像是把低落的壞心情一起丟進了垃圾桶。

她語調歡快地問楚格:“你吃不吃得下雪糕?有你喜歡的白桃口味和荔枝口味,前兩天你說要來,我特意去買的。”

楚格哪裏好意思拒絕,趕緊配合著做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樣

子,可當她目睹著曉茨蹲在外殼都褪了色的冰箱前,拿著螺絲刀一點點鑿開冷凍室厚重的冰霜時,她就有點兒想反悔了。

“怎麽這麽多霜,凍得也太結實了。算了別麻煩了,我不吃了。”她企圖勸阻曉茨,已經很晚了,弄出太大動靜會影響左鄰右舍休息。

隨著楚格話音剛落,一整塊冰霜“哐當”一聲砸在了地麵上,霎時四分五裂碎成了一地的冰碴,兩個人都嚇了一跳。楚格趕快重複了一遍,這次語氣更堅決了:“算了吧,我真的不吃了。”

她萬萬沒有料到,曉茨突然哭了起來。

昏黃的燈光將曉茨瘦小的背影投射在斑駁的廚房牆麵上,那背影比她本身還要更單薄。她一抽一抽地哭著,好像一口氣上不來就會當場窒息。可即便這樣,她也沒有轉過頭來。

楚格試探著叫了她兩聲:“曉茨,曉茨,你怎麽了?”

曉茨回答不了,嗚咽堵住了她的喉嚨,她哭得像是要把整顆心都嘔出來一般。

也許在許多年後的某個與今夜相似的夜晚,另一個時空的楚格會與站在這間廚房裏的楚格心靈相通,那個她能理解曉茨這時的猝不及防的崩潰和哭泣,能給予曉茨妥帖的安慰或開解,但現在的楚格還太欠缺。她需要再品嚐一些無奈,咀嚼更多的痛苦,要與現實的獠牙搏鬥過,在泥濘中輾轉騰挪仍然留

存幾分清白和良善之後,才能真正代入此時此刻的曉茨的心境之中……但那畢竟是往後很久的事了。

這一刻,楚格感到有種尖銳的東西頂在她的胸膛幾乎快要刺穿皮肉,可她還是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她扶著廚房的門,將身體一部分的重量轉移到門上,老 舊的合頁發出咯吱的悶響。這個房子裏的一切都充滿了年代感 —— 電器,家具,窗戶,牆壁,水龍頭。

這個舊房子是曉茨的安身之所,也是她的牢籠。

不知道過了多久,十分鍾還是一萬年,曉茨終於平靜下 來。她又拿起了螺絲刀繼續鑿冰,執著得像一個愛斯基摩人要 鑿開家門。楚格沒有再阻止,她已經看出來曉茨不是在跟破冰 箱較勁,她是在跟另外一種東西針鋒相對 ——但楚格不知道該如何定義那樣東西。

又過了好一會兒,曉茨摳住抽屜把手用力一拉,整個人差點兒仰翻在地上。

冷凍室的抽屜被拉開了。

她們對坐在窗邊吃雪糕,曉茨問起楚格關於辭職的詳情。

楚格沉思了一會兒,倒不是不想說,隻是這事簡短草率得 不值一說,總之是她厭煩了,做了個任性的決定,到目前為止她還沒有後悔。

少年時看港產職業劇,她被劇中的情節深深吸引。劇中的那些角色,無論從事什麽職業都傳達出一種自尊:我很了解自己和自己所做的事情有著怎樣的價值,並且我相信這個價值。

下了班,他們會約三五好友去酒吧喝一杯,周末約著打打球,或者談個戀愛。人和人之間不會有永久的誤會,這一集產生的矛盾,下一集就解開了,分手也分得幹脆瀟灑。

然而她長大之後發現那些劇情全都是幻影。

同事之間是競爭關係,忌諱交淺言深,大家有種不在工作環境中交朋友的默契。她所在的行業和公司相對傳統行業來說還很年輕,同事們大多也是青春蓬勃的同齡人,即便如此,愛傳播是非的、熱衷搞小團體的、賣弄小聰明的人一點兒也不比別處少,這才不是她小時候神往的大人的世界。

她們倆今晚都很意興闌珊,覺得人生枯乏無味。

楚格原本是懷著逃避現實的目的而來,把曉茨家當作短暫的桃花源過兩天與世隔絕的日子,她預料不到曉茨的狀態竟比自己更頹喪, 一時間被沮喪充滿:我們都不是桑田。

桑田不僅能夠讓自己長期保持明朗積極的狀態,還有富餘的熱情給身邊的人輸血,她永遠情緒穩定,再不順心的境況她也不會亂發脾氣。桑田總說,無論多棘手的問題,最終都會解決,哪怕不是以最理想的方式,但問題被解決,就是理想的結果。

小區裏隻有曉茨家的這扇窗還亮著燈,如果從足夠遠的距離看過來,會不會被當成一顆孤單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