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子

阿峻倚在麵向田野的窗戶邊向外眺望。

灰色的雲籠罩著天空,那雲看起來非常厚實,仿佛一直低垂到了地麵。

四周的景物全都失去光亮,一片寧靜。隻有遠方醫院的避雷針,不知怎麽在閃著白光。

田野上,小孩正在玩耍,仔細看發現勝子也混在裏麵。看起來有一個男孩子,正在玩什麽很粗暴的遊戲。

勝子被那個男孩子推倒,才剛爬起來又被推倒。最後男孩幹脆用力地壓在她的身上。

他們到底在做什麽?阿峻覺得他很過分,於是目不轉睛地觀察著。

遊戲結束,接著是女孩子們——三個人像排隊進檢票口一樣,站在男孩的麵前。奇怪的“檢票”開始了,女孩伸出手,讓那個男孩使勁一拉,於是就被摔到地上。下一個女孩也伸出手,同樣也被硬拉一把摔倒,爬起來之後,又排到隊伍後麵。

他看見這個過程就是這樣。男孩硬拉她們手的力道會有變化,看來女孩們似乎對那個力道的強弱提心吊膽,期待驚喜的樣子很有趣。

本以為男孩會用力拉,卻虛張聲勢地輕輕一拉;接著下一個,毫無準備突然被他摔倒;下一個又可能隻是輕輕拉手就過關。

男孩明明很小,卻動不動給人酷似大人的感覺——像伐木工人或石匠的架勢,一邊哼著歌一邊玩,極為得意的樣子。

看著他們,阿峻發現唯有勝子每次被特別用力地摔。他覺得這是惡意的捉弄——會這麽想是因為他知道勝子很任性,和其他小孩玩的時候,絕對無法當個乖孩子。

即使如此,勝子難道不懂這是不公平的嗎?不對,她不可能不懂。真相反而應該是,對勝子來說,明明知道還打腫臉充胖子。

就在阿峻這麽想的時候,勝子又被狠狠摔了。如果是打腫臉充胖子,她倒下的瞬間,盯著地麵時,到底是怎麽樣的表情呢?她站起來的時候,倒是已經和其他小孩的表情一樣了。

她竟然能不哭出來。

他心想,那男孩說不定會突然看向窗戶這邊,所以就一直沒離開窗邊。

深不可測的天空中,有什麽東西一閃一閃地飛過。

是鴿子?

雲模糊了阿峻的視線,看不清那鳥兒的身影,隻能根據光的反射判斷大概有三隻飛鳥,像鴿子一樣漫無目的地飛翔著。

“哎呀,勝子這小鬼,該不會是她任性地要人家大力一點兒的吧?”他忽然這麽想。阿峻想起了以前抱她的時候,她好幾次要求“再緊一點兒”,這麽一想就覺得這非常像勝子會做的事。阿峻離開窗邊進入屋內。

晚上,吃完晚餐後不久,勝子哭了起來。阿峻在二樓聽到哭聲。後來姐姐製止她的聲音變大了,勝子卻仍旁若無人地大哭。哭聲太大了,於是阿峻下樓去看看。隻見信子抱著勝子,把勝子的一隻手拉到電燈正下方,姐姐手裏拿著針,把針往她的手掌移動。

“她在外麵玩的時候被刺到了,她本來沒發現,吃飯的時候沾到醬油了,殺得發疼。”姐姐的婆婆對阿峻說道。

“再伸出來一點兒。”姐姐很生氣,冷酷地拉過勝子的手掌。勝子像被火燙著一樣大聲哭泣。

“我不管了,隨便你。”最後姐姐甩開她的手掌。

“現在這樣沒辦法,塗上藥膏包起來吧。”姐姐的婆婆勸解道。信子去拿藥,阿峻則是受不了勝子的哭聲,又上樓去了。

明明擦了藥,勝子的哭聲還是停不下來。

“刺一定是那時候紮到的。”阿峻想起白天的事:“啪”的一下摔在地上的時候,勝子的表情是怎麽樣的呢?這想法又蘇醒過來。

“說不定那時打腫臉充胖子的心態就破裂了。”想到這裏又聽到那宛如被火燙到的哭聲,阿峻總覺得有些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