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夜以寄西
“這裏是我的家……”
那人弱弱地回了句。
林驚鴻問：“村莊裏其他的人呢？”
那人半天不作答複。
林驚鴻又問：“他們豈非都已死了？”
那人沒有言語，隻是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林驚鴻再問：“那你為什麽不離開？”
那人想了想，忐忑道：“我不知道去哪。”
林驚鴻道：“但你也不該一直躲在這，這樣下去又該怎樣？”
那人道：“我還能撐幾天。”
林驚鴻道：“他們死了多久？”
那人道：“半個月了。”
林驚鴻道：“這半個月你靠吃什麽活下來？”
那人道：“幹糧和水。”
林驚鴻道：“你把這個說了出來，不怕我搶東西？”
那人眼中忽然流露驚恐的目光，搖了搖頭：“不對，你不會搶。”
林驚鴻道：“不錯，我的確不會搶，我要你親自把東西送給我。”
那人哭了起來：“不行，沒有它們，我會死的。”
林驚鴻道：“有了它們，你豈非不會死？我也忘了食物和水，總有吃完的一天。”
那人道：“那我就隻能等死了。”
林驚鴻問：“你為什麽不出去？”
那人趕忙搖頭：“不行，他們會抓我。”
林驚鴻又問：“誰會抓你？”
那人道：“官爺。”
林驚鴻道：“我看附近並沒有官兵。”
那人道：“他們每天都會來掃**的。”
林驚鴻道：“當真？”
那人使勁點頭：“每天的午時和子時都會來的。”
林驚鴻道：“你把這些告訴了我，豈不怕我就是他們派來的人？”
那人道：“你不會是。”
林驚鴻問：“為何？”
那人道：“你若會是，早就把我一刀殺了。”
林驚鴻笑了笑，道：“的確，我不會是那樣的人。”
那人道：“但你應該離開這的，畢竟他們今天沒準啥時會來。”
林驚鴻問：“他們有時居然也會不定時掃**？”
那人道：“這件事情上總看他們的心情。”
林驚鴻道：“既然這樣，那我便不走了，總得留下看看他們究竟是何方神聖。”
那人急了：“不行，你若不走，會害死我的！”
林驚鴻道：“你可以躲到別處去，我反正就留在這了。”
他說著就坐在破掉的椅子上。
那人見況不免呆愣在了原地，圓鼓鼓的眼睛就好像在看什麽奇怪的事。
這的確也算得上是奇怪的事。
“你怎麽一副見鬼的表情？”
林驚鴻滿不在意的朝他詢問道：“是不是飯沒有吃飽，眼睛出問題了？”
那人道：“的確沒吃飽，但你確實不同尋常，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
越說著，那人聲音越發稚嫩，就像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
林驚鴻問：“既然沒吃飽，那你為何不吃？”
那人道：“若我吃了，便沒有了。”
林驚鴻沒說話，隻是從自己的身上摸出了一樣東西扔給了對方，“這是半隻雞，應該夠你吃這頓的了。”
那人如獲珍寶般的寄給捧在手裏大口朵頤起來，吃的那叫一個滿足。
“謝謝。”
那人含糊不清的回了句。
林驚鴻沒回答，隻是將目光看向了一旁，此時天漸漸的暗了下來。
這是不是意味著這一天即將就快過去？
是不是意味著官兵就要再來搜查？
他沒有再多想，隻是在慢慢的等待著。
時間一絲一毫的過去，整個屋內安靜的沒有一點動靜，甚至就連呼吸聲也好似有意屏住。
這個時候，哪怕一粒針落在地上，都會發出極清脆的聲音。
那人吃完了雞便默默安靜的坐在一旁，不發出任何動靜。
這個時候誰也不能有動靜。
整個的村莊裏還是很安靜。
但這份安靜並沒有維持多久，村莊外忽然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他們的動作很重，腳步很急，就像山賊下山打劫一樣。
他們的呼吸很急很重，也很混雜，就像是有許多許多的人。
“你們去搜這邊，你們去搜那邊，你們跟我來搜這邊，一定要看仔細了，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活物。”
動靜分散而開，愈來愈大，整個村莊也發出了劈裏啪啦的聲音，不必想也知道是他們在翻找東西。
他們便是來找人的。
這裏的二人還是安靜的沒說話。
那人膽子很小，此刻已蜷伏在角落裏低頭顫抖，看得出來他害怕的很。
林驚鴻瞧見對方的情緒波動，便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閉上了眼睛。
戰勝恐懼的辦法便是直麵恐懼。
他想對方一定能挺過來的。
畢竟挺不過來的，人早就死了。
時間很快便又過去了一會。
這個時候似乎更加的安靜。
什麽動靜也都沒有。
嘈雜的叫聲不見，村莊好似又回歸了安靜。
真的安靜了嗎？
林驚鴻的聽覺敏銳，明顯感受得到屋外的人僅僅隻在潛伏，並沒有真正的離開半步，相反，正用著極其輕微的腳步，慢慢地朝此處靠過來。
他們怎麽會發現這裏的？
原來隻是隻剩這裏沒被搜查。
林驚鴻依舊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換言之，他本就沒有值得害怕的東西。
相反，他很期待屋外的人進來。
他的飛刀已經有些等不及了。
靜安靜安靜的，沒有一點動靜，屋外的人輕輕的推著門，隨著哢啦一聲，門緩緩的打開。
他們終於走了進來，然後他們就看見了一個人坐在破掉的椅子上。
換言之，他們見的那人隻是浮空坐在椅上。
那本就是一個不存在的椅子。
這無論如何令他們吃驚不已。
這是一個武林高手。
這是他們心裏的第一反應。
因為這個反應，他們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怎麽你們就看著我不動嗎？”
林驚鴻冷冷道：“你們是屬哪縣？”
那群人冷哼一聲，回應：“跟你沒有關係。”
林驚鴻道：“這本跟我沒有關係，但我偏偏是個多管閑事的人。”
那群人回應道：“所以你就非問不可？”
林驚鴻道：“你們也可以選擇不說。”
或者他緩緩捏了捏飛刀。
看著這令人泛起陣陣涼意的飛刀，那群人的魂都下掉半截。
“你是想要殺了我們不成？”
他們盡量的保持鎮定，卻無論如何也鎮定不了。
“不錯，不說就隻有死！”
林驚鴻忽然站起身，將手裏的飛刀揮了揮，冷冷道：“我數三個數……三！”
話音落下，刀光一閃而過。
沒有人可以形容這一刀的威力，這一刀簡直令人難以捉摸，這已不像是刀所能發出的威力。
那群人怎麽也沒想到對方隻是喊了一個數便出飛刀，以至於全都沒有反應過來，便被飛刀殺中。
霎時之間，他們全都死於非命。
為什麽是死於非命？
因為他們本可以活下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林驚鴻看著這群死人，臉上沒有一點變化。
“你把他們全都殺了？”
蜷縮在牆角邊的那人忍不住驚叫道：“你可知道他們意味著什麽？”
林驚鴻道：“我不知道。”
那人眼中流露絕望：“對方的人一定會再派人來的，並且是派更多的人。”
雖然很不想這麽說，但林驚鴻還是忍不住問：“你為什麽不逃走呢？”
那人咬了咬牙：“我若走了，便是流民。”
林驚鴻又問：“流民豈非好過等死？”
那人道：“流民活著更慘更憋屈。”
林驚鴻沒再問，而是緩緩走出了屋子。
夜裏的村莊沒有一絲燈光，因為也不能有。
這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他不知道，他也沒有這麽想，他隻是慢慢的走在了村莊裏。
那人始終不曾挪移半步，但其目光卻已忍不住看向了外邊。
最終在經曆了幾十次的內心掙紮，還是忍不住向外麵看了幾眼，然後緩緩起身朝外走去。
外邊的世界很精彩。
可惜村莊卻並不是。
這裏沒有什麽值得精彩的東西，如果有，那也隻剩下兩條鮮活的生命。
生命又豈非能夠永恒呢？
流星忽然劃過了天際，一閃而過。
這種夜裏居然還會有流星？
林驚鴻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跟著走出來的那人。
借著淡淡的月光，這回他總算是看清了那人的樣貌。
對方身子嬌小，麵容嬌俏，一對明眸盈盈閃光，嘴角邊勾勒著一顆小點。
“你也喜歡看流星？”
林驚鴻在問，那人便答：“不喜歡。”
林驚鴻又問：“那你現在還看？”
那人道：“因為沒有別的好看。”
林驚鴻道：“你總算走出了屋子。”
那人道：“我不想出來的。”
林驚鴻道：“但你已勇敢的邁出了第一步，從明天起就跟我走吧，去浪跡天涯！”
那人先是一怔，不自覺的就打起了退堂鼓：“我不行的。”
林驚鴻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說你行，你便一定能行！”
那人隻好答應下來。
林驚鴻道：“春天快要過完了。”
那人道：“確實。”
林驚鴻看了看周圍，道：“我其實一直挺喜歡看蝴蝶的，但這裏似乎並沒有啥蝴蝶。”
蝴蝶也是矯情的，也要挑地方。
那人道：“或許是這裏過於的破爛，蝴蝶都不屑於來。”
林驚鴻道：“主要是我很喜歡蝴蝶，短暫而又驚豔的一生，就如同那剛才劃過的流星雖然耀眼璀璨，但終究不過於白駒過世。”
那人不能明白林驚鴻的想法，但她明白一件事情：安靜。
她一直都很安靜，至少她從來沒有自己主動說過話題。
她似乎是個很靦腆的人，又或許是她本就很膽小，無論怎樣，她總歸是個小姑娘。
很少有小姑娘從心底裏不喜歡花的。
所以她的目光漸漸就朝一旁的花樹看去。
林驚鴻這時候靠在樹幹睡去。
天更黑，月也高升。
不知過了多久，月也已經隱退。
這時的天往往是最黑的。
黑暗過後，最終將會迎來黎明。
天邊的第一道光終於亮起，東方發白，朝陽初升。
天漸漸的來了生氣。
二人也漸漸的蘇醒。
林驚鴻走了，那人竟然真的跟著走了。
路上，她忍不住詢問：“咱這是要去哪？”
林驚鴻道：“我要去竹山，或者去巴蜀。”
那人問：“去那幹嘛？”
林驚鴻道：“找人。”
那人又問：“你是要去找誰？”
林驚鴻道：“你到時會看見的。”
那人沒再多說，隻是默默的跟在了後麵。
時間很快又過去了三日。
山坡上。
林驚鴻望著山坡下的景色，心裏不禁產生了漣漪，尤其看著那間客店，更是有種說不出的莫名情緒。
不作多停，他快步地走了下去。
他的身後那人緊緊跟著。
二人來到客店，卻發現客店的門是緊閉著的。
叩叩叩——
敲了三聲，卻是無人應答。
那人忍不住問：“你要找的人就在這？”
林驚鴻道：“我隻是來順路看看，既然她不在，那便接著走吧。”
那人用奇怪的眼光看了看林驚鴻，道：“你在騙我，你的眼睛不會說謊。”
林驚鴻歎了口氣，道：“的確，我找她有事。”
那人道：“這樣，那咱們便應該在這裏等她的。”
林驚鴻沒說話。
那人接道：“這幾天都走過來了，總不差這一時半刻。”
林驚鴻道：“好！”
二人果真便等待著。
也不知等待了多久，終於聽到一旁有人叫道：“呀，你來了？”
林驚鴻不用想都知道那人是誰，卻還是忍不住看了過去。
一身清麗衣裙的柒思苓正站在他眼前，臉上顯出一抹酒窩，露出月牙般的笑容。
林驚鴻一時之間似乎有許多的話都要說，但他卻連一句都沒有說出來。
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那人看了看二人的神色，年紀尚小的她有些似懂非懂，也沒有說句話。
柒思苓看了看對方，又看了看一旁的那個小姑娘，笑問：“妹妹，你是從哪來的？”
那人不好意思不答，囁嚅道：“我倒忘了。”
柒思苓問：“這位哥哥帶你來的？”
那人點頭。
柒思苓又看向了林驚鴻，笑道：“難怪你又來了，原來是帶了一個人。”
林驚鴻開門見山地表示：“我這次來找你，主要是有一件事情。”
他的事情是他總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