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

經過幾年來在隱蔽戰線上不眠不休的戰鬥,孫處長掌握了一條本領,就是不動聲色地接受那些不妙的和不幸的消息。在爆炸工藝品展覽會這件案子上,他已經受到過幾次挫折,線索有了又斷了,剛剛到手的東西又失去了。現在他把希望寄托在灘頭和南澳兩個地方,但是,他所收到的頭一個消息,依然是使人懊惱的。

六月二十五日清晨,他接到了從灘頭山邊防部隊來的長途電話,報告說:昨夜在那裏接應爆炸品的敵人,因為企圖謀害邊防哨兵,同我們的預伏部隊發生了戰鬥。在格鬥中哨兵和敵人都受了重傷;經過急救,哨兵已經脫離了危險,敵人卻至今還是昏迷不醒,可能在這一兩天裏就會死掉。

“這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孫處長焦急地問。“沒有身份證明,也不知道他的姓名,”電話裏遙遠的聲音這樣回答,“他除了幾個錢,什麽東西都沒有帶。”

“身材、麵貌有沒有什麽特征?”

“身長一公尺六十,很瘦,右手的食指缺了半截兒……”

孫處長“啊”了一聲。又是他!又是那個被李小林、仇英監視過又逃走了,從徐彬手裏接去裝炸藥的提袋,又把他轉給某一個禿老頭子的人。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雖然孫處長和所有的公安人員都還沒有見過他,可是他在他們的生活裏已經出現過三次。也許這是最後一次聽到關於他的消息了,孫處長忽然覺得,沒有當麵見到這個人,真是一件憾事哩。

“那麽,”孫處長繼續問。他自己也感到發問的聲音有點特別,掩蓋不住的焦慮和緊張的期待。“南澳那邊怎麽樣?有消息嗎?”

“有。去接貨的敵人是一個穿破軍裝留短頭發的麻子。我們沒有驚動他。他是坐早班火車回省城的。我們派了兩個人跟蹤他。請你派人在火車站接替我們的人。”

一顆懸著的心放下了。孫處長的臉上露出一絲鬆弛的笑意,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竟發出一聲輕微的歎息。他叫來秘書,讓他派另一個偵察員董文鏢到火車站去接邊防部隊來人的班。同時他決定自己同董文鏢一起行動。從李曼華帶進烈性炸藥以來,這個麻子也已經出現幾次了,他預感到沿著麻子這條線,十有八九會找到敵人的巢穴。

下午兩點鍾,秘書又到處長辦公室。他看見孫處長正在那裏撥自動電話,一次,兩次,耳機裏都響著占線的訊號。在處長不得不擱下通話器的當兒,他連忙問:

“怎麽樣?搞清楚了嗎?”

“李小林說得不錯。將來總結這件案子,一定不要忘了把李小林和他的同學仇英寫進去。”孫處長沒頭沒腦地說了這幾句,秘書聽得直點頭,可又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你知道麻子把爆破器材交給了誰?就是李小林說的那個禿老頭子。他叫蔣逸民,是糖業糕點公司第三門市部的售貨員。看起來,這個老東西可能就是他們那一夥的龍頭老大。你注意:現在是周達在監視他,不要失掉了聯係。”

他又拿起通話器,撥了一個號碼,這回叫通了。他向對方說:

“你是工藝品展覽會籌備室嗎?嗯,我要你們主任講話。——什麽?你就是?——啊,你聽出來了是我呀?糟糕!我可沒聽出是你。請問你們的籌備工作怎麽樣了?——一切就緒,隻等開幕!這很好。那就明天上午九點開幕怎麽樣?——公布來得及來不及?可以登今天的晚報嘛!——啊?是呀,是我,還有我的上級,認為有特別的必要!可以,各個有關方麵由我負責去說明理由。好,再見!”

“為什麽要提前開幕?”秘書也覺得莫名其妙。

孫處長向他解釋:“第一,照理,那個斷指頭的人今天也該把爆破器材帶回這裏來。可是我們知道,他是不會再來的了。假若這一兩天他還不回來,蔣逸民就明白他已經出了事。這時老家夥就可能翻花樣,以至於改變計劃。這對我們當然沒有好處,而且更難提防。第二,就算蔣逸民不怕斷指頭的人暴露秘密,還是按原計劃行動,我們也不應該給他太多的時間,讓他充分準備。從今天晚報公布改變開幕日期起,到明天上午九點,他們隻有很短的幾個鍾頭,剛夠裝配炸彈、分發炸彈和部署爆破行動用的。在這樣短的時間裏,他們不至於懷疑斷指頭的人是被捕了,——也許是因為什麽事耽擱了吧?就是懷疑,也沒有法子改變爆破展覽會的計劃:請示在香港的上司來不及;他們自己恐怕也沒有權利決定停止行動。這就是說,他們得聽咱們擺布了。”

說到這裏,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啊,你馬上請糖業糕點公司第三門市部的經理來一趟,得和他商量一下,在他們那裏裝上隱蔽的照相設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