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管

幾前,二人的情緒似乎都不好,卻又誰都沒有發作,一個悲楚,一個黯然,隻是靜靜地看著天。

柳星月終於是緩了緩神,這才輕慢慢地接著道出:“那個村子雖然已經破敗不堪,成為灰土,但活下的人卻仍有幾個,我們立誌要讓惡人們血債血償!”

林天歎息道:“我多麽希望柳星辰沒有加入其中,他本不該遇見這種事情。”

柳星月冷冷道:“我們其他的人,整整幾十戶人家就應該死?”

林天道:“死者為大,我無權說,但他實不該麵對這樣的事情,他這輩子幾乎無法走出陰影。”

柳星月冷笑道:“我既讓他去學武功,他就應該報仇才是,否則如何對得起死去的人在天之靈?”

林天道:“你越逼他,他就隻好越孤僻地活著,直到討厭整個世界,到時就算報仇雪恨,他也等同死了。”

柳星月冷冷道:“他死不死關你屁事!”

林天道:“該死的人很多,他卻不該死的。”

他接著道:“所以存活的是哪幾個人?”

柳星月道:“存活的人大多已進了‘潛龍門’,也包括我。”

她冷笑道:“你是不是沒有想過我也是‘潛龍門’的人,挺讓你吃驚吧?”

林天道:“我從來不吃驚。”

他淡淡道:“我也知道你早就跟‘潛龍門’有著不清不楚地關係。”

柳星月大叫道:“放屁,你怎麽會知道,你當真是神仙不成?”

林天笑了笑,道:“首先,是人都會放屁,何況我沒放屁,再者;神仙也好,凡人也罷,我總歸是不必騙你。”

柳星月冷冷道:“好,就算你真知道,你為什麽不對付我?”

林天歎了口氣,道:“就因為我知道,所以我不會想著對付你,這件事情本就能夠避免。”

柳星月譏諷道:“真是可惜,事情並非如你所願,你是不是很後悔了?”

林天道:“我不後悔。”

柳星月道:“你若早些將我解決,豈非能夠避免幾起殺案?”

林天道:“解決了你,殺案仍會層出不窮,我要解決的是製造問題的人!”

柳星月搖頭道:“你不行的,你永遠想不到‘潛龍門’的勢力多大。”

林天笑道:“可我基本已知‘潛龍門’的深淺,就連有多少水量我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柳星月又好氣,又好笑,臉色漲紅,道:“你能不能正經一點,我在跟你說重要的事情,你若真要多管閑事,就必須得知己知彼。”

她嚴肅道:“我跟幾個同夥稱‘雨’,屬於‘潛龍門’的其中一支,你對付我雖然容易,對付他們未必能行。”

林天笑了笑,道:“你還不知道我能不能行?”

柳星月咬牙道:“好吧,就算你能對付他們,整個‘潛龍門’豈非是容易應對?”

她接著道:“你能不能不管,這本來就跟你沒有關係,你幹嘛非要瞎摻和?”

林天瞥了一眼店外的天,長長地歎了口氣,道:“可我到底是大宋的子民,有人危害大宋,我自然是非管不可。”

柳星月直接就氣的笑了,問道:“你是大宋子民所以非管不可,那我受到的仇豈非也是禍國害民的事?你怎麽就不先去管這件,非要咬住這件事情不鬆?”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冷笑道:“再有,就依李不白的話說,大唐還有一件好處。”

林天苦笑道:“為什麽總有人想著前朝,真是讓我覺得匪夷所思。”

柳星月冷冷道:“至少婦人是不被強製裹腳大規模裹腳!”

林天瞥了眼她的腳,搖了搖頭,道:“你這混江湖,習武功的也不裹腳,這也要說?”

柳星月冷哼道:“那我還是因為我有武功,當兵的作官的欺軟怕硬,自然不會死抓著我不放!”

林天道:“好吧,這些不必說了,我隻想知道你的同夥有哪些,他們現都在哪?”

柳星月大笑道:“你覺得我能告訴你?”

林天道:“莫非你不能告訴我?”

柳星月道:“不能。”

林天頗為無奈地歎了口氣,問道:“你應該明白的,難道你不怕我?”

柳星月幽幽道:“怕,有時候你就像個野獸,發了狂的野獸,可我沒有退無可退,隻好默默承受。”

林天道:“這次你也退無可退?”

柳星月道:“我不能退。”

林天的雙眼死死地盯著她的麵龐,銳利的眼好似失去了光,眸子變得暗淡,久久無言。

柳星月同樣是無話可說,心潮起伏,一會激動,一會低落,到底分不出是歡憂。

——我要複仇!有人阻攔,我卻對他起了心思,究竟應該怎樣?

隔了許久,各懷心事的兩人幾乎無征兆地同時看向對方。

林天臉上擠出一抹笑容,起身道:“我該走了。”

他果然就走了。

柳星月有那麽一瞬間想挽留,剛伸出的手臂立馬縮了回來。她的思緒好亂,亂的頭快炸裂。

林天難道頭就不亂,就不痛了?

午後的陽光明媚,溫潤地光照在人的身上,就好像是情人的手那般怡人。

孤獨的人走在路上往往也體現的蕭索淒涼,悲涼的人現在已回到家,正閉著眼睛,安安靜靜地躺在**。

——為什麽自己沒辦法狠心?

林天不能明白,同樣不想明白,他怕明白之後自己隻會更加難受。

屋內沒有點燈,窗戶也關著的,整個屋子就好像是處在一片漆黑的環境裏,這個環境幾乎安靜地隻能夠聽到呼吸跟心跳。

靜,越來越靜,好似寂靜無聲。

林天突然睜開眼睛,緊緊地盯著天花板,天花板昏暗地讓人看不清楚。

喀喇——

門忽然就開了,屋外的光照射進來,屋內登時明亮許多。

林天的臉似乎正在發怔,明亮的光沒將他那幾乎暗淡地眼睛恢複如舊,他的人依舊慵懶地躺在**,動都沒動一下。

門口站著個人,就站停在門口,他的人似乎也愣住,隔了半晌,這才走進屋內。

傲孤雪幾乎是貼近林天的臉,感受體溫之後,接著觀察他的眼耳口鼻,摸摸他的心跳,這才鬆了口氣,歎道:“幸虧沒事。”

他看了眼林天這副樣子,原本對他的事都是處於樂觀積極,現在變得簡直讓人難以置信,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叫道:“你這是在幹嘛!你不是要解決案子?不是要當善人?你這一副樣子是要準備死了?”

林天這時總算起身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我隻是休息會,這又不是多大的事。”他說著點上燈。

傲孤雪剛準備露出笑容,立馬就不解道:“大白天的,你點燈幹嘛?”

林天看著微弱的燈,沉吟道:“因為我該明白一件事了。”

傲孤雪道:“什麽事情?”

林天道:“有關殺人案的事情,我已經有把握,你跟我去一趟開封府吧。”

傲孤雪奇怪道:“這是為啥?”

林天道:“稟案!”

開封府。

樸素無華,清新依舊。

大殿上的牌匾已經成了殷紅而嶄新地金色字跡,殿錢兩旁的柱子也變得精修。

府尹正坐在公堂上,堂下則是林天跟傲孤雪,堂下左右各分布著八個衙役。

“林官……林天,你說的話可有虛假?”

府尹看著林天,心裏不禁歡喜,臉上依舊一副嚴肅端正地神態。

林天道:“啟稟大人,在下所說的話沒有一句虛言,之前幾起殺人案的凶手,無非是‘潛龍門’的勢力,其中有李不白,‘雨’使,但他們都不是最終要害,況且他們已經死了。”

柳星月當然還沒死,她的同夥多半也沒有死,但林天根本就不會暴露他們,這可以私底下解決。

府尹聽後陷入沉思,忽道:“這麽看來,這件事情倒可直接了結,不必管的多了。”

林天道:“在下也是這個意思,否則他們在暗,終究不好應對。”

府尹點了點頭,輕輕拍了拍驚堂木,道:“好,就先這麽結案,今後若有消息再補上吧。”

林天稱道:“大人真是高瞻遠矚,辦起案來機智高明。”

一旁的傲孤雪一直沒有聽的明白,這時不得不問:“你們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林天道:“就是這件案子我不管,開封府也不管,韓官人也不管,直接結案!”

傲孤雪吃驚地張大嘴巴,還想說些什麽,林天已經拉著他離開了。

街上,天色漸晚,風又漸漸冷了起來,冷風冰涼,一遍遍地滑過人的身體。

大樹。

樹上的葉子已基本落光,枯褶地樹幹下靠著兩個奇怪的人,因為他倆正互相盯著對方看。

四下裏都是淺淺地灌木,沒有一丁點的動靜,隻有時不時地會有涼風習習。

傲孤雪雙手環胸,漫散地問道:“說吧,你在玩些什麽點子?”

林天淡淡一笑,道:“我隻是不想再管罷了,就像是你說的,人都是會變得,何況我已做出效果,剩下地事情不關我。”

傲孤雪歎息道:“我沒想過你既然真的放棄了,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真是奇大怪了!”

林天瞥了眼他,打趣地笑了笑,道:“你之前說不喝酒了,不也又開始喝,想來是你自己走出陰影,已經能夠坦然麵對。”

傲孤雪苦笑道:“愛不到,忘不掉,我反正是得過且的,快活一天是一天,你何必跟我一樣呢?”

林天道:“她已死了。”

傲孤雪歎息道:“是啊,她死了。”

他的語氣似乎有些輕浮,然而無論是誰都能聽出沉重還有痛苦,這種日積月累的痛苦,時間竟然衝淡不了!

林天悲憫地看著他,歉疚道:“怪我不該提的。”

傲孤雪提了口氣,強顏歡笑,指道:“去那裏吧,我倆好好喝上一樁,再去玩上一樁。”

他所指的當然就是“三和樓”。

這棟酒樓地共有三層,占地大,能夠吸引更多客人,客人們很喜歡這裏,因為不吃不喝也能不被攆走,這已經算是汴梁城內破天荒的“獨一份”!

“三和樓”的一樓人是最多,不是因為來來往往上下的人,而是因為許多靠在牆壁,躺在廊下的人。

他們大多穿著破爛,白天湊在一起喝酒吃飯,晚上就自顧自地睡大覺,沒錢就去幹點短期活路,然後接著吃,接著躺,屬於混吃等死的典型了。

來往的人見怪不怪,有時還會戲謔兩句,喜歡稱呼他們為“三和大神”。

晚上的大神們吃飽喝足就該睡覺,沒錢吃飯的也隻能睡覺,所以整個廊下幾乎躺滿了人,眾人的打鼾聲猶如雷震,一道強過一道。

林天一路走來,一路看著兩旁,很幸運自己不用睡這裏,不然自己一定會瘋掉的。

傲孤雪似乎是看出他的心思,戲謔道:“不如等下咱也在這過和一夜算了。”

林天苦笑道:“我的神經敏感,這可沒辦法的,還是讓你獨享這份體驗。”

傲孤雪吃吃地笑了笑,道:“你的神經敏感,耳朵容易聽得更清聲音,難道我就能夠在這處之泰然?”

畢竟這群“三和大神”鼾聲如雷,但凡是個神經敏感的人隻怕都不能夠睡著。

林天走了兩步,忽然發現一個人,一個似乎有些特別的人。

特別的人同樣在看著他。

這是一個穿著破破爛爛,滿臉灰土的年輕人,雖然身形瘦弱,然後一對眼睛卻是雪亮,眉宇不經意間露出一股殺意。

這人絕非是個混吃等死的人。

林天幾乎是一眨眼走近他的身前,禮貌地詢問道:“這位兄台,你叫什麽名字?”

年輕人依舊看著他,眸光怪異,冷淡道:“管不著。”

傲孤雪上前道:“不是,你說他管不著?你知不知道他是誰?”

年輕人道:“不知道。”

傲孤雪神情很得意,仿佛接下來的話多麽重量,嘿嘿一笑,道:“他就是汴梁城的林探手,整個汴梁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年輕人依舊冷冷道:“不知道。”

傲孤雪沉默了。

——這個要飯的連林天都不知道,那估計更認不得自己,這種人也叫做混日子的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