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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後來相當長的一段日子裏,範小美始終無法忘卻許琳那聲古怪的叫。它帶給人的衝擊是多方麵的,驚愕、絕望、無措……甚至還隱隱透出些欽佩,對歐光慈語言技巧的徹底折服。

的確如此,歐光慈這峰回路轉式的談話技巧是教科書中絕對沒有的,他的個性決定了隻有此人才能用這一手。時疾時緩、閃躲騰挪、聲東擊西、出其不意,一步步把人的精神凝結起來,讓你自覺不自覺地進入他布下的“雷區”,當一聲斷喝響起時,當事人已經毫無遁處了。

許琳那聲怪叫即出於此!

“許小姐,你是怎麽把張雨生打死的?”歐光慈將摳下來的血痂舉在指尖上,“我相信這是A型血。”許琳一動不動地靠在沙發裏,呢喃道:“那是我流的鼻血,歐隊長,我也是A型。”

“那這個呢?請抬頭看一下,噢,這是一塊瓷片。”

“那是我不小心摔碎了一個碗。”許琳聲音居然平靜得可怕。

歐光慈讓小範收起兩樣證物,指示血樣一定要搞DNA鑒定,然後笑著問:“許小姐,真有那樣的碗,你可太了不得啦,我相信那個碗最晚也晚不過明朝正德年間,那時的皇帝是明武宗。噢……”他伸手拿過了台子上的那個青花瓷瓶:“和這個青花瓷瓶同屬一個年代!”

許琳再也說不出話了。

許琳最終沒有供出胡小刀,她說張雨生是她打死的,原因很簡單,張雨生想強奸她,除了胡小刀,她該說的全說了,一口咬死,說到鐵路醫院卡住了。歐、範兩人四隻眼睛盯住她,許琳叫了起來:“你們這麽看著我幹嗎,抓我好啦!抓呀!”

歐光慈說:“我想知道,出租車把你和死去的張雨生拉到鐵路醫院的後門,接下來呢?”

大驚之後似乎心跳不那麽厲害了,許琳機巧地給自己找了個最合適撒謊的說法,她說:“我花錢雇了個人,讓那人把張雨生的屍體處理掉,怎麽處理都可以。”

“OK,談話到此結束,謝謝合作。”歐光慈把青花瓷瓶用外衣包起來,“可以嗎?我們會完璧歸趙的。”

許琳說:“可以!”

歐光慈兩人就這麽平平和和地走了,仿佛剛才的疾風暴雨皆未發生過一樣。許琳奔上陽台看著兩條身影在街燈的光影中遠去,突然扶住牆險些栽倒。

她恨這個姓歐的,恨他的老辣與智慧,恨他把自己逼入了絕境,尤其恨他出門時那諱莫如深的一瞥,那一瞥分明含著四個字——你在撒謊。

許琳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撒這個謊,明白這一點的時候,她甚至湧出幾分悲壯感——她決心要保胡小刀,真的,和王永江比起來,胡小刀幾乎是個好人。不錯,這樣的念頭不止一次在她腦子裏閃過了。許琳覺得自己這樣一個弱女子,居然做出了一件挺了不起的事,幹嗎要這樣做呢?她凝視著寂靜的街道,當然不僅僅是為了胡小刀本人,她覺得事情應該是這樣的——隻有胡小刀才能擺平王永江。

啊,胡小刀,你可千萬不要來呀!許琳知道,歐光慈一定會派便衣監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