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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殘酷日日逼迫。

李克不敢再帶著阿玲去冒險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們在焦慮中麻木起來。

有一天早上,李克發現家中的外牆上赫然寫著:還剩2天。

隔天就是限期的最後一天。到時候會發生什麽情況?他滿腦子都是種種可怕的情景,影影綽綽又光怪陸離。

難道真的沒辦法掙脫罩在他倆身上的這張無形的網了嗎?他絕望了,當天夜裏,想到自己這麽孤立無助,他不禁伏在桌上無聲地抽泣起來。

寂靜中,門外發出一陣輕微的刮擦聲。

什麽聲音?

聲音很輕,但是夜深人靜,卻聽得非常真切。

李克躡手躡腳走過去,貼門細聽。聲音停了一會兒,接著傳來兩下令人不寒而栗的拍門聲。

來人莫非是尼薩派來秘密處決他的午夜殺手?要不然就是前來標示期限最後一天的部落成員?

這種令他神經震顫、心頭冰冷的驚恐,比死還要難受。

無論如何,隻能麵對。他縱身向前,拔出門閂,一把拉開了門。

屋外一片寧靜。

夜色晴朗,星光密布。眼前的小花園裏,花草影影綽綽。

李克鬆了一口氣,但他驀然感到自己的腿像是被什麽東西給纏住了,他低頭一看,嚇了一跳,分明是有個人正蹲伏在地上,抱著他的腿。李克剛要喊叫,那人朝李克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發出一聲:噓!

李克連忙用手捂住嘴,不讓自己叫出聲來。他連忙拔出那條腿,轉身從桌上拿起獵槍,轉眼間,槍口便對準了這個不速之客。

那人一步跨進屋門,轉身關門。

李克的手指幾乎要扣動扳機。

但他終於看清楚了,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汪若山。

此刻的他,充滿暴戾之氣,表情堅毅決絕。

“若山?”李克聲音嘶啞,“你嚇人一跳。你怎麽會這副樣子呢?”

“給我點吃的。”汪若山喘著粗氣說,“我根本沒有時間。科研項目趕進度,學校不給我準假,不然我早就來了。這附近被戒嚴了,騎馬目標太大,馬在遠處,我是徒步走來的,已經有兩天沒吃東西了。”

還沒等李克把食物遞給汪若山,他便朝著桌上吃剩的冷肉和烙餅撲過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阿玲還好嗎?”汪若山嘴裏含著食物問。

“目前還沒事。”

“我剛才幾乎隻能爬著進來。還好,這些年常在山區走動,跋山涉水,風餐露宿,我對這兒很熟悉,他們想逮住我可不容易。”

“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以為你是個特種兵,可沒想過你是個大學教授。”李克此刻有了一個可信賴的同伴,頓時覺得自己像是換了個人。他情不自禁地抓起汪若山粗糙有力的手,緊緊握住,“好樣的!能這樣趕來和我們共患難,太難得了。阿玲喜歡你,也在情理之中!”

“我也不是完全不怕,剛開始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腦袋伸進這個馬蜂窩,但想到阿玲,我絕不能讓她受到傷害,我一定要帶你們離開山區。”

“我試過,失敗了。這兒很難出去。”

“今晚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我有兩匹馬在飛鳥穀等著咱們。阿玲呢?”

“她在睡覺。”

“快去叫醒她。”汪若山說,“上次那個大叔呢?”

“索羅圖死了。”

“他是個好人。”同情的神情浮現在汪若山的臉上,但轉而他又堅毅起來,“我們不能再耽誤時間了!”

趁李克去叫醒女兒準備出發的當口,汪若山把所有能找到的食物和水一股腦兒塞進背包裏。他憑經驗知道,山區的水源很分散,有時候走很遠的路也找不到一處水源。等他收拾好這些東西,李克已經帶著阿玲出來了,他們裝束停當,可以上路了。

阿玲看到汪若山,立刻撲過去緊緊抱住了他。

他們分別已經一個月,況且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情感的迸發尤其劇烈。

情意雖濃,但處境危險,要做的事情很多。在汪若山匍匐爬行到這座屋子來的一路上,他已經對處境的凶險有了親身體驗。

“我們必須馬上出發!”汪若山說,“咱們悄悄從側窗爬出去,徒步穿過麥田。麥子長得很高,從那兒走不容易被發現。上了大路,隻要再走5千米,就到飛鳥穀了。那兒有兩匹馬。天亮前,咱們必須走到那裏。”

“如果遇到攔截,我就讓他吃槍子兒!”李克手裏握著獵槍。

“我這兒也有一杆獵槍。”汪若山拍拍背上的槍,“如果他們人多,就隻好先撂倒幾個跑在前麵的。”汪若山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殺人,但為了阿玲,他敢幹。

這一刻的他,完全讓人無法想象他竟然是個大學教授。

李克很喜歡汪若山的這種氣勢。這表明了他的決心。決心越大,他們出逃成功的概率就越大。

屋裏的燈火都已熄滅,從昏暗的窗戶望出去,周圍的一切,看上去是那麽寧靜怡人,沙沙作響的樹林,開闊寂靜的田野,讓人難以忘懷,更讓人難以想到這是一個殺機四伏的所在。

眼前的麥田曾是李克的土地,現在他卻要和它訣別了。但他還是按捺住了心頭的悵然。為了女兒的尊嚴和幸福,即使傾家**產,甚至付出生命,他也是甘願的。

他們小心翼翼地推開窗戶,相繼翻了出去。

他們屏息凝神,貓著腰,深一腳淺一腳穿過了花園,抵達了麥田的邊緣。

忽然間,交談的聲音傳入耳朵。

三人立刻趴伏下來,大氣不敢出。

汪若山的手指勾在了獵槍的扳機上。

那是兩個巡邏的人,他們駐足在花園門口,一胖一瘦,手裏都拿著槍,探頭探腦望向花園裏。

“要不要進去看看?”瘦子問。

“黑著燈,估計是睡著了。”胖子說。

“萬一又跑了呢?”

“嫁給尼薩將軍是她的福氣,幹嗎要跑呢?再說,逃跑的下場,他們心裏有數。”

“要是跑了咱們可要掉腦袋。”

“這麽安靜,我估計她肯定是想開了,睡個安穩覺,養足了精神,明天好做新娘子,哈哈哈……”

“唉,我什麽時候能娶上這麽漂亮的媳婦呢?”

“跟著尼薩將軍好好幹,漂亮女人還不都是咱們的!”

“等等!你聽見了嗎?”瘦子突然警覺起來,“我好像聽到麥田那邊有動靜!”

“有嗎?”胖子朝麥田那邊望去,“會不會是狼?”“是人的聲音。”

沒錯,那是人的聲音。一條蛇從阿玲的小腿旁直立起來,蛇信吐出,蠢蠢欲動。阿玲曾說,豺狼虎豹她都不害怕,山區的民風原本也不善養出嬌弱的女子。但她唯獨怕蛇,這是天生的。一提到蛇,就渾身汗毛直豎。何況那是一條近在眼前的毒蛇,一條竹葉青蛇,這種蛇生活在高山上,通身呈亮綠色,三角形的頭,身長半米多,牙齒尖利,有毒。這毒倒不會使人立即喪命,但也會使人渾身難受直至吐血或休克。

下意識地,阿玲叫了一聲,聲音並不大,但足以吸引那個瘦高而警覺的巡邏兵。

這會兒,他們舉著手槍,朝麥田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