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行路西
過了一會，二人止住了酒，緩緩起身有退向兩邊，周圍的人很默契的讓出位置。
原本喧囂的勾欄一下子變得無比安靜，安靜地連呼吸聲都能夠聽見。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注視著二人，生怕錯過一絲一毫。
雙刃長刀緩緩抬起，刀鋒泛寒，一麵對著敵人，一麵對著自己。
飛刀也緩緩的捏在了手裏，通體黑暗，手掌溫潤，正緩緩拔動著。
驀地裏一道勁風吹起來，恍惚間什麽東西就一閃而過，與之夾雜著一道寒芒。
鏘啷——
一聲破空般的撞擊，似有兩樣東西劇烈碰撞在了一起。
勁風不斷，忽又再起，一度接著一度，一道勝過一道，一力強過一力，接二連三來了幾道有餘。
周圍的人看的目眩神馳，眼花繚亂，根本瞧不清楚是何物在亂飛亂撞，隻聽到耳畔鏘啷聲不斷，嗡嗡作響。
“想不到在這城內竟會有這樣的高手，當真是令人大開了眼界！”
“是啊，原來我們不過是群井底之蛙，自以為很厲害，實則一點也上不了台麵。”
這種情況，他們根本就沒有插手的資格。
“你們快看呐，他倆停下來了。”
此聲響起，所有的人目光不約而同的再次聚集在了二人身上。
隻見無常肩膀中了一記飛刀，正滋滋地往外流血，其手中的雙刃長刀也已斷成兩半。
“他輸了？”
周圍的人不可置信。
“我輸了。”
無常看著肩膀處的傷口，歎了口氣。
林驚鴻的動作停下，隻將飛刀捏在手裏，“你沒有輸，至少你總不至於輸的這麽快。”
無常苦澀一笑：“輸快輸慢有何區別？大體上都是個輸。”
林驚鴻道：“的確。”
無常道：“所以你現在已可以殺我。”
林驚鴻道：“我幾時說過要取你的性命？”
無常道：“但我確是有想殺你。”
林驚鴻道：“所以你才會輸，因為你動了殺心。”
無常問：“那你動了何念？”
林驚鴻道：“什麽念也沒動，隻有一個目的，飛刀一出……”
後半句話沒有說，無常也明白什麽意思。
“看來我本不該今日來找你的。”
他歎了口氣，就見林驚鴻道：“你若不來，也還是這麽個結果。”
——你若不來，我也會去找你！
二人誰都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倆此刻才會在這對戰。
這場對戰已分勝負。
周圍的人這時已經有些忍不住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他為什麽還不去死？”
無常沒有言語，隻是用目光掃視了一圈周圍，問：“我也想死，你們有誰收我性命？”
無人敢應。
無常這時忽然看見一個人，叫道：“阿大，既然來了，幹嘛還想著要離開？”
往外走的阿大僵硬住了身子，轉過身的同時，臉上強行擠出一抹僵硬的微笑，“我想去上廁所。”
無常陰著臉道：“那你快去快回。”
阿大倒也不好真的出去，便道：“這倒可再憋會，我也想看看你究竟要怎麽樣。”
無常道：“你上前來取我性命！”
阿大一度懷疑自己的耳朵出問題，道：“是你說錯了，還是我聽錯了？居然想讓我來殺你。”
無常道：“我沒有說錯，你也沒有聽錯，快上來殺了我。”
阿大問：“這是為什麽？”
無常道：“我已無法再完成任務。”
阿大道：“既是如此，也不至於死啊。”
無常道：“我卻不想苟且偷生！”
阿大道：“好，那我上來取你性命！”
說著，他果然就走上前去，準備一掌了結對方。
嘩——
掌風呼嘯而過，隻聽得一聲悶哼，原是阿大身上中了一掌。
一幕引得眾人驚愕不已，議論紛紛：
“這是怎麽回事？好端端的，他咋受了傷？”
“看清了，好像是他的長快要觸及乞丐的身上，就忽然好像被什麽力量給彈開了。”
“這麽說來，好像也是。”
在眾人的議論聲中，阿大忽然咽喉氣為之窒，一口氣沒提上來死掉了。
“什麽，他居然還死掉了？”
眾人皆是感到一陣不可思議。
無常看向林驚鴻，道：“人已死了。”
林驚鴻點頭。
無常問：“我能走了？”
林驚鴻道：“一直都可以走。”
無常沉默了半晌，道：“好。”
林驚鴻道：“在走之前，你應該先想清楚一件事情。”
無常問：“何事？”
林驚鴻道：“我不殺你，他們豈非就不殺你？”
無常道：“他們一定會殺我。”
林驚鴻道：“那你應該怎樣？”
無常道：“我沒得選，隻有赴死。”
林驚鴻道：“好！”
無常就這麽的走了。
眾人見況欲言卻止，一個個的坐回原位，又開始了紙醉金迷。
林驚鴻沒有走，同樣坐回原位，先是飲了口酒，目光看向台上，嘴裏卻是說著：“躲了有段時候，還不出來？”
話音落下，一旁的小矮子忽然站了起來，原是個身形高大的漢子，正一臉凶神惡煞的，瞪著林不凡，冷冷地問：“你早就察覺到了我？”
林驚鴻道：“你的氣息不會騙人。”
小矮子道：“我的體味雖重，人卻不蠢。”
林驚鴻冷冷道：“那你豈非小瞧了我？”
小矮子道：“不錯，你的確比我想象中的要厲害許多，但你今日卻是必死不可！”
林驚鴻問：“你也是江洋大盜派來的？”
小矮子道：“之前王峰反叛，殺了六位兄弟，否則也不至於派我到此！”
林驚鴻又問：“他派你來殺我？”
小矮子冷笑道：“你也可以不死，不過需得廢掉一手一腳！”
林驚鴻道：“倘若我不想廢掉呢？”
小矮子陰沉道：“那你非死不可！”
林驚鴻道：“那你還不動手？”
小矮子道：“我在等你動手。”
林驚鴻搖了搖頭：“我若先動手，你便沒有絲毫活路！”
小矮子道：“好！”
說是遲，那是快，他便突然縱身一躍，動起手來！
他的武器便是他那一對粗壯有力的手，他的掌力剛猛大震，一出手仿佛就能夠要了別人的命！
可惜林驚鴻不是別的人，他是林驚鴻，這個世上獨一無二的林驚鴻。
他的飛刀一出，這個局勢好像立時被人逆轉。
“好厲害的飛刀！”
小矮子眼皮一跳，幾乎用出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來躲避這致命的一擊，方才堪堪閃了過去。
林驚鴻沒急著再使出飛刀，隻是冷冷的道：“你若告訴我他在哪，便不用死，否則你已必死無疑。”
小矮子道：“我承認不如你，但你若想殺我，恐怕也沒有這麽容易，畢竟我若想逃，未必就逃不了！”
林驚鴻道：“你似乎對自己很有自信，但你總是把我想的太低，所以你已非死不可！”
話音猶落，飛刀再次一閃而過，就猶如一陣寒芒，宛若一道流星精美的飛過去。
小矮子知道對方已經發出了攻勢，明白自己非逃不可，同時也的確是在逃，甚至用上全力。
很快，隻在一刹那，感覺一陣冰涼，劃過自己的肌膚，緊接著一陣刺痛傳進腦子裏，令他痛的難以動彈。
“馬上就快死了！”
他的心裏忽然對死亡產生了深深的恐懼，他迫切的抬起了頭，看著林不凡，叫道：“我還不想死，我全告訴你！”
台上的人本來喝的正好，結果卻被小矮子給打擾，一個個的失去雅興，滿臉不憤的走下來，罵道：“接二連三在此聒噪，當我們這群人是吃幹飯的不成？”
林驚鴻道：“是我打的他，鬧事也有我的一半，你們有何問題？”
眾人先是一愣，隨後就馬變了一副模樣，“沒有問題，我們就說誰有這麽大的本事，原來是您啊。”
林驚鴻揮了揮手道：“既然無事，那便退到一邊去吧！”
眾人散到一旁。
林驚鴻道：“你現在可以說了。”
小矮子道：“其實頭領就是……”
暗地裏劍影一閃，小矮子受了傷躲閃不及，一刀便被劈成兩半。
來人竟是王峰。
林驚鴻皺了皺眉，問：“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王峰點頭：“知道。”
林驚鴻道：“你是不是想要死？”
王峰再度點頭：“也行。”
林驚鴻道：“既然這樣，我的忍耐是有限度！”
話音落下，他手裏捏著的飛刀已緩緩抬起。
王峰也舉起劍，道：“你可以出手了。”
林驚鴻道：“好！”
二人沒有再說半句話，霎時，便行動了起來。
一時間隻見得那刀光一閃，接著再是一閃，劍鋒一轉，再是一轉，兩種兵器短時間內竟已持了幾十招，依舊不分勝負。
終於，動靜結束。
王峰站著，林驚鴻也站著。
王峰問：“你為什麽不用飛刀？”
林驚鴻道：“用不用飛刀又有何區別？”
王峰道：“的確沒有。”
林驚鴻道：“你是他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我本不想殺你。”
王峰笑了，解脫地笑：“知道我為什麽要他們麽？”
林驚鴻在聽。
王峰道：“他們都覺得自己很厲害，認為自己天下無敵，殊不知若不是我和頭領，其餘的人隻能算是拖後腿的存在。”
林驚鴻問：“所以你就心生不滿？”
王峰道：“這倒沒有，我的度量沒有這麽的小。”
他接著道：“但他們千不該萬不該，不應該想著把我如何出局！”
林驚鴻道：“他們有此想法，豈非就能實現？”
王峰道：“他們自然不行，所以他們便找上了頭領，將此事含沙射影的給說了出來。”
林驚鴻道：“江洋大盜若非答應他們？”
王峰道：“頭領雖不想這般做，但拗不過幾人一致如此，便也隻能先應承了下來。”
林驚鴻道：“但你卻知道了這個消息，是那江洋大盜通告給你的。”
王峰道：“你說的一點也不錯，所以我便一怒之下接連殺了其中六人，打算在老友的寺廟潛心幾日。”
林驚鴻道：“但你卻未曾想遇見了我。”
王峰感歎道：“天意如此。”
林驚鴻道：“所以你現在打算順天意？”
王峰笑了笑，道：“不錯，所以便由我自己來終結吧！”
話音猶落，自己便已一掌打在身上。
林驚鴻就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在自己眼前。
“你雖死，但我還是要去找他！”
那個時候，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江洋大盜是男是女？
他一開始便以為對方一定是個男的，但近來卻對此產生了動搖，或許也會是個女的。
周圍的人見證沒了動靜，便再次玩耍起來，霎時，吟詩作賦的聲音回響於耳。
林驚鴻終於找出了勾欄，抬頭看了眼天，接著一路西去。
西去的路上似乎沒有多少人，至少他已走了許久依舊沒有看見一個人。
整個山間田野都是荒蕪著的，村莊竟連一個活人也都沒有。
非但一個活人都沒有，竟連個死人也都沒有，甚至於連枝活著的動物都難以看見。
這到底怎麽了？
林驚鴻在心裏問著。
雖然這些年他已見過不少東西，但他的經曆卻著實較淺，至少這種情況，他之前沒怎麽見過。
“曾聽師父說過，佃農們的苛捐雜稅著實不少，想必日子艱難的很，無怪會出現這般景況了。”
“隻是村莊看上去有幾十戶人，如今怎會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此事著實令人匪夷所思。
林驚鴻在村莊裏走了走，沿途到處都是斷壁殘垣，全一副的破敗之相。
路過一間茅草屋的時候，裏麵竟傳出了極其細微的動靜，似是有人正顫抖著輕聲抽噎。
林驚鴻想也不想的便以輕功閃身進去。
屋內昏暗，僅僅依靠殘破著的窗縫照射一縷陽光，照在這家徒四壁的房間。
房間內果真有一個人正蜷縮在角落裏，臉驚恐地望著閃現進來的人，顯然害怕至極。
這是一個已經看不清楚相貌的人，也可說他容貌已毀，總大有一種讓人看了一眼，便此生不再看第二眼的衝動。
林驚鴻慢慢的朝著他走過去，眼中流露精明的光，似乎是在思考什麽，忽問：“你怎麽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