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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正走了幾步,回頭望著醫生。

“走路姿態看不出什麽問題了。”醫生透過厚厚的眼鏡片,盯著阿正的腿問,“還疼嗎?”

“幾乎沒感覺了。”阿正說。

“恢複得不錯,接下來要加強鍛煉。下次過馬路要注意。行了,你可以回去了。”

“謝謝。”阿正道謝後離開。

阿正感到有點後怕,那天巫桑喝得太多了,喝那麽多酒再去開車,神經遲鈍,不知輕重。丘貞應該讓他少喝幾杯。但丘貞是靠譜的,最起碼,她讓性格嚴謹的巫桑,在那個色彩斑斕的戲劇酒吧裏放下了思想包袱,展現出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另一麵:放縱欲望。丘貞又及時抽手,不留後路,也讓巫桑不會再去纏她。

巫桑駕駛的汽車衝撞過來的時候,幾乎沒有踩刹車,還好阿正穿戴了一身摩托車手的裝備:頭盔、護肘、護膝,為了以防萬一,甚至還戴上了軍用胸甲。

本來他計劃用碰瓷的方式演繹一下,結果車開過來的時候速度太快,他幾乎完全來不及躲避,隻能連忙側身,車撞到了他的左腿,他被彈飛了。如果當時恰好有人路過,也一定會以為出了人命。這出戲太真實了。

擔心酒駕撞死人要坐牢,巫桑選擇了肇事逃逸,同時也選擇了另一條人生路。他原本平靜自在的生活,徹底被打亂、被重構了,他成了另一個人。

複診時被醫生告知康複的阿正,走路輕快了起來,他抵達學校圍欄之外的時候,給巫桑打了電話。

“她在G城唯一熟悉的人是她的男朋友,最近不在她身邊。給你三天時間,不許再失手,酬勞翻倍!”阿正告知完畢,掛斷電話。

巫桑站在校園外北側的街頭,向上盯著樓上的一扇窗戶。

阿玲恰好推開這扇窗戶通風,一陣小風吹拂,她的發絲舞動起來。她眺望著遠山,那裏有兩個重要的男人,一個是她生死未卜的父親,一個是尋找他父親的汪若山。

“這個美麗的女人,究竟犯下了什麽罪行,阿正為何要除掉她呢?”巫桑摸著小臂上的一處剛剛愈合的疤痕,思忖著,“她可一點都不像能幹出壞事來的人。不像那個趙健。趙健是個胖子,要是真給他按摩,手力都無法穿透他那厚厚的脂肪。他的腦袋十分大,五官卻非常小,很不協調,一看就不像好人。他是個恐怖分子。沒錯,他一定是個被實施精神控製的恐怖分子,不知什麽時候就會傷及無辜。”

趙健便是在醫院裏憑空消失的那個男人。住院時,雙腿截肢。巫桑在給他“按摩”的時候,正要開啟阿正交給他的那個神秘儀器,卻被他發現了,他狠狠咬了巫桑一口,那一口可真有力道,傷口深可見骨。不過,失去雙腿的人,戰鬥力畢竟是有限的,加之巫桑手勁很大,他迅速按住了趙健,啟動儀器,啪的一聲怪響,趙健便化作了一縷白煙,就像瞬間被氣化了一般,神奇的是,床單及周邊其他物品卻完好無損。

巫桑揉了揉眼睛,有些粉塵鑽進了他的眼睛。

“這種死法,應該不會有痛苦。”巫桑望著床單上留下的少許白色粉末想道。

對現場進行簡單清理後,他離開了醫院。

巫桑認為他在做正確的事,因而殺掉一個人時,心底並沒有激起多少波瀾。匠人一旦專注起來,內心十分平靜。

他知道,阿正在政府下屬的一個秘密組織裏工作,這個組織與警方有關。阿正曾向巫桑展示了市長的一段錄像。

“巫桑,替市民鏟除恐怖分子,就是除暴安良,你正在從事著正義的事業。”市長在視頻中如是說。

那個胖乎乎的市長,熱衷演講,善於煽動群眾的情緒。看到尊貴的市長喊出自己的名字,巫桑受寵若驚。他想留下這段視頻做紀念,但阿正卻不給他,說這都是機密。

酒駕撞死人,沒坐牢,還能替政府做有意義的事,完成一個任務獲得的酬勞相當於他此前做按摩師一年的收入。對巫桑來說,盡管這並不是他要的人生,但他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巫桑在思考接下來怎麽辦。醫院裏那一次,是他第一次失手,他反思自己,還是心有雜念,心裏覺得阿玲不像個恐怖分子,所以猶豫了。

“難道恐怖分子會把自己打扮成恐怖分子的樣子去招搖過市嗎?”阿正質問巫桑,“你難道不相信政府?我們都是傻瓜嗎?我已經對她做過詳盡的調查,證據確鑿。但這些都不關你的事,你要做的就是執行!”

巫桑啞口無言。

望著在窗口出現的阿玲,巫桑默默想到,作為一個資深的手藝人,絕不能允許自己再次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