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語的去向

陣陣香氣傳來。

“杏子,烤好了嗎?”

“嗯,馬上就好。”

我用力吸著鼻子,看著烤箱內已經烤得鼓起的年糕,中間很快就會爆開的樣子。

“啊!”

爆開了。年糕把肚子裏的空氣“噗咻”一聲吐了出來,趁年糕還沒有粘在網上,我立刻夾了起來。當連續烤好幾塊年糕後,我拿去給媽媽放進正在煮的火鍋中。

“我的不用烤啊。”

哥哥在分新年賀卡的同時叫了起來。

“知道啦。”

特地為哥哥準備的鍋子中,年糕已經慢慢融化。我雖然也喜歡吃軟軟的年糕,但總覺得把鹹年糕湯煮成一鍋糊糊的湯太可惜了,既然是新年吃的第一碗食物,當然要清澈無比。

我把烤好的年糕放進漆器碗內,再把鹹湯倒進碗裏。湯裏放了雞肉、油菜和魚板,最後放上少許柚子皮就大功告成了。我家每年都吃這種很普通的關東鹹年糕湯。

“呃,新年快樂。”

當家人都坐好後,我微微鞠躬向大家拜年。

“嗯,那就預祝今年全家人身體健康。”

爸爸站了起來,拿起裝了屠蘇酒的容器。屠蘇酒原本應該被裝在漆器杯中,但媽媽在幾年前打破了杯子,所以這幾年一直用小茶壺代替。

“杏子,快啊。”

不知道為什麽,喝屠蘇酒時,規定由年紀最小的人開始喝。雖然我不怎麽喜歡屠蘇酒的味道,但喝進嘴裏,那種甘甜濃稠的感覺還不錯。其實就是味淋嘛,因為平時隻在做菜時使用,所以忘了味淋也是一種酒。

全家人都喝完屠蘇酒後,儀式終於結束,然後大家開始吃各自喜歡的食物。

“不知道今年會不會中獎。”

媽媽看著有新年抽獎的賀卡嘀咕道。

“你也太性急了,公布日期還早著呢。”

“但去年不是難得抽中了嗎?我希望偏財運可以持續到今年。”

偏財運。我看著自己收到的賀卡,拿起了栗金飩[1]。

今年的新年參拜,我和朋友們一起去了附近的神社。

“對了,杏子,你不是在和果子店打工嗎?”

“嗯,很好玩,和果子和蛋糕一樣,不同的季節有不同的種類。”

“是啊。”

我拉著搖鈴搖了幾下,投了錢,閉上眼睛。我每年都祈禱世界和平,家人健康。因為隻要世界和平,我應該就能得到幸福。

“我們去抽簽。”

雖然我不太相信算命,但並不討厭抽簽。投下一百日元後,我從木箱內摸出一張折得很小的簽紙。

“啊,大吉!”

“啊?我是凶欸。”

“沒關係啊,不是說‘見凶轉大吉’嗎?”

我聽著另外兩個朋友的抽簽結果,打開了自己的簽紙。

“杏子,你的是什麽?”

朋友探頭張望,我把簽紙遞了過去。

“啊……‘末吉’。”

“好微妙,也不知道該不該高興。”

我突然想起以前在日文課上學過的俳句。我記得是“歲月迎新春,若問今日幾許喜,不好亦不壞”,雖然我忘了明確的意思,但差不多就是這種感覺。

“但是上麵寫著‘失物·會找到’。”

聽到朋友安慰的話,我無力地笑了笑。

“那‘等待的人’那一欄呢?”

“好討厭啊,我的竟然是‘等不到’!”

“我的是‘很快現身’!”

“對了,你明天不是和他約好一起去新年參拜嗎?”

朋友們熱烈討論著這個話題。我看著自己的簽紙,忍不住納悶。

“等待的人·將現身,卻難察”是什麽意思?

身為女生,我很在意這句話的意思。

我初二就去上班了。

“新年的頭三天,你可以休假。”雖然椿店長這麽說過,但反正我閑著,所以就排了班。

(如果在家裏,我一定會吃吃睡睡一整天。)

一邊看電視,一邊吃年菜,然後就在家裏滾來滾去。與其這樣莫名其妙地發胖,還不如上班有意義。

其實這隻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無論聖誕節還是新年,沒有男朋友就不好玩,也不想去任何地方,更何況我們家根本不需要返鄉,所以新年期間整天無所事事。

“啊?但我要趕好幾份報告,真是糟透了。”

同樣沒有男友的朋友也很煩惱,但我還是忍不住羨慕她。還會被人要求做某件事的人,應該無法體會這種感覺。

“新年很閑?我真是超羨慕的!”

在倉庫內遇見立花時,他一開口就大叫道。

“自從踏入這一行之後,我就從來不曾悠閑地迎接新年。”

“之前在你師父那裏時也很忙嗎?”

“當然啊!因為顧客在新年前一天也會上門來買師父做的和果子,所以一直會加班到那天晚上。”

新年期間也要忙著招呼顧客。立花說話時,瞥了一眼放私人用品的架子。

“當然,那種程度還是無法和百貨公司相提並論。”

架子上放著東京百貨公司的紙袋。大紙袋增加了厚度,袋口用訂書機訂了起來。

“啊,福袋。”

每年的新年新聞都會報道民眾搶購百貨公司的福袋,這家百貨公司似乎也不例外。

“昨天人很多嗎?”

“才不是人多而已,我們來上班之前,外麵已經大排長龍了。”

聽說隊伍繞了百貨公司的建築物兩圈。

“所以這一層反而很閑嗎?”

“也沒有。早上擠滿了想要從不同路徑前往福袋會場的顧客,亂成了一團。搶完福袋後,他們又來地下樓層逛逛,看有沒有什麽好吃的可以帶回家。”

原來如此。賣福袋的活動會場在樓上,顧客除了在大門口排隊以外,還可以爬樓梯或坐扶梯前往會場,避開人潮。

“那一定忙壞了。”

“是啊。而且椿店長上午也去湊熱鬧,有一段時間我一個人在店裏忙得雞飛狗跳。”

“咦?櫻井不是也來上班了嗎?”

“她下午要和男朋友去新年參拜,所以提前離開了。”

這並不意外。我看著椿店長的戰利品,用力係好圍裙。

“啊,梅本,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今年也請多關照。”

我深深鞠了一躬。椿店長遞給我一個像是紅包袋的東西。

“不好意思,不是紅包,隻是新年的一點小心意。”

“謝謝。”

打開這個手感很輕卻略微鼓起的袋子,裏麵有一個和果子和綁了結的五日元硬幣。

“這是簽語餅嗎?”

那是將圓形和果子皮折起來的烤果子,我記得以前在中餐館見過類似的餅幹。

“雖不中,亦不遠。簽語餅與名叫‘辻占’的和果子關係密切。”

聽椿店長這麽說,我點著頭,正想打開辻占,立花突然叫了起來。

“啊啊!”

“怎麽了?”

“沒事,既然是占卜,不是應該等一下慢慢看嗎?”

立花在店裏的時候說話很正常,但最近每次聽到他說話,我就會在腦袋裏自動幫他翻譯。我猜他想說的是——

“啊喲,不行不行!搞不好是戀愛占卜,當然要一個人偷偷看啊!”

店長說辻占原本就是指簽紙,後來才把包著簽紙的煎餅也稱為辻占。或許是因為以前都在花柳街一帶販賣,所以當時以戀愛相關的占卜為主,近年來才發展為針對大眾的日常占卜。

(戀愛啊……)

無論時代再怎麽變化,女生希望在占卜中看到的答案隻有一個。我把小袋子放進口袋,輕輕歎了一口氣。

辻占並不是專為員工生產的,蜜屋推出了袋裝的辻占作為新年和果子。因為保存期限長,也可以成為聊天的話題,辻占成為招待顧客的理想點心。最好的證明就是辻占的銷量很不錯。

“呃,我要生果子各兩個,順便也把這個包起來。”

或許是因為五百日元的價格很親民,很多人都會順便把它帶回家。

“有點像是小福袋的感覺。”

聽到椿店長這麽說,我點了點頭。

“看來大家都喜歡福袋。”

“梅本,你不喜歡嗎?”

“雖然不討厭,但也不至於喜歡。”

除了我向來不太相信占卜,更重要的是,基於某個理由,我無法購買福袋。

因為沒有人能夠保證,福袋裏的衣服我可以穿得下。

女生通常想要搶購裝了名牌衣服和雜貨的福袋,但我相信隻有穿中號的人才能夠毫不猶豫地伸手搶福袋。

雖然有些品牌會準備從小號到大號的福袋,但千萬不能輕易相信。因為那些時尚的品牌通常會把大號做得比較小。

如果福袋裏裝的是可能穿不下的衣服,那就根本稱不上是福袋,而是驚嚇袋。正因為我有這種想法,所以至今為止的人生始終和福袋無緣。

(衣服的尺寸應該有統一規格才對。)

我暗自想著這些事,身旁傳來椿店長興奮的聲音。

“我最喜歡福袋了!”

我知道。我用力點了點頭。

“那有點像是在賭博。”

因為椿店長喜歡賭博,所以每年都去搶福袋。我覺得八成是這個原因,沒想到她竟然搖了搖頭。

“這當然也是一部分原因,但最重要的是搭配。”

“搭配?”

“對,因為福袋裏的衣服都已經搭配好了,所以自己就不必再煩惱,不是很輕鬆嗎?既便宜,又可以輕鬆地擁有時尚感,我就是喜歡這一點。”

聽了椿店長的話,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店長,你該不會打算買幾個福袋,然後靠裏麵搭配好的衣服撐過一整個冬天吧?”

“啊喲,你怎麽知道?”

誰不知道啊。原來這才是她總是一身奇裝異服的原因。

“店長,搭配——”

我忍不住想要說幾句逆耳忠言,這時,剛才去倉庫的立花不知道拿了什麽東西走回來。

“對了對了,我差點忘了這個。”

他在櫃台上打開紙袋,從裏麵拿出兩塊嶄新的像是羽子板[2]的東西。椿店長看了,立刻皺起了眉頭。

“這個——”

“我想用來作為新春的裝飾。”

椿店長拿起板子,立刻翻了過來,然後輕聲歎著氣。

“這是新的,你去哪裏買的?”

“其實是我自己做的。”

“自己做的羽子板,很有新年的味道,太風雅了。”

我點了點頭。立花笑著說:

“這不是羽子板,是和果子的木刻模具。”

“木刻模具?”

我感到疑惑,立花打開原本合在一起的兩塊木板,其中一塊是平的,另一塊凹了下去,凹下去的部分是經常在佛台上看到的**幹果子圖案。

“把製作和果子的材料放進去,然後合起來。”

“原來幹果子就是這麽做出來的。”

立花點了點頭,指著凹下去的模具說:

“做幹果子時,會用這兩塊木板壓花,也有的生果子隻有凹下去的這一塊模具,就像這樣。”

立花向我解釋。椿店長拿起平坦的木板嘀咕道:

“銘為‘型柑’,是橘的意思?”

“嗯,對啊,你真內行。”

“銘?”

我又聽到了奇妙的詞語,腦袋上方浮現出一個問號。椿店長指著木板角落雕刻的字說:

“銘就是製作者的簽名,日本刀上不是也有類似名字的嗎?你有沒有聽過?”

“哦,我知道,菜刀上也有。”

我點了點頭。立花繼續說道:

“和果子的木刻模具原本是由專門的木刻模具師製作的,製作完成時,會打上‘型×’的名,我姓立花,剛好和‘橘’同音,所以就用柑橘係的果實圖案,做成了‘型柑’。”

“我第一次聽說木刻模具師這個行業。”

“目前因為沒有人願意繼承,正麵臨漸漸沒落的狀態,所以,我就自己動手試試。”

立花說完,把木刻模具放進了展示櫃內。放在紅布上的模具雖然很新,卻別有一番風情。

“嗯,很有新年的感覺。”

“聽你這麽說,就覺得製作這個模具很值得。”

真羨慕他這麽手巧。我看著自己好像小香腸般的手指想道。話說回來,立花本來就想當和果子師傅,他的手當然很靈巧。

初二的下午,百貨公司地下樓層也十分熱鬧。因為在車站附近,所以很多出門探親或去新年參拜的人路過時,都會順便進來逛一下。比起平時熱賣的熟食,伴手禮反而更熱門,打扮精致的顧客都會滿麵笑容地購買盒裝的糕點。

我為這種不同於平時的熱鬧氣氛感到高興。和聖誕節或是年底不同,每個顧客臉上都帶著從容的表情,我很慶幸自己沒有在家裏吃吃睡睡過新年。我站在店內想著這些事,這時,一個中年女子向我走來。

“歡迎光臨。”

我微微欠身,隻見她把蜜屋的紙袋放在了櫃台上。

“請問這是怎麽回事?”

“啊?”

“我昨天在這裏買了和果子,但有點奇怪。”

難道變質了嗎?還是混入了異物?我腦袋中立刻閃現各種負麵的情況。

雖然我一時慌了手腳,但還是深呼吸,然後看著顧客。

“遇到顧客來投訴時,先別管投訴的內容,一定要正視顧客,否則會更加惹惱對方,情況就會變得更糟。”

酒品賣場的楠田姐曾經這麽告訴我。據說有的顧客即使知道店員拿錯了昂貴的商品,也不會大動肝火,但也有的顧客會因為包裝紙稍微褶皺而大發雷霆。

“關鍵在於必須了解顧客親自前來的目的是什麽。”

如果隻是抱怨,可以打電話到百貨公司,百貨公司方麵負責上門服務的人員就會用極其恭敬的態度道歉,並寄小禮物到顧客家中作為賠禮,但既然顧客親自上門,就代表一定有某種目的。

“可能希望當時的店員直接出麵道歉,或是親眼看到商品後現場更換,或是想要充分了解商品的相關說明。總之,顧客上門的理由五花八門。”

正因為這樣,首先必須正視顧客的臉。如果聽到“投訴”就嚇得不敢看顧客,就無法成為稱職的銷售員。

我回想著楠田姐的話,看著眼前這個女人。雖然她臉上帶著困惑的表情,但並沒有火冒三丈。既然她特地在初三上門,可能是想要換其他商品。

椿店長剛才去休息了,我必須把另一名正職員工立花找來。

“很抱歉,請您稍候片刻,我去找負責人過來。”

我深深地鞠了一躬,去叫正在擺放生果子的立花。

“因為不是有人吃壞肚子之類的事,所以問題並不大。”

聽到顧客這句話,我們暗自鬆了一口氣。她從袋子裏拿出辻占。

“但是,這樣總覺得大過年的很倒黴。”

“倒黴?”

辻占的占卜內容應該都很吉利。我忍不住好奇。顧客把簽紙遞到我們麵前。

“對啊,不管掰開幾個,通通都是這個。”

是不是看反了?我接了過來,想要仔細看清楚,發現背麵也沒有任何文字。

“咦?”

不知道是不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簽紙上連圖案也沒有。我和立花有點不知所措。顧客從袋子裏拿出一個辻占,當著我們的麵掰開,打開裏麵的簽紙,果然還是空白。

“你們看,通通是白紙。”

“啊……”

這種情況完全出乎意料。我說不出話。顧客苦笑著說:

“如果隻有一兩個也就罷了。可不可以為我更換?”

說完,她遞上昨天的發票,我們一次又一次鞠躬道歉。

“白紙?”

椿店長休息回來後,瞪大眼睛看著袋子。

“我剛才打電話和總公司聯絡,聽說各店都有相同的情況。三十日進貨的辻占似乎因為工廠方麵的疏忽,導致裏麵都是白紙。”

我和立花慌忙把那天進貨的辻占全都收了起來。

“原來還會有這種事。”

椿店長歎著氣,注視著空白的簽紙。

“大過年的就給顧客添了麻煩。立花,除了道歉以外,有沒有送和果子給顧客?”

“有,我拿了桃山和銅鑼燒給顧客帶回去。”

向顧客道歉時,送上這種耐放、受大眾歡迎的和果子最恰當。

“本店還賣出五袋同一天進貨的辻占,所以可能還有五位顧客會上門。”

“是啊,也可能會發生在其他分店購買,來向我們投訴的情況。”

椿店長立刻擬定了應對投訴的計劃,微微挺直了身體。

“空白的簽紙也很有趣啊。”

“哦?為什麽?”

“不是有未來無限可能的感覺嗎?”

我不喜歡被占卜束縛,覺得白紙也沒什麽不好。椿店長聽了我的解釋,深感同意地點了點頭。

“這種說法真不錯,之後再有顧客來投訴,在道歉的同時,也可以這麽說。”

無論如何,我們都不希望購買辻占的顧客失望。我注視著白紙,隻要一直注視,就可以看到自己的未來嗎?

(將來的我在做什麽?)

我沒有專長,也沒有過人的學曆,更沒有技術證書,當然也不可能有美貌,隻有食欲、體重和健康。認真思考後,我發現自己的將來很慘。

幹脆答應立花的師父,去他店裏工作吧。比起去公司上班,也許我更適合這種工作,畢竟我是在商店街長大的。

我心不在焉地想著這些事,再度聽到顧客的聲音。

“請問——”

“歡迎光臨!”

我就像在剛起床時接到電話一樣,格外有精神地回答道。

“這是這家店的商品吧?”

年輕女人把蜜屋的紙袋放在櫃台上。該不會……

“請問是名為辻占的和果子嗎?”

“辻……啊,對對,就是那個。”

不知道她在讀大學,還是上班族,一身流行裝扮的她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我暗自慶幸她沒有生氣,深深地向她鞠了一躬。

“很抱歉,大過年的讓您特地跑一趟。我立刻為您更換商品。”

“更換?”

她疑惑道。我對她點了點頭。

“裏麵的簽紙是白紙,您一定覺得很傷腦筋吧?給您添麻煩了。”

說完,我打算接過紙袋,但她製止了我。

“那個,我看不懂。”

“很抱歉,是因為本店的疏忽,所以才會變成白紙。”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和她相互注視著,一瞬間靜止不動。

“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希望你們可以告訴我那是什麽意思。”

“意思?”

“對,因為我不太了解古典或是和風的東西。”

我也不太了解,但占卜的內容應該不難了解。雖然我產生了疑問,但還是暗自鬆了一口氣。

“所以,簽紙並不是白紙?”

“不是,但如果沒有人說明,我看不懂……”

她似乎對自己看不懂簽紙上的內容感到有點不好意思,我不由得同情她。也許除了白紙以外,還有印錯的內容。

“梅本,怎麽了?”

接待完顧客的椿店長看到櫃台上的紙袋,向我們走來。

“這次不是空白簽紙,這位顧客想了解占卜的內容。”

“哦,原來是這樣。”椿店長露出微笑,“有時候占卜會用一些現代不常用的文字,所以不容易理解。”

椿店長講這番話是為了避免傷害顧客的自尊心。也許這位顧客從小在國外長大,對日文並不精通,所以不能光從外表判斷。我不禁反省了自己的待客態度,乖乖地站在一旁。

“請問是哪一張簽紙?”椿店長問。

顧客指著袋子說:

“全部。其實我隻打開了一半,但我猜想應該每一張都一樣。”

“全部?”

都一樣?這完全是和白紙相反的情況。我想象著所有簽紙上都是同一句話,不由得感到害怕。難怪顧客要上門來問到底是什麽意思。

“不好意思,那我就打開來看一下。”

椿店長從紙袋中拿出簽紙,攤在櫃台上。看到簽紙上的內容,我忍不住驚叫起來:

“這……是什麽?”

這是畫,還是圖案?應該寫著占卜文字的簽紙上,排列著奇怪的符號。

“這個我知道,是鬆竹梅的鬆。”

顧客指著其中一張說道。雖然圖案像簡化版的餅幹模具,但的確是鬆的圖案。

“但是,這個和這個,我就隻知道是花。還有這個三角形和三個菱形連在一起的,我完全不知道是什麽。”

顧客歎著氣說道,椿店長也歪頭納悶。

“小姐,可不可以麻煩您稍等片刻?我立刻打電話和總公司聯絡。”

“什麽?你們也不知道嗎?”

顧客一臉狐疑的表情。我向她解釋說,通常辻占內的簽紙都隻有文字。

“您看,就像這樣。”

我掰開試吃的辻占,裏麵有一張寫著“有吉事自遠方來”。

“那這到底是?”

她一臉困惑。椿店長打完電話後走了回來。

“小姐,我剛才通過總公司向工廠確認,今年辻占的簽紙上並沒有圖案。”

“怎麽可能?”

“說起來很丟臉,因為裏麵的簽紙是委托印刷廠印製的,如果要印圖案,成本就會增加。”

椿店長微笑著繼續說道:

“但這個紙袋的確是本店的,所以我想稍微調查一下,請問您是在哪一家蜜屋的分店購買的?”

“這是別人昨天送我的,所以我不知道是在哪裏買的。”

“是嗎?請問對方住在這附近嗎?”

蜜屋有好幾家分店,椿店長可能想要查出是哪一家分店。

“不是,那個人在我老家,住在很遠的地方。”

她說出了關東近縣的城市名字,那是一個大都市,應該有百貨公司,蜜屋很可能在那裏開分店。

“製作日期是二十八日,所以無論在任何地方購買都是有可能的。”

我拿起袋子,出示背後的貼紙,椿店長點了點頭。但在拿起袋子時,我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是啊,因為是耐放的和果子,所以如果是在大車站的百貨公司購買,就真的很難判斷了。”

這種奇妙的感覺到底是什麽?我仔細打量著手上的袋子,發現了一件事。

“另外我發現,這個袋子的材質跟店裏的好像不太一樣。”

我拿起店內的辻占袋子放在旁邊,雖然都是透明的塑料袋,但摸起來的厚度稍有不同,透明感也不一樣。

“……真的啊。”

她驚訝地摸著兩種袋子比較著。

“所以,也許……”

也許這不是本店的商品。我正想要這麽說時,有其他顧客上門了。

“梅本,可不可以麻煩你去接待顧客?”

“好的。”

我很不願意離開,但還是聽從椿店長的指示去接待顧客。

“所以這是本店的商品嗎?”

休息回來的立花好奇地打開簽紙並端詳著。剛才那位顧客住在附近,所以請她把商品留了下來,並留下了她的電話。

“應該不是。正如梅本說的,袋子的材質不一樣,從製作日期來看,也沒有其他被投訴的商品。”

“所以可能是換了其他店的商品?”我問道。

椿店長交叉著雙手思考。

“萬一真的是其他店的辻占,真的很費解,如果不附上說明文,顧客根本看不懂。”

“鬆是新年的幸運主題,這個桔梗和麻葉就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立花用手指著有五片花瓣的花和星形的花。

“這個星形的不是花嗎?”

“不是,是麻葉,代表葉子。”

椿店長聽了,鬆開叉著的手拍了一下。

“對了,麻的繁殖力很強,又很牢固,所以代表多子多孫和身體健康。有些祈求健康的嬰兒貼身衣物上不是也有這個圖案嗎?”

“對,我好像聽過用麻葉做的嬰兒服。”

我完全不知道這種事。看到他們相互點頭的樣子,我有點沮喪。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事。

“這個三角形應該代表鱗紋,是蛇的意思。”

“蛇……蛇?!”

我向來很怕爬蟲類,忍不住腿軟。

“巳年的幹支果子上會烙這個印記,所以這也不是不好的意思,隻不過今年並不是巳年。”

“還有桔梗,這就搞不懂了。”

立花皺著眉頭,但還有另一個更神秘的圖案。

“請問,這個是……”

那是三個連在一起的菱形或者四方形,看起來更像是化學式的圖形到底是什麽?

“嗯,這個我也看不懂。立花,你呢?”

“我想應該是某種圖紋,隻是要查一下……”

連他們都不知道,我當然更不可能知道了。雖然向總公司報告了這件事,但我們決定同時著手調查。

第二天又趕上休假。

“難得的新年假期,你來上一天班就夠了。”

“但是……”

“不過新年過後,會希望你多排幾天班。”既然椿店長這麽說了,我隻好再度留在家裏發呆。我猜是因為我未成年,又不是正職員工,所以椿店長才這麽安排,但對我來說,反而是困擾。因為早上吃完剩下的鹹年糕湯和年菜,就沒事可做,簡直無聊死了。這根本和元旦那天一樣嘛。

既然沒事,不如來想一下那個問題。我走去廚房,把那個像化學式的圖案拿給我媽看。

“媽,你覺得這個圖案是什麽?”

“啊?圖案?這不是車上的圖案嗎?否則就是物理或是數學符號。”

看來我媽也不知道。我又問了爸爸和哥哥,結果再度令我失望。雖然他們比我多吃了很多年飯,但似乎對這方麵完全無感。

“杏子,可不可以幫我去買一下東西?”

“好啊,要買什麽?”

“我想叫你去車站對麵的超市買油菜和萵苣。”

車站對麵的超市離我家比較遠,而且價格也比較貴。媽媽說,附近超市的油菜賣完了,蔬果店則在新年休息三天。

“你可以順便買點零食吃。”

既然有好處,我當然樂於跑腿。我悠然地走出家門,順便當作是去散步。

走在商店街上,我發現主要道路上靜悄悄的,雖然也有零星幾家糕餅店營業,但整體很安靜,好像整個街道都在沉睡。

(我並不討厭這種寧靜。)

空氣很清澈,好像可以比平時看得更遠。我故意繞遠路,享受這種感覺。

“咦?”

轉了幾個街角後,突然發現前麵很熱鬧。那裏是區政府建的廣場,我經常看到上班族在那裏吃便當,或是推著嬰兒車的母親在那裏休息。

“‘露天古董集市’……”

看到隨風飄揚的鯉魚旗上的字,我才恍然大悟。地上放了很多陶器、瓷器和奇妙的佛像,有不少人在各個攤位前張望。我也忍不住去這個新年特有的集市湊熱鬧。

“小姐,有沒有中意的?可以給你優惠喲。”

我正在打量一個梅花圖案的小器皿時,大叔對我說道。

“但古董不是都很貴嗎?”

“沒有沒有,也不見得,這個江戶時代的古董才五千日元。”

“啊?”

難道不是誤把五百日元說成了五千日元?我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器皿放了回去。

“是不是很劃算?我這裏隻賣國內的古董。”

“國內?”

“對啊,附近那些攤位,搞不清楚古董的價值,把中國和韓國的東西也混在一起賣,所以價格雖然便宜,卻是玉石混淆。”

原來是這樣。我看著擺放了很多奇特佛像的區域,點了點頭。的確,乍看之下,真的不知道是哪一個國家的東西。

“如果我看中某樣東西,要如何辨別是否有價值呢?”我脫口問道。

大叔笑著回答說:

“你認為那樣東西值得你付那些錢,就代表那個價格符合你的身份,就這麽簡單。”

“價格嗎?”

“沒錯,比起真偽,更重要的是買了不會讓自己後悔。像你這種年紀的人,這才是最重要的事吧。”

嗯,有道理。反正我無法辨別真偽,也不想轉手賣給別人,既然這樣,就用平時買雜貨的感覺到處看看。我向大叔道了謝,走去其他攤位。

“歡迎光臨。”

我走向一個看起來很詭異的攤位,攤位上放滿了亞洲的雜貨,價格也很便宜,主要是攤主大叔很詭異。

“說是古董,其實更像是舊東西,但是,好東西即使舊了,也仍然是好東西啊。”

大叔露出滿麵笑容,向在攤位前張望的大嬸推銷著。我在一旁聽著,忍不住納悶,他隻說是“舊東西”,就代表這些東西有些來曆吧。

“通通五百日元。”

看著籃子裏貼的這張紙,我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這裏是跳蚤市場嗎?

(不過,這代表我可以拿起來看一看。)

有像是烤肉店門口放的小石像,還有看起來像是中國的扇子。當我翻著這些像是禮品店常見的東西時,找到了像是羽子板的東西。

(該不會……)

我拿起板子一看,表麵上刻著花卉的圖案。那是木刻模具。雖然我搞不太懂,但還是確認了所謂的銘,看到了“型風”兩個字。但是,這個模具和立花做的不一樣,凹下去的地方很淺,很可能是未完成品。

難怪這麽便宜,而且我在籃子裏找了半天,都沒有找到成對的板子,所以算是殘次品。

但反正才五百日元,買了也不會後悔。

“我要買這個。”

“謝謝惠顧,小姐。你年紀這麽輕,真有眼光啊。”

滿臉油光的大叔拚命點著頭。

“請問這是什麽?”

“這是從中國進口的,我想應該是做月餅的模具。”

少騙人。我忍不住在心裏大聲反駁。因為模具上刻的是山茶花,左右不對稱的圖案怎麽看都不像是月餅的設計。那是和果子的模具。

“中國嗎?”

“對,所以價格也很優惠。這個模具漂洋過海來到這裏,能夠被你相中,真是太幸福了。”

他真會胡說八道。大叔的奉承讓我忍不住苦笑起來,拿著木刻模具離開了。

我在平時幾乎不去的超市內,把比平時貴的蔬菜放進購物籃。

(好了。)

買好了媽媽吩咐的東西,接下來要去零食區逛逛。我走在陌生的貨架之間,打量著架上的零食。走高級路線的店內排放著看起來頗好吃的和果子。

最中餅、大福、練切和幹果子。我打算明天買蜜屋這個月的新品,所以並不打算在超市購買。

(而且,那些和果子開始哭泣了。)

看到裝了練切的小塑料盒內微微結露,我搖了搖頭。一定是在年底進貨後就放在那裏,忘了進行溫度管理。這種和果子不可能好吃。

最後,我沒有買任何零食就離開了,但內心越來越有想吃美味糕點的衝動。這時,我突然想起立花的師父,我記得立花曾經說,他師父的店在新年期間也照常營業。

反正我有的是時間。把葉菜放回家後,我直奔車站。

我搭了四十分鍾的電車前往立花師父的店——河田屋。車站附近是老街。雖然同樣在東京都內,但對我來說,這兒簡直就像是觀光勝地。我根據地址和地圖,走在陌生的街道上,終於看到了一家充滿懷舊感的和果子店。

門口放著鹽堆,旁邊放著手水缽和用竹子做的小型長椅。好有風情的一家店。我這麽想著,打開了玻璃拉門。

“啊喲,原來是餡子啊。”

立花的師父突然上前迎接,我一時說不出話。我猜想他應該會在,但沒想到他親自在店堂內迎接顧客。

“新……新年快樂。”

“也祝你快樂,這麽冷的天氣,你還來看我,我真是太高興了。今天來買和果子嗎?還是打算來我這裏工作?”

“當然是來買和果子。”

“雖然長銷果子也很好吃,但現在當然要嚐嚐新年用的上生果子。有‘未開紅’和‘雪竹’,還有‘永鬆’,我大力推薦‘未開紅’。”

“哇,好漂亮。”

“未開紅”四方形的紅白練切像包袱布般折了起來,紅色中隱約透出內層的白色,十分賞心悅目。

“它的主題是什麽?”

不光從外表難以判斷,從名字也不知道這款和果子的來由,所以我忍不住問。

“梅花啊。”

“什麽?梅花?”

“對,代表了含苞待放的梅花。”

“很有新年的味道。”

“是啊,我特別喜歡這個名字,尚未綻放的紅,‘未開紅’,有一種即將綻放的少女的羞澀。”

……雖然這句話感覺像性騷擾,但是,我不跟他計較。

“餡子,很適合你吧?”

“啊哈哈。”

我隻能對著他幹笑。

如果能夠像其他女生一樣對他說:“啊喲,討厭啦!”想必我可以在這個世界上活得更輕鬆。

“那我要三個‘未開紅’,‘雪竹’和‘永鬆’各兩個。”

“好哩。”

看著他利落地折著紙盒,我把手伸進牛仔褲的口袋,想要把皮夾拿出來。這時,手指摸到了硬硬的東西。

我想起昨天記下圖案的紙還放在口袋裏。

“啊,請問——”

我立刻把那張紙放在櫃台上。立花的師父可能很了解這些事。

“您知道這個圖案代表什麽意思嗎?”

“啊?”

立花的師父包好和果子後轉過頭,仔細看著那張紙。

“桔梗、鬆樹、麻葉和鱗——這些都沒問題,最後的是什麽?”

“您也不知道嗎?”

“至少不是常見的圖紋,除了最後那個以外,其他都是烙在和果子上常見的圖案。你為什麽會有這些圖紋?”

我把奇妙的辻占一事告訴了他。

“……的確很奇妙,但我認為那個辻占並不是從市麵上買的。”

“為什麽這麽認為?”

“因為原本辻占注重的就不是味道,而是裏麵的簽紙,所以重要的部分怎麽可能令人費解?”

身為和果子師傅,可以說“注重的不是味道”這種話嗎?雖然我心裏浮現了這個想法,但還是回味著他的話。

不是從市麵上買的,所以是自己親手製作的?但是,袋子上還貼著製作日期的貼紙,這麽做有什麽意義?

(是不是以為如果是自己做的,別人就不吃了……)

果真如此的話,問題就在把辻占送給那個顧客的人身上。

“如果重點在於裏麵的簽紙,這應該有什麽意義吧?”

“是啊,像我這種和果子師傅,可以做出各種代表某種意義的和果子。”

沒錯,和果子的世界充滿了模擬和比喻。我想起他在去年聖誕節時送我的“星星夜”。

我站在櫃台前思考,聽到嘎啦啦的拉門聲,又有顧客進來了。我立刻結了賬,站到一旁,避免造成他人的困擾。

“新年快樂,今天想吃什麽?”

“新年新氣象,當然得吃河田屋的最中餅,新年期間很少有地方可以買到鬆脆的最中餅。”

“如果賣軟趴趴的最中,感覺對新的一年大不敬啊。”

我麵帶微笑地聽著大嬸和立花的師父輕快的聊天。這家店應該有很多老顧客。

“說到最中餅,最近也有很多地方賣那種可以讓顧客自己在家裏做的最中餅。”

“哦,就是把餡和外皮分開。”

“實在沒辦法時,就隻能用這種方法湊合,但還是覺得少了點什麽,尤其是擠豆沙的時候。”

嗯嗯,我能體會。自己做最中餅固然很好玩,也很香,但看到裝在塑料管內的豆沙餡,總覺得好像是另一種食物。

“不過,那也算是一種發明,我通常會用外皮包水果和芝士一起吃。”

不愧是師父,太有創意了。那個大嬸似乎也有同感,她用力點著頭。

“好主意,我下次也要試試看。”

“關鍵在於隻能加一半的餡,用杏和草莓準不會出錯,搭威士忌特別棒。”

“是嗎?我下次給我老公試試。那我先走了。”

大嬸開心地和他打著招呼,走出店外。立花的師父再度看著我,說:

“嗨,讓你久等了。”

“您也要自己顧店嗎?”

“整天在後麵也很鬱悶,而且新年期間,打工的大嬸也休假。”

說完,他再度仔細打量著我的那張紙。

“我想了一下——這會不會是家紋?”

“家紋?”

“雖然我無法斷言,但既然其他幾個圖案都是日式的花紋,我猜這很有可能是家紋。”

原來如此。聽他這麽說,的確很像。我點了點頭,他抱起雙手說:

“但是,家紋的種類太豐富了,很難一言斷定是哪一種家紋,搞不好是我不知道的圖紋。”

“但這可以成為調查的線索。”

我深深鞠了一躬,他也笑著向我鞠了一躬。

“雖然我搞不太清楚狀況,但真希望可以解開這個謎。”

“是啊,謝謝。”

“順便代我向那家夥問好。”立花的師父向我揮著手。我再度鞠了一躬,然後離開河田屋。

回到家時,太陽已經下山了。新年初三的街上,店鋪都提早打烊了,所以感覺特別冷清。

“怎麽這麽晚才回家?”

“嗯,但我帶了好吃的和果子回來。”

說著,我拿出立花的師父做的和果子,家人立刻圍了上來。

“肚子剛好有點餓了。”

泡了茶後,哥哥抓起“雪竹”放進嘴裏。

我叫了起來,爸爸也伸手拿起“永鬆”。

“和果子的使命就是被人吃,買的人就要趁好吃的時候送進肚子。”

爸爸用黑文字竹簽把“永鬆”切成兩半,也一口送進嘴裏。我的家人完全不懂得和果子的細膩。

“雖然這麽說也有道理,但能不能慢慢品嚐一下?”

“好了好了,機會難得,那我們母女分著吃,每一種都嚐一嚐味道。”

我聽從媽媽的意見,先喝了一口熱茶。熱茶滲入了我冰冷的身體。

先來品嚐“雪竹”。蓬鬆的山藥饅頭令人聯想到純白的雪,角落畫著鮮綠色的竹子。在一片白茫茫的積雪中,鮮豔生動的綠色仿佛為新年帶來了生命。

“口感軟綿綿的,真好吃。”媽媽對我說。

我用力點著頭。帶著細微氣泡的外皮口感很輕盈,裏麵是略帶鹹味的豆粒,兩者的結合非常完美。

“接下來吃這個!”

美味的口感令我興奮不已,立刻動手切開“永鬆”。像桃山般的外皮表麵蓋著鬆樹圖案的烙印,乍看之下很不起眼,但咬了一口後,我和媽媽立刻相互看著彼此。

“第一次在和果子中吃到這種味道……”

裏麵中有芝麻和鬆仁,以及淡淡的柑橘皮的香味,不同於外表的華麗滋味,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啊,我知道了,很像月餅的口感。”

“沒錯!”

濃醇的餡和水果幹的搭配的確很有中國味,師父的和果子充滿了自由的樂趣。

最後的“未開紅”的確很像梅花,最外層是紅色,裏麵包著白色和黃色的練切,切開之後,濃稠的汁液流了出來。

“啊喲,真厲害,練切裏麵竟然包著**。”

“應該是用了寒天之類的東西增加稠度。”

我小心翼翼地送進嘴裏,以免裏麵的汁液滴落,沒想到舌尖再度感到驚喜。外側是普通的練切,接著是加了梅酒的練切,口感酸酸甜甜,最後流進嘴裏的蜂蜜甘甜覆蓋了所有的味道。

(哇噢……)

我閉上眼睛,感受著“未開紅”的滋味。

(這種滋味應該就是別人說的官能或是性感吧。)

放進嘴裏時,由外而內感受到不同的味道,吃到內層時,出現了完全不同的味道,內層的滋味完全包覆外層的味道。

微甜的練切內帶有少許酒味的蜂蜜香氣,像花開般滿溢的濃鬱香氣的確很像是即將成為女人的少女。

(立花的師父竟然說這款和果子很適合我——)

我覺得有點害羞,又好像有點不自量力,隻覺得像我這種體形,完全和性感扯不上任何關係,難以和“梅花”這兩個字聯想在一起。

(如果立花的師父還年輕,或許可以譜出一段浪漫的故事。)

“每一個都很好吃,杏子,你找到的這家店鋪很不錯,下次記得再去買。”

雖然我的家人與細膩、優雅完全沾不上邊,但媽媽向來愛吃,她的味覺不容小覷。我覺得媽媽的這番話似乎在肯定師父,忍不住有點高興。

“我也想啊,但這家店在老街那裏,距離有點遠。”

“是嗎?真是太可惜了,最後的和果子真是太出色了,富有層次的口感完全就是鮮花開花前和開花後的感覺。”

開花前和開花後。我的腦袋深處對這句話有了反應。

在打開之前不知道,打開之後才會出現的事物。

抽簽、福袋、辻占。在打開之前,都不知道裏麵到底有什麽。

(打開——)

我站起來,回到自己的房間,在皮包裏摸索著,拿出之前沒有吃的辻占,把從邊角露出來的簽紙拉了出來。果然不出所料,雖然有點卡,但還是可以抽出來。

“你是別人的幸福。”

打開紙一看,上麵寫著這行字。雖然有點開心,但我又覺得了無新意,似乎對每個人都適用。

折起的辻占並不是一開始就把紙放進去。這種外形扭曲的烘烤點心,無論和果子還是西點,剛烤好的時候都很軟,在冷卻的過程中才會慢慢成形。

比方說,西點中的蛋卷和瓦片,和果子中的辻占和麩卷都屬於這種類型,做過餅幹的人應該能夠了解。剛烤好時溫度很高,在冷卻過程中,由於水分蒸發,導致點心逐漸變硬,才會產生爽脆的口感。

因為裏麵的紙並不是在烤之前放進去的,所以隻要沒有粘住,就可以抽出來。既然這樣,當然也可以塞進去。

我拿起桌上的便條紙折起後開始實驗。

我用十張便條紙實驗,結果是七勝三敗。隻要挑選紙質,中途不會折起彎曲,就能夠順利塞進去。

“所以我猜想,上次的辻占隻有外皮是本店的,裏麵的紙和袋子可能是有人另外準備的。”

翌日去店裏上班後,我把自己的辻占拿給椿店長說道。

“的確有可能,我把上次的辻占寄去總公司的工廠,剛

收到工廠的人回複說,‘外皮的確和我們的很像’,因為是很常見的材料,所以無法斷定。”

椿店長笑著說。

“塑料袋不一樣,是為了掩飾曾經打開的痕跡。至於製作日期的貼紙,隻要小心撕下來,就可以再次使用。”

“我也這麽認為,但問題是為什麽要這麽做?”

“是啊……”

我垂下肩膀。沒錯,真正想要知道的,是那個人這麽做的原因。

“從其他分店沒有接到投訴來看,有一定的針對性。”

“所以,是送辻占給那位顧客的人動的手腳嗎?”

我在補充一月的上生果子時,暗自思考著。送人時,為什麽要把裏麵的簽紙調包?如果隻是惡作劇,隻要改寫簽語的內容就好,但那些圖紋並不像是不好的意思。

“對了,師父說,哦,不對,是鬆元先生說,那個圖案可能是家紋。”

“家紋?很值得調查看看。我去後麵查一下電腦。”椿店長說完,立刻走去了倉庫。

初四的早晨,店裏的生意漸漸恢複了正常,顧客並不多。我帶著輕鬆的心情排放著上生果子。

蜜屋一月的生果子是“早梅”、“福壽草”和“風花”,我向剛好來買當季上生果子的顧客做了說明。

“這款是‘早梅’,是根據提前綻放的梅花所設計的練切,裏麵的白豆沙口感清爽美味。第二款‘福壽草’,是在濃醇的蛋黃豆沙餡中加入艾草做的外郎糕。最後的‘風花’是根據白雪設計的,口感細膩的白豆沙包在外側,中間是加了和三盆[3]的豆沙餡,在舌尖上融化的口感完全符合白雪給人的感覺。”

顧客聽了我的推薦,多買了幾個“風花”。看到自己喜愛的和果子賣出去,我的心情特別好。

不知道是誰將空中飄舞的雪花取名為“風花”。我不擅長日文和古文,但看到這個名字,就覺得日文真是美麗的語言。

(對了,最近好像在哪裏看到過類似的字……)

我偏著頭思考,突然聽到有人大叫一聲:“猜中了!”

“找到了,的確是家紋!”

椿店長從倉庫跑出來,把剛打印出來的紙遞到我麵前。在《家紋辭典》的頁麵中央,正是那個像化學式般的圖紋。

“這個叫‘千切紋’嗎?”

“好像是,這麽一來,所有的拚圖都齊全了。”椿店長說著,在紙上寫了一連串的名字。

“桔梗、鬆、麻葉、鱗、千切——”

即使排列在一起,我們也完全搞不懂它們彼此之間有什麽關聯。我們一次又一次調換順序,嚐試解讀其中的意思。

“可能不是句子吧?”

“但我猜想其中應該隱藏著某種信息,既然沒有附上說明,就代表並不是太難的內容。”

因為那個顧客滿臉愁容地說,她不太了解這些東西,既然是為她出的謎題,當然不可能太難,否則她根本無法解開謎題。

“是啊,至少現在知道是日式的圖紋,接下來就可以像剛才一樣用網絡搜尋。”

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那些辻占並不是要給那位小姐的,或許是要給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其他家人。

“之前是不是請那位小姐留下了電話?”

“當然。因為如果是本店的商品,就必須向她道歉,而且她也說想知道到底是什麽意思。”

椿店長說完,從收款機旁的抽屜裏拿出一張小紙條。那位顧客叫椎名亞佐美,住在都內的集體住宅。

“對啊。”

既然這樣,就不能排除是送給她家人的可能性。

“恐怕還是得問她一下,到底是誰送的。”

“對啊。”

椿店長歎著氣,但仍然利落地整理著展示櫃。即使沒有顧客,店裏也有忙不完的事。

我也沒時間發呆。正當我打開另外的展示櫃玻璃門時,突然想到了。

“啊,對了,我帶來一樣東西。”

“啊?”

我急忙走去倉庫,從皮包裏拿出紙包。

“這是在我家附近的古董集市買的。”

我把那個用五百日元買的木刻模具遞給椿店長。

“因為很便宜,所以我拿零用錢買下來了。”

“啊喲,連你也迷上了。”

椿店長麵帶微笑地把模具翻了過來,不知道為什麽,她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然後停下了手。

“梅本……你是在哪裏買的?”

“啊?在我家附近的露天古董集市。”

我感到很納悶,但還是把那個感覺不太可信的大叔說的話轉告了椿店長。

“是嗎?原來是從中國進口的……”

那就和立花的放在一起。椿店長用有點僵硬的動作把模具放進展示櫃後,回過頭對我說:

“對不起,我突然想去遠方,可以嗎?”

在百貨公司內,“遠方”是“洗手間”的暗號。因為在食品館內不太好意思說“廁所”,所以才會創造出這個名字,但我覺得這個別名很優雅。

“好啊,反正沒什麽顧客,沒關係。”

我點了點頭。椿店長小跑著離開了。她的態度明顯不太對勁。

上次她看到立花拿來的木刻模具時,也皺起了眉頭,但上次並沒有像今天反應這麽大。

(所以,這個模具有什麽問題嗎?)

我注視著刻著“型風”這兩個字的模具,突然想到一件事。對了,剛才看到“風花”時,原來是想到這個。

立花根據自己的姓氏,在模具上刻了“型柑”,所以,雕刻這個模具的人姓氏中有代表“風”這個意思的字嗎?

椿店長從廁所回來時,臉上的妝容有點花了。

果然有問題。雖然我這麽認為,但不能直接問她,所以就像往常一樣接待顧客。

下午,我在倉庫和櫻井交接班。

“今天沒什麽人,很輕鬆。”

“嗯,但明天之後是返鄉人潮的高峰,又會更忙了。”

櫻井在小鏡子前檢查自己的儀容後笑著說。她不喜歡空閑,店裏越忙,她越覺得渾身是勁兒。

“人潮高峰嗎?原來那些返鄉的人還會經過這裏。”

“沒錯沒錯,但這些返鄉的人潮反而更麻煩。”

“啊?為什麽?”

“因為返鄉的時候要帶伴手禮,所以饋贈用的盒裝糕餅銷路很好,但他們購買的目的各不相同,商品也都不一樣。”

“所以,不光是盒裝的糕餅,最中餅、饅頭和上生果子也都有銷路。”

“原來是這樣。”

隻有車站附近的百貨公司才會有這種情況。我點了點頭。櫻井突然問我:

“對了,上次辻占的事怎麽樣了?”

“已經查到是家紋,而且知道了家紋的名字,但接下來還沒有頭緒。恐怕還得問顧客,到底是誰送她的。”

聽到我這麽說,櫻井笑了起來。

“我覺得對方絕對是男生。”

“椎名小姐的確很可愛,但如果是她男朋友送的,不覺得太內斂了嗎?”

“隻有對特別的人,才會在新年用和果子猜謎吧?”

聽櫻井這麽說,似乎也有道理。如果隻是換簽紙,男生應該也可以做到。

“既然對方是在她返鄉的時候送的,難道她男友在老家?”

“啊,經常有這種情況啊,學生時代交往的男友留在老家,自己來東京發展。”

也許因為櫻井在戀愛,所以認為所有的事都和戀愛有關,但也許她說對了。

“如果是這樣,到底要怎麽念呢?”

我拿出圖紋一覽表,陷入疑惑。櫻井皺著眉頭。

“啊,竟然有鱗紋。”

“你該不會討厭蛇吧?”

“對啊,所以雖然知道隻是十二地支,但巳年還是讓我很憂鬱,就連要我說出口,也覺得很討厭。”

櫻井越說越大聲。

“子、醜、寅、卯、辰、巳,你看,說到這個‘巳’,就覺得討厭!”

“啊哈哈哈。”

我笑了起來,看著鱗紋。巳年時,和果子會烙上鱗紋,櫻井恐怕會受不了。

(嗯?“巳”[Mi]?)

原來鱗紋出現在和果子上,就自動讀成“巳”。我暗想著這件事,繼續看著紙,發現了一件事。

“櫻井!麻葉的麻是‘Asa’,這和麻葉組合在一起,是不是可以念成‘Asami’?”

“啊,真的欸。這不是那位顧客的名字嗎?”

椎名亞佐美(Shiina Asami)。如果簽紙上是留給她的信息,代表我們已經向前進了一步。

“梅本,你真厲害!所以還剩下鬆、桔梗和千切。”

鬆(Matsu)、桔梗(Kikyou)、千切(Chikiri)。我出聲念了起來。

“……歸鄉(Kikyou)、等待(Matsu)?”

“亞佐美——等待——歸鄉!”

猜出來了!我們握手尖叫著。

雖然有點像電報文,但完全可以了解其中的意思。最重要的是,這些文字是我們能夠分析出來的。

(嗯,這樣的話,那位顧客應該……)

最後隻剩下“千切”了。我正想要這麽說,櫻井看了一眼時鍾。

“對不起,耽誤你時間了。”

“沒關係,那我去把剛才的暗語告訴店長。”

“喲嗄!”我發出像男人般的聲音。櫻井走出了倉庫。

等待,歸鄉。雖然有點像電報,卻是簡潔的信息。

但是,最後剩下的“千切”(Chikiri)令人不解。隻有那個是家紋,似乎也有特殊的意義。

“千切,千切……”

即使念出來,我也完全找不到靈感。雖然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這件事,可還是想不出來。

“今天晚上吃什麽?”

我探頭向廚房張望。媽媽從冰箱裏拿出卷心菜遞給我。我問她:

“切絲嗎?”

“不,用手撕吧。”

“用手撕?”

我原本以為卷心菜是用來配油炸食物的,所以有點驚訝。

“我看料理節目上說,葉菜用手撕更好吃。”

“是嗎?”

我按照媽媽的指示,把卷心菜撕碎,覺得心情很暢快。原來撕菜這麽解壓。下次遇到不開心的事,就拚命撕菜吧。我在想這些事時,腦海中閃過一個靈感。

(嗯?撕?)

撕(Chigiru)和千切(Chikiri)發音有點像,而且“切絲”的漢字“千切”(Sengiri)和“千切”(Chikiri)完全一樣。

(該不會……)

我衝上樓梯,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字典一查,“撕”(Chigiru)的漢字也是“千切”。

(和鱗紋一樣,也有不同的發音方式。)

然後,我在同一頁看到了一個字。

“契(Chigiru)”

第一個解釋是“契約、約定”。所以說——

我連同那份電報文一起念了出來:

“亞佐美——等待——歸鄉——約定。”

我一看時鍾,指向六點半。我拿出手機,毫不猶豫地撥打了店裏的號碼。

翌日,當我去店裏時,椿店長麵帶微笑地對我說:

“接到你的電話後,我聯絡了椎名小姐,她說今天上午就會來這裏。”

“真的嗎?”

“對,她在電話中很高興。”

聽到椿店長這麽說,我鬆了一口氣。雖然解開謎團很開心,但我不希望因為打探顧客的隱私,造成顧客心裏不舒服。

椎名小姐在開店之後立刻出現了。

“請問你在電話中告訴我的意思是真的嗎?”

不知道是否是一路跑過來的,她扶著櫃台問。她穿了一件白色大衣,圍著水藍色圍巾,中長頭發染成棕色,一看就知道是男生喜歡的類型。看到她腰間鬆鬆地綁著腰帶的輪廓,我忍不住羨慕不已。如果她這身衣服穿在我身上,應該很像浴袍。

“如果對方是可能表達這個意思的人,應該就是正確答案。”

椿店長把寫了圖紋和讀音的紙遞到椎名小姐麵前,她目不轉睛地看了一會兒,終於抬起了頭。

她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呃,我想你們應該已經猜到了,我男朋友在老家。雖然是遠距離戀愛,但我們的感情還不錯,我和他約定,等我畢業之後就會回去。”

“啊,原來這就是‘約定’。”

聽到我這麽說,她用力點了點頭。

“對,但去年年底的時候,我們吵了一架。他是個好人,但一點都不浪漫,竟然在聖誕節時送我圖書儲值卡。”

椿店長和我聽了椎名小姐的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該怎麽說……很實用啊。”

“所以我對他說,能不能偶爾浪漫一下!”

“啊,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他絞盡腦汁後,竟然莫名其妙地給她出了謎題。如果謎題再簡單一點,她也不必這麽煩惱了。

“不過,我很慶幸來這裏。托你們的福,我會和他和好。”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椿店長遞給她另一張紙,紙上印著和“千切”很像,但稍微有一點不一樣的圖紋。雖然同樣有三個四方形的圖案,但並不是像“千切”那樣用直線連接,看起來像化學式,而且是用曲線連在一起。

“這是……”

“這叫‘結千切’,也是家紋,我想你在回複他時可以使用。”

結千切。也就是更進一步明確約定的意思,完全適合她用來回複男朋友。

“哇,太厲害了!”

椎名小姐高興地緊緊握著那張紙。

“沒想到你想得這麽周到,真的太感謝了!”

她一隻手拿著紙,另一隻手輪流和椿店長跟我握手。看到她的樣子,連我也不由得高興起來。戀愛中的女生真是天真又可愛。她臉上的紅暈到底是因為興奮,還是想到了她男朋友呢?

椎名小姐在離開前買了很多和果子,她對我們說:“我要寄給他。”我相信這些和果子的滋味應該格外甜蜜。

“這麽快樂的猜謎,真是太好了。”

我看著人煙稀少的食品館內,鬆了一口氣,但椿店長的回答讓我感到意外。

“但是我在想,其實也不需要打電話給她。”

“啊?為什麽?”

我一邊擺放名叫朝生的丸子和大福,一邊納悶地問。

“因為如果謎題一直不解開,也許椎名小姐就會一直想著她男朋友。”

“一直在思考嗎?”

“對,這麽一來,即使相隔兩地,不是也不會忘記嗎?”

原來還可以從這個角度思考。我有一種跌破眼鏡的感覺。

原來有些謎不需要解開。

那是她男朋友傳達給不擅長古文和日文的她的特別信息。

也許在聖誕節時送圖書充值卡給她,是希望她多看點書。

但是,既然是謎題,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就必須要解開,隻是即使不解開,也同樣具有意義。

“啊喲,你們兩個人真是太壞了!”

我把來龍去脈告訴來上晚班的立花,他果然扭著身體這麽說道。

(這次的事的確是少女最喜歡的套路。)

既然這樣,那就讓他盡興吧。我用溫暖的眼神看著他,從倉庫的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要去店裏了。”

“啊,等一下啦,我也和你一起去。”

就像女生要約了一起去上廁所嗎?走去店裏時,我忍不住笑他。

“但是仔細想一下,發現店長給她的回答也很意味深長。”

在交接時,立花突然說道。椿店長露齒一笑,問:

“你看出來了嗎?”

呃,我沒看出來。我忍不住想要舉手發問,立花向我解釋說:

“‘契’這個字的確是‘約定’的意思,但同時是‘男女之間的結合’。”

“啊?所以……是結婚的意思?”

我問道。立花不知道為什麽紅了臉,說話也吞吞吐吐。

“以傳達信息的角度來說,應該是這個意思,但還有更實時性的意思。”

他又對我咬耳朵說:“就是身體的結合。”他在我耳邊小聲說的話傳到大腦時,輪到我紅了臉。

“呃,呃,那個……”

雖然我結巴起來,但還是整理了思緒。

“契”是結婚的意思,同時也是**的意思。如果她的男朋友知道這層意思,而她把“千切”放進去——

(椿店長等於讓椎名小姐回答,那件事可以喲!)

哇噢哇噢,太意味深長了。

“但是,對方應該沒有這層意思吧。”

立花似乎在做最後的抵抗。

“是啊,因為椎名小姐說,她很不擅長這方麵,所以應該是這樣。”

“那就當作對方是指結婚的意思。”

椿店長輕輕笑了笑,從包裝材料中拿出紅色和白色的繩子,綁緊了辻占的口。

“也許是求婚吧。”

這是約定隱藏的另一層意思。那是很浪漫、很美好的暗號。

“但為什麽沒有告訴椎名小姐呢?”

也許這才是真正的答案,可為什麽沒告訴她呢?聽到我的疑問,椿店長輕輕搖了搖頭。

“因為我覺得這個答案從別人口中聽說就失去了意義。”

“啊,原來是這樣。”

我驚叫出聲,立花則迷惑起來。

“因為我認為這也許才是最後的‘不必解開的謎’。”

如果椎名小姐發現,當然很高興,但即使她沒有發現,也沒有關係。總有一天她會感受到她男朋友隱藏在小巧和果子內的心意。

“好——”

“啊?”

立花發出很奇怪的聲音,我和椿店長同時回頭看著他。

“好美的故事……”

立花說完,立刻跑向了遠方。

“啊呀呀,立花的少女情懷又爆炸了。”

我和椿店長相視而笑。

“接下來就交給你們了。”

立花回來後,椿店長和他交接完工作就回家了。我和立花開始補充商品,為即將到來的傍晚做準備。

時針指向四點時,第一波人潮湧現了。

“請給我十串丸子。”

“我要兩千日元的羊羹禮盒。”

“我想要新年的生果子——”

櫃台前的聲音此起彼落,我每次都轉頭回答:

“好!馬上來,請稍候片刻!”

櫻井說得沒錯,顧客買的商品五花八門,顧客也各式各樣。平日上午來的都是家庭主婦和老年人,下午是來買贈禮的上班族,傍晚時分大部分是下班回家的人。

“這個會很硬嗎?”

一位奶奶看著辻占問道。我點了點頭。

“對,這有點像瓦煎餅,所以口感很硬。”

“那我買山藥饅頭,幫我包五個。”

“好的。”

我鞠了一躬,同時從櫃台內側抽出盒子,利落地組合完成後,用夾子把饅頭裝了進去。請顧客確認後,蓋上蓋紙,放進了紙袋。

(嗯,動作很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