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死
柳星辰的劍在顫抖。
他的人還活著。
有人卻已經是死了。
死的人當然不會少。
窮鬼還麽有死。
他好像是死不掉的。
“你為什麽不殺了我?”
他的眼睛盯著柳星辰,顫抖著手,幹烈的嘴唇正打著顫,冷笑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要殺你?”
“不知道。”
柳星辰回答的幹脆而利落,眸子裏的寒意愈來愈濃,咬著牙道:“但我卻知道你是誰。”
窮鬼問:“是誰?”
柳星辰道:“李木華。”
窮鬼笑了,大笑,笑的身子都已彎下,問:“你竟說我是李府的大公子,實在可笑!”
柳星辰道:“我認得清你的身影。”
窮鬼又問:“隻看身形便可看出人來,你也是神探了。”
柳星辰道:“你的手用鷹爪並不方便。”
窮鬼並不否認:“的確。”
柳星辰道:“這本是雙拿劍的手。”
窮鬼認同:“的確是拿劍的。”
柳星辰道:“所以你該出劍。”
窮鬼反問:“出劍能有勝算?”
柳星辰道:“有。”
窮鬼歎了口氣,“現在已經沒有。”
柳星辰問:“你是想說剛才會有?”
窮鬼道:“先前人多,或許能行。”
柳星辰又問:“那你為何不用?”
窮鬼道:“沒有區別。”
柳星辰眼皮一跳,沉聲問:“所以你該死了?”
窮鬼點了點頭,“我當然該死了。”
柳星辰的劍緩緩持起,劍鋒直指對方額頭,冷冽一視,喝道:“我若殺你,李府隻會去向郊外那群佃農施壓。”
窮鬼道:“他們跟你並無幹係。”
柳星辰道:“我卻不能不管不顧。”
窮鬼忍不住問:“你也會在意人?”
柳星辰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我也是人。”
窮鬼看了一眼茅草屋的位置,“是因為她?”
柳星辰沒有回答。
窮鬼閉上了眼,“快來個痛快的,否則你就再見不到她了。”
柳星辰眉頭一擰,閃爍的眼神裏透出一絲狠厲,“嘩”的一聲刺進窮鬼胸膛。
他沒有看對方的臉,或許此刻對方是誰已經不再重要。
當窮鬼倒在地上的時候,柳星辰的腳步聲已經漸遠。
茅草屋前,雪已漸亂,似乎有幾道淩亂的腳印踩過。
柳星辰的心再次沉下去。
他的人已飛快地走進去。
地下似乎有陣陣地喘息此起彼伏。
柳星辰不敢想,因為他的雙眼猩紅,神情暴怒,整個人似乎都在激動著,渾身的骨骼也都在打著顫。
他的殺意愈濃,濃而入勝。
映入他眼前的是怎樣的一幅場景?
兩個精壯的漢子正手舞足蹈著。
曉兔爰靠在牆壁邊,她的雙眼無神,手上腿上都有斑斑血跡。
她似乎看見柳星辰,但她終究沒有將話說出來,也不敢表露自己已經看見了對方。
柳星辰的眼神無疑變得目呲欲裂,濃濃的殺意感彌漫,整個人已冷似玄冰,千年玄冰!
他的心卻是悲拗的,他的情感是很自責的,整個人都流露著一股無盡的哀傷。
他很痛心,但已無能為力,隻能將那兩人除之殺之!
“你這麽看我倆幹嘛?”
一個漢子看著他笑了笑,絲毫沒有發覺事情的嚴重性:“反正我舒服了,你請自便吧!”
另一個漢子似乎發現了有所不同,正欲提醒同夥,忽感到一陣淩厲的勁風吹過,接著自己好像少了什麽東西。
一塊血淋淋的東西從自己眼旁掉下去。
掉下去的是隻耳朵,
漢子這時終於感受到斷耳處的劇烈疼痛,捂著傷處哀嚎不斷。
先前那個漢子嚇了一跳,做好防禦姿態,厲聲質問:“你是誰?”
柳星辰沒說話,此時他也說不出話。
隻有劍才能夠說話!
劍光竟如匹練般的一閃,竟仿佛有毀天滅地之能!
霎時,隻聽得二人的突然慘叫,甚至於聲音都還沒有完全叫出來,人就已被一劍封喉。
柳星辰不解氣,劍勁一道接著一道,劍法愈來愈快,竟似要把對方大卸八塊,更甚於剁成肉泥。
過了許久,人已經成碎末,簡直再也沒有人的模樣。
柳星辰這時候想起一件事情,停下了劍,抬頭看去,隻見曉兔爰已失去知覺。
再看她的手腕,已經多了一條鮮紅血痕。
柳星辰發瘋般衝了上去,先是將手腕的傷傷包裹,再運內力傳輸。
片刻功夫,曉兔爰便有了知覺,眉頭一皺,眼睛緩緩睜開,便發現自己還沒死,不免又氣又悲,又悲又怨,哭掩著道:“讓我去死,你幹嘛要救我!”
“你不能死!”
柳星辰的臉色因為痛苦接近扭曲,本就蒼白的臉此刻已如白紙脆薄,沉聲著道:“我不準你死,你就不許死!”
曉兔爰沒說話,但人的魂似乎已經丟了。
她便隻是一具行屍走肉,盡管被救回來,心也已經死了。
無話,許久無話。
二人心照不宣,竟都沒有說話。
地下便也安靜的很。
過不得一會兒,也聽到有人走近的聲音,二人定睛一看,發現來人竟是一個姑娘。
這個姑娘穿著一身黑衣,臉龐秀美,眼眸靈動,身纖體柔,如蓮花般活靈活色。
“葛蕭艾,你居然還活著?”
曉兔爰看見此人,登時便沒好氣,罵道:“都是因為你連累了我,害我成了如今這副樣子!”
她似乎想將心頭的滿腔怨恨盡數發泄,一口氣也不停的罵了有小半注香時間。
葛蕭艾就一直聽著,等她罵的實在沒力氣了,便鼓掌道:“說的好啊,的確是我連累了你,但這條路卻也是你自己選的。”
一語未甫,接道:“莫要忘了,沒有誰能在這件事上強迫你。”
曉兔爰不忿道:“你本跟大小姐是一夥的!”
葛蕭艾笑了笑,反問:“你才知道?”
曉兔爰冷冽道:“我本該早就清楚的。”
葛蕭艾道:“現在卻已不晚。”
柳星辰道:“的確不晚。”
葛蕭艾看向他,問:“那你有何意見?”
柳星辰冷冷地看著他道:“你現在有什麽意思,我便有什麽意思。”
葛蕭艾笑意更濃了,問:“你能殺我?”
柳星辰道:“能!”
葛蕭艾又問:“你真的有十足把握?”
柳星辰道:“有!”
葛蕭艾正色道:“好,那便在手底下見真章!”
二人話不投機半句多,頃刻便已交纏在了一起。
霎時,刀光劍影,綿綿不絕,盡是凶猛淩厲之狠毒。
二人皆是當世高手。
武功之強,已經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相較之下,葛蕭艾的優勢或許更大。
因為她的對手已經被幾個強者給消耗,她的體力依然充沛。
二人的內心都足夠堅毅,下起手來絕不會有半點謙讓。
二人的意誌力都很強大,腦中隻有一個想法:“竭盡全力,殺了對方!”
曉兔爰在一旁看著,她的眼中沒有絲毫波瀾。
或許她也已經麻木。
恍惚間,她想起了李木子說的一句話:“我會親眼看著,希望你離開了李府,還能過的很好。”
她過的很好嗎?
她自己都不敢去想。
風聲鶴起,愈鬥愈厲。
二人難分伯仲。
鬥到這種情況,基本已將各路神通顯示完畢,靠的便隻剩下意念。
葛蕭艾道:“你居然在這種情況,還能夠堅持這麽久,當真可貴!”
見柳星辰消耗的體力如水龍,按理說早應該身體疲憊,但他卻是毫無頹勢,而如猛獸般愈戰愈勇,愈發凶險。
柳星辰不回答,最有力的回答往往便是利劍。
他的人似乎已跟劍一樣,無堅不摧,無往不利。
他簡直就像個神魔,隻剩下了一個目標:便是殺了對方。
葛蕭艾的刀鋒一轉,這華麗無倫,驚世駭俗的一刀便斬出去。
她自己都想不到這一刀該如何破。
這本就是無招可破。
但令她沒想到的是,柳星辰的人便是劍,劍便是人,已經達到了人劍合一的境界!
劍光一閃,猶如寒芒。
曉兔爰屏住了呼吸。
她已經被驚了一跳。
葛蕭艾呢?
她豈非沒知覺?
滴答——
血滴落在地麵。
葛蕭艾的腹部已被劍給貫穿。
她的人卻還沒有死,正氣微道:“你這一劍究竟多麽厲害?”
柳星辰不冷不熱道:“我不知道有多厲害,這一個多月來,遇見過我的人,沒有一個撐得住的。”
嘩——
葛蕭艾張開嘴深了口氣,苦澀一笑:“我潛心修煉,本以為這一刀世間再無敵手,想不到卻隻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
柳星辰忽然道:“你這一刀,世界還有幾個人破得了。”
葛蕭艾看著他,問:“還有幾個人?”
柳星辰看了眼天邊,“至少三個。”
葛蕭艾沉默了,眼眸盡是黯然,但對方說的話,她卻不得不信。
不過一會兒,她便沉沉的閉上眼睛。
“你幹嘛把她給殺了?”
曉兔爰滿臉的不可置信,不解道:“你明知道她是我的朋友。”
柳星辰道:“這是對她給予最高尊重。”
曉兔爰道:“可你分明不用殺她!”
柳星辰道:“因為她要殺我。”
曉兔爰道:“我也會叫她不殺你。”
柳星辰道:“她會聽麽?”
曉兔爰問:“你會聽嗎?”
柳星辰道:“不會。”
曉兔爰將頭撇去了一邊,顯然不大高興。
柳星辰道:“我要去一趟李府。”
曉兔爰道:“你自己去吧,我不去。”
柳星辰問:“你會不會再尋死?”
曉兔爰冷笑道:“你好像很想要我死。”
柳星辰不說話。
他發現對方好像變了一個人。
無論是神態或者是動作,都變得跟之前不大一樣。
茅草屋外已是晴天。
柳星辰便不緊不慢走在路上。
路上沒有別人,但他走的步履永遠都是一成不變。
他似乎永遠不在意這一點。
長安。
街上無人。
這個城都變得死氣沉沉。
今天便是開戰前的最後一天。
所有居民已經做好了閉門不出的準備。
柳星辰在街上走了一會,連一間開著的店鋪都沒看見。
他便去了趟狗不理。
店門關閉,他便將門打開。
樓上的人聽見動靜,趕忙走了下來。
剛一下來,險些就被嚇得兩腿發軟。
“不是,少俠跑我這來做甚?”
“看不出嗎?我是來吃飯的。”
柳星辰坐在椅子上,頭也不抬地道:“來兩壺酒。”
掌櫃隻好倒酒去了。
酒剛一端上幾,柳星辰便又道:“半斤牛肉。”
掌櫃隻好去拿牛肉。
當他拿過來的時候,豈料柳星辰說了句:“你這怎麽會有牛肉?”
掌櫃一度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現問題,又重複問了遍:“少俠,你說什麽?”
柳星辰冷冷道:“朝廷早有律法,官府早有榜文,耕牛不可殺也,你這怎有牛肉?”
“這個……”
掌櫃的大腦在此時飛速運轉,圓道:“是這樣的,這是頭老死的耕牛,且已上報給了官府,這才肢解成肉。”
柳星辰夾起了一片牛肉,端倪幾眼,搖了搖頭,問:“老死的牛,皮肉怎會這般新鮮?”
掌櫃解釋:“些許是這頭牛出了問題,想來肉已經吃不得了,我給客官換上一盤好的。”
他一邊說,一邊準備去拿牛肉,卻被柳星辰打斷道:“我隻想讓你去找一個人。”
掌櫃被這突如其來一動嚇了一跳,捂著心口,問:“少俠找誰?”
柳星辰道:“慕容龍雲。”
掌櫃趕忙答應下來。
柳星辰便自顧自的喝酒吃肉,似乎沒有什麽煩心的事。
時間也在一分一秒過去。
掌櫃著急忙慌的跑了進來,“少俠,他說他不見你。”
柳星辰冷冷道:“你告訴他,若是不來,我便殺之。”
聞言,掌櫃臉色憋的發紫,想著去也不是,不去同樣不是,當真裏外不是人,難受的很。
見他躊躇不前,柳星辰問:“為什麽還不去?”
掌櫃便也隻有去了。
這也已經是非去不可。
過了一會兒,他總算帶回了人。
慕容龍雲還跟上次,甚至氣色比以往都要好,因為剛剛的他正在享受極致的服務。
沒有人喜歡被人打攪。
他當然也不例外。
所以他當然很生氣,但他無疑也明白一件事情,麵對不好對付的人,應該放低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