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矛盾的情況

顧群從揀信的少先隊員的學校裏出來的時候,感到沒有多少收獲,但也肯定了原先的估計:這封信是從馬路上揀來的,這情況沒有問題。至於更多情況,少先隊員和他的輔導員就無從提供了。少先隊員隻記得他剛從胡同轉到馬路上,就在胡同出口旁看見了這封信。他拿了信舉起來喊了幾聲,也沒有人答應,就拿回學校交給了輔導員。輔導員又分析了一下,說馬路上人不少,卻沒有人踏上它,可見這信丟失時間是不久的。顧群和他們道別之後,就駕著汽車,按照計劃急駛向“釣魚台”附近的解放餐廳。這一帶他是非常熟悉的。他把汽車停在一個樹林子外麵解放餐廳的門旁,徑直向經理室走去。在那裏耽擱了十分鍾,他查明了:四月五日晚上某某機關曾在這裏舉行過宴會,到的客人有三百多,司機們全都在緊靠樹林子的俱樂部裏休息。他從經理室出來後,一個招待員領他到俱樂部看了一下,就出了俱樂部的後門。他迎著河裏吹來的涼風,順著樹林中的一條沙石小道,向河邊走去。出了樹林子,便是一條寬闊的柏油馬路,跨過馬路就到河邊,在河邊上孤孤地長著一棵大垂楊,從樹根起伸出一塊可以容納十人坐的大石墩,這就是人們常說的“釣魚台”。緊挨著這釣魚台的斜坡上,長著一些灌木叢。顧群走到那石墩子的邊沿坐了下來,一低頭就看見那垂楊的枝影在清澈的河水中顫動著。他試驗著扭回頭來往周圍看了一遍,除了對岸以外,背麵的岸上什麽也看不見。雖然有一條路,可是很少行人。這地方確實很幽僻。難道真是有人在這個地方商量破壞陰謀的?他從皮包裏取出一個本子,很快在那上麵畫了一張地形草圖,便離開了這個幽靜的地方。

現在,顧群已經坐在交際處的接待室裏了。在他麵前的茶幾上放著一堆檔案卷宗,但他的眼睛卻望著窗外的槐樹出神。槐樹的嫩葉在夕陽裏輕輕地擺動著。多麽美好的天氣!

顧群從機關裏出來後,時間花費不少,跑了幾個地方。找了不少的人談話,也看了不少材料,可是仍是沒有十足可靠的依據來做判斷:那個陰險惡毒的敵人就是這三個受信的人呢,還是他們被人陷害了呢?據交際處的莫同誌說,交際處所屬的人員中確有三個司機與三個受信人姓名類似。本處有一個司機叫做張德理,不叫張大力;第五招待所的有一個叫趙建成,不叫趙金城;一所有個全處唯一姓平的,叫平小海。這些人的姓名是音同字不同呢?還是根本就不是呢?這也是問題。顧群多少有點困惑了。

莫同誌進來了,又拿來一大捆顧群要的檔案材料,足足有十多斤。接著是服務員送進一份飯菜來。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吃晚飯的時間,顧群一點都不覺著餓,不過他還是對他們連聲稱謝。等他們一離開,他就動手翻材料。他打算從這些材料中試著找出寫信者的筆跡來,他一份一份地仔細地校對著,一個多鍾頭過去了,但是毫無結果。他把材料推在一邊,拿起一個饅頭來,又從暖瓶裏倒了一杯熱開水,一麵吃著,一麵看著窗外的槐樹。

一直到現在為止,他對這三個受信人的了解,無論從材料中看,或者從認識他們的群眾的口頭反映,得到的都是互相矛盾的兩種情況:有人確是看見張德理和趙建成,甚至還有平小海幾個人,在四月五日那天去了釣魚台。可是又有人證明;這幾個人中張和趙兩個根本不認識。並且說張德理為人很老實,除喜歡養金魚之外沒有嗜好。趙建成呢,沉默寡言,不愛交朋友。從他們的材料裏看來趙建成曆史複雜,給國民黨的機關開過車;但解放以後表現積極,已經創造了九萬公裏安全行車的紀錄,技術好。張德理是兩代司機,曆史清楚;但在日本人的車行開過車,還認識張德貴——這是個失蹤的反革命分子,據說解放以後還見過麵,為什麽見麵?不知道。另外一個是平小海,是個二十三歲的青年人,剛出師不久;雖然年紀不大,但他的履曆表上卻填滿了流浪生活的記錄,他出生在杭州,父母早就歿了。他在上海擦過皮鞋,在天津撿過煤渣,在武漢當過“堂倌”,解放以後才學開汽車,去年才從北京來本市。

情況就是這些。顧群作了幾種正麵可能性的設想,都被另外幾種反麵的事實推翻了。在他腦子裏有幾條錯綜交織著的線,逐漸把他引導向最初設想的那一點,他決心去尋找寫信人的線索。但是,首先要和受信的人見見麵。他立刻和局長打了個電話,這個要求被批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