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汪若山感到有點乏力，在**躺了一天，下床時頭重腳輕，差點跌倒，取出體溫計測量體溫，37.3℃。
他端起水瓶一口氣喝掉700毫升水，這是他慣用的抵禦頭疼腦熱的辦法。身為科學家，他卻不喜歡去醫院，頂多給肖寒打個電話，谘詢一下。
傍晚，他空腹已久，卻沒什麽胃口，隻是就著牛奶勉強吃下去一顆煮雞蛋，便什麽也吃不下了。
他有點分不清楚，是因為心情不好導致身體疲憊，還是身體疲憊加劇了心情糟糕。
可能都有吧。
渾渾噩噩，他又睡著了。再次醒來時是被雷聲驚醒的。窗戶沒關，白色的紗簾隨風舞動，活像個幽靈，雨絲魚貫而入，窗前的地板濕了一大片。
汪若山掀開被子，一股涼意襲來，他起身關窗。
白天喝水太多，這會兒**快要撐破了，便去洗手間尿了足足一分半鍾。
返回客廳，他坐在沙發上，用兩隻手揉著太陽穴，感到穴位突突地跳動著。
環顧這間屋子，看見掛在門上的那麵鏡子。這是宿舍樓建成時統一裝修的，也不知是誰的主意，在門上貼著試衣鏡，鏡子還不是一整塊，而是由四塊正方形鏡子自上而下拚成長方形鏡子，恰好可以使人從頭照到腳。
他照見鏡子裏的自己，穿著背心和**，才一周的時間，竟瘦了一大圈，麵色也十分蒼白，黑色的發絲裏，出現了幾縷白發。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電話就固定在門廳走廊的牆上，他摘下聽筒，一邊依舊望著鏡子裏的自己，一邊聽著電話裏的聲音。
“這裏是G城公安局。”電話裏一個機械的聲音說道。
“有什麽事？”
“上次你所報的李玉玲失蹤一事，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找到線索，有什麽進展，我們會和你聯係。”
“我不明白，這麽一個大活人……”
汪若山正在說話，電話裏卻出現了忙音。他知道，對麵說話的並不是個人，那條語音是自動播報的。
他莫名發起火來，一腳踢在了門上。
咣當一聲，四片方鏡中的一片掉了下來，在地上摔碎了。
鏡子掉了，恰好照不見汪若山的頭部，他卻在那片鏡子的地方，看見了一個紐扣大小的東西，有點像袖珍鏡頭，鏡頭上有鏡片，反射出藍色的光。
汪若山撿起地上的鏡子碎片看，發現從一側看是透明的，從另一側看是正常的鏡子。
驀然間，他感到胃部一陣絞痛，然後哇的一下將原本就不多的、還沒來得及消化的食物渣滓吐在了地上。
半小時後，他來到了肖寒的辦公室。
肖寒戴著口罩。
“檢測的結果，不出我所料。”肖寒說。
“是不是什麽絕症？”汪若山近期遇事總有一些不好的聯想，凡事都往最壞處想。
“你可能是得了某種傳染病。”
“嚴重嗎？”
“這個病具有很高的致死率。”
汪若山聽到“致死率”三個字，一點也沒有悲痛的感覺。
“哦。”汪若山淡淡地說，“那我還能活多久？”
“你身體底子好。”肖寒補充道，“據你症狀的表現來看，你可能產生了抗體，有可能扛過去，但還需要進行觀察治療。”
聽到這個消息，汪若山也並沒有表現出有多高興。
“好吧。”汪若山說，“這是什麽病？”
“與老鼠有關，確切地說，與老鼠身上的跳蚤有關。”肖寒扶了扶眼鏡說，“這種病曾有過三次大流行。第一次發生在6世紀，從地中海傳入歐洲，死亡了將近1億人；第二次發生在14世紀，波及歐洲、亞洲、非洲；第三次是18世紀，在32個國家傳播。從19世紀以後，基本上沒發生過大傳播。沒想到這一次會再度出現。”
汪若山聽了這個介紹，木然地點點頭，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有件事想問你。”汪若山壓低聲音道。
“什麽？”見汪若山變得鬼祟，肖寒不明就裏。
“你有沒有感到被監視？”
“監視？沒有。”
“我覺得有人在監視我。我的住處有攝像頭，很隱蔽。”
“頭一次聽說這種事情。”
“你有沒有知道什麽事，是我不知道的？”
“沒懂你的意思。”
“我覺得G城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有人失蹤，有人被監控，我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失蹤和監控我真沒聽說過。但從曆史來看，也的確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其實也不算機密，隻能說是一般的秘密，一般人不知道。”
“什麽秘密？”
“我們家世代都是和生物科技以及醫學打交道。我爺爺就是研究克隆技術的專家。在‘大克隆時代’，他付出過汗馬功勞。”
“大克隆時代？”
“由政府主導，複製動物和人。本來這是機密，我爺爺簽署過保密協議，但他過世很久了，臨終前，他告訴了我。”
“克隆？複製？”
“起初是克隆動物，將地球上瀕臨滅絕的動物複製出來。這是從老鼠開始的。但很快，老鼠不用克隆了，它是哺乳動物裏繁殖速度最快的，一年四季都可以**，孕期21天，一年生6到8胎，一胎生5到10隻。小老鼠長到兩三個月就可以繼續繁殖後代，一年下來一隻雌性老鼠就可以讓一家子老鼠的數目增加上千隻！”
“作為一個物種，它們很成功。”
“如果不進行滅鼠行動，恐怕地球要被老鼠占領了。政府的行動力很強，G城的老鼠絕跡了，幾十年都沒再出現過。動物克隆沒過多久，就開始討論克隆人的可行性。”
“大家都同意了？”
“克隆人的確有風險，至少在倫理上有風險。不得已而為之啊，大災難之後幸存下來的人數太少，隻有差不多10萬人，繁衍緩慢。災難過後，自保還來不及，哪有工夫哺育後代呢？政府出台鼓勵生育的政策，但收效甚微。地球人口數量太少，從物種存滅的角度來看，這是十分危險的。當然，克隆人本身也是危險的，反對的聲音一浪接著一浪。”
“隔行如隔山，我倒願意多了解一些。”
“克隆是無性繁殖。當然，‘無性’在這裏指代的並不是兩**合的行為，這是與‘有性’相對的一個概念。有性繁殖是胚胎的形成，需要來自父母雙方的遺傳物質相遇，在條件適宜的情況下，發育成為個體。但克隆不依賴**和卵子的結合，隻需要來源於同一個細胞的遺傳物質。提供遺傳物質的細胞首先要與成熟的卵細胞融合，後者的所有遺傳物質要事先被移除，然後，給融合細胞適當的環境刺激和條件，它就可以像受精卵一樣開始發育。如果發育正常，最後誕生的個體就和提供細胞的母體完全相同。”
“這裏麵有個很重要的問題。”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在有性繁殖裏，兩性的遺傳物質組合為生殖過程引入了隨機性，能夠確保後代與父母在遺傳上具有較大的差異性。但是……”
“但是克隆隻需要單一來源的遺傳物質，並且與被克隆者在遺傳特性上保持完全一致。換句話說，這種生殖方式產出的個體沒有帶來新的基因組合，隻是忠實地複製了已有個體的全部基因。”
“是的。”
“當時以10萬人作為基礎，究竟克隆了多少人？”
“克隆人的數量，我不清楚，可能是母體的好幾倍。”
“在這麽小的範圍裏，出現了很多長得一樣的人，這恐怕是個災難。”
“當初政府也有過這個疑慮，但是這個疑慮後來被事實打消了。”
“怎麽說？”
“作為一個人，究竟是受先天基因的影響大還是後天環境的影響大？‘基因決定論’認為前者大，但事實證明後者可能更大一些。另外，克隆技術和想象的並不同，它做不到鏡像複製，頂多也隻能是一台速度很慢、翻印效果很差的影印機。通常當複製品出生的時候，‘原件’已經物是人非。比如你要克隆自己，而你已經30多歲了，等你的克隆體長到30多歲，你自己已經60多歲。再加上後天的生活習慣以及環境幹擾的因素，老實說，他可能已經完全不像你了。大克隆時代結束後，又過了幾十年，通過自然組合的方式，產生了兩代人，克隆所帶來的問題就更小了。就這麽說吧，你在G城生活了30多年，有沒有見過和你長得一樣的人？”
“有長得像的，但沒有長得一樣的，至少沒有引起過我的懷疑。”
“所以，沒什麽問題。”
“對了，還有一件事。”汪若山突然想起了什麽，“你剛才說，老鼠滅絕了？可我最近見到不少老鼠。”
“而且是死的。”
“對，死老鼠。”
“你的這個病，就可能來自這些老鼠。”
“這是什麽病？”
“我懷疑發生了鼠疫，但這個消息，暫時還不能向外傳遞，G城就這麽大個地方，搞不好會引起恐慌。我正打算把我的研究和判斷上報給有關部門。”
“我需要住院嗎？”
“需要。你暫時不能離開醫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