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來

六月二十一日上午稍晚一點的時候,孫處長審訊了被拘留的徐彬。本來在前一天夜裏就要審問他的,可是這個“酒缸”當時喝得爛醉,人家去拘捕他,他還以為是要搶他走私來的手表呢。直到現在他還打著哈欠,不過酒意是嚇跑了。

審訊的過程很順利。隻是隨著審訊的進行,孫處長越來越忐忑不安。徐彬一開始便承認他是走私集團的一員。這個集團在香港,老大名叫斜眼張八。收購私貨、派人帶貨偷越邊境,等等,都由張八支派;徐彬隻負責收貨和在省城一帶零整出售。在這個城裏,他並沒有別的同夥。這一回在火車上換手提袋的事,是張八在一個月前就安排好了的:什麽時候,是哪一趟車的第幾個車廂,手提袋放在哪裏,怎樣換走,事先都交代得一清二楚;事情也果然都是這樣。至於換來的手提袋是誰的,裏麵裝的什麽,徐彬說他根本不知道。

“回答問題!你原來的手提袋是哪裏來的?”

“是張八前些時托人公開帶進來的。帶來時裏邊就裝著糖。”

“你說你不知道換來的手提袋裏裝的是什麽嗎?”

“是的。”

孫處長從保險櫃裏拿出從徐彬家裏搜出的白色玻璃手提袋,把拉鏈拉開,拿出一塊“賭國王後”糖來遞給徐彬:

“我可知道這是一種烈性炸藥,現在你當著我的麵吃下一塊!”

徐彬連忙搖手說:

“不是這個。換來的那個提袋早交給別人了。”

據他說,他從火車站出來就到了大華浴池。當時在入口右手的角落裏,正有一個用帽子遮住臉的人在等著他。他不認識那人,也看不見他的麵貌,隻是同他交換了手提袋,然後又出了浴池。在這裏交換手提袋,也是張八事先交代的。

“那人沒有任何一點特別的地方使你記住嗎?”

徐彬仰著頭想了一會兒,忽然像得到了什麽似的說:

“有。他遞提袋過來的時候,我看見他右手食指少了半截兒。”

孫處長心裏一動。從徐彬的這句話裏,他知道這個醉鬼沒有說謊話。小學生李小林和仇英所發現的瘦子,不正是少半截手指嗎?不正是這個瘦子,有一個白色玻璃手提包,而且已經交給了一個去向不明的禿老頭子嗎?麵前這個從徐彬住處搜出的手提袋,裏麵所放的確是糖而不是炸藥;已經檢驗,查出這個提袋上除了徐彬的和其他的一些指紋外,確實有一個缺少半截食指的右手指紋。可是,這個住在貴元裏十二號的缺半截食指的人,目前情況怎樣?帶走徐彬之後,他立即向秘書提出了這個問題。

“正要向你匯報,”秘書說,“這個瘦子已經失蹤了。”

“什麽?”

“昨天夜裏十點,我們的偵察員到貴元裏,他已經不在那裏了。經過偵察,他是從後門溜出去的。你知道,這裏有些街道差不多家家有後門。貴元裏十二號根本不是瘦子的家。可能他在公園棋場裏就發現了李小林、仇英在注意他,所以他耍了個花招,甩掉了他們。貴元裏的人都不認識他。”

孫處長沉著臉沒有作聲。秘書遞給他一張今天的報紙。報紙的三版下幅有用紅筆圈過的一則啟事:

三弟:三載不見。見報請摒擋家事,於本旬尾下月初,攜大二兩侄及四妹雲侄女乘汽車或輪船來此,我當去迎接。

“給香港的密信嗎?”

秘書點點頭,又遞過一張紙,上麵是這則啟事的譯文:

華工:小邦失事。接信望另覓人選,二十四日夜深時,帶定時儀器和雷管、導火線從灘頭和南澳偷越,有人去接貨。

從這裏可以看出六月二十日邊防檢查站拘留肖小邦的意義。敵人的爆破器材是分兩部分帶進來的。拘留了肖小邦,沒收了他所帶的定時儀器、雷管和導火線,那麽敵人到手的隻有李曼華所帶進來的炸藥了。光有炸藥是不可能爆炸的。敵人必須另外想辦法弄到定時儀器、雷管和導火線;這一則登在報紙上的、用啟事的形式出現的密信,就是潛伏在省城的敵人,為了這個目的,向在香港的特務機關提出請求。敵人總是敵人,他要想破壞我們,就必須有行動,就不可能不把尾巴露出來。孫處長估計:敵人所以要從灘頭、南澳兩個地方偷運爆破器材進來,是打算著即使隻有一個地方成功,器材還是可以到手。而灘頭、南澳兩個地方相離有二十五華裏,敵人估量不會同時都失事:幾十裏的邊境線,哪能看守得那麽滴水不漏呢。根據這種判斷,孫處長定下了這樣的決心:盡一切可能捉住在灘頭接貨的敵人,以便從他嘴裏問出敵人在省城的潛伏點和負責人;放過在南澳接貨的人,由邊防部隊派人跟在他的後麵,到了省城再由自己的機關派人接班跟蹤,看這個敵人把爆破器材交到哪裏,同樣也可以找到敵人的巢穴。這兩種辦法有一種成功了,敵人就跑不掉。酒鬼徐彬和肖小邦兩處的線索是斷了,後來發現的斷手指的瘦子又失蹤了,但是又有了兩條新的線索。他把這決定告訴了秘書,讓他轉告邊防部隊,同時讓他向報社查一查,是什麽人送上麵那條啟事到他們那裏去的。

“查過了。是一個留短頭發的麻子。這個人連這次已經出現過三次。一次是和肖小邦的約會,那次我們沒有見到他;最近的一次是一個鍾頭以前,他出現在公園裏,可惜當時隻有小江一個人,要監視李曼華就不能跟蹤他,眼睜睜地看著他走了。目前我們還沒有辦法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