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跟戈龍分手後,莽勒戈摸出竹樓,閃身鑽進繁茂的芭蕉林中。他透過葉片的縫隙,細心觀察著馬店的布局和周圍的地形地勢。

經過一番觀察,莽勒戈發現,在幾乎淹沒了整個馬店的芭蕉林的邊緣,有一道一人多高的寨子。這道寨子,是用長滿了利刺的樹樁子紮起來的;紮得十分密,上麵爬滿了綠葉藤子。它隱蔽在芭蕉林中,不注意就看不出來。一條從門縫裏鑽進後院並很快消失在芭蕉林中的青蛇,使莽勒戈察覺到,這道封住了馬店的寨子,除前院有個大門外,後院還有一個十分隱秘的小門。小門後麵有一條小徑,伸進約哈古森林。離開這小門不太遠的地方,芭蕉林中露出了馬棚的一角。

莽勒戈決定先到馬棚去看看,然後,再借著芭蕉林的掩護,設法接近每一幢竹樓,通過偵察,尋找線索。

莽勒戈鑽出了芭蕉林,直朝馬棚走去。

馬棚裏一溜拴了七八匹馬。莽勒戈的那匹棗紅馬,拴在最外頭。

也許是因為欺生吧,其他的馬都頗有些不滿地看著棗紅馬,衝它示威似地打著響鼻,刨著蹄子。也不知棗紅馬是不怕它們呢,還是走得太餓了,隻顧低頭吃槽裏的草料,尾巴悠然地來回甩著,趕開咬屁股的虻蠅。有時,虻蠅討厭地飛到它的肚皮上去,伏在那裏吸血,尾巴掃不到了,棗紅馬就猛地**兩下肚皮,嚇得虻蠅慌忙飛走了。

莽勒戈來到棗紅馬前,拍拍它的前額。

棗紅馬認出了主人,昂起脖子,偏著頭在莽勒戈的肩頭上蹭了蹭。

莽勒戈低頭看看,那用一段粗樹砍挖成的木槽裏,已經沒有多少草料了。他扭臉望望搭在馬棚旁邊的草料房,隻見草料房的竹門虛掩著,就推門進去。

草料房是個有門沒窗的黑屋子。借著從門縫和那編圍得不嚴密的篾笆牆縫透進的光亮,可以看見裏麵尖尖地堆了幾大垛馬草。

莽勒戈四下打量打量,草料房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他張開胳膊,摟起馬草,正要朝門外走時,忽聽“撲”的一聲,好像有個什麽東西從他摟起的馬草中滑落下去,掉在草堆裏。

莽勒戈並不太在意,以為那不過是裹挾在草裏的一塊小石頭或者一塊小土塊。他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可是,這一瞥,卻叫他大吃一驚——

滑落在草堆裏的,竟是一隻凝著烏血的人耳朵!

莽勒戈急忙蹲下身,撿起了這隻皮肉已經幹縮得癟癟的耳朵。

這是一隻完整的耳朵,一溜齊的耳根說明它是被人揪扯著,用極其鋒利的刀給割下來的。

莽勒戈的心一下子收緊了,仿佛聽到了受刑者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

意外發現的這隻人耳朵,提醒著莽勒戈重新注意起這間黑糊糊的草料房。

他沿著草料房的四壁,仔細搜索著,不斷翻開堆在竹牆邊的草堆,留心觀察著房柱、牆麵和頂棚。沒有多少時候,又有新的發現:

在一根被草堆掩住的房柱下部,有幾點烏黑的血跡。

莽勒戈急忙刨開碎草,在接近地皮的房柱根部的背陰處,他又發現了一團帶棱帶角的血團。再一細瞅,莽勒戈險些叫出聲來:

啊!這帶棱帶角的血團,不是一顆五角紅星嗎?

是的,這是一顆五角紅星。

在這顆血的紅星下麵,還模模糊糊地塗著一些血跡。看上去,很像一些記號。

但是,屋裏的光線太暗,根本看不清是什麽。

莽勒戈索性整個撲倒在地上,一隻手摟住房柱,一隻手使力扳開竹牆上的篾片,讓更多些的光亮從外麵漏進來。

終於,莽勒戈看清了,這些模糊的血跡,是一行歪歪斜斜的字:

馬店是匪窩

這行血寫的字,就像一把火,呼地點燃了莽勒戈心中的柴垛。他隻覺得整個身子都在燃燒,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在噴煙吐火!

毫無疑問,這血的情報,是自己的戰友在犧牲前留下的。也許,他在經受了匪徒們非人拷打之後,就犧牲在這間黑屋裏……

頓時,莽勒戈的眼睛濕潤了。在他的麵前,閃現出三個先後進入約哈古森林偵察而再也沒有返回的戰友那熟悉親切的麵容……

正在這時,從馬店後門通向約哈古森林的小徑上,由遠而近,隱約地傳來一陣馬蹄聲。

莽勒戈側耳細聽,這馬蹄聲不知為什麽顯得沉悶喑啞,不是靠在近處用心聽,幾乎聽不出來。

馬蹄聲在挨近小門的地方停下來,有人很輕巧地從馬上跳下來,緊接著,“吱呀”一聲,小門被推開了。來人牽著馬進了後院,直奔馬棚走來。

莽勒戈立刻意識到,來人對馬店是十分熟悉的。不好!萬一被來人堵住,就會發生一場你死我活的搏鬥;弄不好會發出聲響,驚動左右,壞了大事。

莽勒戈輕手輕腳地摸到草料房門口,探頭朝四下望了望,四下沒有動靜。他剛從門裏邁出一隻腳,突然,草料房後麵的芭蕉林裏,響起“撲騰撲騰”的腳步聲。

莽勒戈心中一驚,慌忙收回身子,縮回草料房裏。

有人從草料房旁邊走過,進了馬棚。

不一會兒,牽著馬的那個人也進了馬棚。

“特約,情況怎麽樣?”先到馬棚的人問。

莽勒戈聽出來了,這是普利諾。

被稱為特約的人歎了口氣,一麵拉著馬往裏走,一麵喪氣地答道:

“別提啦,我一直尋到藍芒河邊,連個鬼都沒撞見!”

哎,這特約的聲音怎麽這麽耳熟呢?

莽勒戈透過竹門的縫隙向外一看,好家夥,原來正是在酒桶邊見過的那個大嘴巴的中年漢子。嗨喲,真是闖進匪窩囉!說不定,圍在酒桶邊的另外幾個過路客,也都是土匪呢。

莽勒戈再一看,特約牽著的那匹馬的四蹄上,纏裹著厚厚的棕麻片。怪不得蹄落無聲呢,原來如此啊!

“連個鬼都沒撞見?……嗯,木杵舉得再高,也蹦不出我這個臼窩。這麽說,我叫幫雀利先看住剛才來的那父子倆算是幹著啦!好,特約,你拴好馬就來吧,我先去告訴老板。”

普利諾說罷,扭身走了。

糟糕!詭計多端的普利諾已經盯上我和戈龍了。

莽勒戈著急起來:

如果那個叫幫雀利的發覺竹樓裏隻剩下戈龍一個人了,情況就會急劇惡化。怎麽辦?已經到手的情報還隻是很粗的線索——黑寶石馬店是土匪窩;格黑寨裏有土匪的坐探;坐探隨時和曼薩老板聯係,曼薩老板根據坐探的情報指揮森林的匪群。眼下,我們在馬店的處境已經十分危險了,眼瞅著就會突然惡化的形勢,已經不允許再做深入細致的偵察了,弄得不好,連到手的情報都送不出去。這可怎麽辦呢?……

莽勒戈正在焦慮,忽聽拴好了馬的大嘴巴特約,直衝著草料房走過來。

眼瞅著要被堵在黑屋裏,莽勒戈一下子紅了眼,渾身頓時騰起一股殺氣:

不行,哪能叫這豺狗養的堵在屋裏呢!

噌!莽勒戈從後腰拔出二十響。

也不行,槍一響,馬店就炸了窩。

莽勒戈咽了口唾沫,躲在門後頭,倒攥住槍管,準備狠狠地給這個大嘴巴的家夥一槍把。

可是,幾乎是在一刹那間,他又改變了主意。

這也不行!普利諾還沒走遠,萬一他聽到響動,也要壞事。

嗯,不如先躲起來,萬一躲不過了,再幹掉他!

莽勒戈最後拿定了主意,提著槍,踮起腳,閃進草料房的最裏頭。他剛彎下腰,躲到一垛草堆後麵,竹門就“嘎吱”一聲被推開了。

門外的光亮,一下子把特約黑糊糊的身影斜斜地鋪在地皮上。

莽勒戈躲在暗處,瞪圓雙眼,一動不動地盯住這個黑影。

特約的黑影呆愣愣地站在門口,半天也不往裏走。

怎麽,難道他發現我啦?

莽勒戈把手中的駁殼槍調了個頭,握住槍把子,輕輕地扳開機頭。

哼!隻要你敢叫,我就一槍揭了你的天靈蓋!

刷啦,刷啦,刷啦……

特約蹚著馬草,直朝莽勒戈隱蔽的地方移動過來。

隨著特約的步步逼近,莽勒戈扣緊了駁殼槍的扳機。

此刻,莽勒戈看不到特約手裏是否拿了武器,如果主動出擊,很可能不利;隻有等特約逼到眼前再下手。

刷啦,刷啦,刷啦……

特約越逼越近。

莽勒戈的槍機越扣越緊。

可是,特約在離莽勒戈還有兩三步遠的地方站了下來,“嘩啦”一聲,摟起一大抱馬草。接著,他又“刷啦,刷啦”地蹚著馬草走出了草料房。

嗯?他沒發現我?

莽勒戈從草垛後麵探出頭,兩眼緊盯著敞開的竹門。竹門外傳來特約往槽裏添草的窸窸窣窣的聲響。一邊添著草,他一邊還哼哼唧唧地唱著小調:

一隻呀螃蟹麽八隻呀腳

橫著爬來麽豎著梭

一梭梭到河岸上呀麽

夾住了我的呀腳

……

添完了草,特約還在馬棚裏磨蹭了一陣兒。

莽勒戈仔細辨別著響動,猜出他是在解下馬蹄上纏裹著的棕麻片。

又過了一會兒,特約撲騰撲騰地走出馬棚,哼著小調,轉進了芭蕉林。

像出箐飲水的麂子一樣,莽勒戈豎尖了耳朵,聽著特約哼著小調漸漸遠了:

降服你呀麽螃蟹哥

鬆鬆呀我的腳

……

腳步聲終於消失在芭蕉林深處。

莽勒戈這才直起身,他把槍別在後腰,重新摟起一抱馬草,很自然地推開竹門,走出草料房,把草添在棗紅馬的嘴下。

莽勒戈斜眼瞅瞅特約牽進來的馬,果然那蹄上的棕麻片不在了。再一看,那些解下來的棕麻片,被捆成一小團丟在馬棚的角落裏。

莽勒戈喂過了馬,側耳聽聽四下沒了動靜,剛要扭身走出馬棚,猛然覺得腦後生起一陣陰風,他急忙閃身,一根碗口粗的大棒就緊擦著他的耳邊砸了下來,“嘣”的一聲,砸在馬槽上,愣是把樹身挖成的馬槽砸掉大半邊,驚得馬群一陣**。好家夥,真險啊!不是莽勒戈動作快一步,非叫這一棒打個腦漿迸裂不可。

眼看著馬槽被砸掉大半邊,莽勒戈驚出一身冷汗。回臉一看,從背後猛撲上來打悶棍的不是別人,正是大嘴巴特約。

原來,這家夥剛一進草料房,就發現了莽勒戈。可是,兩手空空,害怕吃虧,就佯作不知,哼哼唧唧地抱起馬草喂了馬,然後,鑽進芭蕉林裏,假裝走遠了。其實,他根本沒有走遠,而是原地跺著腳步哼著小調。他一麵把腳步聲跺得越來越小,把小調哼得越來越輕,一麵從芭蕉林裏拔起了一根支撐著芭蕉樹的大木棒,咬著牙根,摸了回來,悄悄地來到了莽勒戈背後。

特約本想一悶棒解決了莽勒戈,不料被莽勒戈抽身閃開了。這一棒,不但沒打倒莽勒戈,倒震得他兩手發麻。他握不住木棒了,索性甩掉木棒,憋足氣,直起脖梗子,瞅準莽勒戈的胃部一頭撞過去。

莽勒戈閃開木棒,身子還沒站穩當,一個不提防,被特約撞在軟處。他隻覺得一陣眼花氣阻,肚腸子疼得像是被人連根拽了出來。他晃晃悠悠地連連倒退兩步,差點兒跌在地上。

特約一見得了勢,兩手發起了狠,緊攥成著拳,跟上去,對準趔趄踉蹌的莽勒戈的兩肋,掄圓了膀子,左右開弓,“砰!砰!”隻兩拳,就打得莽勒戈軟了手腳,“撲通”一聲,仰麵跌倒在地上。特約毫不放鬆,趁勢一個虎跳,撲在莽勒戈身上。他瞪圓了兩個紅果似的眼珠子,鼓著一臉殺氣騰騰的橫肉,“啊”地叫了一聲,張開本來就很大的嘴巴,伸出兩隻爪子,直掐莽勒戈的脖子。不等他兩隻爪子碰著莽勒戈,莽勒戈就突然伸直了胳膊,把五指並攏成雞頭狀的右手,出其不意地杵進了特約的大嘴巴裏。特約還不知道這一著的厲害,合起嘴巴就咬。哪知莽勒戈全身的勁都用在這隻右手上,不等特約咬上勁,他那並攏的五指就鐵棍似的捅進他的嗓子眼裏,捅得特約一陣惡心,張開嘴巴要嘔吐。他才一張嘴,莽勒戈的右手又死死往裏一杵,五個並攏的指頭一齊捅進了特約的嗓子眼深處。這一下,捅得特約更加惡心得翻腸倒肚。他心跳氣急,口冒酸水,直著脖子,**著汗淋淋的身子,嗚嗚啊啊地幹嘔起來。莽勒戈趁勢用左手撐起身子,右手往特約的嗓子眼裏又用力一杵。特約再也招架不住這一杵,一口氣沒喘上來,脖子一挺,白眼一翻,“咕咚”一聲,從莽勒戈身上歪倒下去。莽勒戈迅速翻身起來,用左手捏著特約的腮幫子,從他齜咧著的大嘴巴裏,抽出被咬了幾個血印的右手,然後解下這個匪徒的布褲帶,綰個活扣,套在他的脖子上,用力一勒,勒得他徹底斷了氣。

解決了對手,莽勒戈長吐了一口氣。他抹抹臉上的大汗,把特約軟癱癱的屍體拖進草料房裏,用馬草蓋住,這才離開馬棚,鑽進芭蕉林。

莽勒戈辨認著方向,在芭蕉林裏疾步穿行。他決定先趕回去,把戈龍解救出來,再做下一步打算。

可是,當他剛剛接近竹樓,就從芭蕉林的縫隙中,看見了一個十分可怕的情景:

一個高個頭的黑臉大漢,像老鷹捉小雞似的,用胳膊橫夾著軟手軟腳的戈龍,正從竹樓裏走出來。

壞啦!

莽勒戈一下子急紅了眼,“噌”地拔出駁殼槍,一個箭步衝出芭蕉林,不等那黑臉大漢走下木梯,就堵到了他的麵前。

這個叫幫雀利的匪徒猛然覺得眼前有個黑影一閃,抬頭一看,正對住莽勒戈黑洞洞的槍口。幫雀利頓時驚出一身冷汗,慌忙收住腳。

四目交鋒,咄咄逼人。

突然間,幫雀利把夾在胳膊裏的戈龍往胸前一橫,一下子擋住戈龍的槍口。然後,一步步朝竹樓裏退去。

莽勒戈正擔心在竹樓外麵待久了會被人發現,見幫雀利又退回了竹樓,正中下懷,就一步步緊逼了上去。

幫雀利退進了竹樓裏。

莽勒戈剛剛跟進竹門,突然,幫雀利雙手舉起戈龍,就像舉起一塊石頭似的,“嘿”的一聲,朝莽勒戈猛砸過來。

莽勒戈怕摔壞了兒子,不敢躲閃,慌忙之間,張開胳膊,一把抱住了兒子。

這當口,幫雀利飛起一腳,踢落了莽勒戈手中的駁殼槍。

莽勒戈一看顧此失彼,慌忙扭轉身把戈龍丟在地鋪上;回眼一瞅,隻見幫雀利正彎腰要撿駁殼槍。他搶上一步,照著幫雀利撿槍的手背上狠跺一腳。這一腳,跺得幫雀利一齜牙,鬆了槍。莽勒戈不容他直起腰來,兜腮幫子就是一拳。

“砰!”這一拳就像打在石頭上,震得莽勒戈手背直發麻,而幫雀利卻像沒事人似的,咧嘴衝莽勒戈冷笑著,絲毫沒有想還手的架勢。

莽勒戈不管三七二十一,逼上去照他腮幫子上又是一拳。這一拳,也像打在石頭上一樣,幫雀利連肩膀都不晃動一下。

莽勒戈定睛一看,這個比自己高出半頭的對手的腮幫子上,一邊鼓起一塊鐵疙瘩肉。好啊,原來這家夥腮幫子上有硬功夫;再一看他的肚子,那肚子也脹鼓鼓的繃得挺圓。

莽勒戈明白了,這家夥有氣功,三拳兩腳休想拿下他來,心裏不由得暗暗有些發慌。

幫雀利撐住了這兩拳,得意了,他一麵鼓起鼻孔獰笑著,一麵搖晃著肩膀,朝莽勒戈一步步逼過來。

莽勒戈眼瞅著幫雀利朝自己逼過來,一麵向後退著,一麵尋找著對付他的辦法。他退著,退著,退到了那堆雜物跟前,腳後跟碰在一個小瓦罐上。他靈機一動,突然閃身抄起小瓦罐,“呼”地一下,直朝幫雀利頭上砸去。

就在小瓦罐出手的刹那間,莽勒戈朝前猛跨一步,瞅準了空子,“砰”的一拳,打在幫雀利的左眼珠子上。隻聽幫雀利疼得“哎喲”叫了一聲,伸手捂住左眼。一包眼水,從他的手指縫中,連青帶紅地流淌出來。

莽勒戈乘勝搶上一步,對準那他的右眼又是一拳,想打他個兩眼一抹黑。不料,這一拳被幫雀利偏頭躲過。莽勒戈用力過猛,一時沒收住身子;幫雀利朝上猛一提膝蓋,那鐵球似的膝頭,準準地頂在莽勒戈的小肚子上。莽勒戈疼得一哈腰,幫雀利順勢揚起砍刀似的手巴掌,在莽勒戈伸長了的後脖梗上狠狠地剁了一掌。這要命的一掌,剁得莽勒戈踉踉蹌蹌向前栽倒下去。

莽勒戈明白,如果自己栽倒下去,就要吃大虧,他急忙伸出雙手去撐地鋪。

幫雀利緊跟上,照著莽勒戈的後脖梗,又狠命剁了一掌。這一功夫掌,剁得著實厲害。莽勒戈隻覺得脖頸上像挨了一鍘刀似的,“撲通”一下,撲倒在地鋪上。

幫雀利一個虎跳,騎在莽勒戈的後脊背上,一手朝下死死地按住莽勒戈的脖頸,一手從後腰拔出了一把閃著寒光的牛角尖刀,對準莽勒戈的後心猛紮下去……

就在這緊急關頭,半空中突然飛來一把閃亮的剁鏟,那月牙兒形的鋒利的鏟頭,正對著幫雀利的腦瓜頂。

幫雀利覺出腦瓜頂上撲來一陣涼氣,猛一抬臉,隻見鏟頭生風,銀光一閃,“撲哧哧!”鋒利的剁鏟一下子就鏟進了幫雀利的額頭。

幫雀利慘叫一聲,丟下刀子,“咕咚!”像個倒空了的布口袋似的,癱在樓板上。深深地鏟進額頭的剁鏟把,隨之顫了兩顫,頓時,從那月牙兒形的鏟口處,猛地噴出一股紫血,燙呼呼濺了莽勒戈一臉。

莽勒戈抹去臉上的血汙,抬眼一看,用剁鏟結果了幫雀利的竟是戈龍!

“阿達,我早醒過來了,就是找不準機會下手……”

接著,戈龍把自己看到的和聽到的,一點不漏地告訴了阿達。

莽勒戈一聽,心裏全明白了:

啊,原來貢布老爹的鳶鷹是往來於格黑寨和黑寶石馬店的“聯絡員”。先後入林的三個偵察員,都是吃了鳶鷹的虧。當鳶鷹因為意外受傷,在馬店裏養了五六天的時間裏,這個利用鳶鷹送信的土匪坐探,又得知剿匪大部隊很快要開到格黑寨的消息,他把傳送這個重要消息的任務,交給了混進部隊的果沙。可是,當果沙出發之後,養好傷的鳶鷹又從馬店飛回了格黑寨。土匪坐探就立即讓鳶鷹通知曼薩老板,說有個穿藍上衣的人前去送情報。鳶鷹飛到了果沙的頭裏,曼薩老板接信後,派者納和多木在半路上“迎接”。於是,錯中錯,發生了一連串事件。

現在看來,急於要拿下格黑寨的曼薩老板,還不知道剿匪的部隊就要開到格黑寨的消息,而他又是靠鳶鷹不斷提供的情報,來指揮土匪們行動的。根據這條線索,就可以巧妙地製定出一個引匪出林一舉全殲的作戰方案……

想到這裏,莽勒戈渾身充滿勁頭,他興奮地對戈龍說:

“戈龍,咱們已經完成了任務,現在馬上離開這裏,把到手的情報送回去!”

說著,莽勒戈撿起駁殼槍,然後,又取出了藏在瓦罐裏的兩顆手榴彈,把它們插在後腰裏。

戈龍說:

“阿達,你有三樣家夥,可我呢,一樣也沒有。”

“別眼紅,反正這三樣你都不會用。”

莽勒戈說著,瞥見了幫雀利丟在樓板上的牛角尖刀,上去撿起來,遞給了戈龍:

“喏,拿著吧,也許能用得上!”

戈龍接過牛角尖刀,不滿意地伸出舌頭。他在幫雀利身上又亂翻了一陣,沒翻到什麽家夥;最後,不甘心地解下了幫雀利後腰上的皮刀鞘,將牛角尖刀插進鞘裏,別在腰上。

莽勒戈帶著戈龍來到馬棚,用特約丟在牆角裏的棕麻片纏裹住棗紅馬的四蹄,然後,牽著棗紅馬,悄悄地穿過後院的小門,消失在約哈古森林。

這時候,普利諾帶著曼薩老板和幾個匪徒來到了堆放雜物的竹樓下。

普利諾在竹樓外沒有找到幫雀利,心裏直犯嘀咕。他輕手輕腳地登上了木梯,正要扒門縫往裏看,突然,“吱嘎”一聲,竹門從裏麵被推開了,滿身血淋淋的幫雀利,兩手捧著血臉,像長了三隻眼的魔鬼,歪歪斜斜地靠在門框上。

“啊!——”

普利諾嚇得連叫聲都走了調。

幫雀利搖晃了一下血淋淋的身子,吃力地張開了被血糊住的嘴巴:

“……跑……跑……”

話沒說完,“嘣噔”一聲,像一棵被攔腰砍斷的樹幹,直挺挺地栽倒在樓板上。

“跑?往哪兒跑?這約哈古森林是關虎的籠子捕鷹的網,他們跑不出去!給我追,給我追!”曼薩老板突然吼叫起來,兩隻眼珠子瞪得像要從眼窩裏彈出來似的,“他們要回格黑寨,就離不開馬幫路。快給我追!不管是老的還是小的,一個活口也不能留,一定要追上他們,一定要殺掉他們,一定要拎著他們的腦袋來見我!”

曼薩老板判斷得不錯,莽勒戈和格黑寨的確沒有離開馬幫路。他們不能離開馬幫路,離開了,就會在茫茫無際的約哈古森林裏迷失方向。

莽勒戈摟著戈龍騎在馬背上,棗紅馬馱著父子倆沿著馬幫路飛快地跑著。

在地麵上摩擦的時間久了,裹住馬蹄的棕麻片漸漸磨爛,露出了蹄子。於是,“哢達達,哢達達,”馬蹄聲響起來了。

這馬蹄聲,在寂靜的森林裏,傳得很遠,似乎從森林深處還不斷送來重疊的回音。

可是,沒有多少時間,莽勒戈就辨別出來,那回音不是重疊的,而是雜亂的;不是單馬四蹄,而是群馬數蹄。

不好,是匪徒們騎馬追上來了。

莽勒戈雙腿接連狠夾了幾下馬肚子,棗紅馬發狂似的朝前狂奔起來。

“阿達,”戈龍被顛得渾身像散了架似的,“怎麽啦?”

“他們追上來啦!”

“咱們能跑過他們嗎?”

“要是跑不過,你說怎麽辦?”

“那,咱們就停下來,打他們一頓!”

“要是打不過呢?”

“打不過?為什麽打不過?”

“他們人多啊!”

“……那,那咱們就跟他們拚了,反正不能讓他們占了便宜!”

“拚了可不行啊,戈龍,記住,咱們的任務是把到手的情報送回去,不管怎麽樣,也要把情報送回去!”

“那——我聽你的命令。你說怎麽辦,我就怎麽辦!”

這時,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響了。莽勒戈回頭一看,已經隱隱約約地看得見兩個跑在最前麵的匪徒了。

莽勒戈從腰間拔出駁殼槍,扳開了大機頭。

正在這時,“砰!砰!”匪徒們首先開槍了。

子彈“嗖嗖”地穿過莽勒戈的頭頂,飛進樹林中,打得樹葉直朝下掉。

“好個遭豹子抬的,先動手啦!我叫你嚐嚐爺爺的厲害!”

莽勒戈咬著牙根罵了一句,朝後一甩駁殼槍——

“砰!砰!”

兩個跑在最前麵的匪徒應聲滾下馬背。

可是,後麵的匪徒又緊跟著衝過來,槍聲也開始密起來。

莽勒戈接連甩出兩槍,又放倒了一個匪徒。突然,他感到右腿肚子像被蠍子蜇了一下似的。糟糕,叫子彈咬著啦!

“戈龍,咱們不能再騎著馬跑啦,後頭的槍打得太密!”

“那怎麽辦?”

“聽我的,準備下馬鑽林!”

莽勒戈說罷,忍著傷痛,又猛力夾了兩下馬肚子。棗紅馬理解主人的心情,它豎直耳朵,放開四蹄,刮風一般飛騰起來,把匪徒們遠遠地甩在後麵。

看看身後沒了匪徒的影子,莽勒戈在一棵高大的欖仁樹旁,使力勒住馬韁繩。

棗紅馬長嘶一聲,躍起前蹄,收住身子。

莽勒戈趁勢用胳膊夾住戈龍,翻下馬來。當他的右腿落地的時候,疼得整個身子朝後邊一歪。

這一歪,讓戈龍看見了:

“阿達,你腿流血了!”

殷紅的血順著褲腳流在草地上。

“不怕的,咬破了點兒皮。快,就從這兒鑽林子!”

“那馬怎麽辦?”

“還得讓它替咱們跑一段。”

莽勒戈說著,難過地拍了拍棗紅馬汗津津的脖頸。

棗紅馬歪過臉來,緊緊地依偎著莽勒戈的肩膀。

戈龍看見,這匹把自己從格黑寨馱出來的好樣的棗紅馬,在悄悄地流淚。

噢,它知道要跟我們分手了。它哭了。

多麽可憐的馬啊!

這時,莽勒戈放鬆了韁繩,對棗紅馬說:

“好夥計,你去吧,我們不會忘記你的!”

說罷,使勁在馬屁股上擂了一拳。

棗紅馬最後扭臉看了看莽勒戈和戈龍,算是告別;然後,一揚脖頸,騰起四蹄,“哢嗒嗒,哢嗒嗒……”沿著馬幫路,直朝密林深處跑去。

莽勒戈拉著戈龍,蹚過蒿草叢,鑽進了森林。

不多一會兒,從後麵趕上來的匪徒們,緊追著棗紅馬的蹄聲,仨一群、倆一夥地打著馬衝過欖仁樹,一直朝前麵追過去。

生著一雙小而有神的眼睛的普利諾跑在最後麵,突然,他在欖仁樹下勒住馬頭,扯開嗓門,衝著匪徒們吼起來:

“站住!回來!”

匪徒們慌忙收住馬,大眼瞪小眼地回過頭來,不解地張望著。

普利諾用左輪手槍朝欖仁樹下的蒿草叢裏一指:

“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