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計成計敗

天晴,風寒。

北風吹雁雪紛紛。

窗外的雪忽然再次下了起來。

室內依舊溫暖如春。

但人似乎已經不大溫暖,各自身子反而有股寒意。

“你說我已見到?”

李木子冷笑著,反問:“這麽說來,你認為我當時在場?”

少年冷冷道:“是你走的過於巧合。”

李木子冷哼一聲,“就因為我一走,就有人來了?”

少年道:“你可以不承認,因為我本沒有證據。”

李木子問:“沒有證據你也敢問?”

少年道:“這是我的自由。”

李木子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沒必要再理會你。”

她果真就一揮衣袖,作出請人離開架勢,“請你離開!”

“用不著你請,因為我會走。”

少年果真轉而而走。

李木子皺起眉頭,喝吒道:“我讓你走就真的走?”

少年又轉過身,冷道:“是你讓我走的,若是不走你會說我,走了你也會說我!”

李木子冷笑道:“所以你應該去死的!”

少年臉色逐漸蒼白,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麻木道:“我也想死,可我卻死不了。”

李木子“咦”了一聲,語氣驚奇:“你想死死不了,哪有這樣的事?”

少年忽然問:“你有沒有一個仇人?”

李木子搖了搖頭:“沒有人敢讓我記恨。”

少年眺望遠方,眼神波瀾起伏,緩緩道:“我非但有仇人,還是一群滅了雙親,滅了全村的人,但他們已受到懲罰,有的卻沒有死。”

李木子問:“為什麽不殺了他們?”

少年似乎不願回答這個問題,隻是歎了一句:“冤冤相報何時了,我也隻有放下了。”

李木子表否決:“若你真的放下,你的眼裏為何總是有種悲涼?”

少年的手在動,張了張嘴,問:“你看得到?”

“我當然看的到,任何人都能看得到,隻有你自己沒印象。”

李木子突然對少年產生同情,歎息一聲,“無怪你是一個奇怪的人。”

少年道:“你不應該同情我的,你我本是同一類人。”

李木子驚詫了半晌,反問:“你說什麽?”

少年道:“你的也並非是從小這般性子。”

李木子不說話。

少年道:“所以誰都不應該同情誰,誰都是悲涼的。”

他接著道:“所以我真該走了。”

於是他就真的走了出去。

院中,雪在飛舞。

少年好似進入一個新的世界。

但這個世界卻沒有絲毫區別。

孤影自憐。

他本就是孤獨。

就在這時,曉兔爰走上來,一臉欣喜地道:“你總算出來啦,有沒有啥結果?”

少年麵對著雪,眼裏也隻有雪,“沒有結果。”

曉兔爰問:“她在?”

少年道:“她在。”

曉兔爰又問:“這件事跟她沒關係?”

少年道:“或許。”

曉兔爰再問:你不知道?”

少年道:“她沒有說。”

曉兔爰也不說話了。

這種情況似乎也沒有辦法說。

少年道:“所以我們應該走的。”

曉兔爰這時神秘地笑了笑,道:“可我方才見到了一個人。”

少年問:“誰?”

曉兔爰滿臉地愉悅:“葛蕭艾。”

少年看著她的臉龐,凝視許久,方道:“她回來了?”

曉兔爰道:“她回來了。”

少年問:“自己回來?”

曉兔爰道:“是二公子派人送她回來。”

少年又問:“二公子怎麽知道的?”

曉兔爰道:“就在今早,在郊外遇見的。”

少年再問:“他為什麽在郊外遇見了?”

曉兔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少年也沒再問,隻是說了一句:“她現在哪?”

曉兔爰道:“院子門口。”

院子門口果真有一個人。

這個正站在牆旁邊,雪白的牆角有梅花,梅花旁側站著個人,這人穿著雪白衣裳,頭發卻是萬千烏黑發絲垂落兩肩。

這是一個幾乎融合於雪地裏的人。

她是一個姑娘。

這點無論是誰都能看出。

但她卻是一個似乎無精打采的小姑娘。

“為什麽不叫她過來?”

少年的話還沒問出,小姑娘就已經走了過來。

曉兔爰看了看她,緊緊握住對方的手,問:“你這段時間去了哪?”

葛蕭艾看著曉兔爰,眼中似乎無光,似乎沒話可說,但還是強擠出一抹苦澀的笑,“也許隻是夢了場遊。”

曉兔爰失聲道:“夢遊?你知不知道你失蹤了幾天?”

葛蕭艾滿臉茫然地搖了搖頭:“我卻什麽都不知道。”

曉兔爰道:“那你怎麽出現在長安郊外的?”

葛蕭艾回憶道:“好像是有人指引我去那裏的。”

曉兔爰道:“你不知道是誰?”

葛蕭艾沉思著皺起眉頭,“好像是個女的帶我去的。”

曉兔爰道:“你看到她的容貌沒?”

葛蕭艾道:“我沒看到,她根本沒給我機會。”

曉兔爰道:“沒給你機會?”

葛蕭艾道:“我隻能恍惚間看清地上的路徑,其他的什麽也看不到。”

曉兔爰咒罵道:“這人當真該死!”

少年這時卻插話道:“你還能記清路程麽?”

葛蕭艾道:“記得。”

少年道:“你能不能帶我去一趟?”

葛蕭艾道:“可以。”

於是三人就一塊去。

長安城的郊外是一片的荒野白地,雪白的一切就像是銀裝素裹,茫茫一片看不出來別的東西。

風一吹,雪一飄,一切變得無影無蹤。

這簡直沒有任何的蹤跡。

“你確定你還記得路?”

“我還記得。”

葛蕭艾走了一會兒,最終在一塊寬廣的地方停留,目光一遍遍的掃視著。

“就是這裏?”

“就是這裏。”

“沿途的路線也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

“這已經幾天了?”

“五天。”

葛蕭艾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少年便已不再言語。

他的目光反而看向了曉兔爰,問:“你的朋友記憶力這麽好?”

曉兔爰其實這一路走來也覺得有些奇怪,便道:“她的記憶力不差。”

這從側麵說明了葛蕭艾的記憶力並非就好。

葛蕭艾看著二人,問:“你倆不相信我?”

少年道:“可我們已跟著你來到了這裏。”

葛蕭艾又問:“但這並不代表你們相信了我。”

少年道:“所以我剛才確認一件事情。”

葛蕭艾道:“我的記憶能力?”

少年道:“你的記憶不差。”

葛蕭艾道:“所以你還是不相信?”

少年道:“我隻是不願意相信,不然這兩天豈非讓我白找了?”

葛蕭艾笑了笑,反問:“你跟我非親非故,如何會找我兩天?”

少年看向一旁的曉兔爰,“是她讓我找你,她一直很關心你。”

葛蕭艾看著曉兔爰,慵懶的眼中流露一絲熱情,微笑道:“謝謝我的朋友。”

曉兔爰也笑了:“你沒出事就好。”

葛蕭艾於是就看向少年,問:“能不能請你幫我一件事情?”

少年知道她的想法,“你想讓我找到是誰幹的?”

葛蕭艾道:“不錯,你能幫兔爰,也會幫我的對嗎?”

說著,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又道:“你若拒絕也沒關係,畢竟我本就是個低賤的人,遇上災運也隻能夠自認倒黴。”

曉兔爰安慰她,“就算他不幫你,總算你也沒有受到傷害,咱們沒甚本事,不如多一事少一事,咽下這口氣吧。”

少年道:“我願意幫你。”

葛蕭艾便立馬展露笑顏,笑嘻嘻道:“真是謝謝你了,真不愧是一代俠者。”

少年搖了搖頭:“我跟俠者沒有半點關係,我幫你也僅僅隻是為了幫你。”

葛蕭艾道:“你比李府的人都好,他們就不會為了我而去大動幹戈。”

少年道:“隨你怎麽想吧,但我現在想要知道一些東西。”

葛蕭艾在聽著。

少年問:“你所認為你夢遊的那天是在哪裏?有誰在場?”

葛蕭艾回憶道:“是在我自己的偏房,當時屋內沒有別人,我喝了一杯茶就上床睡覺了。”

少年問:“那是晚上?”

葛蕭艾道:“那是傍晚,夕陽還未完全落下。”

少年又問:“你喝的是什麽茶?”

葛蕭艾道:“就是下人們喝的粗茶,說不上是什麽名字。”

少年再問:“既然是傍晚,院中可有其他的人?”

葛蕭艾回憶道:“好像有幾個下人在談話打趣,說大小姐脾氣太壞,暴戾恣睢,以及一些不堪入耳的話。”

少年思索了片刻,又問:“那幾個下人是男的還是女的?老的還是少的?”

葛蕭艾道:“男的,聽聲音年紀不算大,二十來歲。”

少年奇道:“你們的院子是男女混居住?”

葛蕭艾搖了搖頭:“是分開的。”

少年道:“既然這樣,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那日將你弄出來的是個高的還是矮的,胖的還是瘦的?”

葛蕭艾道:“她的手臂似乎很長,力量也很平穩,我的臉幾乎快要貼近地麵,看他覺得蠻高。”

曉兔爰問:“所以這是什麽回答?”

葛蕭艾急迫地叫道:“我真不知道,這已經是我所知道的極限。”

少年看了看曉兔爰的手臂,“你的手臂似乎就蠻長的。”

曉兔爰問:“你不會是懷疑我吧?”

少年又看了看,道:“你並不算高。”

曉兔爰道:“所以不關我事。”

葛蕭艾似乎是有心事,遲疑道:“我其實懷疑一個人。”

少年道:“你是想懷疑大小姐?”

葛蕭艾咬了咬牙,“她簡直就像是個魔鬼,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都要可怕。”

少年道:“但她並無動機,畢竟你若活著……”

他不再說下去。

葛蕭艾褪了褪衣袖,露出自己手臂,全是鮮紅色的痕跡。

“這是她前幾天剛折磨我,現在都還沒有消散的跡象。”

少年道:“正因如此,所以不會是她。”

葛蕭艾黯然道:“其實是誰不是目前最重要的,兔爰已經成為了自由人,而我卻還是李府的奴婢。”

曉兔爰拿出一份契約,道:“你也已經不是奴婢,二公子已經幫你辦理好了手續,你也是自由人。”

葛蕭艾顫微著手接過契約,看了一眼又一眼,眼眶含淚,嘴角微勾,聲音好似都已沙啞,“我自由了?”

曉兔爰又補充道:“況且二公子已經說了,他很同情你的遭遇,願意給你一筆不菲的生活費,隻願你今後不再逗留於長安。”

葛蕭艾忍不住問:“二公子,什麽時候這麽好心了?”

曉兔爰淺笑道:“這樣對你豈非不是一件好事?你又何必多在意其他的?”

葛蕭艾道:“那錢在哪?”

曉兔爰道:“就在你的偏房。”

偏房簡約,大抵是因為下人配不上好的。

至少葛蕭艾的屋子看起來就不咋地,裏頭還真就不咋地,除了一張小木幾和一個木凳,再沒有其他的東西,冷冷清清。

“錢就放在枕頭下。”

葛蕭艾於是挪開了枕頭,果真在枕頭下發現一小包袱碎銀。

“十兩紋銀?有這麽多?”

“足夠便好。”

“我能帶著它們走?”

“二公子說的,你可以隨時帶走。”

“好!”

葛蕭艾便帶著包袱打算離開,卻被少年攔住。

“你不能走。”

“為什麽?”

非但葛蕭艾不理解,曉兔爰同樣不理解。

少年看著二人,緩緩道:“你們這樣豈不是把我當木牛蠢驢對待?”

曉兔爰問:“你怎麽啦?平白無故的說這些話來。”

少年道:“你把這些全部推到二公子的身上,可他本人卻還沒有承認。”

曉兔爰不忿道:“你是覺得我會騙你?”

少年道:“曉兔爰當然是不會騙我,但你的確是在騙我!”

曉兔爰又驚又憤,大叫道:“你居然認為我不是曉兔爰!”

少年冷冷地看著她,譏嘲道:“你不是她,無論怎麽裝樣子,你都不會是她!”

曉兔爰冷冷道:“那你倒說說我是誰!”

少年道:“比起知道你到底是誰,我更想知道真正的曉兔爰在哪!”

“恐怕你這輩子是再也看不見她了!”

曉兔爰大笑著,一旁的葛蕭艾也突然間大笑。

話音未落,二人同時出手,暗器一閃,朝著少年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