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克隆時代

1

天災人禍原本是常見的事,但是當災禍還沒降臨的時候,誰都不相信災禍會降臨在自己頭上。

這是汪若山一貫的感受,這種感受,他在童年的時候就有了。

孩子都會有這樣一種情趣:擁有一雙雨鞋,就期待下雨,穿雨鞋踩水。9歲那年,一場暴雨過後,小汪若山穿著新買的雨鞋,在積水的路麵蹦跳行走,激起水花,帶給他無限樂趣。然而有一汪積水,看起來稀鬆平常,但一腳踩進去,他就立刻陷了進去,沒了頂。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自己跳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池塘。原來,那是一口丟失了井蓋的下水井,水井被雨水灌滿,且和路麵的積水連成一片,看上去被抹平了,成了名副其實的陷阱。

在水中窒息的感覺,汪若山記憶猶新。他在水中泡了三分鍾,這三分鍾,在他看來,太過漫長。他感到自己完蛋了。最後一刻,他被兩隻大手攥住了腦袋,像拔蘿卜一樣從井中被拔了起來,放在了地麵上。他感到身體像鉛塊一樣沉重,神誌模糊,根本看不清是誰救了他,隻覺得虛弱無力,不停地咳嗽,想喘氣,卻被什麽東西堵住了,無法呼吸。心髒跟不上身體的需求,跳得非常緩慢。雖然是夏季,但他渾身發冷。他隻能發出“啊”這個音,並且感到肺部響起了水泡音。

一個路人救了他。路人恰好是個醫學院的學生,懂得急救知識,給他做了心肺複蘇。從死神那兒回來的時候,汪若山吐出了好幾口汙濁的水。據說,哪怕再晚10秒鍾,可能也就沒救了。當時他的瞳孔已散大。

從此他便怕水了,但由於性格倔強,他想克服對水的恐懼。後來多次嚐試學習遊泳,但均告失敗。直到大學畢業那一年,同學們在他生日派對的時候搞惡作劇,趁他不注意,將他推入泳池。為了不使自己太過難堪,他拚命劃水,才如願以償學會了遊泳。

救汪若山的人叫肖寒,比他大10歲。他們成了好朋友。肖寒畢業後成為一名出色的醫生。汪若山身體有不舒服的地方,常常第一時間谘詢肖寒。

肖寒的故事,暫且不表。隻說汪若山在此事過後,理解了“無常”。前一秒,他在雨後的彩虹下麵撒歡踩水;後一秒,他遭遇滅頂之災。誰都不知道自己下一秒會遇上什麽災難,能否挺得過去,生死就看命了。

汪若山聯想到他小時候差點被淹死這件事,竟想到阿玲會不會死了。高帥的前妻王豔不就消失了嗎?那種突然的不辭而別,好長時間都沒有音信,和死了有什麽區別?

這麽想的時候,他感到自己再一次被淹沒在了水中。

此刻,劉藍在他的身邊,望著他眼角含著的淚水,心情複雜。一方麵自己的競爭對手消失了,她有些許高興;另一方麵她見證到一貫內心強大的汪若山為一個女人瘋魔成這個樣子,她心裏有些失落。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

汪若山感謝劉藍陪他找阿玲,但感謝的話說不出口,他整個身心被失去阿玲所帶來的空虛占據了。

此刻,他們站在G城大學東邊的小山坡上,這裏海拔更高,山腰被密林環繞,山頂有許多光禿禿的巨石,站在巨石上向西看,看到了整個校園,半個G城也盡收眼底。

汪若山失神地望著地平線上即將升起的太陽,那兒有大片雲彩,被太陽映出淡淡的色彩,層次分明。作為自然景觀,可謂美景了。但這樣的美景,沒有阿玲與他共賞,也就毫無意義。

“你在我眼裏是個英雄,阿玲是個美人,我知道,英雄難過美人關。”劉藍說。

“我不是什麽英雄。但人生的確是在過關。”汪若山歎息道。

“我也是美人。美人也難過英雄關。”劉藍喃喃道。

汪若山的思緒飄到遠處去了,沒聽見劉藍的話。

“如果阿玲就此消失,再也找不到了,你會怎樣?”劉藍見他不語,就換了個話題。

“你在咒她死嗎?”汪若山突然發火道。

劉藍被嚇了一跳。她還從未見過她的老師發火。

“對不起。”汪若山覺得自己過分了,“我太難過了。”

“我能理解,如果你有一天突然消失,我也會一樣著急。”

“劉藍,有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該和你討論。”

“因為我是你的學生嗎?所以咱們不合適?”

“我要和你說另一件事。”

“什麽事?”

“你不覺得,這裏很奇怪嗎?”

“哪裏奇怪?”

“就是腳下的這片土地,G城。”

“奇怪嗎?”

“高帥的前妻王豔失蹤了,我的未婚妻阿玲失蹤了。我是個不徹底的悲觀主義者,我認為有時候苦難就是會發生在自己頭上。可盡管如此,這也太蹊蹺了,好像是針對高帥和我而來的。我們犯了什麽天大的錯誤,要遭受這樣的詛咒和折磨?”

“對你是詛咒,對高帥,我看不像。”

“還有方校長,以前我們還能聊聊天。自從那次墜湖之後,他像換了個人似的,一天到晚隻知道催著我去反物質研究中心工作,甚至不關心我的教學。”

“那倒不奇怪,凡事都有主次之分,反物質發動機的研究決定著整個人類的存亡。他當然要催著你幹了。”

“還有一個叫趙健的人。他在山區的山洞裏畫了一幅太陽係圖,在那幅圖裏,地球有顆質量很大的衛星,名字叫月球。”

劉藍聞言,愣了一下,想說什麽,但沒有說。

“我們這個世界有很多疑點。”汪若山繼續說道,“我們像是被蒙在鼓裏。但我不知道是誰把我們蒙在鼓裏的。”

“我怎麽沒你這種疑惑?”

“月球怎麽解釋?趙健標注得很細致,給出了數據。”

“要不然就是它存在過,後來消失了;要不然就是你所說的那個趙健,他虛構了一顆地球的衛星。隻有一個真相。你希望是哪個?”

“是哪個都行。但問題是,這麽大的一件事,我卻沒有在其他地方看到過痕跡,沒有在G城的曆史資料裏看到過。”

“所以,趙健那幅圖是假的。”

“不,真理很可能在少數人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