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喊到第二聲的時候許琳才站住,歐光慈憑經驗也憑對方的肢體語言知道,許琳不但認出了自己,而且在故意躲避自己。而當歐光慈提出“去你家坐一坐好嗎”的時候,許琳卻又表現得過於痛快,過於表演了。

歐光慈心裏琢磨著,臉上卻在笑:“主要是我知道你住得不遠,對吧?我去過你家。”

許琳說:“是,為了‘二胡’的那個案子。”

就這麽東一句西一句地聊著,很快就到了,許琳把兩人讓進自己的小屋,很利索地給兩人拿來了飲料。歐光慈讓她坐下來說話,說是為了解張雨生的一些情況而來的。

許琳表情很僵硬,目光不敢直視歐隊長的眼睛。想想看,連胡小刀這樣的“大惡人”都服他,可見這人不一般。

“許琳,聽說張雨生一直在追你,有沒有這回事?”

許琳點頭承認:“有,他是想和我好,但是我不喜歡他那種類型的。”

“他最近和你接觸過嗎?”

“沒有,最近我休假,去北京玩了十天,剛回來。”

“昨天晚上你去上課了嗎?”

“沒有,我在家。”許琳想到了那神秘的飯店深處,還有王永江,“我昨天不太舒服。”

歐光慈點點頭.觀察房間的擺設,而後問:“張雨生死了,你沒聽說吧!”

許琳“啊”地一聲跳起來,杯子被撞翻了。但是歐光慈看出她這是在做戲,因為撞翻杯子的那隻手是從懷裏故意甩出來的。當然,剛進屋他就看到了台子上的一個青花瓷瓶。許琳去衛生間擦手,歐光慈迅速地指指沙發角的一個非常不起眼的地方讓小範注意——那裏有兩個烏色的圓點,是血跡。

小範顯然明白了,臉色驟變。直到許琳回到客廳連連說對不起,小範的臉色依然沒有恢複過來。

“許琳,王永江最近和你有聯係嗎?”歐光慈突然換了個話題。

許琳一愣,終於沒有穩住,這表情的變化被歐光慈看了個滿眼。

“許琳,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見過王永江?”歐光慈的眼神稱得上洞察一切。

許琳久久不語,頭埋得很低,她的肩膀隨著呼吸輕輕起伏著。終於,她誰也不看地點點頭:“嗯,我昨天晚上見過他,剛才說的不是實話。”

歐光慈“啪”地掰開了易拉罐,將許琳驚得倏然抬頭,歐光慈凝視著她的臉,表情嚴酷:“許琳,這個謊完全可以不撒嘛,你為什麽不能實說?還是不敢實說?”

“我……我怕他。”許琳的汗珠子眼看就要下來了。

“可我聽說你們兩個很有感情,難道是謠傳?”

許琳想搖頭,又想點頭,已經不知所措了,胡小刀服這個人,也難怪:“他怎麽愛得上我。”

歐光慈朝後靠在沙發上:“那好,許琳,咱們不談王永江,說說胡小刀怎麽樣?”這一驚,使許琳的臉色徹底看不成了,甚至連歐光慈也悄悄地湧出些憐憫。但是他知道自己的策略是對的,不這樣就無法攻克這完全可以一舉拿下的一關。隻有對不起了。

“胡小刀越獄了,很可能已經潛回了本市……”話尚未說完,許琳“呀”地跳起來,神情突然有些歇斯底裏:“這都是怎麽回事,你不是來了解張雨生被打死的事嗎?怎麽又扯出這麽多無關的人。走吧你們,我什麽都不知道!”

看著她的臉,臉上的淚,臉上的表情,歐光慈知道許琳這一次不是在演戲了,這次是真的。但是她怕的不完全是剛剛提到的王、胡兩人,她真正害怕的是自己——歐光慈。

歐光慈站起身,瞟了一眼驚呆了的範小美,又瞟了一眼怒視著他的許琳,然後,他開始在屋裏走動。他什麽都不說,就那麽走著,讓人感覺是在深思什麽問題。就這麽走了幾個來回,眼看著許琳的表情由怒變成了疑,變成了不安,於是他開口了,聲音並不是很高:“許琳,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以為張雨生是被打死的呢?嗯?他為什麽不能是被殺死的、勒死的,或者摁在水裏悶死的呢?嗯?”

房間裏死寂得快變成固體了。

歐光慈開始走動,念念叨叨說著:“我覺得怪,恐怕我們小範也覺得怪,是不是,小範?事實上,許琳我找你的確不完全是因為張雨生的事,一般的殺人案是很容易查清的。我更主要的是想談談胡小刀和王永江的恩怨,我覺得找你沒找錯。”

“為什麽?”許琳下意識地開口道。

“為什麽?”歐光慈靠在衣櫃上,用小指尖摳著眼角,“說到為什麽,我不得不提到死去的胡氏兄弟的母親。我不妨告訴你,老太太臨死前誇了你一句,說你這人好,對她好。因此我相信,你原本是個很不錯、很善良的人,和你談一些過去的事,估計你能夠平靜而清醒地和我交換一些看法。許琳,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麽?”

許琳的臉再次轉開了些,不敢與歐光慈對視,但情緒似乎不那麽激烈了:“你是指汽車走私案?”

“汽車走私案還有移交材料丟失那件事。”歐光慈語速很快,“相信你還記得被胡氏兄弟從樓上扔下來摔死的諸葛檢察長!”

小範眼睜睜地看著許琳扶著沙發背的那隻手在發抖,隨即整個人慢慢地滑進沙發裏:“歐隊長,你到底想說什麽?”歐光慈沒有馬上說話,故意把談話的空氣再一次搞得很緊迫,最後他小聲道:“我什麽也不想說,我僅僅在和你共同回憶一些問題。我相信事情過去這麽久了,再渾濁的水也該沉澱了吧?許琳,你直覺上肯定思考過這個問題——胡氏兄弟為什麽要殺掉諸葛檢察長!”

許琳哆嗦了一下,腦子真的被歐光慈聚焦在這個“點”上,於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他們恨他,對不對?”

“對!”歐光慈用指關節敲敲櫃門,發出咚咚的聲響,“完全對。他們兄弟恨諸葛檢察長,因為諸葛檢察長很快就可以拿到那份走私汽車的犯罪材料向法院起訴,這兩兄弟就完了!”

“是不是所謂的殺人滅口?”許琳仰起臉來。

“一般邏輯是這樣,但是落實在胡氏兄弟這件事上,恰恰不是滅口,因為檢察長死了不等於材料也死了。材料不可能死,材料照樣可以把他們送上斷頭台。他們殺諸葛檢察長實際上是處於一種絕望心態!”

“絕望心態?”這次發問的是範小美。

歐光慈有力地甩動了一下手指:“對,絕望心態,他們知道了一些事情,知道自己兄弟倆落進諸葛檢察長的手裏會死得更快,絕望就指這個!”

“是不是說……”許琳聲音顫抖著問,“諸葛檢察長他是……是……”

“是某人一夥的!”歐光慈眯著眼睛湊上來一些,“當然,這是我一直懷疑此案複雜的基點!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指的是誰。不不,別搖頭,我並不是說你瞞而不報,你不可能知道。全部疑點實際上握在諸葛檢察長手裏,結果,他死了,材料不見了。”

說到這裏,歐光慈像發現了什麽似的彎下了腰,摳了摳沙發角牆上那兩滴血點。許琳怔住了,“嗷”地怪叫了一聲。