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鈴馬蹄表

陸 石 文 達

“五一”節動手

四月二十九日上午,隻差三分鍾就到十二點的時候,局長把顧群找去了。他進了局長的辦公室,看出局長把桌上的文件都收拾好了,但在那塊襯著綠色絨布的玻璃板上,卻孤零零地留著一封信。局長察覺了顧群注意的目光,說道:

“看到了嗎,就是它給我們帶來一個麻煩的問題,一定要在五一節前解決。詳細研究研究吧。這是一位‘紅領巾’一小時前在西大街馬路上揀到的,他交給了他的輔導員,輔導員便立刻送來了。信封原來就沒有封。”

顧群沒有立刻去拿那封信,他從局長桌上的煙盒裏抽出一支香煙,點燃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正伸手去拿那封信時,下班的鈴聲當啷啷地響了起來。局長一邊鎖好抽屜與文件櫃,一邊對顧群說:

“你把信先拿去,吃過飯立刻就來。”

顧群把信拿在手中,看了一下信封的正麵,又翻過來看看它的背麵,抽出信紙對局長說道:

“你先去吧。我在你這屋裏待一會兒。”

局長出去後,顧群把辦公室的門窗都關了起來,免得嘈雜聲傳進屋子來。他拿著信紙坐到靠牆的沙發上。

這是一封沒有署名的信,信紙是從32開的橫格筆記本上撕下來的,上麵用鉛筆寫著:

大力兄並轉趙金城及平兄:四月五日宴會時,兄等在釣魚台商量的事,已蒙上峰批準,並指定動手時間,一定要在五一節,因少數民族代表團這時就住在交際處,兄等的汽車也會停在五一大會場附近。至於那東西,將以妥善方法送趙兄處。上峰祝兄等旗開得勝,弟即準備為兄等請獎。此信閱後即毀,免留平據。知名不具。

顧群靜靜地把信看來看去,一字一句地默念,一筆一畫地推敲。他又把信封拿起來翻來覆去地考校。這是一個製得很壞的航空信封,左上角印著一架飛機,兩隻翅膀不大對稱。信封上用鋼筆寫著:“交際處張大力同誌收”幾個字。

開門聲,把顧群從沉思中驚醒過來,通訊員進來放了兩個熱饅頭在桌上,便立刻出去了。他一看表,已是十二點三十六分。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便聽見局長在他的身後笑著說道:

“趁熱吃點吧,饅頭裏夾著醬牛肉,挺香的。不要太緊張了。”

“不是我緊張,時間太寶貴啦!”顧群回過身來辯解似地微笑著說。

“是呀,事情是夠緊的。把吃飯睡覺的時間都算進去,一共隻剩下三十五個鍾頭。不過,我們總來得及辦完它的。”局長把顧群放在桌上的信件拿過來,將信封和信紙並排擺在玻璃板上,習慣地皺了一下鼻梁,把眼鏡往上推了推,坐在桌前仔細地看起來。他盡量不去注意顧群,好讓他安靜地吃飯。當顧群掏出手絹擦嘴角的時候,局長問道:

“你看出了什麽問題嗎?”

“問題不太簡單。”顧群站在局長的側麵,指著信紙說道:“這封信不像是一個人寫成的。”

局長仰靠到椅背上去,抬起頭來,他那本來是皺著的額頭展開了,兩道細長的黑眉尖立刻平平地伸向蒼白的鬢邊,嘴角露出笑紋,眼睛裏閃著愉快的光彩,透過淺度近視鏡片,望著這個細長身材的年輕人。意思是說:“開始得很好。”顧群受到上級的鼓舞,一雙黑亮黑亮的大眼睛不停地眨巴著,那張絳紅絳紅的臉,被射在玻璃板上的陽光反照著,露出一種沉靜且愉快的表情。他繼續說道:

“你看,信上的字寫得這麽工整,可又顯得很幼稚。從字跡上看,這信是個文化水平不高的成年人寫的;但是,信的文詞卻很通順,標點符號用得也準確。末尾這個憑據的‘憑’字寫作了平等的‘平’字,這是用的簡筆字,並不是寫了別字。要是依照這些現象來判定的話,起稿的人倒是一個文化水平較高的人了。很明顯,這封信是一個人先寫好了草稿,另一個人照著抄下來的,參與這事的人起碼是兩個。”他說完後,探詢地望著局長。

“你看情況靠得住嗎?”

“有兩種可能。”顧群答道,“也許完全是事實。也有可能是挾嫌陷害。”

“當然,按一般情況來分析,這完全是對的。”局長把那封信拿起來,在手中抖動了一下,說:“但對這封信卻是例外。在這樣一個時機,寫這樣一封信,而且丟落在馬路上,不會是沒有原因的,要麽是確有其事,要麽是丟信的人別有用心。”

顧群聽著局長的話,心裏一下亮堂了。“我為什麽沒有想到呢?”他想。局長像是猜中了他的心思似地,對他說道:

“看樣子,你已經找到鑰匙了。”局長按著顧群的肩膀站了起來,在屋子裏走著,“但這隻是好的開始,要打開那間隱藏著敵人的黑屋子,還要費很大的氣力,敵人是很狡猾的呢。”

“還不知這回是什麽花樣,這些家夥很毒辣。”顧群把信紙照原樣疊好裝進信封裏說。

“他們要在‘五一’節動手呢。”局長特別強調“五一節”這幾個字。然後,直望著顧群的臉,好像是要從他眼睛裏看出他心裏想法似的。

“咱們不會叫他們誤期的。”顧群幽默但是很有把握地說。

局長輕輕地笑出聲來,說:“好吧,現在咱們來弄個計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