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奇怪的人
年輕人就是年輕人,何況是這種說起話直截了當的人,他都懶得跟你廢話半句,
林天當然也不是講廢話的人,看著這張灰頭土臉,視線緩緩移動,忽然露出微笑,點頭點頭,道:“你喝不喝酒?”
年輕人多半要喝酒,就是不會喝酒也會裝出一副能夠喝的樣子,所以他們三個人就一起進了屋內。
屋子很大,人也很多,許多的人坐落在位置上,有的喝酒吃肉,有的侃言而笑,大多都是一些粗裏粗氣,形象分明地糙漢子。
屋內幾乎每個地方都有燈光,燈光雖明,卻不大亮,褐色的光澤照在人的身上未免有些古怪,卻又說不出的古怪。
酒當然是香酒,沒有人會抵抗,剛剛才喝上的三人也已分位而坐。
酒香濃鬱,肉氣四溢。
林天將樽杯給放下,看著幾旁喝酒的年輕人,笑道:“還沒說出你的名字。”
年輕人道:“管不著。”
傲孤雪歎息道:“這還管不著嗎?”
年輕人瞥了他一眼,道:“我就叫管不著。”
他當然就是管不著,管不著豈非不能是個人?
管不著依舊喝著酒,眼角餘光不經意地打量二人神色,咕嚕咕嚕地吞咽著。
林天稱道:“好名字。”
傲孤雪笑了笑,問道:“這也能是好名字嗎?”
這個名字好像很特別的意思,特別到傲孤雪使了一個眼色。
林天當然看出這個眼色意思,所以他斟滿酒移到管不著的身前,笑道:“今日相識,實是榮幸。”
管不著幾乎看也不看的舉起酒杯,然後咕嚕嚕地一飲而盡,就跟鯨吞吸水一般迅猛。
他將酒給喝完,身子好似忽然一顫,斜眼著冷笑道:“說吧,請我喝酒是為何事?”
傲孤雪故作驚奇地搔了搔頭,呼道:“了不得,你既然知道我倆有事問你。”
管不著的眉頭一皺,搖頭道:“我不知道你們要問什麽,我甚至沒想過現在會有機會喝酒,並且已經喝了不少。”
傲孤雪頷首道:“現在知道的不算晚。”
管不著的胸膛似乎鬆了口氣,冷冷道:“問。”
他的話很簡短,簡短的話往往語氣更加有力。
傲孤雪道:“你認不認得一個人?”
管不著沒回答,這也沒法回答。
傲孤雪正要說,林天打斷他道:“你的話已太多,酒卻喝的太少!”
傲孤雪隻好訕訕地低頭吃肉,抬頭飲酒,他跟管不著一樣聽著林天的問題。
“你是不是在這棟樓混了不短時間?”
林天問完,眼睛幾乎是眨也不眨地盯在管不著的身上,注意他的每個表情,洞悉他的細微動作。
管不著的眼睛依舊明亮,明亮的眼眸裏露出沉思之色,想了又想,思之又思。
傲孤雪的臉色幾乎與他一樣,就好像是已將自己帶入其中,不斷地沉吟且思索。
林天此刻更加不能鬆神,幾乎就連呼吸也已漸屏,對於眼前的人想要望眼欲穿。
隔了半晌,管不著總算點了點頭,冷淡道:“不錯,我待的有些時候了。”
林天道:“你在這有沒有見過那種白天光睡大覺,晚上神出鬼沒的人?”
管不著冷笑道:“這種人很少嗎?”說著,指向周圍喝酒作歡,猜拳行令的人,“這的人基本上都是,不信你白天就看看。”
他將酒杯舉起,杯中的酒如一道細長地流水輕輕進入肚子。
這一舉動,引得鄰幾數人喝了聲彩,同時起身圍了過來,手上皆是拿著兵器。
隻聽其中一個虯髯大漢冷冷地笑了笑,譏道:“這種人非但白天有,現在就能看得到,因為他就在你們的麵前!”
林天瞥了這群漢子一眼,依舊麵不改色,隻是淡淡一笑,道:“好啊,我正要找你們這種人呢。”說完,忽然皺著眉頭歎了口氣。
那大漢譏笑道:“歎氣也沒用了。”
林天驀地舒展笑顏,問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在為你們歎息?”
這群漢子盡皆嘩然,眼光中露出驚駭地神色,然後就像是看待傻子似的捧腹大笑。
那大漢一邊笑,一邊問道:“你倒說說,有什麽好為我們歎息的?”
林天惋惜似地搖了搖頭,緩緩道:“因為……你們必須死了!”
這群漢子突然怔的說不出話,非但說不出話,內心驀地裏生出了強烈地惶懼感,這股感覺還未持續多久,他們就感覺不到了。
死人是不會有感覺。
眨眼之間,數人倒下,每個人的表情都還為改,脖頸上的刀痕觸目驚心,鮮血直流,竟然匯聚成了一道血紅的池,血紅染在地上更加顯得淒慘瘮人。
突然,場上變得躁動不安,立時加劇混亂不堪,幾乎人人自危,驚恐萬狀地往外邊逃竄,門已被人擠的水泄不通。
這種情況,竟然有人紋絲未動,依舊旁若無人般的低頭吃喝,這樣的人同樣不止一個。
傲孤雪無疑是這樣的人,他甚至從頭到尾都沒有看上一眼,幾乎一直都在吃喝,嘴裏時不時地評判兩句味道。
“這道魚凍不錯,很符我的口感。”
“這道牛肉也很不錯,就是不鮮,估計放了有些時候。”
“誒,管不著,你吃東西怎麽這麽斯文?”
管不著壓根就不鳥廢話的傲孤雪,自顧自的細嚼慢咽,吃相隱隱生的一股優雅氣質。
林天看了一眼管不著的吃相,轉而看向不遠處地鎮定自若,恍若無聞的人。
這是一個黃衣漢子,他的年齡約莫四十,坐著時的背上已經有些佝僂,麵龐上的皺紋一條深過一條,顯然有過飽經風霜雨雪。
他的幾上擺著一盤青菜豆腐,一隻手上端著飯碗,一隻手上拿著筷子,他的動作很慢,吃起來就更慢。
他慢慢地吃著,眼光始終沒有轉移別處,就好像對周圍一切都不在意。
林天看了片刻,不緊不慢地走上去,他的腳步竟已不想之前那般輕盈,步履卻是依舊沉穩,沉穩地走到黃衣人身旁。
他先是定了定神,作揖道:“閣下定力似乎有些過穩。”
黃衣人似乎沒聽見,依舊低頭吃飯咽菜。
傲孤雪這時竟停下吃飯,一臉戲謔地打量著眼前所發生的場景。
管不著究竟很迷惘,呆愣愣地看向一旁的傲孤雪,發現對方風輕雲淡,渾無半分放在心上。
林天嘴角微微上揚,淡笑道:“我倒不知‘無歸’的本領究竟有多麽厲害。”
黃衣人的臉色隻在一刹那間微微變幻,接著緩緩站了起來,雙眼如炬般的盯著林天,沉聲道:“我該看出你的,林探手!”
林天笑道:“這還要謝謝我的朋友帶我來這裏,不然我可找不到你。”
傲孤雪幹笑道:“與我無關,這是你自己的本事,何況我還認不得他。”
林天笑道:“可你卻是知道他會在這,不然你也不會選在這裏。”
傲孤雪歎息道:“你的腦子好像跟其他人不同,我真不能明白人和人的頭腦結構會有這麽大的差距。”
管不著冷冷道:“那是你蠢,你若跟他一樣機智高明,你就不會問出這種問題!”
傲孤雪點頭道:“不錯,我不會發現自己的問題,通常隻能找出別人問題所在!”
管不著冷笑道:“你能找的出別人的問題?”
傲孤雪道:“至少我已找出你的問題!”
管不著詫異道:“我有什麽問題?”
傲孤雪笑了笑,道:“有沒人告訴過你,你的偽裝跟你的演技一樣差!”
管不著冷冷道:“你在胡言亂語什麽?”
傲孤雪定睛道:“首先,你的灰頭土臉完全就是用灰土裝出來,你就是要偽裝,也請看明白了真正地貧窮者再來好嗎?哪有人是外髒內淨?”
他接著道:“你的行為舉止之所以不裝,是因為裝了反而假,何況讓人改變一直特有的習慣並不是容易的事,再者,你的身上一聞就知道有某種精製香味,雖然很淡,淡的讓人很難發覺,隻是誰讓我這‘玉麵飛龍’鼻子靈呢!”
管不著大叫道:“你在放屁,真是豈有此理!我不過是最近才換了身幹淨內服,加了一點香味,不想弄髒罷了!”
傲孤雪長長地歎息一聲,接著遽然閃身上前,隻在電光火石之間,人已欺身而上。
管不著縱使有防禦,幾乎也沒辦法應對,因為對方快的簡直不像個人,就跟鬼魅無區別了!
他忽然發現了一件事情,自己的破衣服好像少了一點東西,翻找幾遍,依舊無蹤。
傲孤雪得意地晃了一晃手裏的小東西,笑道:“你的牌子在我這呢,不服就來拿啊。”
管不著暴走般衝了上來,他的速度很快,傲孤雪卻比他更快,快得讓他隻能看見殘影掠過,同時臉上忽然變得火辣辣地疼痛。
人都已經返回,管不著還站在原地,他實在想不到對方出手速度竟然迅捷無倫,自己相當於是不明不白受了一個巴掌。
“不!這不可能!”
一想到自己身份,管不著簡直是忍無可忍,怒火中燒,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對方看,就好像要吃人似的。
傲孤雪就跟個沒事人一樣地勾了勾鼻屎,淡淡一笑,道:“你這表情是要吃我?”
管不著已經變得不敢動,他隻有把希望寄托在同夥,也就是另一邊的黃衣人。
黃衣人能勝過林天?
這點誰都還不知道,因為這兩個人連打都還沒打,他倆僅僅隻是在對峙著,雙方就好雕像般的誰也不先動手。
林天竟然還瞥了眼一旁,笑道:“大智若愚的人當然比我聰明。”
傲孤雪依舊伸著小拇指勾著鼻屎,嗬嗬地笑了笑,道:“我也希望這個教訓會有效果。”
這當然有效果,隻是管不著的臉色似乎就跟他的實力成了截然相反。
林天將目光重回到前方,冷笑道:“你倒沒有偷襲。”
黃衣人沉聲道:“若有誰認為剛才我能偷襲成功林探手,那這個人簡直就是蠢得無邊無際!”
管不著的臉色羞憤交加,隻是不好發作,硬生生地忍了下去。
林天忽然問道:“剛才你的那群狗腿子死了不心痛?”
黃衣人淡淡道:“你都說他們是群狗腿子,死不死的似乎沒有關係。”
林天道:“你為什麽不動?”
黃衣人道:“你又為何不動?”
林天道:“我不想動。”
黃衣人道:“我也不想動。”
林天道:“真的不動?”
黃衣人道:“不動就是不動,除非要你先動。”
林天歎了口氣,緩緩道:“我不想先動的,不然你連動的機會也沒法有!”
黃衣人大笑著,冷冷道:“你是不是一直這樣太過高看自己,從而看低別人?”
傲孤雪忽然笑了笑,慢悠悠道:“有沒有一種可能,你是非要先手不可。”
黃衣人額頭上的汗珠已滑落,凝神道:“為何?”
傲孤雪鬆了鬆手,活絡了筋骨,冷冷道:“不然你絕對沒機會後手!”
管不著大喝道:“你敢!”
傲孤雪忍笑道:“你是廢物,沒你說話的份,滾回家去再練十年八年,興許能有幾分作為,至於你的牌子,我就先替你保管了。”
管不著怒容道:“你不還我牌子,我就跟你拚命!”
他竟然真的想拚命,縱身一躍,雙掌齊放,掌力如長虹貫日般擊出。
傲孤雪的右手兔起鶻落般的拐了個彎,掌勢倏地高低起伏,竟然將掌力給原封不動反撥回去。
管不著想要躲,奈何發時快,歸時更快,這下子真成管不著了,隻聽喀喇一聲,他竟然被自己掌力打死。
黃衣人幾乎差點叫出聲,硬是忍了運作內息穩定下來,但他也因此暴露出破綻!
黑影一閃,一閃即逝,好像有人忽地掠過,竟如電光火石,快得快乎尋常。
黃衣人的瞳孔驟然放大,幾乎快把眼珠凸
出,隻因對方抓破綻的本領高強,自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道人影掠近,他好像隻能等死了。
死亡對他而言並不可怕,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無限接近死亡,無限地痛苦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