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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區的夜晚,格外寂靜。

偶有動靜,也往往是一些不知名的飛禽走獸製造出來的。你可以說這裏的夜晚很安詳,但也可以說這樣的夜晚很駭人。人們在夜裏是不大出來走動的。如果晚間出來,有可能會看到綠油油的熒光斑點在一米左右的高度飄浮,但那可不是什麽螢火蟲,那是狼的眼睛。下一分鍾,瞅見這一幕的人就可能被那些饑餓的狼群撕碎,成為它們的腹中餐。

此刻的李克和女兒阿玲,感覺自己被比狼還可怕的禽獸徹底包圍了。

“嫁給他,我寧可去死!”阿玲憤憤地說。

“那個混賬東西,我絕不會讓他得逞!”李克斬釘截鐵地說。

李克知道,接下來的日子不好過,尼薩一定會給予威脅和警告。

第二天一早,李克還躺在**,迷迷糊糊感到自己眼前有一個物體輕輕地晃來晃去,他驀然睜大眼睛,驚訝地看到自己鼻尖上懸著一把鋒利的匕首,他隻稍一抬頭,那刀尖幾乎要戳中他的眼睛。

李克小心翼翼躲開刀尖,側身一骨碌爬起來,緊張地四下查看,卻看不到一個人影。回頭看那匕首,它是被細細的繩子從房梁上懸下來的。仔細一看,匕首的木柄上還刻著一列小字:今天是第二十九天。

李克當然不乏勇氣,不惜一切保護女兒,但這種懸在頭上的影影綽綽的恐怖氣氛,依舊使他不寒而栗。任何能看得見的危險,他都可以堅毅地麵對,但是這種不知會來自何處的凶險,卻叫他緊張不安。這個日期的提醒,比起任何威脅來,都更加驚心動魄。李克百思不得其解,懸著的匕首是怎麽被安在他臥室裏的?門窗明明緊閉,蒼蠅也飛不進來。他握著匕首仔細端詳。這中間可怕的是,要是有人要殺他,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在他睡夢時將他一刀斃命。一個人縱然再強壯、再勇敢,麵對如此詭秘的力量,又能有什麽辦法呢?

無論如何,李克把內心的恐懼隱藏起來,不讓女兒知道,他不想讓她感到害怕。然而,阿玲憑借著對父親的愛,一眼就看出了父親的不安。

“您的臉色不好,是生病了嗎?”吃午飯的時候,阿玲問父親。

“沒有,我身體好得很。你呢?昨天睡好了嗎?”李克強裝鎮定。

“我做噩夢了……”

“夢見什麽了?”

“夢見我被尼薩擄走了,將要成為他的妻子,新婚之夜,我將一把匕首刺進了自己的心髒。”阿玲咬著嘴唇道。

李克的心裏咯噔一下。這不是個好征兆。

他相信,夢是有所預示的。

“傻孩子,別胡思亂想。”李克安撫道,“不過,這件事我另有考慮。我相信汪若山,但我們也不能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我今天會出去走走,探探路,也許不用依賴他,我們自己就能離開這裏。”

“您要出門?我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裏,尼薩隨時會來找我。”

“索羅圖陪著你。”

“那好吧,您快去快回。”

當天下午,李克騎馬佯裝出門辦事,才離開房區2千米,就被尼薩的人截住了。

“我要去城裏辦事!你們想限製我的人身自由嗎?”李克大聲對幾個尼薩的騎兵說。

“有什麽事,交給我們去辦。”為首的騎兵麵無表情地說。

“不必了。我自己去!”

“放你走,尼薩會砍掉我們的腦袋。”

騎兵寸步不讓。但李克知道,目前而言,所有的威脅都是有驚無險,因而他想測試一下這些尼薩的手下能幹出些什麽尺度的事來。於是他就用皮鞭在馬屁股上抽了一下,馬兒奮力奔跑起來。他預備擺脫這一夥人。

李克禦馬前行,尼薩的手下卻並沒有追上來。他驀然覺得,攜女兒出逃,也許不是難事。

砰!一聲清脆的槍響,一顆在空氣中飛速穿行的子彈似乎擊中了哪裏。

李克突然覺得自己的身子往下一沉,緊接著便頭朝下摔進了草叢裏,若不是草墊緩衝了這股撞擊的力量,這一下子腦袋上非開一個窟窿不可。盡管有草墊的緩衝,他依然眼冒金星,至少有一分鍾完全無法從地上爬起來。

當他抬起頭的時候,他看見一匹馬的頭,沒錯,這正是他自己的坐騎,它雙眼空洞,正齜著牙,大口喘著粗氣,一起一伏的肚子上,有個人眼睛那麽大的窟窿,正汩汩地冒著鮮血。

李克奮力拉著受傷的馬,往家的方向走,他朝四下望去,那些騎兵早已不見了蹤影。

李克是愛馬之人,特別是這匹馬,它是一匹非常出色的駿馬,毛色純正,線條優美,肌肉強勁。它跟隨他多年,忠心耿耿。

當晚,馬死了。

雖然槍口是對準馬射擊的,但在那種運動的狀態裏,偏離一點點就會擊中騎在馬上的人。

可見,尼薩是根本不顧李克死活的。

李克和阿玲艱難地熬過了這一夜。

第二天正午,李克站在窗前,望著眼前巍峨的雪山沉思許久。那雪山是如此聖潔,好像離塵世的紛擾十萬八千裏,但山腳下的李克和阿玲,卻被凶險和恐怖包圍著。

“今晚,咱們再試試。”李克轉過身來,對枯坐在木椅上的阿玲說。

“逃走嗎?”

“是的。”

“走得掉嗎?”阿玲不太相信。

“汪若山對付不了尼薩。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別人身上。我們首先要靠自己。”

當晚,索羅圖安排好了一切。他為李克父女準備了幹糧和水,這位忠心耿耿的助手,申請留下來斷後。

“放心吧,你們先走,我留在屋裏避免他們以為屋裏沒人了。隨後我一個人離開,目標小,總是容易些的。”索羅圖說。

“保重!”李克含淚道。

他們用力地抱在了一起。

父女二人趁夜色上路了。

李克知道,這次出逃,凶多吉少,但他的信念始終不曾動搖:隻要他一息尚存,就不能讓女兒受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