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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阿正從寓所出來,出電梯的時候,被一隻肥碩的老鼠絆了一下。他此前隻在圖片上見過這種動物。G城幾乎沒什麽動物,連蟲子都少見,絕大部分動物都生活在山區。第一次親眼見到老鼠,他嚇了一跳。

阿正不是膽小鬼,他隻是害怕這種毛茸茸的動物。他就是那個曾迫使按摩師巫桑成為殺手巫桑的人。他近來工作忙碌,休息不好,眼圈很黑,這使他原本就陰鬱的氣質更加凸顯出來。

阿正才40歲,顯老。他高鼻梁,鼻子很尖,眼睛不大,眼袋很大,四肢細瘦,肚子隆起,假如有人開玩笑說他和老鼠是親戚,聽者一定會心一笑。

那隻老鼠步態錯亂,皮毛濕漉漉的。它在原地趴伏著,肚子一起一伏,眼神迷離。顯然,它害怕眼前這個人類,但它又被某種無法解脫的痛苦給控製住了,它在尋求步伐的平衡,重新站起來企圖跑掉,但它隻是在原地轉了兩個圈便撞在了牆上,叫喚一聲後仰麵倒在地上吐出血來,四肢在空中蹬了幾下,就一動不動了。

阿正盯著死老鼠,拿不準是否應該用手抓起它的尾巴將其扔進垃圾桶。它正躺在電梯口的正前,下一個從電梯裏出來的人,搞不好會一腳踩在它身上。阿正可不想看到一攤被踩扁的老鼠肉出現在自家電梯口,於是他彎著腰伸出一隻手。

“別動!”有人說話了。

阿正一抬頭,看到一個身材細長的男人,臉很小,膚色白淨,金絲眼鏡後麵有一雙目光堅定的眼睛。

這人正是肖寒。

阿正看見他,倒覺得有點麵熟。

他想起來了,那次撞車受傷,替他檢查的大夫,就是他。

“它可能是病死的。”肖寒說。

“肖大夫,你怎麽在這兒?”阿正問道。

“我們認識嗎?”肖寒沒認出阿正。

“你給我治過傷,我被汽車撞了,你替我做檢查。”

“抱歉,病人太多。你也住樓上嗎?”

“巧了,咱們是鄰居。”

“這老鼠需要處理一下。”肖寒的注意力在老鼠身上。

“你剛才說它是病死的?”

“它在吐血,非正常死亡。”肖寒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巾小心地捏起它的尾巴,把他裝入隨身攜帶的塑膠袋裏,密封好,“這是我看到的第三隻死老鼠。我擔心它們身上有不好的細菌或是病毒,會傳染給人。”

“動物傳染給人?”

“不排除這種可能性。”

“人染上會怎樣?”

“恐怕和它一個樣。”

肖寒與阿正道別,提著密封的老鼠上了樓。

阿正對傳染病沒有概念,聽了肖寒的說法,覺得有點聳人聽聞。如果城裏到處都是死老鼠,且老鼠的病會傳染給人類,那G城豈不是要完蛋了?G城是人類的火種,G城覆滅,人類豈不是要絕種了?

他笑著搖搖頭,沒把此事當作一件大事。隨後,他去了停車場,啟動汽車。

清晨的街道很清靜,沒什麽行人,路燈還沒熄滅。

起霧了,原本即將升起的太陽,也被霧氣遮擋了光輝,隻能略微辨別出太陽的方向而已。霧氣越來越濃,能見度越來越低,阿正開啟汽車大燈,幾乎僅以20千米的時速前行,盡管如此,他還是按時抵達了目的地。

一間半地下的24小時營業的咖啡廳裏,有十來張圓桌,每桌兩把椅子,卻隻有一對顧客,盡管隻有他倆,但他們說話的聲音還是很小。

這兩位顧客是阿正和丘貞。

“我剛得知一個重要信息。”丘貞湊近說。

“什麽消息?”阿正眯著眼問。

“高帥說,山區的部落首領要帶兵攻打G城。”

“哦……”阿正點點頭,似乎不太驚訝,他一隻手墊在腦後,仰起頭,另一隻手從衣兜裏掏出一包煙,用嘴叼出一支煙,不慌不忙點燃它,使勁嘬了一口,吐出一團煙霧,幾乎噴在了丘貞的臉上。然後他說:“這不奇怪。戰爭很愚蠢,但愚蠢並不妨礙它打下去。人類曆史的車轍,一直沒有變更過,大魚吃小魚。這次誰是大魚,誰是小魚呢?SD已經告知G城市長,應急預案啟動,接下來會有動作。你就當不知道。比起發動戰爭,我更關心另一件事。”

“反物質推進器快要成功了,但他們最近被一些事情絆住了腳。”丘貞說。

“嗯。”阿正點點頭,“他們已經快要沒用了。”

“我的任務也即將完成,但回過頭來看,還是不太理解我這個身份的意義。”

“你為我做事,我為SD做事。”

“我至今沒見過SD的人,他們神秘兮兮的。”

“我也沒見過,但我知道他們的存在,他們無處不在,又無處可見。”

“到這個地步了,能告訴我更多信息嗎?”

“你隻需要知道SD正在做拯救人類命運的事情。如何拯救是機密。知道太多,對你不利。你的行動間接影響著全人類的命運,你隻需要知道這一點就可以了。”

“有我在或者沒我在,汪若山和高帥都會完成他們的工作。”

“有一件事SD很清楚,我也很清楚,怎麽說呢,這牽扯到社會學,倒也不難理解。家庭是極其重要的社會單位,先成家後立業,家和萬事興,都是老話。縱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意誌和想法,但伴侶之間潛移默化的影響力無處不在,這股力量很強大,甚至能改造一個人。打個比方,譬如你的伴侶和你說起床要疊被子,而當初你自己獨身的時候,從來不疊被子,因此不疊被子這個習慣是不容易被改變的。但當你的伴侶每天都在你耳旁說要疊被子,一看見你沒疊被子,他就開始嘮叨。你便有了壓力,不知不覺中,你隻好開始強迫自己去疊被子,因為你不願聽他嘮叨,久而久之,你就養成了疊被子的習慣。高帥是汪若山的得力助手,他是個鬼才,在數學方麵比汪若山還厲害,沒有他這件事成不了,但他這個人很不穩定。”

“是讓我來穩定他?”

“是的。”

“好吧,但這個主意還是挺繞的。”

“SD要求萬無一失。”阿正身子往後一仰,眯起了眼睛說,“你放心,你這個身份即將終結,實驗不是接近完成了嗎?事成之後,你會很有錢,應有盡有。”

“還有一件事,我很迷惑。”

“什麽事?”

“高帥在夢裏曾經喊過一個人的名字,好幾次夢中都喊到這個名字。”

“什麽名字?”

“王豔。”

阿正愣了一下,眉頭皺了起來,似乎觸碰到了某種隱情,但他突然又想到了什麽,眉頭旋即鬆開了。

“王豔?聽上去是個姑娘的名字。”阿正說。

“顯然是,她是誰呢?”丘貞疑惑地問道。

“不知道,你瞧瞧,高帥不安分,這就是我擔心他的地方。而你正是能讓他安心的人。”阿正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