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怪

夜殘無月,滿天無星,天地皆已完全昏暗,這真是一天當中最黑暗的時刻。

小院子裏一片漆黑,黑暗裏似乎傳來兩個人的歡笑聲,笑聲是從屋內傳出來的。

屋外邊的朔風如刀鋒般銳利,一陣陣地拍打在木板上,發出噠噠動靜。

鬥室內溫暖如春,有燃燒的爐子,爐子旁有張小幾,幾上有溫暖的酒,溫暖的酒被人飲進肚子。

傲孤雪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身子雖然疲憊,躺在椅子上總算好受些,何況自己身旁還有個人,一個如花似玉般的玉人。

玉人正撫著短琴,吹著長簫,簫琴相伴相依,漸徐漸曼,惹人怡醉。

傲孤雪豈非已醉了?

他看著花女人的臉蛋,聆聽其樂,終究忍不住打趣道:“幾年不見,當年名動四方的花娘非但還是這麽的美,就連技藝依舊還是那麽精湛。”

花女人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淺淺的笑,紅唇白齒,一邊吹簫,一邊撫琴,簫琴漸漸合而為一,成了一種樂器,美妙的樂器。

簫長琴短衣流黃。

青光映照,人的衣裳又豈會黃?

傲孤雪已經黃了。

東方發白,天漸漸的明亮,這也預示著新的一天已開始。

街道上的人群漸湧,吆喝之聲漸漸響亮,響亮的聲音也傳進那些睡覺的人耳中。

林天才從**起來,做夢都沒想過昨晚能有這等情景,這再次的刷新他對事物的看法,人當然更不能看的迷糊。

木製的小幾上擺著一盤小菜,一碟花生米,花生米旁放著一杯溫酒,溫酒已經進了人的肚子,林天的肚子。

“不錯的酒,就是少了。”

話音猶落,對麵的人笑了笑,道:“不在多少,隻在於精。”

林天看了眼她一眼,臉上浮現春風化雨的笑,稱道:“不錯,隻在於精,最後的字往往更是精華。”

柳星月的臉上浮現一抹殷紅,紅的似乎有些發燙,嗔道:“沒個正經。”

林天摸了摸鼻子,嘖道:“誰才是真的沒個正經,我竟有些理不通了。”

柳星月囁嚅道:“已經通了。”

林天就像是沒聽到,眼光一閃,忽然道:“你說昨晚那個錦衣人是不是已經回去複命?”

柳星月猜測道:“應該會的,這是‘潛龍門’的規矩,無論任務成或不成,都要四個時辰內回去複命。”

林天沉吟不語,隔了半晌,臉上露出得意之色,神秘地說了句:“我覺得他沒有回去。”

柳星月好奇道:“這是為何?”

林天道:“這就得先想想那個書生。”

柳星月道:“書生?”

林天道:“如我想的不錯,他跟錦衣人其實就是一夥的。”

柳星月道:“他也是‘潛龍門’的人?”

林天道:“他當然是。”

柳星月不明道:“這又是為什麽?”

林天道:“一個書生大晚上的喝酒消愁,其實不是多麽奇怪的事,但他在跟錦衣人交談時,說的話跟他的人形成了很大落差,試問一個膽子很小的人大晚上突然跑到外邊跟奇怪的人喝酒,非但喝酒,還能使起性子爭執,非但爭執,在第一次遇到危險之際,身子已經微微撤動,卻又表現的渾然沒發現,這是作何掩飾?”

柳星月歎了口氣,幽幽道:“沒想到你看的這麽清楚?”

林天道:“其實你當時隻要不生氣,注意集中一些,你也能看清楚。”

柳星月埋怨道:“可我當時正好就在生氣,你也不知道提醒我。”

林天道:“這不需要提醒。”

柳星月忽然道:“你既然發現了,那柳星辰有沒有發現呢?”

林天道:“他雖然處起事雲淡風輕,也還算是認真,何況情緒一向穩定。”

柳星月失落地咬了咬牙,自怨道:“隻有我沒發現,好難受啊!”

林天微笑道:“等下就會有人來的,到時你就不會難受了。”

柳星月好奇道:“誰來?”

林天睜了睜眼睛,沉聲道:“來了。”

喀喇——

門被人給推開。

一個身穿白衣,披頭散發,約莫中年的虯髯大漢怒氣騰騰走了進來。

他隻是看了一眼二人,立馬喝斥道:“你倆私闖民宅,這是在犯罪!”

林天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有沒有一個可能,這根本就不是你的房子。”

大漢怒道:“放你娘的狗屁,這分明就是我的房子。”

林天皮笑肉不笑的指了指這間屋子,再次肯定的詢問道:“真的?”

大漢麵容憤怒,氣的渾身打顫,喝道:“這還有假?”

林天沒有說話,隻是從衣袖裏摸出一張泛黃的紙,揚了一揚,問道:“我有地契,你也有嗎?”

地契的確是地契,但不是這間屋子的。

大漢臉色漲的通紅,大喝一聲,撲通一下躍起丈高,雙袖飄飄,兩柄深褐色的刀刃一揮而就,刀光連閃。

林天的人還沒有動,他依舊很平靜,平靜地望著這一切,直到對方攻勢漸漸逼近,他的手才動了!

刀光一閃,隻是一閃。

這種刀法並不華麗,因為快的根本就讓人看不清,但這一刀的的確確是能殺人的刀!

漢子的身子忽然就停下,但他還沒有死,因為林天沒下殺手。

半晌無言,沉默良久。

漢子看著自己的刀,忽然歎道:“多謝。”

林天道:“不用謝。”

漢子大笑道:“我該謝你。”

林天道:“你不該。”

漢子愣神道:“為何?”

林天道:“因為你的刀!”

漢子看了看自己的的雙刀,再看了看林天的鴛鴦刀,好像沒有多少不同。

林天道:“你是不是不明白?”

漢子隻有點了點頭。

林天道:“老實說,我也不明白!”

漢子的表情很奇怪,凝視一會,一字一句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是誰?”

林天道:“不想。”

漢子道:“不想?”

林天道:“你會想知道小醜的名字?”

漢子先是一怔,正要發火,旋即又冷笑道:“我想知道,所以你能告訴我?”

林天道:“不能,因為隻有小醜才會去問別人名字。”

漢子的臉色不大好看,沒有再說話,灰頭土臉離開。

一旁的柳星月想要阻攔,目光一瞥,林天就看著沒有阻攔的意思,自己便也不動。

就在這時,林天忽然朝外邊說了句:“來都來了,幹嘛要裝作很神秘?難道是覺得我看不出你?”

話音落下,屋外有人走了進來。

來人的年紀不大不小,長的不搜不胖,身材也不高不矮,臉上帶著假麵,一對星目炯炯有神,正凝視著林天。

林天同樣凝視對方,忽然問道:“你的身份要我說嗎?”

假麵人冷冷道:“不必,我自己說。”

他果真就說了出來。

其實他說不說沒有區別,無論是林天或則柳星月,誰都能夠看出他是“潛龍門”的人物。

潛龍門一向很神秘,但隨著時間的關係,它那神秘的麵紗好像快被人給掀開。

林天對於潛龍門的“呼”門頭領以前沒有見過,現在就算見過也不想再見了。

貪這個字通常是指貶義,但他卻能當作名字使用,這究竟是非常人所能及的。

“所以你來找我幹嘛?”

林天這麽一問,貪冷冷地回答一句:“因為你已該死!”

林天歎了口氣,無奈道:“我為什麽該死?”

貪冷冷道:“你應該明白的。”

林天摸了摸鼻子,問道:“我該明白?”

貪道:“誰叫你多管閑事的?”

林天淡淡一笑,道:“不好意思,我就是喜歡管閑事。”

貪的臉色變得陰沉,陰沉的可怕,一字一句道:“那麽你就要死!”

話語甫歇,他竟已經在遽然之間就欺身而上,衣袖輕拂,寒芒掠過。

林天看著對方,揮刀輕輕一動,刀光一閃,轉瞬即逝。

貪的身子忽然不動,就跟雕塑一樣,依舊保持著先前的姿勢,然後人就突然倒在地上,地上滲出了血。

血,鮮紅的血,血在流淌,人當然已經是死了。

朝風吹過,血便漸漸幹掉。

風在吹,林天就在風裏,他的身子同樣不動,眼睛猶如死神般的緊緊盯著遠方。

遠方是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

柳星月這時走上來,看也不看地上的屍體,問道:“他為什麽來?”

林天的身子沒有動,隔了很久,眼睛才轉了轉,思索著道:“我不知道,但剛才絕不隻是他一個人來。”

柳星月驚異道:“為什麽?”

林天道:“就在剛剛,我感覺到有其他的人。”

柳星月不解道:“其他們怎麽不出來?為什麽要看著他死?”

林天看了眼地上的屍體,一字一句道:“那是因為,對於他們而言,這人死的更好!”

柳星月皺了皺眉,道:“我不明白。”

林天依舊自言自語,“他們也想殺我,但不是在剛剛,殺那個時候的我無疑不是非常明智。”

沒有人能夠在林天剛出刀時將他殺掉。

柳星月打趣道:“所以貪就隻能死了?”

林天點了點頭。

柳星月的臉色忽然變幻,冷冷一笑,道:“他們豈非就因此事能夠做到放任頭領不管?”

林天歎了口氣,道:“或許他們沒有放任頭領不管,畢竟他在來這以前,是可以先退閑讓位。”

柳星月冷哼道:“他是專門來這送死?”

林天道:“不錯,隻有他死,隻有他這個人死掉,‘潛龍門’才好師出有名的找我麻煩!”

柳星月不解道:“這豈非多此一舉?”

林天搖了搖頭,道:“不若這樣,他們如何有理由來殺我?”,

他的目光瞥了一眼周圍,緩緩道:“從先前接觸他們到剛剛,我也隻殺了這個人。”

潛龍門最開始的人員是柳星辰殺害,傲孤雪也殺了三個,唯獨自己直到剛剛才殺了人。

柳星月似乎也明白過來,好看的眼睛裏露出驚惶不安,問道:“他們之前可從沒死過這樣重要的人,是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林天依舊一臉風輕雲淡,緩緩道:“我跟他們本就已經沒有辦法善罷甘休,他們一日為害,我就一日要管。”

柳星月黯然道:“也許你根本就想象不到他們的勢力有多強大,強大到基本上可以組建一支小軍隊。”

林天也不禁動容道:“這麽厲害?”

柳星月點頭道:“他們的勢力之神秘人員之龐大,當今天下興許沒有一方勢力能夠媲美。”

她接著道:“剛才為什麽放走那個人?”

那個人指的是大漢。

林天隻是淡淡說了一句:“因為他隻是被利用的一枚棋子。”

話語甫歇,他已再次將眼睛眺望了遠方,念道:“潛龍啊潛龍,真是蟄伏深矣。”

他能抵禦的了?

不能!

他能不管?

不能!

所以他隻能硬著頭皮去管了。

日上三竿,太陽都能曬到人的屁股。

這種情況,就是傲孤雪不想起來也隻好不緊不慢起來。

起床以後的他當然先是喝了一杯清醒酒,這才不緊不慢地拿起食物,狼吞虎咽了起來。

花娘就在他的身旁,二人圍幾而坐。

花娘眸子流露水波,顯得有些殷殷期盼,問道:“你接下來要去做什麽?”

傲孤雪吃了一塊肉,淡淡道:“隨心而動。”

花娘緩緩靠近,輕聲細語:“你要幫助你的朋友?”

傲孤雪笑了笑,道:“這也不是不行,我覺得幫他是很有意思。”

其實他更充滿意思。

花娘抿著嘴道:“他明明什麽都不用管的,卻非要去多管閑事,這豈非太無聊了嗎?”

傲孤雪忽然正色道:“不要在我麵前說他壞話,他樂意管,我樂意幫,這就已經足夠。”

花娘嘟了嘟嘴,歉疚道:“抱歉,我不該說他的,沒有想過他在你的心裏能有這種份量。”

傲孤雪隻是在吃喝,似乎並不想再說話了,忽然之間,他看著桌麵上的飯菜,又看了一眼一旁的花娘,張了張嘴,似乎欲言卻止。

他最終沒說出,因為視線模糊,頭腦逐漸暈眩,睡著的人豈能清醒?

花娘全都都裝成了視若無聞,就好像眼前的一切從沒發生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