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天涯人

“好啊,想不到你的功夫竟這般高明,倒是讓我小瞧你了。”

那公子畢竟不算蠢,看出少年武功高深絕非自己可比,於是腦瓜一轉,笑道:“雖然你的本事不小,但你想要帶著她離開卻也不容易。”

這個時候,少年驀地裏說了句:“我沒想著帶她離開。”

話音方落,他依舊坐在那裏不動,就好像又已經神遊太虛,無神渺茫。

聞聽此言,那位姑娘的臉色很害怕,弱弱的咬著嘴唇,顫顫巍巍而又膽戰心驚。

反倒是那位公子愣了愣,旋即露出一抹得意的笑,看著那位姑娘,陰鷙道:“你現在過來,待會回到府裏,便可少受些皮肉之苦。”

“我……”

姑娘再次看向少年,眼瞅對方依舊無動於衷,驀地裏心生悲涼,滿眼哀怨的走過去。

豈料剛走沒有幾步,一隻手遽然間拉住自己,轉身一眼,正是少年。

“你這是?”

姑娘臉上一怔,神情已在不自覺間又驚又喜,然後就看著少年緩緩的起身,並以一種淡淡的口吻說了句:“現在我突然想帶你一塊離開。”

嘩——

在場眾人嘩然。

這不就擺明了是要讓李府難堪?

李府豈能又受的下?

那位公子已經氣得渾身發抖,在他身後的下人們也是一臉的怒容。

就在剛剛,他們有種被人當猴耍的衝動。

“去把他們兩個剁成肉泥!”

隨著那位公子一聲令下,身後的下人們一擁而上,手持武器砍了上去。

原本他們是很害怕少年。

其實現在也很害怕。

此刻的他們已無法選擇,因為若不完成命令,那麽他們一定會死!

自古以來,下人的命在權利者眼中便很低賤。

他們豈非會死?

少年並沒有殺他們,隻是隨意動了幾動,將他們給製住罷了。

這一幕讓那位公子惱於形色,眼瞅自己帶來的眾人皆不是其一招之敵,簡直丟人到了極點。

“有種的就別走,我這就去叫官府的人收拾你!”

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正要打算離開,就發覺自己的肩膀好像被人抓住,就跟鐵錮一樣紋絲不動,怎麽使勁也甩不開。

“你有那個機會報官?”

少年的話徐徐且輕,音色渾厚,一個字,一個字的清晰的傳進公子的耳朵裏。

這個時候,旁觀的人全都湧了上來,一個個勸誡道:“這位少俠,他是李府的小公子,你若將他有了一點閃失,縱使你有天大的本領,那也救不活自己了。”

少年聽著眾人的話,深邃的眼眸裏沒有變化,好像沒有放在心上。

這個世上能讓他在意的並不算多。

“我並沒有要讓他有閃失,我隻是想換個地方接著喝酒,而他偏偏又擋住我離開的路,還想要找人接著打攪我,所以我不能放開他。”

少年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的人已穿過眾人,拉著公子領著姑娘走出客店。

剛一到客店外,那公子便漲紅臉叫囂道:“有種你便殺了我,否則不要一直抓著我頭發!”

少年看他一眼,問:“你現在是什麽身份?”

那公子卻說不出話。

少年將手抓著對方頭發更緊。

“你既然都沒有身份與我說話,那就不要多嘴,我抓著你頭發就抓著你頭發,有能耐的今後找我報仇。”

公子咬著牙無話說,眼神惡狠狠的瞪著姑娘。

他不敢瞪少年,就隻有瞪這麽一個嬌弱的姑娘了。

“你總歸是李府下人,我卻是李府的公子,你難道不應該救我?”

姑娘似乎不願回答,更不敢與之對視,就好像很害怕對方一樣。

“小姐……你就大發慈悲放過我吧。”

這句話讓那位公子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紫,抓起了狂,道:“你說什麽!”

姑娘嚇得渾身打顫,言行無狀:“我……”

少年這時將公子的頭發一拉,冷冷道:“我不管你是誰,隻需要你記著一句話,今後莫要再打這位姑娘的主意,她既然不想在李府,你們便應該放行的。”

公子咬著牙,吃痛道:“不行,我就不放她走,我就要她一輩子在李府為奴為婢。”

少年看了一眼姑娘,見她眼眶噙滿淚水,教人看了著實委屈的很,饒是自己對一切都世俗好像沒有欲望,卻也不禁為之一動,生出惻隱之心。

“你若不答應將她的賣身契交出來,那麽就不要怪我手下無情。”

“你是在要挾我?”

公子蹙眉而視。

少年迎著對方目光,一字一句道:“答不答應?”

公子隻有冷笑,然後他的眼光一怔,就看見了一樣讓己愕然不明之況。

“你握劍想幹嘛?”

“我的劍從來隻做一件事。”

少年冷言冷語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拔劍出鞘,目光冷似玄冰。

“你很幸運,我現在還不想殺你,但你若不答應,那我就不能確定了。”

公子看著距離不遠的劍刃,嘎聲道:“你當真敢殺我?”

少年冷冷道:“我不敢的事情一向很少。”

公子又看向一旁的姑娘,急道:“你想清楚了,你的朋友還在府上,若是想要她死,你盡管袖手旁觀吧。”

姑娘似乎被說中了軟肋,忙拉著少年的手臂,乞求道:“我不要賣身契了,你快放她走吧。”

少年淡漠地看了看,一句話也沒有,但卻

已把人給放開。

公子先是鬆了鬆筋骨,抬眼看向少年,問:“你到底叫什麽名字?”

少年似乎想也不想:“天涯人。”

“這是你的名字?”

公子似乎對這個名字很奇怪,稍一思忖,故作神秘的道:“你真不知道我是誰?”

少年看著對方,反問:“我一定要知道你是誰?”

公子道:“這倒不是……”

話音未落,少年打斷道:“那你別說,我不想聽。”

公子看著二人離開,跺了跺腳,又無奈又氣憤,隻聽少年頭也不回地道:“早些日子盡管找我討教,不然再過把月,你便沒機會了。”

“好,你等著!”

公子盡量把少年的模樣印在腦海,心想:“待我回去召集族中好手,一定把你打的滿地找牙。”

下午。

街上的人依舊不少,因為已經將要臨近過年,所以便會較之以往熱鬧。

冬風曉寒,大多人的衣裳也已添暖,來來往往的行人裏也隻有兩個異類。

少年就是其中一個異類,姑娘則是另外一個異類。

行人似乎也注意到二人,相互間低附著竊竊私語:

“看啊,這有兩個乞丐沒冬衣穿,嘿嘿~隻怕挺不過冬天咯。”

“一想到活生生的兩個人就要凍死,我竟還有些不忍看去。”

眾人話音不大,恰恰能讓二人聽到。

少年的神情一臉如初,他好像對什麽都不看在眼裏。

姑娘這時忽然身子打顫,冷的瑟瑟發抖,原來她一直堅持著,此時卻再也挺不住了。

眾人看出她的異樣,一時之間,就像是躲瘟神一樣,唯恐避之不及,霎時如般鳥獸散去。

“你很冷?”

少年自己都覺得這是廢話,於是就把自己的舊衣褪了一件給她,伸手拉住她的手臂,雙足一點,如飛燕般飛掠而起。

眾人看著他倆離開,不禁發出稱嘖:“原來是個武林好手,難怪出塵灑脫,顯得與之不同。”

酒坊。

酒香四溢,香味迷濃。

一張幾案上麵擺著一盞小燈。

燈裏發出微弱的光。

光照在幾案的周圍,映在人的臉上。

少年與那位姑娘正對己而坐。

“你喝不喝酒暖身子?”

這似乎不必問,少年已經將酒遞給了對方。

“我很少飲酒的。”

姑娘怯生生地端起酒杯,凝視水波片刻,咕嚕嚕的一飲而盡。

少年不再說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一杯接著一杯,一邊喝著,一邊看向外邊。

天上已經飄起雪花。

少年喜歡看雪,所以他就一直看著。

姑娘見他一直看雪,自己便也看向飄雪。

“下雪了。”

“不錯,是下雪了。”

二人一問一答,然後就又不說話了。

姑娘似乎有心事,飲了一口酒,滿是汙泥的臉蛋隱隱有了幾分紅彤彤,怯生生道:“我想求你幫我一件事。”

少年依舊看著外邊,頭也不回地道:“你想讓我去將你的賣身契盜出來?”

聞言,姑娘擺著手道:“不是,我是想讓你把我的朋友救出來。”

“你的朋友……”

少年眼眸一閃,道:“我不知道你的朋友是誰,甚至連你是誰我都不知道。”

姑娘低下了頭,用著含糊不清的聲音囁嚅道:“我叫曉兔爰。”

少年聞之一笑:“何不叫小兔子?”

姑娘見少年一直沒笑過,此刻雖對自己戲謔一笑不甚禮貌,便也沒放在心裏去。

“名字是父母取的……”

“我知道你的名字是父母取的。”

少年說罷,臉上漸漸變回冷冰冰的模樣,問:“你的那個朋友叫什麽?”

姑娘道:“她叫做葛蕭艾,跟我一樣,也是李府中的下人。”

少年聽後再度問了一個問題:“李府在哪?”

李府會在哪呢?

少年並不知道,於是他就跟著曉兔爰一起去了。

途中,曉兔爰忍不住好奇道:“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的回答永遠隻有三個字:“天涯人。”

曉兔爰聽後總是不會相信:“你騙我,怎麽會有人叫天涯人的?”

“既然不信,那你就不該問。”

少年於是便沒有再多說,他好像一向都不喜歡多言。

是不是孤獨的人總已經沒有話說?

姑娘看出少年是個孤獨的人,在他身上,一定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李府很快就到了。

這裏很大,非常的大,碧瓦朱甍,層台累榭,鱗次櫛比,瓊樓玉宇,看著就像是個宮殿。

少年知道李府必然非同小可,但沒想過會這麽大,若非有曉兔爰,縱然自己機辯過人,一時半會兒也無法明白的透。

“她原本在下房,自我走了以後,不知道她有沒有受到牽連。”

“且去看看便知。”

少年在其引路之下,循序漸進,進入下房,隻是找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人。

“看來她並不在這裏。”

“一定是被關起來了。”

曉兔爰心裏一陣後怕,不禁內疚:“都是怪我,害她性命危矣。”

少年道:“你覺得她會被關在哪?”

曉兔爰想了想:“也許會在偏房,那裏一向都關押著犯事的下人。”

少年拉著曉兔爰便去了偏房。

不過偏房也沒有人。

“怎麽會呢?她到底去了哪?”

曉兔爰掩麵自責道:“會不會她已經死了?”

少年看著她,歎了一口氣,道:“其實你本不比自責的。”

曉兔爰問:“為何?”

少年道:“因為就算你把我引進來,他們也奈何不了我。”

曉兔爰還沒有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就聽得耳旁一顫,緊接著有人的笑聲傳出:“當真就奈何你不得?”

少年看著迎麵走來的一個中年人,以及在他身後的幾十個下人,問:“你是李府的大管家?”

中年人傲然的哼了口氣,道:“算你識相,我就是大管家。”

少年問:“所以這便是你們的計謀?”

曉兔爰急忙解釋道:“不是,我沒有想過與他們欺騙你的。”

中年人大笑道:“那是當然,你怎會想著欺騙他呢,分明就隻是想取其性命。”

曉兔爰此刻被憤怒衝昏了頭腦,顫聲道:“你放屁!”

中年人滿臉怒容道:“好啊,你這個吃裏扒外的狗東西,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說罷,將手一揮,身後的人全都抄著家夥一擁而上。

中年人的臉上帶著一抹譏諷,仿佛已經看見二人被剁成肉泥的場景,隻是讓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很快便發生了。

“什麽情況,他們怎麽都倒下了?”

他甚至沒有看明白這群下人是怎麽倒下的,但這群下人無疑已經倒下。

頃刻之間,在場隻剩下自己和對麵的二人。

到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一件事情。

“你是武林高手?”

少年沒有回答,這本不必回答,事實都已經擺在了眼前。

“如果隻是這樣的話,那還請大管家放掉她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