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處理

夜,冷風如舊。

屋簷掛著兩盞昏暗的燈,微弱地燈光下站著兩道削瘦而細長地人影,二人臉上幾乎沒有表情,似乎誰也不願打破這份緘默。

汴梁的天不可謂不怡人,通宵燈紅酒綠已是常態,何況在這“三和樓”的三樓,更是熱鬧非凡,戲謔歡笑,吟詩作賦,吹拉彈唱,幾乎樣樣不缺。

林天實在是不想再站在門口,看了一眼身旁的人,笑道:“你不說話,好沒趣啊,我還是進去找鶯花的好。”

柳星辰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不能走!”

林天道:“為什麽?”

柳星辰道:“你要做的事情很多,卻不該是這一件的!”

他接著道:“你不去找那兩個人探案?”

這話自然指的就是“風”門“有去”和“張老三”。

林天道:“不著急,今晚可以先放鬆一下,畢竟我的腦子白天通常都會很清醒。”

柳星辰冷笑道:“難怪你晚上很糊塗!”

林天摸了摸鼻子,得意道:“晚上的我非但不會糊塗,隻會比起白天更加清醒!”

柳星辰冷冷道:“你待會要做的事情已經是糊塗事,哪個清醒的人會來這種風月場所?”

林天戲謔歡笑,奇道:“這話說的,莫非你不是自己要來的?”

柳星辰冷哼道:“就是因為我的頭腦已不清醒,才會來到這裏!”

他接著冷冷道:“你若非得留在這裏,我也不再多言,隻是西城酒館那人會不會跑,我就說不準了。”

林天這才變了神色,不再那般煙輕雲淡,談笑風生,沉聲道:“走!”

雲淡影疏,星月冷漠。

汴梁城西自是不如繁華地段那般熱鬧,街道冷清,少有夜人,往往一陣幽幽清風都能吹成縷縷淡清。

清風終斷。

街頭已是萬籟俱靜,寂靜的夜,竟有間明亮的酒館還未打烊。

酒館裏的客人隻剩兩位。

掌櫃一把年紀,竟還穿著薄衣,正忙前忙後地端酒備食,幾上擺著一盤花生,兩邊各坐著一個人。

林天其實並不喜歡吃夜宵,所以他隻點了一盤花生,接著點了一壇酒,酒氣香,味可口,正一杯杯地進入肚子。

柳星辰時不時飲上兩口,幾乎沒有動花生米,一對明亮地眼睛冷冷地環視周圍,警惕性已拉滿。

每當要殺人的時候,他的警惕性總不差,對於周圍敏感,很少會有失誤。

林天喝了口酒,吃了幾粒花生,醉眼乜斜,吃吃地笑,問道:“你幹嘛不多喝,也不吃點花生?”

柳星辰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道:“我不是個喜歡一心二用的人。”

林天點了點頭,笑道:“所以這跟你吃喝有關係?”

柳星辰眼眸裏露出冷漠而又晶瑩地光澤,沉聲道:“馬上會有關係!”

林天凝視著他,隔了半晌,歎了一口氣,叫道:“掌櫃的來結賬!”

掌櫃來的很快,沒人收錢不快。

螢火般的燈光映照他的臉龐,滿臉皺紋,兩鬢花白,混濁地眼睛裏露出精明的光,正仔細地核對賬單,

其實林天就隻點了一壇酒和一盤花生米,但他愣是前前後後打量幾遍,這才滿意地喃喃自語道:“沒出差錯。”

他看了眼二人,嘶聲地笑了笑,道:“兩位,一共五文七分。”

林天將錢遞了過去。

掌櫃幾乎是在霎時接於手裏。

林天笑道:“掌櫃一把年紀,手上功夫當真厲害,這一放一收地功夫沒個數十年的勤加苦練,是萬萬做不到。”

掌櫃將錢極愛護地收好,眯著眼睛盯好林天,嗬嗬地笑了笑,歎了口氣,道:“這種功夫隻能用於收錢,做其他的事情未免有些不足。”

林天笑容依舊,奇道:“不應該吧?我看你的本事就算殺人也足夠了。”

掌櫃聽後先是受寵若驚,接著擺了擺手,幹笑道:“客官說笑不是,小的怎麽會殺人?”

林天靈活地動了動手指,淡淡道:“我沒說你殺人,隻說你的本領已經足夠用作殺人。”

掌櫃揮了揮手,打死哈欠道:“既然客官已經吃完,就請走吧,小的還要睡覺,明天也要起得早呢。”

林天臉上的表情很神秘,輕輕道:“放心,明天你就不用早起。”

掌櫃聽後正要答話,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話,眼瞳就如同死魚般凸出,喉嚨發出模糊不清地哬哬聲。

趁著現在還有意識,他的眼光一瞥,發現自己喉嚨竟然已經被人劃穿,鮮紅的血猶如池水般的噴濺。

劍身凜冽,刃爍寒芒,這是一柄奇特的劍,奇特的劍正滴答著血點。

劍鋒一轉,劍已電光火石般的歸鞘,柳星辰的手上當然不會沾染上血,他對劍的把控實已到了精進如斯。

林天隻是看了一眼地上屍體,惋惜似的搖了搖頭,蕭索道:“年老都要殺人,萬沒想過自己也會被人殺死。”

柳星辰冷冷道:“就憑他的手上功夫,隻怕也能殺了汴梁絕大多數的人!”

林天思索道:“吳老爺隻怕就是被他給傷害,也隻有他無論身份還是身手都恰好地符合。”

柳星辰冷冷道:“你說錯了,那天夜裏我沒有看見他!”

林天道:“他當時定然是一個端送食物的人,你也怎會注意到他?”

他接著道:“不單是你,連我也沒想過。”

柳星辰無話了。

誰會在已有啥人目標情況下,那般注意一個無存在感的人?

這當然會百密一疏。

柳星辰沉吟道:“解決這個家夥,接下來的那個現在搞掉?”

林天權衡道:“他在開封府裏,你去不好行動,我自己去最好不過。”

柳星辰道:“你現在去?”

林天道:“現在。”

柳星辰忽然冷冷道:“不去先看看她?”

林天怔了一怔,淡淡一笑,道:“不行。”

柳星辰道:“為什麽?”

林天道:“這會影響我的身手。”

柳星辰道:“她應該會想你。”

林天道:“那先讓她好好想想。”

柳星辰精明道:“我忽然想起一個漏網之魚,應該去做掉的。”

夜色更深,人已消失。

這間酒館恐怕要到早上才會引起別人發現,發現也不會引起啥注意,這種事情早已司空見慣。

開封府,一切如舊,隻是多了幾個衙役巡視,巡視地衙役們也跟上課的瞌睡蟲一樣,屬於能坐著絕不站,能閉眼絕不睜眼,竟然生了堆火圍在一塊睡覺。

四下裏寂靜無聲,他們當然也聽不到,總之林天從找到左護衛到打暈他帶著離開,竟然讓周圍的數人渾無一點知覺,就好像是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一切看著都是那麽抽象。

屋內漸漸有了些光,昏暗中有種烈日灼身的錯覺。

左護衛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這種經曆,一覺醒來,莫名其妙被人綁在椅上,雙手雙腳動彈不得,不禁大叫:“誰啊,是誰!狗娘養的東西快把老子放開!”

他的肩膀忽然被一隻手搭住,這是一隻溫熱精實的手,一隻手指纖細地手,光滑有力的手正用著力按壓他的肩膀。

他的肩膀豈非無痛?

內心忽懼,汗毛起豎,咽了一口唾沫,定睛一看,自己左邊肩膀好像已經失去知覺。

仔細一看,肩膀已經斷了,斷裂處的血跡好像還未完全幹掉。

這麽一驚之下,實是非同小可,情緒再也難以控製,運起內力板動身體,叫道:“你到底是誰,平白無故害我作甚?”

他越動,肩膀上的力度越大,雖然感覺不到疼痛,五髒六腑越來越覺得被壓迫,這股壓迫直將他的神經牽引,令他五內如焚,全身炸裂。

“嘿嘿,這才多久,你就忘了我了?”

左護衛忽然發現這個人的聲音很熟悉,好像今天在大堂上聽過,霎時,他便反應過來,又氣又惱,大叫道:“林官,好端端地為何這般害我?”

林天這時走到他的身前,目光如鷹,冷笑道:“我害你?難道不是你自己作的嗎?”說著,毫無征兆地打了他巴掌,“是你自己說,還是我來說?”

左護衛疼得是呲牙咧嘴,加之燈光對著自己,眼睛隻能眯成縫隙,喝道:“你到底在說些什麽?”

林天道:“我一直都以為‘潛龍門’的人物必定都是敢作敢當之流,哪料你這玩意竟是一個毫無章道的人!”一語未甫,冷笑蔑視,“嘿嘿,‘風’門‘有去’當真也是有趣!”

左護衛的臉色忽然變得不大自然,咬了咬牙,立刻明白,怒道:“我潛伏在開封多年,一直以來小心謹慎,做事都是如履薄冰,從未被人發現端倪,一定是有叛徒告密,不然你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不能發現!”

林天冷笑道:“不錯,你們當中出了叛徒,不但將你抖出,也把其餘的人抖出!”

林天不過是想出言詐他一詐,左護衛立馬大叫道:“到底是誰,是哪個雜種告的秘!”

他看向林天的眼睛,深吸一口氣,問道:“告訴我那個人是誰,我死也瞑目了!”

林天冷冷一笑,譏諷道:“那個人是誰啊,你想想看‘有去’後邊應該搭配什麽?”

左護衛臉上的神情立馬就變得猙獰而又不控製,幾乎已是悲怒欲狂,罵道:“這個雜種,我他娘的真親手殺了他!”

話音落下,屋門突然被人推開,屋外的光照射進來,門口正有兩道人影靠近。

柳星辰依舊是冷冷如冰,他的手上似乎還提著一個人,一個如同死狗的人。

這個如同死狗的人正是先前趁機溜逃的黃衣人“無歸”!

他雖然已經是要死不活,終究提著最後一口氣沒咽下,雙眼無力地看了看屋內,隨後眼中閃過一絲驚異,瞳孔驟然睜大,嘎聲道:“你是‘有去’!”

左護衛此刻卻冷目凜冽,滿是殺意,怒喝一聲,罵道:“叛徒!你怎麽不去死!”

黃衣人羞愧難當,隻好低下了頭。

柳星辰冷冷道:“叛徒不止是他一個!”

左護衛這是才緊盯著他,咬牙切齒,問道:“你也是叛徒?”

柳星辰譏笑道:“我跟你們貌似沒有直接關係,充其量是認得你們罷了!”

林天笑道:“他跟你們不同,也永遠不會成你們!”

黃衣人忽然抬起了頭,怒喝道:“林天,枉我相信你的為人,真沒想到你也是個說話不算數的卑鄙小人!”

林天搖了搖頭,道:“非也,非也,我當時的確放了你,再者抓你的人又不是我,這位兄台從頭到尾也沒有說放過你吧?”

黃衣人不滿地冷哼道:“巧言舌辯,非豪傑也!”

林天惋惜般地搖了搖頭,無奈地歎了口氣,道:“你的缺點就是廢話太多,所以你必須死!”

話音落下,隻見劍芒一閃即過,黃衣人悶哼了一聲,脖子應聲穿透。

柳星辰將劍給抽了出來,黃衣人的脖頸處的鮮血如泉湧般噴出,竟將劍也給染紅了。

左護衛在一刹那失聲大叫,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柳星辰,“你們終將不得好死!”說罷,竟也咬舌自盡,氣絕身亡。

林天沒有想到他會這麽決然赴死,但卻想到了致命的一點,若是他就這麽死在這裏,自己又該如何跟府尹言明呢?

想到這裏,他倒反而陷入為難,頓感惆悵,怔征地看著天花板,一句話也不說。

天花板已漸漸清晰,這代表著天色也已漸漸明亮,窗花漸白。

柳星辰一直都沒走,他就像個雕像般的坐在一旁,一句話也不說,雙眼同樣發怔。

林天回過神的刹那,柳星辰也回過神來,二人幾乎同時站了起來,幾乎同時走向屋外,找了一家攤鋪,買了幾個包子,喝了一杯豆漿,二人竟又同時走向一路。

清早的開封府竟然不像往常般的寂靜,府內一大早的就在左尋右找,四處呼喚左護衛的名字。

那幾個衙役怎麽也沒有想到,隻是睡個覺的時間,監督的人竟然會消失的無影無蹤。

就在這時,另有衙役傳話,他們無暇再尋,立時趕赴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