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的怪事

一個問題往往會有許多答案,問的人若是不禮貌,答案多半也不禮貌。

幸好柳星月的答案倒還禮貌:“緋玉如星一個自我覺得武功高強的人,若是讓他知道有人能夠神不知鬼不覺躲在身後,且不論他相不相信,反正我是不敢說的。”

江湖上武功高強又年輕氣盛的人,大多的確難以接受這個現實,不是人人都像林天這樣看的樂觀開朗。

所以林天又問:“那他這兩天有沒有來找過你?那個怪人有沒有一起來?”

這好像是不必回答的話,柳星月埋怨地看了眼,似乎不想回答。

她還是回答了:“三天前,他倒來過一次,隻是你的手下攔在外邊不讓他進,至於那個怪人,我是沒有見到。”

林天稱奇道:“不應該啊,他們啥時候變得兢兢業業了?我記得他們很膿包。”

柳星月冷笑道:“那是再膿包也沒有,你以為他們是真的盡職盡責?不過是要每個想到店裏的人先交一筆費用!”

林天歎道:“為什麽會這樣,他們過的本就比許多人滋潤,貪心卻依舊是永無止盡。”

柳星月低著頭沉吟不語,隔了半晌,忽道:“其實,與其治表,不如想想治根,”

林天問道:“這是何意?”

柳星月道:“這個‘潛龍門’殺害的人裏頭大多數本就活該死掉,他們本就不是好人,收刮民脂民膏倒也罷了,畢竟沒有哪個時期不做樣做,但把汴梁城給弄的烏煙瘴氣,影響其他勢力存活,實在該死至極!”

聽完這話,林天深深地陷入了自我懷疑,自己難道不該找尋真相,不應該為死者平反?這次是因為柳星月有解藥的緣故,萬一下次自己不小心地中了計謀,自己豈非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何況不想讓自己摻和進來的不止“潛龍門”,汴梁城內指不定的幾方勢力已經蠢蠢欲動,像是丁家,丁風既然不明不白死了,他們是絕不會善罷甘休,雖然丁風的死不關自己,但若找上了柳星辰,自己真能不管不顧?

風起雲湧,星月暗淡,暗淡的天似乎比往常都勝黑,大地已成黑魆魆地一片。

夜色撩人,撩人的不止是夜色,夜涼如水,如水般冰涼的不止是夜,霧已漸漸與冷風相凝聚,冷霧淒迷,淒迷的究竟是不是霧呢?

開封府的氣派一向很好,因為沒人敢到這來鬧事,非但沒人敢來,甚至想都不敢想象,畢竟這的守衛森嚴,不乏高手,尋常的人到此萬萬不敢造次。

偏偏這回來的人並不是尋常,他的身手矯健,快的近乎如影,於屋瓦牆簷之上仍能夠如履平地,於平地上自然更加非同小可。

院子內的秋花陸續凋零,好似大槐樹的枝頭掠掉風中落葉,落葉知秋,秋已將殘。

這等黑夜,幾乎沒有人會出來,幾乎沒有人會想到有人竟然夜入此地,更加不會有人想到堂堂的開封府竟也會遭遇賊!

開封府的高手好像是隻能吃幹飯,完全看不出一點的作用,竟然連賊人的相貌都沒見過,豈止相貌沒有見過,就連來去時的聲音也是聞所未聞。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樹梢映在地上,地上的枝影隨風搖曳,搖曳的不止是枝影,還有一道站如鬆的人影。

林天一大早的就去了趟開封府邸,由於他的動作迅捷無倫,行為小心謹慎,雖然開封府內已經加強防禦人手,依舊是跟回家似的來去自如。

這本就算是他的一個家。

這次不是因為出了事情,他幾乎已不會回來。

院內除了幾棵老樹,兩個石身獅子,還有幾株要死不死的草,竟連一個人影也沒,諾大一個院子顯得冷冷清清。

來不及多想,大堂的鼓已被人敲響。

咕隆隆地響聲震得開封府的牌匾都在顫抖,就連牌匾上的幾多灰塵也都抖了下來。

大堂的人已經齊了。

開封府尹不是一個昏聵無能的人,相反,他倒是個清正廉明的人,也曾做過為民請願的事。

現在的他不能說是十分好官,至少也算是個鞠躬盡瘁的人,但他麵對這種事情,卻也沒法隱怒於形。

先是昨晚開封府進賊人,雖然經過幾次複查,沒有丟失什麽東西,但這無疑是件侮辱人尊嚴的事情!

今早偏偏又有人來擊鼓作報,多半也不是好讓人應對的事。

擊鼓的人走上大堂,恭恭敬敬地行禮節。

府尹先是前前後後打量這個人的外表,見他身形高大,體格健碩,滿嘴長須,雙目如電,神情威風凜凜,顯非常人。

隔了半晌,他才問道:“大白天的擊鼓,是有何冤屈要訴報?”

虯髯大漢搖了搖頭。

府尹又問:“那你幹嘛來此?”

虯髯大漢冷冷地笑了笑,愈笑愈是猖狂,笑到後麵簡直視滿堂官人如無物,嘴裏吐著譏諷的詞:“你們昨晚被人夜闖府邸,還在大堂前的柱子上頭留下一行字跡,是也不是?”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今天早上的確在大堂前發現一行字跡:

“偌大一個官府夜裏竟然無人發覺我的行蹤,嘿嘿,不如趁早關了的是,免得丟人現眼,貽笑四方!”

這件事情無疑讓人感到氣氛,更可氣的是沒有留名字,隻留下了一泡柱子上已經風幹的尿印。

府尹先是一驚,立刻拍驚堂木,喝道:“好啊,昨晚的事是你做的?”

那漢子冷笑道:“我倒沒有這等能耐,不過有這能耐的人,府尹大人心裏應該是有人選。”

府尹的目光不容其威,一臉正氣,沉聲道:“快說你的名字!”

大漢道:“草民無人問津。”

府尹皺了皺眉,問道:“你叫無人問津?”

無人問津點了點頭,輕狂笑語:“哈哈,堂堂府尹大人問的話也忒幼稚了,難道我會當堂欺騙不成?”

府尹的臉色一變,重重地拍了拍驚堂木,喝道:“你莫非是刁民?否則休要在公堂上放肆。”

他的本意是想讓大漢知難而退,開封府不是能讓人撒野的地方,豈料大漢就跟耳朵聾了一樣,依舊我行我素。

這等囂張行徑,莫說府尹,就是堂下其他官職的人也不免怒於心上。

無人問津像是藐視般的掃過一圈周圍,雙手插兜,左足掂尖,神氣十足,冷笑道:“府尹大人,草民遵紀守法,乃是良民中的良民,斷不是會刁民!”

府尹耐著性子,問道:“那你到底來這幹嘛?莫不是為了看一眼眾官因為此事吃癟。”

左護衛已經是忍了又忍,現在忍無可忍,喝道:“無人問津,你這刁民,限你立刻滾出開封府內,如若不然,可別怪我劍下無情!”

無人問津壓根鳥都不帶鳥他,直勾勾地看著府尹,冷冷道:“府尹大人,鄙人好心來稟報一件事,您非但是不聽,反而這樣對我,是不是有些失禮了。”

他的臉色變得通紅,大叫道:“難道當官的是人,生民就不是人了?”

府尹奇道:“這話從何說起?除了先前言辭犀利,本官也沒聽你稟報何事,好吧,你倒說說何事。”

無人問津將目光看向外邊,指道:“草民今早起來發現一具屍體暴斃家前,這才一路火急火燎,半點也不敢耽擱地跑來稟報。”

府尹先是捋了捋下顎地胡須,然後看向一旁的右護衛,道:“領幾個人去把屍體抬上來。”

屍體很快抬了上來,看上去已經死了有幾天,屍身已腐爛了不少,麵容幾乎完全看不明白。

不過一會,一股濃烈地屍臭味蔓延開,整個大堂好似已經這股味道包圍。

府尹看了幾眼,皺起眉頭,問道:“你可知道這是何人?”

無人問津“咋”的一下,反問道:“府尹大人知不知道他是何人?”

府尹臉色一沉,大聲道:“你是想存心跟本府過不去了?”

無人問津冷冷地看著他,片刻過後,陰陽怪氣:“你能問我,我又為何不能問你,你若不知,難道我就一定知道?哪有這檔子的道理!”

左右護衛各持刀劍衝了上去。無人問津竟然隻是左一拳右一掌,就把二人打退,瞥眼一看,隻見左右二八一十六個衙役全都掄起棍子朝著自己打來,當即運起內力,硬生生抗住了鋪天蓋地似的棍擊。

眼見無人問津竟然隻守不攻,府尹知道他是不想把事鬧大,一拍驚堂木,喝道:“全都回位!”

他的目光在無人問津的臉上停留片刻,稱道:“想不到你竟然練就了少林硬功絕技中的鐵布衫,難怪有恃無恐,原來是個江湖人物。”

無人問津露出滿意地笑,拍手道:“府尹大人閱曆深厚,不過草民雖然是個江湖混子,但也是受大宋律法約束,方才動手事出無奈,還請大人恕罪。”

府尹心裏一萬個地不想將他這麽放過,但又拿他沒有辦法,隻好歎道:“你若沒有消息要說,還請走吧。”

無人問津得意忘形,仰天大笑,大笑聲中睜開眼睛,眼睛卻在一瞬間給愣住,原本得意至極的臉也已凝固。

房梁上麵有人,那個人的目光如電,犀利如鷹,衣袂飄飄,腰間懸刀。相輔相成的刀竟是兩把,刀尖泛著寒芒,閃爍亮光。

咕嚕——

無人問津生硬地咽了口唾沫,雙腿好像粘在地上,一雙粗大的手也止不住顫抖。

他已認出這人是誰。

“林……林天!”

這是他最後說的一句話,還沒說完這句,他就已經死了。

這一變故之快,叫人始料未及,大堂上的眾人從見無人問津死掉,到見人影一閃掠出堂外,幾乎是在轉眼之間。

快的近乎變態,快的不可思議!

府尹看著飛閃過的人影,總覺得熟悉的很,好像是種似曾相識。

左右護衛這時靠攏府尹,詢道:“大人,您沒事吧?”

府尹似乎沒有聽到,看著外邊怔怔出神。

撲朔迷離的事一團接著一團,好像永遠扯不明白。

屍體既然送到開封府內,無人問津就算死得其所,當務之急,是要找出夜入開封府的人物。

開封府的衙役為此聯合城內士兵展開調查,而如今的士兵依舊是歸林天統領。

林天自然而然就牽扯進這件案子,他本是不想管,因為他發現自己管得也太寬,管得同樣太閑,簡直球莫名堂。

然後他就發現自己真是一個球莫名堂的人,他又再次管起閑事。

庭院安靜,安靜的隻有一個人,地上盛草,半死半生的草已經失去綠瑩瑩地光澤。

有人走了進去,走的跟飛沒有兩樣,健步如飛。

傲孤雪還是跟先前一樣,一屁股就坐在石椅上,心情愉快。

緋玉如星這時坐在一旁,臉色擔憂,問道:“有沒查到什麽線索?”

他問的人當然就是一直坐在這裏,卻又沒說一句話的林天。

林天的目光一直都看著院子,眉頭緊鎖,似乎有些想不明白,卻又不得不想,隔了半晌,歎道:“也許想明白了,也許想不明白,總之我對自己都已有些不大明白。”

傲孤雪吃吃地笑了笑,啐道:“笑死,你還能不明白自己?你若真不明白,那你活著也是浪費糧食。”

緋玉如星似乎是臉色一怔,立馬又安慰道:“實在不行你就不管這事,反正也會有人管的。”

林天陷入沉默,過了良久,道:“昨夜那人夜入開封府邸,什麽也沒有拿,反倒留下一行字跡,顯然是想讓開封府胡亂猜測,以達到人人自危的效果。”

他接著道:“不過,今早我潛伏在大堂,見到有個叫作無人問津的人,他似乎是知道一些名堂,畢竟開封府被襲的消息是封鎖著。”

緋玉如星問道:“所以林探手覺得夜入開封府的人是他了?”

林天看他一眼,道:“不會是他,他的本領並不如何高強。”

緋玉如星麵露奇怪之色,問道:“你咋知道?”

林天的臉色同樣是變得奇怪,看向一旁地草地,一字一句道:“因為他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