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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裏,阿玲買完香皂返回的時候,大樓還是沒有來電。

她隻好繼續摸黑上樓。

爬到四樓時,突然間眼前白光一閃,隨後變回黑暗,片刻後雷聲滾滾而來。

閃電的時候,她似乎借著電光看到樓梯高處有一個人影,大約在七樓,他正在俯身向下看,像一尊早已安置在那個位置的塑像,在閃電的照耀下,巋然不動。然而黑影戴著口罩,無法辨識相貌,盡管如此,僅憑那雙露在口罩外麵的眼睛,就讓她不寒而栗。

一念之間,她在想,什麽叫安全感呢?不是因為有一個安全的地方,而是因為有一個讓她感到安全的人。能讓她感到安全的人是汪若山,然而此刻他不在。

校園是安全的嗎?這所校園,似乎是完全開放的,什麽人都能進出,也不會有人盤問。

“要是尼薩的人來抓我,這會兒不是就能逮個正著?”阿玲想道。

她想下樓,逃離這棟大樓。

但是外麵已經下起了滂沱大雨。山區雨水少,阿玲從未見過這麽大的雨,似乎比浴室裏的花灑出水量還要大。漫天雨滴砸在萬物上,發出密集的聲響,連成一片。

顯然,出去會淋成落湯雞。

還是快回家吧。回到家裏,將門一鎖,一切恐怖都將煙消雲散。

她隻好加快步伐繼續爬樓梯。因為內心緊張,她連累都忘了,盡管已經冒出一層汗,她卻渾然不知,越爬越快。

她終於開門進屋,立刻轉身將門鎖好,脫去外套,掛在門口衣架上,換好拖鞋,又取出三根蠟燭,分別點燃,放在了寫字台上、書櫃上和浴室裏,屋裏有了較為均勻的光亮。

浴室裏的那根蠟燭,放在浴缸旁的肥皂架上。

此時浴缸裏的水已經滿了,多餘的水正在往外溢出,阿玲連忙關掉水龍頭。用手試水,水溫有點燙,她又稍等片刻,等水降溫,水溫卻遲遲降不下來,又兌了些涼水,待水溫合適,她脫去衣服坐在浴缸邊緣,先把小腿伸進水中,然後輕輕地滑坐進浴缸,最後,完全躺下來,白色的浴巾被她疊成一個小方塊,墊在腦後。

熱水包圍著她,熱量從肌膚抵達內心。

終於,她安靜下來,感到舒心。

“不知道父親的下落如何,說不定,汪若山已經見到了父親,他們正在熱切地交談。”

“等汪若山回來,還是盡快結婚吧。”

“真希望能有一個自己的寶寶。”

這些念想糾結在一起,在她的腦海裏碰撞著。念頭一個比一個更加接近光明。特別是想到生孩子這件事,她不禁紅了臉。熱水蒸熱了她的臉,心中的暖意也湧上了臉頰。

浴缸邊的方桌上放著一瓶指甲油,這是汪若山送給她的。阿玲當然是從未塗抹過指甲油,但都市的年輕女性似乎人人都會在指甲上塗抹這些鮮豔的色彩。她擰開瓶蓋,一股香氣襲來,瓶蓋連接著小刷子,刷子上粘著猩紅色黏稠的**。

她先塗抹了左手的五根手指,又塗抹了右手的五根手指,然後張開雙手,端詳著首次塗抹的指甲。不知為何,那鮮豔的紅色,讓她浮想聯翩。她的思緒又拐到了另一條路上,她想起了剛剛看過的那部電影,故事裏的女主角獨自走在一條昏暗的窄巷裏,不時回頭張望,她正在躲避著殺死她父親的凶手。腳步聲響起,她不知道凶手是否看見了她,她正躲在陰影裏,陰森的畫麵配上令人毛骨悚然的配樂,幾近窒息。遠處巷口有車路過,她的臉被一盞車燈照亮了,隻是照亮了她的唇部和下巴,整個眼睛都在陰影裏,但是眼睛卻出現了微弱的反光,那小小的反光,使觀眾看到了她正處於崩潰的邊緣。這時,一柄尖刀,非常緩慢地,從她的脖子那裏伸了出來,車燈的光線打在了刀麵上,形成了一個閃動的光斑,緊接著,她原本發青的嘴唇,驀然間被噴湧而出的鮮血染紅了。

回想到這裏,阿玲打了一個寒戰,她感到恐懼。

恰在此時,她聽到了房間裏有異樣的響動,似乎桌椅被人推動了一下,盡管聲音很小,但是嚇得她一隻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用牙齒咬著自己的指甲,心髒躍到了嗓子眼。

她的另一隻手,在發生響動的瞬間,驟然間縮入水中,撐住浴缸,這是使自己的頭部不至於滑入水中的下意識動作,但由於動作過於劇烈,激起的水花熄滅了放在肥皂架上的蠟燭。

由於浴室是關著門的,因而變得一片黑暗。

浴室外沒了動靜,但阿玲依然瑟瑟發抖,她摸索著浴缸靠牆那一端的邊沿,摸出火柴,劃了四根,才著了火,伸手點燃了那根熄滅的蠟燭。

在浴室亮起來的一瞬間,她看見了對麵牆上鏡子裏的自己。

她發出驚聲尖叫。

她發現自己嘴巴的周圍,有一大片猩紅色的痕跡。

盡管那隻是未幹的指甲油,但她驀然覺得,自己就是那部電影裏的女主角,而那部電影隻不過是一個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