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失蹤

從張明被特務老頭傷害的那天晚上起,“一隻眼”夫妻就失蹤了。他們家的房門一直鎖著,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到什麽地方去了。而那個特務老頭一星期來沒有再出現過。

這無疑給破案工作增加了新的困難。

但是,劉處長在仔細地分析了敵情之後,認為敵人不會輕易地逃跑,很可能是暫時地躲藏起來,繼續待機進行破壞活動。因此,決定繼續加強偵查工作。

為了麻痹敵人,張明的傷勢雖然早已痊愈,但劉處長決定讓他不再公開出入第二坑了。有一次劉處長去第二坑時,副坑長馬文曾經向他問過張明的情況,他回答說,張明因傷勢過重,一直昏迷不醒,被送回沈陽治療去了。別人問到的時候,劉處長也都是這樣回答。這個情況敵人信以為真,很快地就傳到“一隻眼”的耳朵裏。

張明最近的主要任務,是查尋敵人的蹤跡。白天他化了裝,到處去探詢,夜間則輪班緊緊監視“一隻眼”的家。工作更加緊張而艱苦,每天隻能睡上三四個小時的覺。但他並不覺得疲勞,總是精力充沛地日夜奔忙著。

轉眼三四天的時間又過去了,張明還是沒有發現敵人的一點蹤影。他非常焦急,並且又暗暗地責備自己不該使敵人從自己手裏跑掉,心裏十分難過、不安。

這天早上,他值勤回來,劉處長見他愁雲滿麵,精神不振,知道他在“鬧情緒”,便關懷地對他說:“小夥子,事情已經過去了,為啥老是愁眉不展的,後悔有什麽用?記住這個教訓就行了。要振作起精神來,多動腦筋,敵人不會鑽沙不出來。要有耐性才行呀,小夥子!”

劉處長這些感人肺腑的話,使張明深受感動,頓時雲消霧散,笑逐顏開,他向劉處長說聲:“我明白了。”便高興地去吃早飯。

吃完早飯,還沒有休息就又出去工作了。

他打扮成一個貨郎,背著一個木箱子又來到了“一隻眼”住的這個村子。在街上招呼了一會兒,便向一位貧農老太太家裏走去。

“您好,老大娘,買點什麽嗎?”張明走進屋裏向正在堂屋燒飯的老太太熱情地打招呼。

“咦?你這小夥子是外來的吧?”老太太打量了一下張明之後問道。沒等張明回答,她就客氣地說,“請到裏屋坐吧。”

“謝謝您,大娘,在外屋歇一會兒就行啦。”張明說著放下背上的木箱就坐到了老太太身旁的一捆柴火上,一邊幫助往灶坑裏填柴火,一邊和老太太搭話。

嘮了一陣家常話之後,張明乘機問道:

“大娘,聽說你們這裏的貨郎出門去了,是嗎?”

“誰知道呢,他們家老是這樣,隔三岔五地就鎖門走了,誰也不知道他們幹啥去了。”老太太望望張明又說道,“我看你這買賣在這恐怕要做不長,說不定他幾天就得回來把你頂了。”

“大娘,您說他們是串親戚去了,還是出門辦貨去啦?”張明問道。

“這可說不好,他們來蹤去影誰也摸不透。可是……”老太太好像要說什麽卻突然把話停住了,故意急忙去填柴火。

“您要說什麽,大娘?”張明急忙笑著問。

“沒什麽,沒什麽,隻是一點小疑惑。”

“什麽疑惑呀,大娘?”

“哎呀,你這年輕人倒愛刨根問底,”老太太望望張明笑著說,“看你這人倒挺誠實,說說也沒啥。是這麽回事:昨天晚上不是下了一場大雪嗎,今天早上我老頭子就要出門去打山獸,我想給他縫縫皮帽子,趕巧沒有青線啦,我想‘一隻眼’貨郎該回來了,就去他家買線。可誰知,到那一看,又碰了一個大鎖頭,真叫人生氣!扭頭就往回走,走了不多遠,我又回頭望了望,這一望不要緊,心裏可就犯起疑惑來啦……”老太太又把話停下去往灶坑填柴火。

“您看見什麽啦?大娘。”張明著急地問。

“我看見他家雪白的房頂上落了許多煙灰,你想,他家這麽些日子沒人住,怎麽大清早會有人在裏邊燒火呢?”老太太填完柴火,望著張明認真地說。

“啊,是這麽回事呀,那也許是鄰居家燒火風吹過去的吧?”張明故意不露聲色地問道。

“不是!要是那樣我還不疑惑了呢!”老太太不同意地說,“他家獨門獨院,別人家的煙灰風吹不過去,不信你自己去瞧瞧。”

“好啦大娘,我該做買賣去了。您不是要買青線嗎,就請把這支留下吧。”張明把從箱子裏拿出的一支青線遞給老太太。

“多少錢呀?”老太太接過線看了看滿意地問道。

“您給五分錢吧。”

“哎呀,可真不貴。”說著掏出五分錢。

“為了拉主顧,特意少算一點!”張明把錢接過來,然後背起木箱子便走了出去。

張明繞到“一隻眼”家附近,偷偷往房頂上一看,果然落有不少煙灰。他想,昨晚上下了一夜大雪到今早3點鍾才停,這一定是今早3點以後、天亮以前有人在裏麵燒過火的。這說明一定是有人在裏麵住著。

為了馬上把這個情況報告給劉處長,張明便急忙向原路返回。路上想起與老太太的談話,不由得暗暗敬佩那位普通老大娘的細心,自己在監視“一隻眼”家時卻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呀!

張明回到宿舍,一看劉處長不在家,忽然想起劉處長可能在黃局長那裏研究案子,便急忙向那跑去。

劉處長果然在那裏,正和黃局長談話。

張明急忙把情況向兩位首長作了詳細匯報,並且表示自己意見說:

“根據這種情況,我認為敵人很可能就隱藏在自己家裏,所以我的意見,今天夜間應破門進行搜查。”

“不行。”劉處長嚴肅地說,“現在還不到時候,我們還沒有充分掌握敵人犯罪的證據,特務老頭的身份也還沒有搞清,還有那個第四號計劃、207號特務……況且,根據你匯報的情況,隻能是證明裏麵住著人,但我想這種笨拙的暴露馬腳的失誤,不一定是‘一隻眼’和特務老頭住在裏麵,很可能隻是裴原,所以不應打草驚蛇。不過,這個情況可以證明我們原來的判斷是正確的:敵人並未潛逃,而是暫時地隱藏起來了,還在待機進行破壞活動,因此我們必須嚴格注意監視‘一隻眼’的住宅,並在第二坑加強保衛措施。”劉處長說完轉向黃局長問道,“黃局長,你看怎樣?”

“這個判斷我完全同意。”黃局長表示說。

“好,張明同誌,你現在一直到晚上6點鍾唯一的任務就是休息,去執行吧!”

張明就是這個脾氣:有話敢說,從不隱瞞自己的思想、觀點,但是並不頑固地堅持錯誤意見,發現自己想法或看法不對時,敢於承認,並立即收回。

現在他按照劉處長的指示,更加耐心和認真地注意監視敵人的巢穴——“一隻眼”的家。

今天已是第七個晚上了。

他蹲在“一隻眼”家附近的一棵大榆樹上。

寒風透骨。他渾身被凍得冰涼,手腳凍得發木。但他相信劉處長判斷得正確,因此並不灰心泄氣。他想,總有一天敵人會露頭的。

四外寂靜無聲,隻有北風呼嘯和遠處的火車笛鳴。月亮還沒有出來,整個村子一片漆黑。他看了看手上的夜光表,時間還不到8點。這若在夏季,天還不會完全黑,可是這時,村裏的人們早已入睡了。張明想著那些在溫暖的屋子裏無憂無慮酣睡的人們,和自己現在所處的環境相比,不免對自己所從事的光榮職業感到自豪和驕傲!“睡吧,親愛的鄉親們!我願為你們永遠做一個忠實的更夫。”張明以激動豪邁的心情自言自語地說。……

驀地聽到有沙沙的腳步聲,仿佛是從村外的方向向這邊走來,由遠而近。他急忙朝那個方向看了看,但由於天黑卻什麽也沒有看見,腳步聲忽然也消失了。“怎麽搞的,是錯覺嗎?”他奇怪起來。

但過了一會兒,腳步聲又響了起來。張明注意地聽著,覺得聲音漸漸地離自己越來越近了。聽,腳步走得是那樣輕,如果不是夜靜,幾乎都無法聽到。終於在黑暗中閃出了一個黑影,晃晃****地向大樹這邊走來。“壞了,這家夥怎麽朝這來啦,會被他發現的!”張明在樹上有些發急。不由得掏出了手槍,屏住呼吸等待著事情的發展。他希望那個黑影會從樹旁走過去,可是黑影偏偏停在了樹下,鬼鬼祟祟地東張西望起來。張明知道他不是個普通的行人,而確是特務無疑了。但是來者究竟是誰,他卻無法看清。

張明十分小心地蹲在樹上,盡力不發出任何一點聲響,連呼吸都用手捂著嘴。他知道,這時稍一疏忽就會把事情弄壞。

盡管如此,特務還是本能地抬頭向樹上望了兩次,幸虧是天黑,他才沒有發覺張明。

時間仿佛過得很慢。張明由於精神緊張,身上覺得有些疲乏。

可是特務並不馬上走開,他把身子靠在了樹幹上,輕輕地喘著粗氣,並繼續向四下掃視,耳朵在諦聽著。過了好大一會兒,那個家夥,可能確信沒有任何可疑時,才輕步地向“一隻眼”的那所房子走去。這時張明在樹上才鬆了一口氣。他衝著黑影仔細一瞧,從那走路的身影隱約可以看出,他並不是那個高個子的山羊胡子特務老頭,而正是“一隻眼”。

“一隻眼”走近自己家時,並沒有徑直進去,而是圍著房子來回地繞了好幾圈,並對門窗仔細地進行了查看,看樣子他並未有發現什麽變故,才走到後窗下,輕輕地敲了五下,接著便又重複了兩次。

窗戶打開了,“一隻眼”又回頭望了望,便縱身鑽了進去。

約過了五六分鍾,張明剛欲從樹上下來前去探聽動靜,驀地卻見從那扇窗戶裏又鑽出了一個人來。他也在房子四周繞了一遍之後,便順著一條小路向村外走去。張明從那矮矮的身影斷定他是裴原,可能是去執行一件新的任務。

裴原走後,“一隻眼”則在窗戶縫裏窺視著是否有人跟蹤。張明在樹上無法看到“一隻眼”的這種行動,但他根據敵人的小心行動料到了敵人很可能會有這一招,所以他表現得異常沉著,並沒有馬上跳下樹來追去。裴原的身影在黑暗中消失了一小會兒,他才悄悄地從樹上下來,活動了一下手腳之後,便往村外走去。

這時“一隻眼”早已鑽到地窖裏去了。

半小時後,張明跟蹤裴原來到了村外的一個小樹林子裏。

林子裏漆黑,北風吹著幹枯的樹枝,發出喧雜的鬧聲。地上鋪著厚厚一層白雪。

裴原在一棵不大的鬆樹下麵停住,四外張望了一下,便伸出手來輕輕地擊了三下掌,又擊了三下。當他聽到對麵不遠的地方有人照樣回答了三下擊掌聲時,他又捏著脖子“呱呱”地學了三聲烏鴉叫,對麵則回答了三聲貓頭鷹的叫聲。

不一會兒,兩個特務碰頭了。

“為什麽晚來了十分鍾?”學“夜貓子”叫的特務突然在裴原身後鑽出來問道。

“哦!中校先生,您嚇了我一跳。”裴原對“夜貓子”的動作顯然有些不滿,但又不敢對自己的頂頭上司發作。同時他不能不暗暗敬佩上司的謹慎——他顯然是在暗地裏看清楚了自己之後,並且證明身後無人跟蹤時才突然走出來會麵的。裴原壓了壓驚,遲疑地回答說:

“初次來,道路不熟,所以遲了一步。”

“情況怎麽樣,有什麽指示?快點講,我時間不多,馬上要趕回去。”“夜貓子”催促著。

“情況還不壞,”裴原低聲說,“上校讓我轉告您:他的住宅共產黨方麵並未進行過搜查,也未發現有人監視,看樣子他們還未發現咱們那個地方,明後天他就要回去住。但是上校請您暫時還不要到他那裏去,下星期會麵仍然在這裏……”

“知道了。”“夜貓子”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裴原的話。“還有什麽指示?”

“上校要您抓緊執行第四號計劃,要小心,又要大膽。”裴原停了停又說,“前天總站來電,指示您一定要設法徹底破壞這個工程,否則不能撤退……”

“還有什麽?”“夜貓子”不等裴原說完就發問。

“還有,上校要您注意物色人才,並且要考慮一個新的更周密的破壞計劃,以便第四號計劃失敗時使用。”裴原一口氣說完。“完了,就是這些。”

“請你轉告上校,”“夜貓子”完全以上司的口吻對裴原說,“公安廳姓張的那個小子已失蹤,據他們內部消息,他因受傷過重不省人事而被送回沈陽了,這對我們很有利。不過,那個姓劉的處長仍然很注意第二坑,他們防範得很嚴,黨總支已經領導工人開展了對整個工程的大檢查,因此那個第四號計劃究竟能否堅持到底很令人擔心,不過我一定按上校的指示盡力而為。……”

“中校先生,上校還讓我問問您有什麽要求沒有?”裴原在“夜貓子”說完之後殷勤地問道。

“沒有什麽更多的要求,如果可能的話,希望上校能設法趕快把公安廳那個姓劉的小子除掉才好,否則……”

“夜貓子”最後一句話還未有說完,月亮仿佛突然從山後掛在空中,月光透過樹枝的隙縫,映在了他們的身上。

“月亮出來了,我們趕快分手吧。”“夜貓子”焦急不安地說,“我先走,你在後麵送我一段,注意跟蹤。”

張明藏在較遠的一棵樹幹的後麵,起初是聽不到,看不見,甚是著急。後來他試著悄悄地往近處移了幾步,當他再想繼續往前走時,月亮已經升起,在月光下他看清了那個學“夜貓子”叫的原來是山羊胡子特務老頭。心中又驚又喜,暗想:“這回你可休想跑掉了!”

當特務老頭向林子外邊走去時,張明便舍棄了裴原,繞出林子,尾追了上去。特務出了林子,走得很快,很少像前次那樣東張西望。“他為什麽這麽放心?”張明不知底細,心中有些奇怪。他不敢麻痹,十分小心地、遠遠地跟在特務的後麵。

但他卻沒有料到,裴原這時正奉命跟在他的後麵。

原來裴原把特務老頭送出林子,望一會兒就想回去,但他剛想往回轉身的時候,忽然看見有一個黑影從林子的一邊鑽出來,匆匆地向他的上司追去。於是他便偷偷地跟了上來。走了不遠,他就證實了跟在他上司後邊的是公安人員。於是他急忙繞過張明,跑到了他上司的跟前,報告了後邊有人跟蹤的情況。

“中校先生,後邊有人跟蹤。”

“從哪裏來的?”中校滿不在乎地問道。

“不知道,他是從林子裏冒出來的。”

“把他幹掉!”特務中校指示裴原說,“然後把屍體在林子裏埋好。”

“是,中校先生。”裴原回答,但馬上又猶豫起來,“不過,這……”

“這什麽?”特務老頭好像忽然又明白了,“啊,這當然,幹好了你一定會得到兩千元的報酬,不過一定要幹得幹淨!”

“兩千元?好吧,一言為定。”裴原見錢眼開地說,“請您放心好了,中校先生,我一定為您效勞。”

……

張明在後邊追著追著,忽然在前邊發現了兩個人影並排地走著,驀地又隻剩下特務老頭一個了。他甚覺詫異:“這個人是誰呢?他消失到哪裏去了?”他一邊走,一邊奇怪地想著。

這時特務老頭,腳下已經帶有小跑,並不住地回頭窺視,張明見他顯然有些慌張,暗想:“難道自己被發覺了?”覺得事情又有些不妙,於是故意把腳步放慢,使距離稍遠了一些,並且盤算著想繞到特務的前邊去等著敵人,以免在後邊因距離太近易被發覺,距離太遠又會失掉敵人。

但是他還未來得及實現自己的意圖,剛向前走了不遠,就聽“嗖”的一聲,從路旁的枯草叢中躥出一個人來,手持一把雪亮的尖刀,一言沒發,徑直向他猛撲了過來。

張明幸虧精神上早有提防,在裴原的刀子眼看就刺到他時,他機敏地一個箭步躥出去老遠,使裴原撲了一個空,鬧了一個大趔趄。當他站穩了再想向張明刺去時,張明的槍口已經對準了他,並威嚴地命令道:

“站住,不許動!”

裴原見勢不好,刷的一聲將手上的尖刀向張明投了過去。張明急忙一閃,而特務便乘勢鑽進幹枯的蒿草中逃跑了。張明怕驚動特務老頭,沒有開槍,也無意去追,而警惕地繼續向老頭追去。這時老頭已經跑了很遠,他費了好大勁才趕上,可是盡管他十分小心,由於特務走幾步就停下往後看看,有時幹脆停下不走,偷偷地注視著後麵,因此很快地便被特務發現了。

“笨蛋,飯桶,廢物……”特務老頭知道裴原暗殺公安人員未成,十分惱怒,一邊慌張地走著,一邊暗暗地罵著裴原。這時,裴原已經一口氣跑回到“一隻眼”家裏,正在報告“勝利完成任務”請功領賞,根本沒有說出真相。他知道用不著在這時自己去找死。

特務又走了一段路,一看快到市內了,但是怎麽也擺脫不掉張明,便心生一計。他從兜內掏出無聲手槍,試了試機頭,檢查了一下槍膛裏的子彈,驀地轉過身來便迎著張明走去。

張明見特務突然轉身向自己走來,由於事情過於突然,心裏不免一時有些驚慌,但很快地就鎮靜下來。“他為什麽無所顧忌地往回走呢?”張明思忖著,忽然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他想起了仿佛在一本蘇聯偵探小說上有這樣一個教訓:一位年輕的偵查員,在一次追緝一個狡猾的特務時,那個特務見無法擺脫追蹤,便突然轉身向公安人員迎麵走去,而那位年輕的偵查員由於缺乏經驗,當特務走近時措手不及便被殺害了。

於是張明警覺起來。在特務還未走近時,他便急忙隱藏到路旁草叢裏去了。這時狡猾的特務知道張明已經識破了他的企圖,便又轉身向回走去。張明隨之又跟了上來。當他發現張明又跟蹤在後麵時,便突然轉身朝張明射擊了兩槍。槍打得很準,張明來不及躲閃,第一顆子彈從他的左腋下穿過,把棉衣透了一個洞,隻差一點沒有打中;第二顆子彈把大腿擦破了一塊皮。張明怕特務連續射擊,立時還擊了兩槍,槍聲劃破了寂靜,在空中回**。他雖然故意未有擊中,但特務聽到槍聲,因離市內很近則顯得十分慌張,不敢相持,急急忙忙向市內跑去。

這時市內雖然行人稀少,但因建築物較多,特務則利用這個方便條件東走西拐,盡量設法甩掉張明。張明也利用了建築物的方便,監視得更加巧妙。

在好長時間內特務都未有發現張明,以為擺脫了跟蹤,便朝A礦的住宅區走去。但是,到了住宅區他並不徑直回到住處,而來到了A礦職工俱樂部的門前。他看看手表,差兩分10點,俱樂部內還正在演戲,便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因為這是職工業餘演出已經快要散場,所以俱樂部管理員並未攔阻。

特務進了俱樂部,本能地順著門窗往外一望,在俱樂部門燈的光亮下,忽然看見了張明也朝俱樂部這邊走來。暗叫一聲“不好”,便匆忙鑽到場內去了。

張明走到俱樂部門前,向管理員問道:

“同誌,方才有一個白胡子高個老頭進裏麵去了嗎?”

“嗯,有一個。”

“場內在演電影嗎?”

“不,是職工業餘匯演。”

張明立即走了進去。但他馬上又轉了回來,向管理員出示了證明,然後以請求的口吻說道:

“請您幫助一下,在我未出來以前,如果那個老頭走出去時,請你立即向裏麵喊一聲‘文生同誌,外麵有人找’,就行了。”

“好吧,我一定辦到。”管理員看過證件後保證。

張明從兜內掏出一副茶鏡和口罩戴上,然後便走入了場內。

場內坐滿了觀眾,都在注意地看台上的表演。大廳內的電燈通通是關閉著的,隻有台上燈光通明。張明見場內燈光暗淡,不好尋找,便去檢查了樓上和樓下的廁所、窗戶、太平門及後台。在這些地方都沒有發現特務溜走的痕跡。然後他便放心地在場內悄悄地繞了幾圈,未有發現特務蹤影,到門前問了一下,特務還未走出去。於是便去找俱樂部主任。主任告訴他,還有一刻鍾左右就要散場,他考慮現在打電話請求派人已經來不及了,便向主任請求散場時不要開太平門,讓觀眾完全從正門走出。可是主任開始時無論如何不答應,張明費了好大的勁才算把他說服了。

“好吧,既然確實非常必要,我同意了。”主任最後表示說。

然後,張明便走到門口去。管理員告訴他,那個老頭仍然沒有出去,張明甚為高興。他焦急地等待著散場。

表針一秒一秒地移動,仿佛走得很慢。張明不時地看著表,並且不住地向台上看望。

終於散場了。隻見人流很有秩序地向正門移動。他站在門口一處不顯眼的地方,暗暗地注意著每個觀眾的麵孔。

人流漸漸地稀少了,直到最後全部走光,但他並未發現有特務老頭的蹤影。

“咦!奇怪呀!”張明心裏不覺一急,頭上有些冒汗。

他怕敵人隱藏在場內,向管理員囑咐了幾句,便去場內搜查。太平門、後台、廁所、窗戶都仔細地檢查過,既無蹤影,也沒有逃掉的痕跡。所有的窗戶都有鐵欄杆,除正門,其他所有的出口都用鎖鎖著,所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已經搜遍……特務跑到哪裏去了呢?張明焦急不安起來。

“您確實沒有看見那個老頭走出去吧?”張明向那個管理員追問道。

“我敢向您保證,他確實沒有出去。”管理員好像受了委屈似地,但是很肯定地回答。“我清楚地記得,在您離開的一段時間裏,一共隻走出去四個人:一個是婦女,一個是小學生,一個是青年演員小關——他不一會兒又回來了,還有一個是第二坑副坑長馬文——他不過也隻有三十歲左右。”

張明無可奈何,帶著驚奇、焦急不安的心情,謝別了俱樂部的同誌。他離開俱樂部並沒有馬上回去,因為他還有一點希望,希望能在附近的什麽地方重新發現特務的蹤跡,於是便在附近來回地繞了起來。

當他滿懷失望、驚疑和慚愧的心情回到宿舍的時候,時間已是午夜1點鍾了。這時劉處長也還未睡,他焦急地等待著張明的音信。在兩個小時前,他曾請黃局長派出偵查員打聽信息,至今還未歸來。他怕出意外,很不放心,剛剛拿起電話探問情況時,張明卻走了進來。劉處長熱情地迎了上去,但見張明滿麵愁雲,知道事情不妙,便急忙問道:

“事情怎麽樣?你為什麽這樣愁眉不展?”

“發現了特務老頭,可是……可是他又跑掉了。”張明帶著請罪的口吻遲疑地回答。然後與劉處長對坐在沙發上,便把全部經過情形作了具體匯報。最後他痛心地說:

“這都怪我,我又沒有完成任務,請求組織上給我嚴重處分。”

張明說著一行熱淚流了下來。

“張明同誌,現在不是談處分的時候。”劉處長嚴肅但是很親切地說。“我問你,你不覺得事情太奇怪了嗎?”他把話題仍限在研究案情,口氣溫和,毫無責備之意。

“是的,我是覺得非常奇怪。”張明回答說,“到現在我也想不通他到底是怎麽從俱樂部裏跑掉的。”

“你可以肯定他不會從正門以外的地方溜掉嗎?”

“完全可以肯定,我曾在散場前後不止一次地檢查過所有的地方,不曾發現有脫逃的現象。”

“那麽正門你就保證沒有漏洞嗎?”劉處長意味深長地問。

“正門絕大部分的時間、包括散場,都是我親自在守護的。”

“但是那一小部分時間,敵人會不會乘機溜掉呢?”

“這我方才已經報告過,我離開的那段時間是委托管理員監視的,他肯定在這段時間內確實沒有什麽老頭出去過……”

“可是根據你方才的報告,管理員不是證明當你不在的時候曾經有四個人出去過嗎?”劉處長打斷張明的話問道。

“是的。不過,四個人中,一個是婦女,一個是參加演出的青年業餘演員,一個是十幾歲的小學生,還有一個第二坑的人事副坑長馬文。”

“馬文?”劉處長驚疑地高聲問道。

“是呀,是馬文。”張明不解其意地連忙答道。“不過,他隻有三十一二歲呀!”

劉處長並沒有理睬張明最後的這一句解釋,因為馬文的年齡他是知道的,他不僅曾經見過他的麵,而且正在審查他的檔案。

劉處長兩眉緊鎖,習慣地在地板上踱步,緊張地思考起來……

馬文的形象立時出現在眼簾:大高個,長瓜臉,年紀有三十出頭,衣著樸素,說一口很好的北京話,隻有仔細聽才能聽出略帶一點湖南味,從表麵看,待人誠懇,言語大方,很像當過我軍軍官的樣子。

但是,劉處長不知為什麽很不喜歡這個人。在第二坑的一次總支委會員上初次見到馬文的時候,就覺得他有些做作,不自然。他在討論問題時,一些主張雖好,但總是偏激,與現實距離很遠。

孫發賢事件發生後,劉處長曾經問過總支書記王雲,有什麽人知道他們要在事件第二天去訪問孫發賢,王雲證實隻有兩個人知道,一個是老工人出身的工會主席;另一個便是人事副坑長馬文。因為王雲在接張明電話的當時,他們二人在場,並且馬文主動打聽。張明那天晚上被特務老頭傷害以後,馬文曾婉轉地問過張明的情況。劉處長對這些情況產生了懷疑。但他並沒有對任何人公開這一點,因為他覺得還沒有什麽充分證據。他隻是從礦裏人事科借來了馬文的檔案,詳細地進行了審查。檔案中證明,馬文從小給地主扛活,十七歲參加我軍,二十歲參加共產黨,在軍隊中曾任戰士、班長、副連長、連長,後來參加抗美援朝鬥爭,並在作戰時立過幾次大功,由連長升為副營長。於1953年10月轉業回國,同年12月1日由煤炭部分配到撫順礦務局工作,他12月7日到達撫順,12月10日便由礦務局派到第二坑任人事副坑長。到1953年是三十二歲。尚未結婚。從上述這些經曆中,看不出與馬文本人有什麽不符合的情況。但是劉處長對一份幹部履曆表上的照片發生了懷疑:照片和登記表本來有鋼印,但照片上的半個鋼印的字樣非常不清。劉處長把它交給市公安局經過技術鑒定證明,照片上的半個鋼印與表上的半個鋼印並不是一個。因此他就更加懷疑馬文了。這些日子來,他仔細地觀察過馬文的言行,並與王雲同誌詳細地進行了交談,了解和分析了馬文到第二坑以後的一切表現。結論是:馬文十分可疑,需要立即進行全麵審查。

當劉處長還未來得及正式向張明說明這一點時,卻發現了特務老頭從俱樂部失蹤時馬文曾經從俱樂部走出的情況,因此更加引起了他的懷疑。他停住踱步,輕輕地坐到沙發上,便向坐在那裏發愣的張明問道:

“張明同誌,你不覺得從俱樂部走出的馬文可疑嗎?”

“馬文?可他……”

“可他是三十多歲的青年,是吧!”

“是呀!”

“可是那個特務老頭為什麽比你這個小夥子跑得還快呢?”劉處長詼諧地問道。

“劉處長,你是說那個特務老頭就是馬文?”張明半迷半解地問道。

“這不過隻是一個懷疑,還需要進一步證實。”劉處長說,“不過我們需要馬上請黃局長把馬文監視起來,並且要立即給煤炭部發一封電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