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百轉迂回

偏房不大,空間有限,三人隻有幾步距離,這幾乎是動手便可成功,何況還是毫無征兆之下,發射出極細微的暗器!

勁風很烈,似乎想要穿透人的皮膚。

屋子本來也是亮的,卻突然被一晃而過的黑影給遮住。

少年的眼中無變幻,隻在那一瞬間動了動腰間握著的劍,這是他的右手從不離開的劍,這是陪了他十多年的劍,這是一柄足以殺人的劍。

現在這柄劍竟然再次的動了。

雖然隻是輕輕地動,動的幅度也不算大,速度卻是快的猶如寒芒乍現,迅捷無倫!

隻聽得一聲清脆的促吟,劍影如梭,一閃而過,正如流星轉瞬而逝。

安靜,四下裏都變得安靜。

原本還在一閃而過的暗器已消失無蹤跡,就連對麵的兩個人也都停止動作,任何動作也都沒有。

她倆身子好似凝固,一動也不再動,甚至就連眼睛也都不眨。

滴答——

血在流。

劍上有血,少年的劍。

少年也沒有動,活下的人無論如何都是贏家,贏家當然不必多動。

院中的冷風透過窗戶吹過了少年臉頰,帶來刺痛,帶來冰涼。

許久,他的目光總算看向兩具屍體,接著緩緩俯下身子,伸手去扒拉二人臉上的皮膚。

這無疑是兩張人皮麵具。

二人原本的麵目已變得全非。

或許他們的心更早已經全非。

這是兩個女子,年齡不大不小,之前應該還是充滿活潑勁的。

少年將二人的屍體拖到院子裏的大槐樹下安葬。

——既然兩人已經死了,又應該去哪找線索?

少年還記著一個人。

二公子無疑在先前多次提到。

所以少年打算先去找他,或許會有線索。

二公子是個貪圖享樂的主,他的生活奢靡,整個院內充滿奢侈風氣。

他的院內有許多的房子,這些房子住著不少門客,大多數都是些混吃混喝的人,隻是仗著能說會道,溜須拍馬,便能夠留下來享受常人所不及的生活。

此時已近下午,陽光漸弱,這間院子卻是熱鬧非凡。

熱熱鬧鬧的叫喊聲不斷,有投骰子猜大小的,有玩行酒令的,還有說書講故事的,就連比較吃飯睡覺的人也有。

更有甚者,模仿起了戰國時期田文手底下的兩個門客。

一個扮作雞鳴,一個扮作狗盜,引得圍觀者皆捧腹大笑,鼓掌喝彩!

這裏的人各式各樣,基本匯集了各種頂級“人才”。

大廳有一盞燈,燈是長長方方的掛明燈,燈下有一個人正打量著周圍。

他的目光是冷的,甚至於冷過了他的奇劍,他的心同樣是冷的,甚至於冷過了他的目光。

他無疑是個很奇特的人。

他是少年。

他已來了這裏。

他在看誰?

二公子在何處?

在他身前簇擁著一群人。

二公子正喝著酒吟詩作樂。

吟誰的詩,李白的詩,無外乎是: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醉後各分散。

伴隨著最後一句的“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落下。

二公子變深深歎了口氣,閉上眼睛冥想許久,方道:“不愧是李太白,作詩真乃絕唱。”

門客們也附和:“不錯,李太白真乃天人也!”

更有甚者以為:“李太白的詩與劍的本領都乃一絕,象征著盛唐的代表。”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不合時宜的道:“他的作詩不算絕唱,他也不是天人,他的劍法雖行,卻也不算一絕。”

嘩——

眾人都愣住了。

是誰敢當著二公子的麵唱反調?

這人隻能夠是一個膽大的人。

偏偏這裏的人無一不是膽大猖狂。

這時有人走了過來。

少年已經到了二公子的眼前。

“你說李太白不是?”

有門客為了表忠心,發問:“你可知道李太白代表著什麽?”

少年道:“代表著一個人。”

又有門客發難:“同樣是一個人,他的重量比你要大的多!”

少年道:“我就是我,不跟誰比。”

二公子笑了笑,道:“少俠說的極是。”

少年道:“我從來不說無用話。”

二公子問:“就是不知少俠到此意欲何為?”

少年道:“我有一件事情問你。”

二公子在聽。

少年便問:“是你不是指使她倆來的?”

二公子一臉的茫然:“你在說誰?”

少年道:“葛蕭艾是你找到的?”

二公子道:“是我找回來的。”

少年道:“但她卻不是葛蕭艾。”

二公子問:“她不是?”

少年道:“不是。”

二公子又問:“你覺得是我騙了你?”

少年搖了搖頭:“我不在意這件事情,我隻想要知道一件事情。”

二公子還在聽。

少年道:“曉兔爰在何處?”

二公子道:“我不知道。”

少年問:“不是你指使的?”

二公子道:“我有必要這樣做嗎?”

少年不說話了。

二公子笑了笑,意有所指地道:“不如你去看看我的父親,或者我的兄長,再不濟去看看我的姊姊,沒準都比我的概率大些。”

少年沉默。

沉默是沉悶的。

少年於是隻好走了。

雪如棉米,落落灑灑,漸漸融合在金黃的光澤裏邊。

少年走在路上,路上有著光澤。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少年就是一個斷腸的人。

李老爺子現在正沁著茶,正悠哉悠哉地躺在老爺椅上,眼睛閉著,耳聽旁聲。

過了一會,覺乎有人走了進來,他才緩緩睜開眼睛,笑問:“你總算是回來。”

少年站在門口沒有進去,而是冷冷地問:“曉兔爰不見了。”

李老爺子愣了一下,反問:“她不見了?”

少年道:“你該知道。”

李老子驚奇道:“有誰能從你的眼前將她帶走?”

少年道:“我總有不在的時候。”

李老爺認同道:“不錯,所以你才會懷疑我?”

少年道:“她是在李府不見得。”

李老爺歎了口氣,道:“難怪你要找我。”

少年冷冷地道:“非但人不見了,竟還多了一個冒牌的人!”

李老爺問:“冒牌她的?”

少年道:“還有一個冒牌的葛蕭艾。”

李老子思索道:“這的確是一個問題。”

少年看著他不說話。

李老爺緩緩地搖了搖頭,“或許問問木華能夠知道。”

他於是就喊了門外下人進來,讓李木華趕來。

少年看著下人弓俯身子離開,又看向李老爺,問:“這麽一個外功高手,居然隻是個傳達消息的下人?”

李老爺臉上的笑意消失,嘴角勾起的那一股弧度登時凝固,但他沒有否決,“你已知道。”

“我已知道。”

少年從看到下人走路的姿勢便能看出不同。

“他是一個腿上功夫十分了得的人,練得應該是鐵環腿中的高明路子。”

伴隨著少年將這一句話說出,李老爺的臉上露出讚許之色:“可惜你不能夠為我所用,否則我真的會好好待你!”

少年道:“可我不是!”

李老爺惋惜地歎了口氣,“所以這真可惜。”

少年道:“有件事情你該懂得。”

李老爺在聽著。

少年冷冷地道:“我最討厭別人騙我!”

李老爺道:“我也請你明白一件事情。”

少年在聽。

李老爺道:“我從來不騙有本領的人!”

少年沒有再說,坐在一旁閉目安神。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終於,有人走進大廳。

李木華剛一進來就看見少年坐在一旁不語,又看了看自己父親,問:“父親何以傳話於我?”

李老爺正色道:“這有一件事情問你,需得從實回答!”

李木華見父親語氣嚴肅,清楚此事不小,便豎起耳朵聽。

李老爺道:“先前府上的那個下人不見了,我問一遭可是你所做的?”

李木華道:“實不相瞞,我今天的確見過她,是在三弟院內。”

李老爺道:“你見到的那人或許隻是人皮麵具。”

李木華道:“如此說來,我便不知他在哪裏。”

少年問:“所以你也不喜歡?”

李木華歉疚道:“真是抱歉,我並不知。”

少年沒再問了。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一件事情。

有些事情本不必去問的。

所以他就走了。

李老爺象征性的出言挽留了他幾句,便由著他離開。

“父親,這件事情真的與你無關?”

李木華忍不住問:“這不像是你的一貫作風。”

李老爺老臉一皺,笑道:“這件事情當然跟我有關。”

李木華問:“真的是你將她藏起來的?”

李老爺慢慢道:“若是不把她藏起來,誰又能確保到時這位劍法絕世的人不會臨陣倒戈?”

李木華道:“但他要是知道,不會……”

李老爺卻反問:“莫非你以為他並不知道?”

李木華不明白:“既然他是知道,為何不直接跟咱們攤牌?以他劍法之高,咱倆除了等死做不了別的事。”

“這也很好理解,因為他想救人。”

李老爺嘴角的笑意愈發的濃,“隻要你能牢牢掌控一個人的軟肋在手,又怎會擔心他做些出格的事?”

李木華問:“那把她給藏在哪的?”

李老爺揮了揮手臂,示意其靠近點,輕聲將話說了出來……

日落西山,月漸露角。

晚風涼颼颼的刮在少年的毛衣上。

少年的眼睛卻注視著一處小院子。

看了半晌,他卻沒有進去,反而去了另外一處。

李木子此時正在自己的屋裏做些令自己歡快的事情。

她的手裏有鞭子。

她的對麵是個瑟瑟發抖的小奴婢,小奴婢看著那根長而長滿刺的鞭子,眼中露出恐懼。

“小姐,求您放過我吧……”

看著小奴婢滿是恐懼的模樣,李木子的眼中逐漸湧動一股熱烈的火。

“既然來了這裏,你不覺得是說廢話?”

話音落下,隻見李木子的手握著柄部,緩緩的運著力。

啪——

一陣抽風般的動靜響起。

此聲一響,便夾雜著難言語的哀嚎。

哀嚎此起彼伏,一聲慘過一聲。

李木子竟還笑了起來,渾身顫抖,癲狂的大笑著:“哈哈哈……爽啊!”

忽聽一聲吱呀,門掩被人推開。

李木子不由得停下手裏動作,目光一見來人,臉上不由發怔。

“大晚上的,你怎麽會來這裏?”

她的手本想著收回,卻發現在這個情況下已經收不回,隻有就這麽擱置在半空中。

少年沒理會她,看了一眼身上滿是傷痕的小奴婢,見她趴在地上身子蜷縮,嗚嗚咽咽的抽噎著,便又收回目光。

李木子解釋道:“你知道的,今天與你講了這些,我的心情並不大好。”

少年道:“我不是來問你這個的,我是想求你幫我一件事。”

“什麽?”

李木子先是愣了愣,旋即反應過來,嘴角擠出一抹笑容:“隻要我能幫你,盡管開口。”

少年道:“跟我去一個地方。”

李木子扔下鞭子便離開。

至於小奴婢呢?

除了少年給她丟了一瓶療養的藥,她還是全身痛裂的坐在地上。

小院子前。

“你帶我來這裏幹嘛?”

李木子看了看眼前這個荒廢的小院子,問:“你是想要進去?”

少年道:“我感知到院裏有人埋伏,別想邀你與我同行。”

李木子側過身,冷哼一聲:“怪不得呢,你是想要以我作擋箭牌!”

少年搖了搖頭:“你要是不願意,可以直接走的,我絕不會勉強任何人做任何事情!”

李木子沒有走,反而來了興致:“你讓我走,我還就偏不走!”

二人於是推門走進院內。

院子裏邊其實空****的,滿是蕭條落寂之感。

說來奇怪,在這寒冬季節,院子裏居然還滿是落葉。

難道院內不會有風吹過?

難道院內不會有人打掃?

難道待在院子裏的人全是死人?

“這裏怎麽這麽多落葉,下人們怎麽不收拾!”

李木子的腳掠過地上堆著的葉子,臉上滿是不憤之色。

少年似乎對著一切並不在意,他的目光從始至終都在看著前方,好像能夠穿透屋牆,從而看明其中。

“待會兒得靠你亮明身份,否則有些事情並不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